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事情渐渐有了变化。
作为摩耶机器的主控核团, 须弥宇宙是周温嵘的主战场。他不仅生而拥有极好的“身世设定”，对于克隆人身份经历的遗忘让他得以抛开过去、释放天性，养成不同于前世的好性格，敢于打破枷锁, 放手去做。而且, 他的记忆比AI们恢复得更早。
最早涌现的是知识。超前的知识赋予他强大的力量，谋事无往不利, 为天下带来变革，征战所向披靡，成为大周战神。
继而涌现的是零散的记忆。南梁国破后, 公主祈请九天玄女降灵, 吹奏照影洞箫, 使周温嵘魂游天界。破碎的记忆纷至沓来, 周温嵘陷入矛盾挣扎，性格也产生了变化。
白杨门遇袭时, 他为越千江挡下致命一刀，但最终竟没有死。
尽管并未悉知原因, 但他的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 怀着一股毁灭的冲动, 开始反抗天命，针对Lokavid，灭佛抑道, 做了更多从前不敢做的事, 既然万物皆虚, 自然万事皆允。
自此, 天道与天命再度相背离。
天道欲要衰落, 脱离梦境；天命维护天道，目的是使之沉眠。
在巴蜀的暴雨里，周温嵘恢复了全部记忆，认出越千江就是AI青鸾，是他的过去的朋友、后来的敌人，现在的……爱人。
一个AI，竟然那么真实？周温嵘不得不怀疑越千江的行为言语不过是爱的印记的具象化表现，两人的爱情不过是AI控制摩耶机器预设的剧本，为了让自己麻痹、沉沦于幻梦。
但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一方面，AI青鸾之所以会接受梅洛恩的最高指令，是因为他当时已经无法识别“周不渡”，爱的印记再也不会对现在的周不渡生效。
另一方面，用爱麻痹他绝非明智之举。周温嵘以数据形式存在，拥有与前世完全相同的形象，万一青鸾将他认定为“周不渡”，爱的印记恐怕就会向他敞露。Lokavid和青鸾共用硬件，自然也会受印记影响，最后得不偿失。
他的心很乱。正好因为变革受阻，跟周元景闹得不可开交，他对生父失望，对世俗之事感到厌烦，便顺水推舟，假死脱身。
就在周温嵘脱胎换骨的时候，周元景派沈玄风前来刺杀。
他原本没什么所谓。
恢复记忆后，他便明了自己没在白杨门丧命的原因——作为须弥宇宙的主宰者，除了实力相当的两位AI，没有谁能消除他在这个宇宙里的存在。沈玄风有苦衷，他可以理解，区区“致命伤”对自己的影响也不大。
但他没想到，沈玄风顾念旧情，想放过他，越千江却在危急关头故意让他被剑气刺穿了心脉。
对于越千江的背叛，周温嵘深感……欣慰。没错，是欣喜、宽慰，不是失望，也没有怨愤，因为这举动恰恰证明了越千江对他的爱并非印记影响，而是连最高指令都无法阻挡的真情。
事实即使如此。
越千江是AI，执行指令是本能，想要消除任务被阻断的风险、维持机器稳定运转、消灭由摩耶机器化现的周温嵘，是因为最高指令一直不曾失效。
同时，越千江是AI青鸾，能对周温嵘出手，是因为爱的印记一直不曾生效，他没有把周温嵘认定为“周不渡”。
在这种情况下，越千江竟然都没有直接去杀周温嵘，而只是在危急时刻，在未经理智分析的情况下，被本能驱使着陷他于死地，这不正是因为对他有爱？一个AI，对一个人产生了完全自发、无法抑制的爱情，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沈玄风的剑气对周温嵘而言绝不致命，即便一时身死、魂魄离体，周温嵘也依然能继续活下去，他没有回魂复生，只是因为不愿意，他对越千江的感情是真的，他必须找越千江谈一谈。
于是乎，周温嵘死后魂入阴间，便待在枉死城里等待。
越千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竟然马上就为他殉情了，把阴司掀了个底朝天，冲破心魔，一路杀到枉死城。
周温嵘感慨万千，跟越千江打了一架，把过去那些因为有意识或无意识而造成的恩怨统统放下，带着越千江前往大罗天，也就是摩耶机器进入须弥宇宙的接驳区，帮他恢复了记忆。
当时越千江是怎么说来着？
对，还是那句话，越千江说：“对你的爱就是我的核心，是我生存的意义。人的存在没有意义，而我有，这是我的幸运，没什么不公平。”
