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千江不渡(穿越)>第95章 荒宅魂

  周不渡说罢, 忽然想起来:“曹大哥, 等你的人来了,可以开个火锅店,正好冬天,生意应该不错。”

  曹丑自然觉得他的主意都好。

  越千江让周不渡不要假借着商量事情为名东拉西扯逃避吃饭:“别总是挑菜吃, 你今晚得吃一碗饭。”

  只有种子正在认真考虑:“夏天呢?火锅吃一回两回是很新鲜, 再多几回怕是要上火。”

  周不渡:“伏天进补,燥湿养阳, 夏天吃火锅也很好,觉得热,可以搭配冰饮。对了, 你想喝冰饮吗?还是要喝点儿别的?”

  “……”种子正纳闷了, 敢情你们让马队把地窖驼出来了?不过, 他更好奇有什么能喝的, “有酒吗?此地没有好酒,昨儿喝的那几坛子淡得跟水似的, 我嘴里已经淡出鸟来了。”

  周不渡眼巴巴地望着越千江,后者才意识到原来他在这儿等着, 却拿他没办法, 离开片刻, 拎了四五坛酒回来:“兄弟们常年待在西北,想必能喝烈酒,这些是我们自家酿的, 来试试。”

  种子正拿到一碗酒, 只觉浓香扑鼻猛吸一鼻子, 想也没想, 一口气灌下, 辣得直吐舌头:“好酒!”

  周不渡和越千江相视一眼,迟疑道,“种大哥,这酒有五十二度,你……”

  “度?什么度?”种子正面泛红光,没听见周不渡回答,但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是“五十二度”白酒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末了,越千江把醉眼迷离的种子正送到房里,险些被拉上床。

  种子正攥着他的手不肯放,恳求道:“好、好男儿就是骑最烈的马,要喝、喝最烈的酒!订购!订购!明儿就签长期采购合同……单、单卖给我们种家军啊,别的、别的哥哥、哥哥……不给。”

  ·

  越千江回到客房,见周不渡已经沐浴更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因小酌了半杯,面色酡红,披散着头发,衣襟半敞。

  近来,周不渡的身体时常出现一些小毛病,头疼心悸的频率比从前高,精神却反而更好,笑容多了一些,说话多了一些,个头也长了一些,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愿意开放的姿态、明丽烂逸的风姿。

  他发现越千江呆愣愣站在窗边看自己,便又朝他笑了笑:“阿越,想什么呢?”

  “想……”越千江眼神一暗,叹了口气,推门而入时,又恢复了往常的明朗,低着头,帮周不渡把衣襟整理好,笑了笑,“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周不渡被他逗笑了,却不想从前那样被转移了注意力,忽然凑上前,像一阵风,把他吹倒在床上,趴在他身上,仰头望着他,眼神明亮,像日光照耀下粼粼的水,面颊上飘着红霞:“你在想什么?”

  “想你长大了。”越千江拨开垂在他颊边的乌青发丝。

  周不渡:“哥哥把我养大很不容易。”

  “才知道?”越千江陪他耍笑。

  周不渡:“我得好好孝顺你。”

  “好了,饶了我吧,再这样下去要失火了。”越千江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等他自己起来——越千江是不会推开他的,无论轻重,总之是绝不会推开他。

  但周不渡没有动作,反而趴下了,脸颊贴在越千江心口,同他说悄悄话:“哥哥也有患得患失的时候。”

  越千江哪抵得住他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不待他问,便自交代:“怕你长大了,回过头看,发现哥哥不过是如此平凡普通的一个人,只是在你负伤时趁虚而入。届时,我又将变回从前那个在王爷面前木讷愚笨的小师弟。”

  理论上是这样的。一个人若在精神虚弱、忧患缠身之际,遇到一个成熟温柔、懂得照顾人的优质伴侣,给自己当时最迫切的感情需求提供了归宿,很容易就会依赖对方,建立起亲密关系。

  但他们之间从未发生理所应当的碰撞,跳过了观察、试探、磨合的阶段,直接飞抵终点。

  这种关系是不健康的,因为人在虚弱的时候,被治愈的需求高过了其他所有的情感需求,这会让他变得盲目,或者愿意妥协。

  当虚弱的人被治愈,恢复到正常、能够独立的状态,不再需要被照顾,从前喜欢的现在可能会无感,他甚至会感到有一种无法消弭的遗憾,变得挑剔、不满。

  说得更通俗一些,饿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好吃合胃口,吃饱了之后,下次再来,很可能会发现饭菜不过如此。

