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不渡：“姓赵的确实不是东西, 赵仁芳的儿子做了夔州知州, 他孙子赵万友不学无术，贩私盐牟利，而今把控着夔州的私盐，听说了上一辈之间的恩怨, 看不惯你名望高, 便暗中派人冒名行事、败坏你的名声，帮里的人都向着你, 但只要你在一天，秭归的盐就出不了三峡，你为了不让他们难做, 方才远走他乡。可赵万友还是不放过你, 找那些流氓打着你的旗号闹事, 你不得不过来阻止。”
曹丑点了点头, 吃饱饭，放下筷子, 郑重询问：“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谁不重要。”周不渡一手按在帽檐上，“我先前同他们谈论时说了许多话, 都是说给你听的。”
“你说的很对, 往后, 盐帮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但我们那地方，穷山恶水, 乡亲们只能指着卖私盐过活。”曹丑看着周不渡。
虽然他明白知道, 面前的这个文弱少年人没有一丝修为, 但习武之人的直觉告诉他, 对方身上带着什么极为神秘、杀气四溢的东西, 笃定能要了自己的性命。故而，不敢唐突上前，摘掉他的帷帽，只能盯着他，试图让视线穿过轻纱。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曹丑越看越迷惑。
周不渡：“听说，你是在军营里出生的，‘承安’是秦王给你起的名，你小时候嚷嚷着要拜罗刹为师，跟随他习武、杀契丹人，但秦王不许你从军，他们教授了你一些武艺，更多时候，还是压着你读书习文。”
曹丑刚才使用的大擒龙手就是周温嵘所授，说起来，他也算是秦王和罗刹的学生之一。所以，越千江查到他的真实身份后才会跟周不渡仔细商量，安排了今天这出戏。
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被唤起，曹丑眼含热泪：“他说他、他们把仗打完了，我可以习武，但不是为了杀伐，而是为了……承安继治。”
“你还记得。”周不渡放下心来。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曹丑闭上双眼，重重点头：“一日未曾忘。”
“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纵然陷于草莽，亦以侠义为怀。”周不渡说着，把帷帽摘下，“曹大哥，来我这里吧，可以把你的人都带过来，走回正道，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曹丑愣愣地看着周不渡：“你……你是……”
俄而，窗户无风自动。
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窗而入，翩然落地，抬首，金瞳流光。
曹丑理智断弦：“你们……不，不，这绝无可能。”
“在下周越。”越千江笑着介绍，在周不渡脑袋上揉了一把，“这是舍弟，周不渡。”
周不渡移开按枪的手，问：“曹大哥，你怎么说？”
夜风吹过，曹丑总算拾回一丝理智，沉默地上下打量面前这对“周氏兄弟”。
他在军营里出生，并度过了童年时光。
记忆里，秦王勇冠三军、智计无双，总是受到万众瞩目，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踏破天地。金瞳罗刹神秘莫测，沉默地跟在王爷身后，像巍峨的高山、漆黑的暗影。
私底下，王爷跟其他皇亲贵胄全然不同，没有架子，克己宽仁，会教孩子们读书，传授武艺从不藏私，有时孤身独立，仿佛披戴着一身风霜。罗刹则很温柔良善，会给孩子们缝补衣裳、捏糖人，也会烧饭做菜，常常远望着王爷的背影，踟蹰不敢靠近。
周氏兄弟与那两位传奇人物是如此的相似，不仅相貌酷似，而且继承了他们的聪明才智、谋略胆识、高深武艺、仁义胸襟。
但是，他们身上没有丝毫血腥气，神情是那么的鲜活、年纪轻轻，以常理推断，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秦王和罗刹的后人。但这事不用再问了，也不能再问。
