看着杨奕与叶琬琰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容承天一时五味杂陈,愧疚与不安交杂着。
即便如叶琬琰所说,是她主动提出来要跟杨奕走的,可是毕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如今容信不在,他这个作父亲的,理应护好自己的准儿媳,可是如今……
“来人!”容承天突然喝道。
“老爷,有何吩咐?”
“备车,去宫里。”
西泽国皇宫,承乾殿。
“容大人,您还是回吧!陛下最近身子不适,已经很久不见外臣了!”说话的是承乾殿里的太监。
虽然是午后,可是深秋的天即便艳阳也透着冷意,容承天下意识搓了搓手,他已经在这承乾殿等了半日了,就想着见陛下一面。
如今他已无计可施,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准儿媳被带走却什么都不做,他原本想着找皇帝来通融几分,他已经不理朝政多年,与那个太子并不相熟,但是他与皇帝却曾共事多年,应该还能说上话。
可是如今,他却根本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容承天心口窝着火,烧的他甚至感受不到这秋日的冷。
叹了叹气,他再次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承乾殿,长袖一甩,转身离开。
晁阳殿。
叶琬琰前脚刚进入殿中,杨奕后脚就关了殿门。
叶琬琰转身,看着站在她身后的杨奕,表情依旧淡淡的,甚至连眉头都没锁一下,就那么不咸不淡地看着,也不说话。
杨奕微微挑眉,他原本还打算等着叶琬琰向他示好,哪怕是示弱也在他理解范围。
可是见叶琬琰一副并不打算说话的样子,他心底狐疑的同时,更是起了几分兴致,只见他手中折扇“啪”地展开,就那么大摇大摆地绕过叶琬琰,坐到了一旁的楠木雕花背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琰儿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叶琬琰抬了抬眼皮,扫了眼那个明显带着病态的男子,鼻息轻哼,她也没客气,同样坐下,伸手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太子殿下想听什么?”
“……”杨奕微微一愣,随后带着明显窥探又贪婪的目光毫不遮掩地在叶琬琰脸上看了又看,片刻,他轻笑出声,“琰儿果然与以前不一样了。”
叶琬琰轻抿着茶水,眼皮都懒得抬起一下,也不说话。
“也罢,如今琰儿既已回到了这里,咱们的时间还长着呢,也不差这一朝一夕的工夫。”杨奕说着,四下看了看,“这晁阳殿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应用品上也都是按着原来的标准,琰儿尽管安心住下。”
杨奕说着,轻抿了口茶,“至于我们的婚期,孤这几日就会去父皇那里请旨,琰儿只管安心等着嫁过来就好。”
叶琬琰依旧眼皮都没抬一下,似在听着杨奕说话,又似全然不在意。
杨奕一只挂着笑的脸终于沉了沉,他将茶碗不轻不重地放下,目光再次从叶琬琰身上扫过,旋即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起身,他摆了摆衣襟,背对着叶琬琰,又道:“如今琰儿既已进了孤这晁阳殿,就不要再肖想能像从前那样走出去,只要你乖乖做孤的太子妃,孤保你一生繁华富贵。”
杨奕说着,微微侧身,再次好整以暇地看了看依旧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他的女子,“至于一些不该想的人,孤奉劝你最好忘掉。”
说完,杨奕手中折扇“啪”地收起,不再看叶琬琰一眼,大步离开。
听着殿门一开一合的声音,叶琬琰又一次轻轻端起手中茶碗,看着碗中几片茶叶上下打着滚,久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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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杨奕唤道。
“殿下有何吩咐?”
“将齐太医叫来。”杨奕吩咐道。
不多时,一身太医打扮的中年男子弓着身子,小步走了进来,“殿下命老臣过来,可是有事?”
“给父皇的药……”杨奕说着,一副你懂我什么意思的表情,看了齐太医一眼,“先停几日。”
齐太医一愣,随后心领神会,可是他仍旧不解,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为何?”
“若是不停,父皇还能撑几日?”杨奕不答反问道。
“……最多两个月。”齐太医如实答道。
“两个月?”杨奕蹙眉,“那若是停了呢?”
“呃~”见杨奕神色,齐太医斟酌了一番,这才道:“回殿下,如今陛下身体早已虚脱,那药停与不停,其实也就是时间的问题,因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即便现在立刻停药,也不会撑过一百天。”
“这么快?”杨奕不由眉头蹙的更厉害。
齐太医身子一抖,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复。他实在有些搞不明白,当初让给当今圣上下毒的是他,怎么如今还嫌快了。
再说,这也不快呀,这个毒就放在皇帝每日的药膳中,已经两年多了,看如今太子的意思,难不成还后悔了?
正狐疑间,就听杨奕又道:“可还有什么法子,让父皇多挺些日子?”
“这……怕是回天乏术!”