  可是,越千江其实从最开始就深知这个道理,所做的一切都恰如其分。而周不渡天性敏感,总是审慎,疏离、爱回避,拒绝依恋,每往前一步都需要反复确认。

  两人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坚实无比。

  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不缺少爱恨纠缠的故事,他们已经在全然不同的状态下走过了全然不同的两辈子,方才穿过通向彼此心灵的窄门。

  就连死亡都不能,也没有把他们分开。

  越千江对此心知肚明,即便两人没有结什么同心,他也完全懂得周不渡,在理智上,绝不会因为这种不存在的问题而忧虑。

  “你知道那样的事不会真的发生吧?”周不渡问,但语气里没有疑问。

  “知道。”越千江答,答案显而易见。

  “所以,”周不渡笑了笑,抬头盯着他,“你是在对我撒娇。”

  越千江的耳朵已经红了。

  “说我饥不择食。”周不渡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眼里反映出他的模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完全不懂得审美,看那种豆芽菜似的病秧子,说美得不行,看这种玉树临风的大帅哥,竟敢说是残羹冷炙。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靠自我PUA修成的菩萨?”

  越千江的目光总是追随着爱人,绝少注视自己,但这个时刻,在爱人清澈的眼中,他看见了自己,鲜活,被爱着。

  ·

  这夜里的气氛温柔旖旎,但到底是有事在身,来日方长,两人便没有腻歪,一同躺在床上,稍歇片刻,便吹了灯,离魂出体,查案去了。

  虽然古代法治很不健全,但华夏有成文法的悠长传统,重视行文发文与档案管理,从京城到州县,都有相应的管理机构。至于大周,则更是出台了“千文架阁法”,置库架阁、配备架阁官对文牍案卷进行管理。

  两人魂魄轻灵,一路穿墙过户,来到巴陵架阁库。

  二更天,夜深人静。

  架阁官早已离去,负责看守的小吏也已休息。

  库房黑漆漆一片。越千江又使出那招能从手心里放出彩色光芒的神通,略微调试,照亮书架。

  周不渡看书一目十行,翻阅近三年的诉讼案卷,效率堪比机器搜索,约一个时辰后便把所有案卷看完了。

  “有发现么?”越千江问。

  周不渡还真发现了问题:“去年二月初,有一桩小案子,济世堂坐馆大夫黄琦状告宋志成。姓宋的是巴陵城里的一个浮浪破落户,黄琦说,宋志成找自己买‘迷魂汤’,恐将行不轨之事,自己拒绝了三次,对方仍旧死缠烂打,不胜其烦,故状告之。

  “宋志成的说法则完全相反,坚称黄琦会制作迷魂汤药,骗取病人的钱财,并窃取病人的魂魄为己所用,是因为被自己发现了,才恶人先告状。

  “最后,官府查明‘迷魂汤’是子虚乌有,但因为黄、宋二人非亲非故、无仇无怨,宋志成也没做什么坏事,而且,当时城里的确有过关于‘济世堂制迷魂药’的流言,于是,就只判了对宋志成训诫、杖责十板。

  “这是巴陵城近三年里第一次提到‘迷魂汤’的案子。”

  越千江分析道:“一是有人针对济世堂或者黄琦本人,是不是宋志成还不好说。二是,经此一案,这个宋志成就跟黄琦结了仇。”

  “你说得很对。另外,没过多久,姓宋的又有一个案子,但这一次,他不是被告,而是告状的。”周不渡同越千江穿墙往更外走,“宋志成原本是个小富之家的少爷,家道中落后,一直在煤老板钱明家里,给钱家二少爷钱淼帮闲。

  “去年七月,李志成因为开罪钱淼,被扫地出门。

  “八到九月间,患病人数骤增,出了四十五个有关巫妖的案子,被揭发、牵连下狱的人,一共有两百三十六个,几乎只要有嫌疑就会被抓。

  “九月二十三日,李志成同钱家的两个帮工到衙门检举钱淼,说钱淼使用‘一拍晕’淫辱倡优。钱淼成日花天酒地,生活作风不检点是出了名的,倡优小林出面指认了他,捕快也从他屋里搜出了迷药,稍一用刑,他就认了罪,被判了杖刑。