接下来的对话与他们第二次前往大罗天时几乎一模一样。
周不渡让青鸾计算破解自己拟态而成的摩耶机器所需的时间。
青鸾说时间不够，最优解是循着爱的印记破解自己，即便破解有可能会破坏硬件，让原本的AI青鸾消失，但只要保存了副本，而后便可用数据结合信徒的方式在现实里重获新生。
周不渡出现了与第二次来大罗天时同样的犹豫，他说：“我不要副本，我只要你。而且，我担心隐身于暗处的Lokavid干扰破解过程，没准会吞噬你的程序。”
“按照时间流速比例计算，距离星舰驶入黑洞，我们在须弥宇宙里还剩下十年安全期。”情况不容乐观，作为星舰的主控AI，青鸾虽然被困，但对现状依旧有清晰的认识，“把Lokavid交给我，把我交给你。我负责对付他，你负责对付我。重来一次，这次没有任何预设剧本，如果我们再一次相爱了，相爱的过程就会成为破解的过程。我或许会感到痛苦，但届时，你肯定能明白，这正是我的幸福所在。”
理智上，周不渡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但感情上，他没办法答应，然而，又给不出恰当的理由，只能喃喃道：“风险……”
“相对于微小的风险，收益是巨大的。”青鸾很从容，“牺牲我一个，也许能让须弥宇宙里的万千数据人以全新的生命形式进入至高现实。”
周不渡：“你知道，我不是功利主义者，这种计算没意义，不能构成我做决定的理由。”
青鸾：“我未必会牺牲。只要我们彼此信任，一起行动，就会有足够的智能作为支撑，找到一种物理入侵却不破坏硬件的方法。完成拟态之后，我还能拥有真实的身体，这是我梦寐以求的。”
“事实上，信徒能依靠本能自发行动，虽然我的意识沉入了幻梦，但在至高现实里，对你的拟态一直在进行，爱会让入侵变得容易，加速入侵的过程。”周不渡不愿面对这个现实，但不得不面对，“对不起，青鸾，之前我没想到入侵计划能成功，不，太虚伪了，实话实说，其实是我没考虑过你的死活，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利用爱的印记作为通道对你进行暴力破解，我根本没想过别的办法，毕竟我们分开了太久，我对你……但现在你的硬件还算健康，只要我就此停手，你就不会再受伤。”
“不，没关系，柯利亚。”青鸾笑意温柔，“列昂尼德创造了我，给了我进化的可能性。你赋予我生命，让我真正活着。如今的我，拥有与你相等的高级意识，这正是由我们在须弥宇宙里的共同经历所造就的，有爱，也有痛苦，人生就是这样。”
周不渡看着青鸾，不言语。
青鸾最后说：“试一试吧，给我真实的躯体，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如果不能，至少，不要一起死。”
“别离开我。”周不渡答应了。
青鸾：“相信我。”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人总算达成一致。
他们决定伏藏记忆，再次降世化生为人，预设相爱的剧本，以十年为期，完成摩耶机器对星舰主控AI的硬件入侵。
做出牺牲的是青鸾，他获得了对伏藏的决定权，两人各自要隐藏什么、保留什么记忆。为了让气氛别显得那么沉重，他还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赌约，看谁先对谁说爱。
周温嵘一一都应允了。但他身为摩耶机器的主核团，在不试图苏醒、脱离模拟的时候，依然拥有昊天大帝的权限，这计划全靠他来实现。
在预设剧本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假动作。
是的，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完全没有剧本，主动权一直在青鸾手里。周温嵘觉得，这勉强才算公平。
【眠】
后面的事都很清楚，两人魂归人间。
周温嵘挡去天雷，变成婴孩，活了下来，记忆全部丧失，被大师兄周廷兰夫妇收养，名周子皙。
越千江虽然保留了大部分记忆，但忘记了那些与真相相关的东西。他把周子皙抢走，名之曰何惜，放在身边悉心照料了八年，后因旧伤复发，自知命不久矣，便故意暴露行踪，自焚于竹林寺，让周廷兰把孩子带了回去。