“曹某愿意追随……”曹丑心潮翻涌，起身抱拳，却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两人，激动之下，屈膝欲跪。
越千江却挥出一道劲风，点中他的膝盖，将他的腿打直：“都是普通人，不必如此。”
周不渡：“大哥比我们年长，称名即可。夜深了，我们回家？”
“行，回家！”曹丑爽朗大笑，想他傍晚来时孤独愁苦、颓唐落拓，深夜离开，却已有兄弟同行，当真是何其有幸！
一时间，万般忧愁皆被抛到脑后，他心下只剩一个疑问——秦王和罗刹，竟然生了两个孩子，他俩到底谁是爹、谁是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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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帮的分舵主上门寻仇，却被周氏兄弟收入麾下，自甘脱离帮派，金盆洗手，为慕莲山庄看门护院。
这事实在让人费解，过程神秘，充满了戏剧性，消息很快传遍鄂州，一时间众说纷纭。
但不管怎么说，自此而往，几乎再没有人敢去香雪海闹事。
选秀大赛的第二次公开演出进展顺利。复古的唐风乐舞精彩绝伦，文人雅士的交口称颂。新颖的女性战争题材戏剧雅俗共赏，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无数粉丝投票“打榜”激情澎湃。香雪海日进斗金，无涯堂的图书、玉生香记的化妆品，以及慕莲山庄的玻璃销售情况都格外火爆。南来北往的客商纷纷上门寻求合作，产品走出鄂州，销往五湖四海。
曹丑初入山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越千江便请他给自己做助理。
这也算解决了周不渡长久以来的一则困扰。他研发的新产品太多了，涉及的原材料有上百种，虽然大多数都能在阳间获得，但还有一些暂时只能从阴间带回来。自己身体不好，精力有限，联系采购、建立进货渠道、备案、签合同之类的事都由越千江全权负责，不累是不可能的，现在好了，总算有人能替越千江分担了。
曹丑在盐帮就是做领导的，能力毋庸置疑，办事牢靠，眼界开阔、社会经验丰富，为人还很仗义，没过几天就进入了角色，也和大家混熟了。
若说他先前答应效忠是顾念旧日情分，这几天，自己有了正经工作，跟着越千江四处奔走，了解了山庄的产业，亲见他们带着乡亲们劳动致富，已经诚心拜服。
这天上午，越千江给曹丑放了假，但他闲不住，在山庄里到处转悠、给人帮忙，行至后院围墙外，远远望见有黑烟缭绕，当即运起轻功翻墙而入，
“曹大哥？”周不渡吓了一跳，手一松，钎子掉在地上。
曹丑忙跑上前，捡起钎子递还给他：“我望见黑烟，还以为后院着火了，这是在做什么？”
周不渡：“小苏的生辰快到了，我想做个小玩意儿送给他做生辰礼，先不让他知道，不然就没惊喜了。”
这小玩意儿的原型是古罗马汽转球——已知最早的蒸汽动力机械，由一口密闭的高脚锅和一个金属球组成，锅与球之间以两条空心管相连，锅里盛水，锅底生火，热水沸腾后产生的水蒸气沿空心管进入金属球中，再由金属球上两旁喷出，便能带动小球旋转。
周不渡稍稍做了一些改良，增加了空心管，把金属球换成拿着风琴的神像。于是，再加热之后，水蒸气能驱动神像旋转，神像转动的同时能驱动风琴自动演奏出音乐。他做的机器处处精密，连乐谱都设计成了可替换的金属插片。
“真是神乎其技。”曹丑半点不懂机械原理，但看得见神像自动旋转、听得见悠扬的乐音，感觉稀奇好玩，想再听一会儿，“我给你打下手。”
“今儿你休假，歇着罢。”周不渡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我自己做也没意思，大哥若有空，陪我说会儿话？”
曹丑笑着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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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渡慢悠悠钎着乐谱插片：“在山庄过得可还习惯？”