  “这时候,钱淼的夫人当众指控李志成,说李志成曾用药迷晕自己,欲行不轨,被丈夫撞见后险遭打死,故而挟私报复。然而,钱淼已在受刑时被活活打死,他夫人虽然从衙门里活着回了家,但没过多久就上吊自缢了,案卷里写的是‘殉情’,还给了她两个字的评价——‘贞烈’。”

  越千江:“贞烈?只怕是无可奈何吧,人言可畏,家里人也怪罪她。钱淼有可能对倡优用药,毕竟,有钱是一回事,丧心病狂不做人是另一回事,但屋里的迷药是不是他自己的,不好说,总之,他已经死无对证。姓李的曾向黄琦求取‘一拍晕’,可能是想用在钱淼的夫人身上。”

  “你跟我想的一样。此外,还有一点,就是那两个钱家帮工。”周不渡飞身上到屋顶,放眼望去,县城一片死寂,继而跟着感觉漫无目的地走着,“李志成跟钱淼有私仇,假设他是因为怀恨在心,所以出面指认对方,并当庭作证,这还算合理。可是,另外那两个帮工,我没在任何案卷上看见过他们的名字,根据他们和钱淼的供述来看,主仆之间也没有私仇,他们甚至承认钱淼出手阔绰、待自己不薄,而且还敢对着三清、佛祖起誓,官府因此更认定他们的供述可靠。”

  越千江:“敢对三清和佛祖,却不知敢不敢对夷数起誓?”

  周不渡:“得查一查,如果那两个帮工是崇福宗的信众,为了掩盖私酿酒致病的事而诬告别人就很说得通了。我甚至觉得,教堂发的神粮出了问题,牧师之类的话事人肯定心急,编出巫妖作祟的故事,不失为糊弄信众的好办法,鼓动信众诬告别人,把大家都拉上贼船、利益绑定,也像是景教一贯的做派。那个倡优小林也可以顺道查一下。”

  越千江:“好了,回家睡觉。等明天看看种子正的调查结果,姓李的跟黄琦有旧怨,未必会参与这次诬告,但如果参与者之中有崇福宗的信众……”

  ·

  “等等。”周不渡忽然伸手拦住他,带他一同向后退了两步,睁大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

  越千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前方有一间破屋,在约莫二十米开外,从屋顶俯视,看得出它是一座大宅院东厢房的主屋。

  那大宅位于县城繁华地段,宽广、装潢豪华,但整个都荒废了,院里杂草丛生,房屋破败。

  东厢的主屋则更是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感,窗扉掉在地上,窗口黑洞洞的,屋里空空荡荡。

  越千江没察觉到异常,以眼神询问。

  周不渡面露疑惑神色,眨了眨眼,不免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谨慎地往前走了两步。

  越千江同他并肩而行。

  两人的视线都始终不曾离开窗口,这回,同时目睹了一道红色的身影从破屋的房梁上掉落。

  那身影,依稀是一个穿着大红喜服、披散着长发的女人,红衣女人落地后就直挺挺地站着,双臂平举,一动不动。

  越千江眉峰微蹙,准备上前一探究竟,却被周不住拉住,又一同往后退了两步。

  继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他们往后退步,那红衣女人突然凭空消失了,周不渡看不见她,越千江也感应不到她的气息。

  若是换作别的什么人,恐怕已经拔腿逃离,但他俩都不觉得害怕,只是疑惑不解,往前两步、退后两步,再往前两步、再后退两步……如此反复五次,每一次都清楚地看见到那红衣女人突然出现而后凭空消失。

  周不渡看过太多奇幻故事,瞬间产生了数十种天马行空的联想,本着不害怕也不能作死的谨慎态度,先做了几个试验。

  往前两步,等那红衣女人掉落、站定,继而,以气化形,打出一道劲风,隔空推开破屋的门,确认对方对声音没有反应,便说:“我们一齐把视线移开一个呼吸的时间。”

  越千江由着他折腾,等他把能想到的实验全部做完,确认那红衣女人既不会“瞬移”,也不会像“收容物173”那样偷偷行动,方才从屋顶跳下,向破屋行去。

  “荒废了至少大半年,已经没有人居住了。”越千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像猎人搜寻猎物,“但草丛里、地上还有新鲜脚印,男人,身高六七尺,瘦弱,脚步虚浮。”

  周不渡的夜视能力远不及他,也不擅长分析痕迹,只道:“我刚才心里一直想着钱淼和他夫人的事,不会那么巧吧,误打误撞摸到钱家了?”

