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信自认自己从不是个挑食的人,虽然他有着可以挑食的资本。
不过常年行军打仗的人,什么恶劣环境都经历过,吃不上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所以,他对饭菜的将就程度一向比常人要高。
可是即便如此,他一筷子送进去的菠菜,还是把他恶心的差点没把上顿饭都吐出来。
“这是什么?咳~咳咳~”容信一边呕着,一边下意识地问道。
叶琬琰似乎对容信的反应觉得奇怪,她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倒些水,遂端着一杯白水递过来。
容信缓了好一阵子才将将平复,看着桌上的那盘菠菜,他下意识端起来,放到自己鼻下闻了闻。
刺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来人!”他大声唤道。
“大公子有何吩咐?”府中下人及时出现。
“这菜是谁做的?”他厉声问道。
“呃~府中的菜食都是郭厨娘做的。”
“让她来见我。”容信蹙眉道。
不多时,郭厨娘便被带了进来。
郭厨娘是容府的老厨娘了,干了二十多年,如今也已年过半百。
鲜少去厨房的容信也是认识她的。
他向来对府中下人都是谦和有礼,从不会摆什么主子的臭架子,对待在府中干了二十多年的郭厨娘,他更是不好摆脸色。
遂稍稍缓和了一下,“郭婶儿,今儿唤您过来,是想问问,这镜园的餐食可是您做的?”
“回大公子,正是老奴做的。”郭厨娘恭谨地说道。
容信蹙眉,随手端起那盘菠菜,“您闻闻,这菜可都已经馊了!”
“馊了?”郭厨娘一愣,这才抬头看向容信手中的盘子,“不对呀!大公子,今儿老奴并未做菠菜呀!”
“什么?”容信没听明白。
“回大公子,按照您的要求,这镜园的餐食是每顿四菜一汤,都是新鲜食材,今日做的菜中并没有菠菜。”郭厨娘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五日前,镜园的餐食是菠菜,还有……”
说话间,郭厨娘余光扫过容信身旁的桌子,表情一滞。
“怎么了?”容信问。
“大、大公子,桌上放的那几道菜,明明是五日前的菜品啊!”郭厨娘惊愕道。
闻言,容信一双眸子瞬间变得凛然可怖,“把今日送菜的丫鬟叫过来。”他冷声道。
小兰被唤来的时候早已双腿变软,站立不得了。
她已经听说容信今日去了镜园,并且与那位叶小姐共同进餐,她当时就吓地跌坐到了地上。
“大公子!”小兰直接瘫跪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容信问。
见惯了自家大公子温和有礼的样子,如今突然看见这般冷厉可怖的容信,本就惊惧不已的小兰更是吓的话都说不利索。
“大、大、大公子,我、我、我……”
容信见状,便已猜出一切,他深吸一口气,“做过多少次了?”
“我、我、我……”
“说!”容信明显没了耐心。
“回、回大公子,这、这、这些日子……一直如此……”小兰哆嗦着回答。
小兰在刚开始做这些的时候其实是准备好说辞的,不过一来她万没想到,容信会来镜园吃饭,现场发现。二来,也是最初她虽在饭菜上做手脚,也只是将昨日的饭菜给叶琬琰吃,虽然不算新鲜,但若不仔细,也不见得发现,到时她再抵死不承认,以容信一向对待下人宽带的做法,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
可是后来,她发现叶琬琰一副完全不介意、不哭不闹,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她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便发展到如今这般,她直接端来了五日前剩下的、早已馊掉的饭菜。
所以,如今这般情形,她百口莫辩。
容信忍不住心口一抖,下意识看向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叶琬琰。
这样的饭菜,她竟然吃了这么久!
这是人能吃的东西吗?
她一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又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满脑子疑问,眼下却不是问出来的时机,他只能暂且压下心头惊诧,转头再次看向趴在地上的小兰。
“府中竟出了如此心思歹毒的丫鬟,韩伯,你去处理一下吧!”容信冷声道。
他口中的韩伯是容府的管家,在容府也是待了二十余年,这府中柴米油盐的采买,丫鬟小厮的管理都由他负责。
容信今日突然唤来郭厨娘,又找来小兰,韩伯听闻便也匆匆赶了过来。
“大公子,是老奴管教不严,大公子放心,后面的事,老奴自会处理。”韩伯恭谨说道。
容信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室内再次安静下来。
容信转头,看着安静坐在桌边的叶琬琰,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可是,明明她才是那个最应该生气的人啊!