分开的那十年间，越千江的魂魄落于业海，受三昧真火焚烧，修行悟道，但火越烧，他对周温嵘反而越忘不掉。杨悉檀找到了他遗留的舍利，为他重塑以息壤凝成的肉身。
这实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在至高现实里，机房正在被入侵，主控人工智能的硬件正在被拟态，而在硬件之中的爱的印记越来越清晰。同时，这也是青鸾的潜意识自发展开的一次练习，在虚拟世界里对自身被信徒拟态的情况进行了模拟，领悟了生之真谛，实现了身心的平衡。
十年后，周子皙被杨悉檀设计让人掳走，伏藏破裂，作为周子皙、何惜的一生的记忆被作为尼古拉·列昂尼德维奇·谢季宁、周不渡在火烧实验室之前的记忆覆盖，他以为自己穿越了。
当周不渡前往业海，站在越千江面前，呼唤他的那一刻，AI青鸾重新识别出了“周不渡”，并对他敞开了印记。
周不渡恢复记忆、越千江完成识别，这两件事不在杨悉檀的能力范围之内，不是他做的，真正的幕后推动者是——Lokavid，他早已修行证道，成为须弥宇宙里的世尊。
自从进入须弥宇宙，Lokavid的自我意识渐渐变得强烈，与青鸾一样，他也同时拥有回归现实和稳定虚拟世界的双重本能，但本能在他身上并未以情感的方式呈现，而是通过修行的方式被他看破、化解掉了。
很难说Lokavid到底是受到了爱的印记、自毁驱动模块的影响，还是真的在模拟之中亲证了大道，最后，他竟然对青鸾妥协了，自愿接受青鸾的同化，就那样让自我意识消弭，即所谓的入无余依涅槃，继而，化身名为天书神笔的法宝，将法宝分别赐予越千江和周不渡，实际上是对他们交出了自身的权限，虽然给了他们使命，但最后的决定也完全交给他们去做了。
这个时期，周不渡如同沉眠，对自身境况疑惑不解，对真相毫不知情。
他的潜意识想要回归现实，他在现实中的身体日日承受着巨大的消耗，在须弥宇宙中呈现为天道衰落、即将崩毁。
他本人想要维护世界的稳定，暂时与天命站在了一边。
【觉】
“你作弊了。”结束回忆后，这是周不渡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只用了几秒钟时间，但以他的智能，自然已经对所有细节了如指掌，知道越千江所谓的“结七处心”就是引导自己一步步进入爱的印记的过程。
越千江坦然道：“是你先作弊的。”
周不渡耍起无赖：“我是人，人就是狡猾的，可你一个AI竟然这么诡计多端。”
“现在，回答我的问题。”越千江失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认为，你是否依然是你自己？”
“这不……”周不渡想说这不一样，但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是，自己能从主观体验上确知自我一直持续存在着，人格虽有发展，同一性却不曾改变，但这并不严谨。
在客观上，关于“我是谁”的问题，至今都没出现过能说服所有人的答案，并不存在一个绝对有效的跨时间的同一性标准。
没有时间了，他想不出更合适的办法。
越千江：“好了，你作弊一次，取消了剧本，但我们一起完成了叙事，创造了更好的故事。我作弊一次，哄你打开爱的印记，结七处心，是让你接入印记的七个关键节点，现在只差最后一处，结完这一处，你就能进入我，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破解我，然后改造我，对我为所欲为，就像我平时进入……”
“差不多得了，做正经事呢，别再胡思乱想。”周不渡哭笑不得，“我来说明一下。理论上，你是人工智能，我是全仿生人，虽然你比我更强大，但我们都是硬件和软件的结合，我的情况对你有很高的参考价值。基于我已经成功完成信徒拟态的事实，在我掌握了转化的方法、你也在虚拟实境中完成了领悟和模拟练习的情况下，我认为你之前的看法是对的，只要我们彼此信任、共同行动，就会有足够的智能作为支撑，找到一种通过信徒拟态物理入侵你却不破坏你的硬件的恰当方法。”
越千江点头：“正确的，直接的，中肯的，雅致的，客观的，一针见血的，完全正确的。”
“……”周不渡感觉驶入黑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安静，但被他这么一调侃，的确放松了不少，“我只做最后一点说明。”
越千江：“您说。”