  越千江:“说不好,离魂出体时的感应力比正常时候强大。”

  说话间,两人已经跨过门槛,进入破屋,跟那红衣女人面对面。

  周不渡:“太怪了,她看着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雕塑。”

  “她就是灵魂,鬼魂。”越千江闭目感应,“但魂魄残缺,天魂已经回归上苍,地魂、人魂被困在原地,很奇怪……等等,你站过来一些。”

  ·

  他们刚一挪步,便听见外头传来隐约的梆子响声。

  继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穿墙飘入屋内,两人皆为魂体,黑衣人双手各持一根木棍,白衣人双手各提一条苇索。

  “勾魂使,跟志怪故事里的黑白无常差不多。”越千江解释说。他曾死过一回,被勾魂使拘过魂魄,自然认得出对方。

  周不渡点点头,因为地狱和泰山阴司已经建立合作关系,倒不担心被无常勾走,只是,感觉当面议论别人不太礼貌,就想打个招呼:“两位……”

  却没想到,黑白无常就像没看见对他和越千江似的,目不斜视,径直飘到红衣女人身前。

  白无常甩出苇索,没能套住目标。

  黑无常挥动木棍,亦未击中目标。

  红衣女人仿佛虚影一般,黑白无常三次出手,一次都没成功触碰到她。

  面对如此奇怪的情况,无常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愣在原地,仿佛两个木头人。

  片刻后,黑无常将两根木棍交叉,白无常将两条苇索交叠在一起并用双手攥住、拉直,两人同时举臂、屈肘,将武器或者应该称为法器的东西正面朝前,双膝微弯,摆出格挡架势,继而向前缓慢地迈出两步,再迈出一步。

  一黑一白两条身影陡然消失。

  “什么鬼?”周不渡摸不着头脑。

  越千江:“勾魂使非生非死,只有天魂,没有地魂、人魂,故能往返阴阳而不受天降雷罚。我上回被勾魂的时候,也曾见过他们做出那些古怪动作,那应该是他们用来穿梭两界的特殊法门。”

  周不渡:“他们为什么会无视我们?”

  越千江:“据说,勾魂使的目标是新死的鬼魂,像我们这样的游魂,或者被法师炼化的兵马,都不在其列。”

  “非生非死,非人非鬼,没有表面,不会交流,识别不了非目标对象……”周不渡反复回想红衣女人的异状,回想勾魂使离去时的动作,心底缓缓涌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恐惧感。

  ·

  正说话间,外头又传来一声梆子响。

  响声很大,听起来,打更人离这间破屋已经很近了。

  越千江拉着周不渡退出破屋,关上房门,躲在窗外树下的阴影里。

  不多时,一个更夫轻悄悄摸进院子,其身形特征完全符合越千江先前根据足迹所做出的推断。

  更夫径直走到破屋窗前,可见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他在窗前站了好一阵,视线穿过窗户,望向屋内,眼神茫然没有焦点。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许粘稠液体沾湿衣袖,用衣袖擦拭眼睛,再度凝视前方,眼神有了焦点,从角度判断,他的视线应该正好落在红衣女人身上。

  周不渡做了一个口型:法术?

