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叶琬琰不会说话,他继续道:“且不说容信根本就不知道你在孤这里,就算他知道,你以为他会过来?他敢过来吗?”
“容承天能放任着孤将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你以为是因为什么?”杨奕又道。
“老的都不敢造次,你以为小的能有什么作为?”杨奕说着,轻轻笑了两声。
“如你所言,你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又为何处心积虑地将他调走?”难得的,这一次叶琬琰回了话。而她话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容信。
“呵!”杨奕再次冷哼一声,“琰儿不会以为孤调走他,是因为怕他吧?”
“不然呢?之前多次暗杀,也是你的手笔吧?”叶琬琰又问。
“没错。”听叶琬琰问起,杨奕也没隐瞒,直接承认下来。说话间,他一侧嘴角勾了勾,“琰儿如今果然不一样了,变聪明了。既然变聪明了,那有没有看出来,其实那几次,根本就算不上暗杀呀?”
叶琬琰微微蹙了蹙眉,终于正眼看了杨奕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杨奕忍不住轻笑,再次端起茶碗吹了吹,“所谓暗杀,自然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你们能轻而易举就觉察到是孤的手笔,琰儿你说,那还是暗杀吗?”
叶琬琰沉了沉眸,眉头锁的更厉害,“既然想说,就说清楚,何必拐弯抹角。”
闻言,杨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刚笑两声,他又忍不住低咳了两下,他下意识捂了捂胸口,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头。
叶琬琰只觉得这张脸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些,不过她也无暇理会,冷眼等着他的答案。
“琰儿可还记得之前在镜园门口相遇那次?”杨奕转而问道。
叶琬琰没理,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杨奕也不在意,继续道:“琰儿觉得孤为何会不加掩饰地与他正面冲突?好歹他也是一个一品将军。”
叶琬琰眸子微眯,她自然记得杨奕口中那所谓的“相遇”。不就是容父寿宴当日,他突然出现,并在镜园门口与容信发生了正面冲突。前面的部分她没看见,但是后面的,她还是记得的。
如今听杨奕提起,她其实也心下狐疑,当时的她并不愿意插手容信的事,所以便也不甚关心,如今回想起来,那日的争吵甚至险些动手,确实匪夷所思。
正如杨奕说的,容信好歹还是个一品将军,他太子势力再大,毕竟尚未登基,即便得不到容信的支持,也断然不应该不顾后果地如此起冲突。
这确实很反常。
“为什么?”叶琬琰问。
“为什么?呵呵~”杨奕突然哂笑两声,“容信一定以为,孤杀他,是因为他没有投靠于孤。”
“难道不是这个原因?”叶琬琰突然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
虽然她从不插手容信的事,更何况是朝廷中事,但是她好歹也在他身边这么久,跟着他经历了战场,经历了几次刺杀。所以多多少少的,她也能知道一些。
朝廷中那些党同伐异之事,无论什么朝代,都是一样的,她只要稍稍听些,便也能猜出个大概。
以她对容信的了解,相信容信定然不会成为任何一方势力,所以当初她得知太子要除掉他,也很自然的认为是排除异己的极端手段罢了。
可是如今听这杨奕的意思,貌似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即便如她,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
杨奕不急不缓地又抿了口茶,轻轻放下茶碗,这才道:“算是,也不算是。”
说话间,他阴恻恻地看了看叶琬琰,“琰儿可知,孤当初为何会娶你?”
叶琬琰没有说话。
杨奕也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琬琰,继续道:“琰儿又可知,孤后来为何又休了你?”
叶琬琰依旧没有说话。
杨奕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手中茶碗,然后又轻轻放下,只见他突然起身,俯身凑到叶琬琰耳边,似秋日刮进来的寒气,浸着笑意,又透着诡异,他道:“都是因为他!”
说完,他直起身,手中折扇“啪”地展开,就那么大步流星地离开。
透过楠木雕花镂窗,看着杨奕已经走远的背影,叶琬琰眉头微蹙。
回想着杨奕刚刚与她说的话……
都是因为他!容信!那是什么意思?
据她所知,之前那个叶琬琰之所以会嫁给太子杨奕,是因为那个叶琬琰原本就喜欢他。
至于他为何会答应娶那个叶琬琰,她原本以为,是看中了叶琬琰家族背景,她的父亲,曾经西泽国的一品大员,一国丞相。
虽然从后来容信多多少少透漏出来的信息来看,这个杨奕并非简单要利用叶家势力那么简单,叶家的没落,应该就是他一手为之。
可是无论利用也好,铲除也罢,终究是因为叶家本身。
可是如今听杨奕的意思,他娶她,竟然是因为容信!
包括后来的废妃。
原本她也认为是叶家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废妃也是自然而然。
包括容信,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如今看来,也并非他们原本想的那样。
还是因为容信!