还有,那些饭菜……
“琰儿!”他不由唤道。
叶琬琰抬头,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那些饭菜……你怎么一直不提?”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琬琰看了看桌上放着的饭菜,表情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片刻,她道:“无妨。”
“……”
一个人失忆,怎么会连基本的喜恶都变了?不对,叶琬琰不是变了,是没了喜、也没了恶!
安静寡淡的都不像一个人!容信心下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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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府中发生这种事,容信对叶琬琰饮食起居也多了几分关注,甚至会经常来镜园与她同餐。
他来镜园与叶琬琰一起用餐,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再发生府中丫鬟以下犯上的事。
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原因,就是他也不知道叶琬琰是怎么想的,自打他处理了小兰后,他若不去镜园用餐,叶琬琰就会端着餐食来他影园。
恭谨规矩又任劳任怨的像个府中丫鬟。
他说了几次,也没什么效果。
索性他闲来无事便都留在镜园用餐,也免得叶琬琰端着饭菜来回跑。
这一日,副将高潼带来护国城墙消息,称正如他们之前预料的那般,所谓续建护国城墙,根本就是太子借机敛财的幌子,护国城墙那里,虽有民工在修建,可偷工减料明显,知道的是御敌城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防范野猪的土墙。
容信之前便有所怀疑,所以才想着亲自过去看看,结果半路遭遇山匪,叶琬琰受伤,他不得不临时回了府,便派高潼过去查看。
如今看来,这叶大人的死怕是真的另有隐情。
因着有事耽搁,晚饭他便留在了自己院中。
结果不出所料的,叶琬琰又一次端着饭菜过来。
这一次叶琬琰端的是一个大瓷碗,应该是汤羹之类的东西。
这原本没什么,可是容信见那碗挺大,下意识想去接,却在手指刚一接触那个瓷碗时,本能地抽了回来。
“这么烫!”他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说话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愕然抬头,看着叶琬琰明显已经烫红的手指。
“琰儿!”他一把抓过叶琬琰手腕,翻过来一看。
被烫红的手指上,指甲那么大的水泡赫然出现在眼前。
握着瓷碗的三个手指,每个手指一个,在叶琬琰葱白的玉手上看着尤为突兀。
“琰儿!”容信下意识惊呼,“你这……这么烫,怎么还要端着!来人啊!”
“大公子有何吩咐?”
“快拿烫伤药膏来!”
三个手指的水泡实在触目惊心,哪怕身为男子的容信看着都觉得疼,他慌乱又小心翼翼地为叶琬琰上着药,忍不住问道:“疼吗?”
“不疼。”
容信手下动作突然一顿。
刚刚事发突然,他来不及多想,如今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水泡长在叶琬琰手上,他这个外人看着都觉得疼,可是作为当事人的叶琬琰,似乎从始至终都没吭过一声。
明明那么烫,她却面不改色地端来,那么长的路,她是如何忍的?
这上药的过程可是要挑破水泡的,男子也是勉强能忍,可他这才注意到,叶琬琰似乎也没有半点反应。
就防如那伤不是长在她身上一样!
这让他突然想到上次叶琬琰受的鞭伤,也是他给她上的药,当时叶琬琰也同如今这样,称不疼。
因着当时他是在她后面上药,看不见叶琬琰表情,他便以为是叶琬琰强忍着,没好意思与他说罢了。
可是如今呢,他看的再清楚不过,叶琬琰真的半点异样都没有。
神情依旧淡淡的,与平时吃饭喝水没有一点区别。
她似乎真的意识不到疼!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即便男子,也很难做到完全的面不改色吧!
“琰儿?”他不由又唤了一声。
“嗯?”叶琬琰应道。
“你……感觉不到疼?”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