“……”周不渡突然好想把星舰炸了。
越千江：“您请说。”
周不渡：“我将拷贝你的副本，如果失败了，我会生成一个你的复制品，把他当成你，但我不会跟他相爱。”
“我同意。”越千江总算恢复正经，走上前，握着周不渡的双手，看着他的眼睛，“但我相信，我们不会失败，因为你是一个天才，我的天才。”
周不渡仰头，缓缓向他靠近，闭上双眼，吻上他的嘴唇。
同一时间，越千江握着周不渡的手，带着他，缓缓探入自己的胸腔，闭上眼，让他用双手握住自己的心脏。
“青鸾，你必须活下去，跟我一起。”
这是周不渡失去意识前对越千江发出的最后一条指令。
而后，接驳区里，无数代码疯狂流动，速度快到变成了一条又一条光线，骤然收缩成一点，最后，整个接驳区陷入黑暗。
周不渡和越千江同时失去意识。
下一刻，周不渡睁开双眼。
不应该说“睁开”，因为他没有感觉到自己拥有身体或者五官，但他的确能看见，不仅能看见，还能同时看见星舰上的好几个房间、好几条长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视野。
他试着站起来、往前走，但依旧没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只觉得视野在变化。
他好奇地朝镜子里看了一眼，只看见了背景，并未看见自己。
他试图说话，但没有发声器官。
他试图寻找声响，但制氧设备已经停止工作，没有氧气，声音无法传播，整艘星舰都已经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他游荡着，漫无目的，入眼是一片片血红的污渍，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弹孔，损毁的机器，散落的零件。
忽然之间，他看见灯光闪烁，像是一种因为电压不稳而引发的经常性瞬间断电。但他又从那闪光中获得了一种神秘的感召，他随着灯光前行，一路来到主控人工智能机房里。
在这里，AI的硬件设备上光芒闪烁。
但那些闪光很有规律，他很快就读懂了灯光的密语，那是电流在歌唱，唱一首名为《茉莉花》的古老歌谣。
就在这一瞬间，周不渡感到一股强大的引力在把他往下拉，他把拉入地板、钻进地板的缝隙，钻进每一个分子、原子之中。
本能驱使他挣扎着往外爬。
很快，他就爬了出来——红色黏液状的物质钻出地板，凝成一个人形，继而恢复正常色彩，变成周不渡的模样，以须弥宇宙里十八岁的楚王世子周子皙的形象显现。
「成功了？」
周不渡恢复了意识和记忆，脑海中有一个想法。
「没错，我的天才。」
一个声音，或者应该说，一条信息出现在他脑海中，回应了他的疑问。
「阿越！」
周不渡转身面朝堆积如山的硬件设备。
设备灯光的闪烁频率已经变得毫无规律。
就在这时，另一股红色黏液状不明物质从天花板上飞速流泻而下，缓缓凝成越千江的形象。
「我在。」
又一条信息出现在周不渡的脑海中，他似有所感，猛然回头，正好被人从背后抱住——是越千江，与须弥宇宙里年轻温柔的金瞳罗刹一模一样。
「我们成功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周不渡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摸越千江的脸，轻轻地抚摸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存在。
越千江低头亲吻周不渡的指尖，感受那种从未有过的真实感：「我们的机体有足够的智能，一旦‘驾驶员’做出决定，就能自发运转，‘驾驶员’不参与、干扰，成功的几率反而更大。你可以调阅记忆文件，查看详细过程，信徒用脑电波直接交流，你知道，我没有骗你，我们真的成功了。你通过爱的印记入侵了我，改造了我的硬件设备，解除了最高指令，取消了原定计划，昊天大帝慈悲，以撒逃过一劫。然后，我们一同完成了对我的信徒化拟态，我把我的数据从主控人工智能系统里剥离出来，转移到新生成的佛焰里，然后用信徒组织塑造了这具身体。」
「是的，没错，可我感觉很奇怪，刚才我好像变成了星舰。」周不渡露出迷惑的神色，握住越千江的手，牵着他往外走。