曹丑：“好日子哪有过不惯的？想我小的时候，爹是做将军的，每每到了新地方，当官的都上赶着巴结，我跟在他身边风光无限，自以为往后会平步青云、沙场点兵。可一转眼，爹被解职流放，我也成了罪臣之子，不仅前途无望，就连想做正经营生养活家里人都不可得，刀口舔血、藏头露尾，就像身在泥潭之中，越是挣扎便陷得越深，那样的日子，仿佛一场噩梦。”
周不渡：“都过去了。”
“是啊！”曹丑长舒一口气。
周不渡忽然想起来：“那个乐妓，你们如何了？”
“不瞒你说，我至今不曾成家，偶尔会去吃花酒，与她见过几次，不过是露水姻缘。”曹丑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是乐妓，日子不好过，往常借用我的名头，吓唬混江湖的狠人，我也就随她去了。闹出那场风波之后，我已经不再同她交往，但若断了联系，让别人看见，只怕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大哥宅心仁厚，很讲义气。”周不渡点点头，“对了，我哥哥帮你办了新户籍，待会儿我把证明给你，往后你就是良民了。”
曹丑愣住了：“这……”
“这对我们来说不难，”周不渡说，“你知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曹丑默了片刻，道：“大恩不言谢。”
周不渡：“用不着，就算没钱没关系，我画一张户籍、做个假证明，让我哥拿去官府掉个包，也能以假乱真。”
曹丑被他逗笑了。
周不渡：“说正经的，曹大哥，你想不想把亲朋好友接过来？之前你不了解这地方，免不了心存顾虑，我们就没有贸然邀请。现在，该看的都看过了，怎么样，想把人接过来吗？跟我们一起干，日子总不会比卖私盐更差。”
这话简直说到了曹丑的心坎上，他当场点头答应：“我前几日就有这想法了，只是初来乍到，又受了你们这么多恩惠，不好意思开口。小周公子才智过人、仁义为怀，真的……”他说着话，恍惚间记起从前，左右没有别人在，便直言相告，“你真的很像他。”
很像秦王周温嵘。
周不渡并不打算把埋藏最深的秘密告诉别人，默认了自己是周温嵘的儿子，故做好奇状，问：“他是个怎样的人？我生下来就没见过他，不忙的话，请曹大哥给我说说。”
曹丑不想便答，说起来滔滔不绝，大意就是，周温嵘公正平等、体恤身边人，除了武力超绝、性格强硬而外，许多品质都跟周不渡很像。
对方没说周温嵘的不好，周不渡也不多问，默默聆听，间或搭两句话，最后只着重问了一个问题：“他和……罗刹，是怎样相处的？”
曹丑没料到周不渡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当然，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罗刹与秦王都没有生孩子的神通，周越和周不渡不是亲兄弟，而是他们各自的孩子。
作为外人，曹丑实在不好怎么评价上一辈的关系，想了片刻，才回答：“他们很……亲密，但我那时太小了，许多事都不懂。”
周不渡点了头，继而垂着脑袋，若有所思。
曹丑怕他失望，努力回想，说：“在我的记忆里，他身上仿佛总带着一团光芒，神仙一般的俊美，神仙一般的智勇，翻手为云覆手雨，做什么都游刃有余。那些传奇的故事，你从别人嘴里也听得到，但我给你说一件事，这事大约只有我知道。”
周不渡抬头，看向曹丑。
曹丑便说：“最后一次遇见他，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当时，为了灭佛的事，他与罗刹置气，独自坐在屋顶喝酒淋雨。罗刹关心他，却不敢说，刚好遇到我，便问了问我的轻功练得如何了，继而让我跳上屋顶给他送伞。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不少，昏昏沉沉的，小声嘀咕着一些烦心事，发现我来了，便不再说，接过伞，抱在怀里。雨越来越大，眼前几乎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催我回屋避雨，我离开前回望了他一眼，只感觉，仿佛天地间所有的雨水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暴雨中静坐，纹丝不动，他总是那样淡然、无所畏惧。但满头满脸的水，眼眶也是红的，恍惚间给我一种他哭了的错觉。那情景，别的人应该是从没看见过的，我也只同你说。”