杨奕闻言,脸色沉的厉害,摆了摆手,示意人可以下去了。
“殿下,那药还……”
“既然左右是一死,就不差那几天了,继续让他吃吧!”杨奕阴恻恻地说道。
“是。”齐太医擦了擦鬓角细汗,恭谨退下。
来到殿外,他终于长出了口气。他刚刚还以为太子突然提出停药,是一时良心发现,念及骨肉亲情,后悔了。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看来,果然是他多虑了。
一个能对自己亲生父亲如此处心积虑下毒手的人,哪还有“良心”二字。
至于其中原因,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太医该管的,他只盼着将来太子登基那日,不要卸磨杀驴就好。
而另一边,杨奕阴骛着脸,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殿下,如那齐太医所言,陛下已经时日无多,殿下多年筹谋就要成功,为何殿下刚刚还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顶替叶弘善的位置,成了新一任丞相的,恭左。
这恭左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自然离不开太子杨奕的暗中扶持,而他也是为杨奕鞍前马后,算是杨奕目前最大的心腹。
“你懂什么?孤本想着再借他的手,请旨定婚期,可是如今……”太子大婚,即便再从简,也得准备数月,而如今的状况,那皇帝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而皇帝驾崩,理论上守孝期间他是不能成婚的,所以那赐婚也就没了意义。
除非……
“婚期?”恭左一愣。他倒是听说杨奕将那个前太子妃、叶弘善的嫡女叶琬琰从容府带了回来,原本他还以为只是杨奕为了要挟容信的一个手段,没想到,杨奕竟真要成亲。
既然要请旨定婚期,摆明了是要重新娶为正妃。
正妃?那个叶弘善的女儿?恭左不由蹙眉。
“殿下,如今那叶琬琰既没了叶家,也只是一个废妃而已,这成亲……”
还不待恭左说完,只见杨奕微微转身,一双阴骛的眸子在他身上冷冷扫过。
恭左不由身子一抖。
在杨奕手下这么久,他自然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
虽然他还不清楚自己哪里说错了,但很明显,杨奕并不希望他说下去,遂急急收了口。
“容信那边什么情况了?”杨奕转而问道。
“回殿下,容将军携带的五万兵马目前刚刚抵达东境,并未见到异常。”恭左答道。
杨奕点了点头,他才刚刚将叶琬琰带回来,远在万里的容信自然不可能这么快知道,所以没什么反应也是正常。
“截了所有通往东境的书信。”杨奕又道,“还有弥江的。”
容家老二老三在弥江,他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带走叶琬琰一事。而截书信这样的事,他杨奕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毕竟曾经容信在袭城,他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截了他多封请求增援的信函,差一点就将他困死在里面。
“截了书信?”恭左更是满脸疑惑。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杨奕带回叶琬琰,就是为了要挟容信的一个筹码,既然是筹码,自然是应该让对方知道。可是如今截了信函,那这筹码从何谈起?
杨奕显然不想跟他多解释,“好了,照做便是。”
“……是。”迟疑了一下,恭左还是恭谨领命退下。
跟了杨奕多年,他深知杨奕此人看着病病歪歪的,却心思诡异、城府极深,一直以来,他虽看似心腹,却也是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对杨奕的命令从不敢多加置喙。
只是如今与那叶琬琰成亲一事……
原本杨奕要娶谁也轮不到他管,可是想到那个叶琬琰是叶弘善的女儿,而那叶弘善……
恭左本就不善的眼睛更是透着寒光。
几日后,晁阳殿。
“琰儿这几日可还适应?”杨奕摇着手中折扇,幽幽问道。
自打叶琬琰回到晁阳殿后,他几乎每日都过来,虽然叶琬琰也不理,他却并不在意,简单聊上几句就走。
还真让人看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刻叶琬琰正在窗下饮着茶,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落叶。一如往常的,对杨奕熟视无睹。
知道叶琬琰不会回话,他自顾自地又道:“想来琰儿也在这里住过近一年,应该也是适应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叶琬琰,眉角轻挑,又道:“即便脑子失去记忆,身体的记忆也应该还在的。”
说话间,他突然伸出两根手指,状似无意地就要去碰叶琬琰一侧脸颊。
就在那指尖马上碰到一侧脸颊时,也不知叶琬琰如何出的手,就那么不偏不倚地抓住了杨奕还要往前探的手腕。
杨奕眉头猛地一跳,脸上表情一瞬间扭曲。
“你!”他霍然收手,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揉了揉刚刚被叶琬琰抓住的手腕。
叶琬琰重新端起茶碗,仍旧看都没看他一眼,面色平静地轻轻抿着。
杨奕努力调了调呼吸,阴骛的眼底浮过一抹危险气息,只见他重新展开折扇,故作随意地在对面坐下,也为自己倒了碗茶,“琰儿这般,难不成还以为容信能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