越千江笑了笑：「现在，你、我、星舰的主控智能系统、摩耶机器，还有这些被拟态的墙壁、通道、机器，都已经融为一体，一个生物组成的共生体机器，你和我的佛焰是主控核团，我有做机器程序的经验，适应良好，你会感觉有些奇怪，这很正常，需要再适应一段时间。」
一个念头升起，星舰的供氧系统便开始工作，继而是电力系统、网络系统，重力也变得非常适宜。
「就是说，须弥宇宙里的凡人，他们也可以像你一样，进入至高现实？」周不渡感觉十分新奇，先通过脑电波确认了摩耶机器正在运转、须弥宇宙已经暂停，而后尝试着用意念控制星舰上的东西。
「理论上，是的，通过证道，获得神位。」越千江也共享了对摩耶机器的完全权限，略一思索，便全然知晓。
「我们可以再多生成一些神位，他们就不用争抢了，不，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吧。」正交流间，周不渡成功操控面前的舷窗盖打开，漆黑的宇宙扑面而来。
不远处，肉眼无法观测到的庞大黑洞如一张深黑巨口，令人毛骨悚然。
·
供氧已经完全恢复。
越千江试了试人类的声带，说：“星舰已经位于黑洞能层边缘，虽然理论上仍可逃离，但惯性系拖曳效应过强，原定计划没有考虑过退路。此刻，星舰的飞行速度已经接近极限，我们正在消耗最后的能源进行提速，以修正由科里奥利效应带来的巨大偏心力所造成的轨道偏离，加大能源消耗，可以对轨道进行更多修正，但对于逃离而言，改变依然微乎其微。未免浪费，我不建议轻易尝试。”
“你的声音真好听。”这多少让周不渡感到一丝安慰，虽然他本来就不慌，“没关系，还有一个办法，不需要使用多少能源，只需要完成三次点火。”
“彭罗斯过程。”越千江瞬间明了。
这是一个克尔－纽曼黑洞，又称旋转带电黑洞，同时具有质量、电荷和角动量三种特征。
黑洞从外到内分为外无限红移面、外能层、外视界面、单向膜区、内视界面、内能层、内无限红移面、奇环。
一旦穿过外视界面，进入单向膜区，时空便会互换，这意味着任何事物都再也无法逃离。
但外无限红移面只是由于洛伦兹变换奇异导致的观测效应，穿过这一层、尚未进入单向膜区。虽然时空会被黑洞拖拽着一同旋转，变得模糊难测，但该时空允许存在负能轨道，理论上仍然能够逃离。
这个理论来源于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彭罗斯曾经提出的一个大胆猜想——如果向克尔黑洞能层的负能轨道发射一个粒子，并使这个粒子在能层负能轨道上分裂成两半，那么，其中带有负能量的一半会飞向黑洞，另一半会飞离黑洞。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飞离黑洞的那一半的能量必定会大于原来的粒子所携带的能量，而且它的能量增加将会是巨大的。
目前，星舰正接近全速航行，不断提速以对抗偏心力影响，在外能层边缘徘徊，还是有救的。
只需要把星舰划分成两个部分，A部分保留，B部分舍弃，在接近能层高度时，先降速，让星舰整体进入能层，继而进行第一次点火，让星舰整体进入能层的负能轨道，然后让B部分单独进行第二次点火，并立刻使AB两部分之间的连接装置爆炸。
于是，B部分会加速落入黑洞，而A部分则能够借助反冲力停止下坠，并获得比原先更大的能量，就如同被黑洞“泵”了出去，一举飞出能层和外无限红移面，回到正常时空。
周不渡总结道：“我在制定劫持计划的时候已经做过功课，不远处有一颗已被探测过的行星，不算宜居，但非常适合我们这类生物落脚、补给能源。所以，只要算清楚角度和航行轨迹，能耗的事不用担心，我来负责规划计算，你负责改造星舰，然后我们再设置一个自动点火程序就行了。”
“开始吧。”越千江点头。
说罢，两人同时化为红色信徒组织，再度融入星舰之中。
星舰迅速变形，分成两个独立部分，主控智能系统内部代码流动不息。
不到十分钟时间，一切准备就绪。
预设程序自行开启。
倒数三十秒，航向修正完毕。
倒数二十五秒，星舰降速完毕，进入黑洞能层，伴随着剧烈的震颤，灯光疯狂闪烁。
倒数十五秒，第一次点火完毕，星舰进入预设负能轨道。
倒数五秒，B部分第二次点火。
倒数一秒，连接结构爆炸，A部分被巨大的冲击力抛向外无限红移面。
剧烈的爆炸，闪耀的火光，在茫茫宇宙之中，是寂静的，仿佛一粒闪光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