算算时间，那应该是在周温嵘“谋反”之前不久，周不渡问：“你可曾听清他说了什么？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我……很想知道。”
曹丑冥思苦想，勉强记起来几句，道：“听得不大清楚，只记得他说‘太快了、太快了’，对，我父也说过，他时不时会作此感慨，大约是因为他总能料敌于先，很少遇到实力相当的对手，做什么事都常常提前完成。
“至于别的，多半是酒后胡言吧？说‘摩耶生幻梦，都是假的’，像是在骂和尚；望着天感慨‘太美了’，可天上乌云密雨；又朝着远处说‘这把算你赢，但我也没输太多’，这句应该是在为宫里的事烦恼，或者……你明白的。
“我不是个细心的人，真不明白他的心思，只知道他不快活。所以，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他若在世，应当不希望你走他的老路。”
曹丑没有明说，大体上应该是认为，周温嵘被周元景逼得无路可走才不得不谋反。
但这些话听在周不渡的耳朵里，则又是完全不同的意思了。
其中有一条信息至关重要的——“摩耶生幻梦，都是假的”。周不渡从前所在的世界里，“摩耶”通常指的就是摩耶机器，一种制造虚拟实境的高科技产物。
周温嵘的话意味着，他，也就是周不渡自己，曾经认定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所以，杀戮啊、前程啊，通通都没什么所谓。莫说秦王屠城是为了消灭被下了咒的活死人，就算只是单纯的杀戮，也勉强解释得通，玩家杀死NPC算什么罪过呢？
周温嵘选择不醒来，甚至刻意伏藏了记忆，大概是因为“太美了”。这个“美”指的是什么？是爱情吗？是越千江吗？有可能，说到底，这世界并不美好，美好的是越千江。
如果越千江是虚拟的美好，而周温嵘又被这种美好深深吸引、沉醉无法自拔，那么，过快地揭开真相，当然会让他陷入巨大的矛盾苦痛，所以他才会感慨“太快了”。
“算你赢你”，这个“你”指的是谁？是说周元景在朝中胜过了自己？不，周温嵘落败了，而且是主动地、完全地放弃了争斗，可不算“没输太多”。
算了，也无所谓，真相总会揭晓，无论如何，跟越千江在一起，过一日有一日的欢喜。
周不渡结束作业，跟曹丑一同收拾工具，告诉他：“劳烦大哥准备准备，过几天，差不多立秋的时候，我们一道去归州接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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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丑受宠若惊，担心周不渡的身体，劝他不必劳师动众。
不过，周不渡打算外出，并不全是为了曹丑的事情。
前些天，他请暮雨给自己看诊，但暮雨束手无策，因为他的魂魄健康强悍，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肉身上，而肉身不能穿越阴阳，再高明的神医也没办法凭空诊断。
他的病来得特殊，里面又掺杂了不少未知因素——也许是周温嵘故意设置，就像心间伏藏，连越千江都看不出端倪。
他觉得无所谓，只当是机缘未至。
暮雨却不肯放弃，好一番卜算，算到巫咸的后人之中有一个传承了灵山医术的，很可能会在云梦一带出没。
越千江到处打听，近几日终于得到消息。据说，有一位神医在巴陵附近的山中隐居，其治病的手法和现身的地点都很贴合暮雨的描述，便想休个短假，带周不渡去碰碰运气。
归州和巴陵都在鄂州之西，沿江而上，正好顺路，与曹丑同行的事就这样定下了。
临行前，浣川给他们算了一卦，卦象吉带凶，表明遇水不利，尤其是要谨防蛇虫。
曹丑行路经验丰富，带足了装备，保证蛇虫不是问题。
但“水”的问题是没办法解决的。要知道，巴陵北枕长江、怀抱洞庭，号称“尽收三湘四水”，是荆湖南路水最多的地方。
虽然鄂州距离巴陵不过五百里，骑马或者坐马车都能很快赶到，但正值炎夏，天气太热了，车厢里的闷热程度更不用说，走水路才是最佳选择。
这可怎么办？