  越千江摇头:牛眼泪。

  用牛眼泪擦眼睛之后能看见鬼的传说竟然是真的,周不渡觉得这实在太奇怪了,于是继续观察。

  只见那更夫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继而抬腿,从窗口爬进屋里。

  就在更夫双脚落地的一瞬间,红衣女人动了!悄无声息但异常迅猛,径直朝更夫移去——没错,是移动,不是走或者跑,她不仅表情没有变化,而且仍旧保持着双手平举、挺直站立的姿态,双腿没有挪动分毫,却能以一种违反牛顿力学的方式向前平移。

  更夫面容扭曲、浑身战栗,看得出是在极力压抑着恐惧,但他似乎对接下来即将面对的场景了然于心,一面向后退去,一面在嘴里默数,看准时机,在红衣女人马上就要接触到自己的那一刻,反手拉开衣柜大门、退入其中。

  接下来的情景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那红衣女人仿佛被无形的枷锁卡住了,突然静止在衣柜门前,与更夫仅隔着不到半尺距离。

  更夫喘匀了气,打开衣柜,面带笑容,迈步向前。

  奇也怪哉!红衣女人竟然动了,却不是冲上前掐住更夫,而是始终与更夫保持着半持距离,随着对方的脚步,慢慢往后移动。

  更夫带着红衣女人出了门,走到院子中间。

  “晴儿、晴儿,三日不见,你还是如此热情。”更夫痴迷地盯着红衣女人,虽然无法触碰魂体,但仍旧伸出双手假装抚摸她的脸颊,“我绝非有意冷落你,只是近来事务繁忙,你可还记得那个姓黄的臭大夫?从前他不愿意卖药给我,现在却已经被我送进大牢,铁定活不过这个月啦!”

  明白了,钱淼的夫人名为冯晴儿,不久前在这间大宅院里上吊自杀,不知为何,她的肉身已经下葬,魂魄却弥留于此,连勾魂使都拘不走。至于这个更夫,多半就是对冯晴儿有非分之想的李志成。

  李志成没发现院子里还有别人,带着冯晴儿悠然踱步,对她说情话,絮絮叨叨地把如何教唆崇福宗信众诬陷黄琦的事说给她听:“……你不用担心,我如今可是救世堂的主心骨,使唤那帮蠢货做什么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冯晴儿没有回应。

  李志成像疯了似的,假装听见了她的回答,同她对话:“是是是,你心地最好了,可那姓黄的落得今天的下场全是咎由自取,谁让济世堂跟救世堂抢生意?咱家信众都找他治病去了,连会子钱也敢拖欠,这不是断人财路吗?之前我在教堂里没地位,不知道他们这么会编排,信了那‘一拍晕’的鬼话,倒霉催的,闹了乌龙。所以说,人还是得往上爬,把权力捏在手里。”

  他自说自话,点点头,又道:“莫要着急,再等两天,我择个良辰吉日与你完婚。届时,我把信众都带过来,你这模样太好看了,就像十字架上的夷数,我一定让他们对你顶礼膜拜。”

  原来这就是谣言的源头?周不渡只觉得无语,跟越千江不声不响地换了个位置,来到李志成身后不远处,想变换一副恐怖模样,吓他一跳,再问些事情。

  却不想,李志成说完话,再往后退了几步,冯晴儿的魂体就突然消失,他转身想要离去,毫无防备地看见身后站着两个陌生“人”,登时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走了。

  越千江:“没必要拦他,没证据。”

  周不渡点点头,没说什么。

  两人回到住处。

  越千江熟练地将魂魄归位,却见周不渡的魂体仍旧站在床前。

  “怎么了?”越千江问。

  “没事,我……”周不渡有些心不在焉,“你先休息,我出去坐会儿,琢磨点儿事情。”

  越千江没有劝他,只道:“早些睡。”

  周不渡出了门,站在院子里。

  月光银白清澈,他心里却有一股无名火在燃烧,以气化形,变出一对宝锏,胡乱舞动一阵。

  越千江呼吸放缓,应该已经睡着了。

  周不渡方才举起双锏,将两条锏交错放置,弯肘屈膝,拉开格挡架势,闭目凝神,回忆黑白无常离去时的动作,先缓慢地往前两步,再快速往前一步。

  睁眼,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没有放弃,反复尝试,不断回忆、模仿勾魂使的动作,排除无关因素,寻找这套动作发生作用的关键。

  连续尝试了十次之后,他停了下来,飞身飘上这片宅院最高的屋顶,调整状态,平复心绪,将视线聚焦在极遥远处的一座宝塔的塔尖上,闭上双眼,在心里默想宝塔塔尖,再次格挡、迈步。

  再睁眼,奇迹发生了。

  只是一个刹那,他竟然就移动到了宝塔的尖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