叶琬琰一双眸子微微眯起,这个信息是她始料未及的。
既然他说,他杀容信,并非简单因为容信没有投靠于他。那么,加之这一连串因容信而起的背后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他在故弄玄虚,还是另有隐情?
叶琬琰眸子微动,看来这个太子,他们果然小瞧他了!
随后数日,那杨奕竟然出奇的没有再出现。
叶琬琰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晁阳殿里,每日就是看着那落叶一层层积起,又一层层被扫走。
想来这晁阳殿与她确实有些缘分,这里算是她新生的地方。
想到那日,她不免又想到了更久远的时光。
那段漫长又暗无天日、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时光。
如今重来人世一遭,再次回到这里,看着铜镜中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她仍觉恍惚。
就像梦一场,这是梦起的地方,就是不知,是否也是梦醒的地方。
晁阳殿的安静透着诡异,让她心底涌出一丝不安。
说来这种感觉也奇怪,自打她再次来到人间,似乎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带着熟悉的陌生感。
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头隐隐泛沉,她下意识揉了揉,近来也不知怎了,她觉得乏累的很,可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她甚至一度怀疑过杨奕给她的餐食中放了药,可是自打来到晁阳殿,她饮食上处处小心,每一样进嘴的东西都是仔细测过,确定没有毒。
想来那杨奕应该不会在饭菜中动手脚,她既然主动跟他回来,自然不会随便离开,下毒之类的,着实没有必要。
那自己这是怎么了?叶琬琰摇了摇头,起身回了房。
这样的日子,一日又一日,直到叶琬琰都不知道来晁阳殿多少日了,那个许久没有来的人突然再次出现。
带着一身的阴骛气息。
虽然他一直都是那样阴骛的人,可是叶琬琰能感觉得出来,此刻的杨奕,明显与往常不同,就跟那地狱里滚爬的鬼吏,阴寒之中带着死气。
她一如往常的没有理会,因为她已经确定,眼前之人绝非善类,如今她知道的情况不多,说多错多,与其被对方牵着走,不如静观其变。
正如叶琬琰感知的那般,这一次出现的杨奕确实与以往不同,只见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依旧安静坐在背椅上的叶琬琰。
身上戾气郁积,眼中寒光刺眼。
突然的,他猛地一个俯身。
就在叶琬琰准备出手推人的时候,他俯身的动作一顿,在距离叶琬琰一侧脸颊不到一指的位置停了下来。
呼出的气直接喷到了叶琬琰一侧脸。
叶琬琰作势就要侧身离开,不曾想那杨奕竟突然伸出手,直接压到了她的肩头。
“拿开。”叶琬琰眼中危险气息闪过,声音冷冽,让人闻之心惧。
可杨奕根本不为所动,只见他压在叶琬琰肩头的手反而猝然收紧,嘴角挂着哂笑,“孤若不拿开呢?”
叶琬琰转头,觑着眼前这张白的瘆人的脸。
近距离看杨奕,叶琬琰发现,杨奕的五官原本算是姣好,虽比不得容信那般形貌出挑,却也称得上五官端正。可是偏偏的,这样的五官下,每一处都挂着“阴骛”二字,仿佛是那骨子里带的凉寒之气,将整个眉眼都结了阴森气息。
让她又一次想到了地狱里那些鬼吏。
她不愿再想到那一段,也十分不想再见到那里的任何……东西。
哪怕是相似。
所以,她甚至不用思考,作势就要出手,可还不待她动作,似乎看出她想法一般,杨奕突然又道:“琰儿可想好了,你当真要对孤动手?”
叶琬琰一顿,转而再次看向杨奕,“你想说什么?”
杨奕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只不过那弧度不达眼底,眼中仍是阴冷一片,只听他道:“琰儿有没有想过,孤明知你那么高的武功,却敢只身过来,是为什么?”
叶琬琰冷眼觑着面前男子,没有说话。
“因为孤知道,你根本不敢对孤动手。”杨奕笑容诡异地说道。
“你为何如此自信?”叶琬琰微微挑眉,沉声问。
杨奕鼻息轻笑了一下,“很简单啊!琰儿既然愿意跟孤回到这里,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闻言,叶琬琰眸子低了低,没有说话。
“以琰儿的身手,若是不愿,这晁阳殿又如何圈得住你。”杨奕又道。
“琰儿之所以在明明能离开的情况下选择不走,不就是因为你很清楚,你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你若突然离开或者对孤做了什么,那容家必然会受到牵连。原本孤还担心,容承天在意的那些东西,琰儿作为不相干的人,应该不会理会,却不曾想,琰儿还真是对容家有情有义,竟然真的就跟孤回来了。”
“所以……”杨奕说着,再次往前探了探身,本就离的很近的二人,更是近的呼吸交缠,只见杨奕微微眯着眼,再次幽幽说道:“琰儿应该知道,自己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