越千江的建议是：“坐船凉快、风景好，遇上劫道的便打，遇上妖魔鬼怪就降。”
“许久不曾收妖，工作进度落下了不少。”周不渡才想起来两人身上还有这等伟大使命，感觉怪对不起世尊的。
“行，老话说得好，信则有、不信则无。”曹丑经浣川提点，已经学会了把这两人惊世骇俗的发言当耳旁风。他混迹江湖多年，本就不是个迷信的人，没什么所谓，完成自己的任务，很快便联系好了船只。
但在出发之前，还有两件重要的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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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要紧事，当然是过节。
农历七月七日，女子乞巧。
香雪海策划了许久，在这天举办大型节日主题活动，把整个瓦子装点成唐风，在瓦子干活的人都作唐人打扮。
白天，瓦子里游人如织，大多都是女孩儿，有来逛街采买的，也有带着自己做的香包香囊等手工艺品来摆摊贩卖的。
从前男人们的游乐场所陡然被女人们占领了，倒不是因为女人掌握了经济大权，而是男人看比赛看得太投入，为了给喜欢的选手拉票，不得不把家中女眷通通带出来，投出只有她们才有资格获取的大小青票。
当女人出门成为潮流，再要她们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客流量剧增，玉生香记和苏家裁缝铺、成衣铺便联合推出了策划已久的“乞巧购物节”活动。
活在早在六月下旬就已经开始预热。顾客可以通过宣传推广、答题、玩小游戏赚取积分，用以换购特定商品或在结算时抵扣真金白银，组队团购、提前预订还能得到大力度的折扣。
活动当日，各家店铺都上架了数十款新品，宣布全场打折。更优惠的是，购物总金额达到不同区间，在最后结算时就能得到不同程度的减免，而且，这项活动竟然可以跨店进行！
古代商人并非不懂营销、促销，但生产、配货、管理和统筹水平有限，很难把活动规模做到这么大。
玉生香记和苏家则不然。他们已经用上了周不渡教授的新型管理及财务制度，店里配备了经过专业培训的导购员、配货员、售后和财会人员。收银员拿着手摇计算器飞快地算着账，在生意异常火爆的情况下，众人也能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
销售情况大大超出了周不渡的预料，因为，这个时代的男人也化妆。实际上，古代美男子很注重形象管理，化妆打扮不算稀罕事，更别说现在没有内忧外患，这种追求精致美丽的风气愈发兴盛，前来抢购的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在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趁着人多，苏仲篪的夫人张青溪宣布了一件大事——
她将要开设鄂州城里最大的棉纺织厂，不拘出身门第，只要是女孩儿，就能来铺子里免费学手艺，学成后雇佣签合同，做工有报酬，按照合约，三或五年后可以自由选择去留。
张青溪出身荆湖南路的大家族，族里人丁兴旺，既出过不少秀才，又传承了上百年的湘绣技艺，丝绸、纺织、刺绣生意做得很大。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和人脉关系，厂子很难办不好。
但她办厂最主要的原因，是想帮女人找出路。自打“霸凌事件”发生后，节目组就增设了心理咨询及思想教育组，她出任组长，跟选手们走得很近、关系亲密，日日看见她们辛苦训练、卖力表演，想到节目结束后这些少女又将落回到从前那种无望的生活之中，她心里便十分难受。
未料，苏生元跟她有同样的想法，又得周不渡指点，对棉纺工具进行了系列大刀阔斧的改良，做出了手摇脚踏的轧棉机、脚踏四定纺纱车、脚踏织布机，把棉纺织过程里最费时费力的纺、织两道工序的效率提升了四五倍。
两人还设计了标准化的轧、弹、纺、织流程。如此一来，纺织的效率提高了、难度降低了，不仅纺织厂的规模可以扩大，对于雇工的要求也随之降低。
而后，钱三娘隆重推出香雪海职业介绍所，大名称为钱氏牙行。
虽然现在的集市里不乏给人介绍职业、撮合交易从而收取佣金的居间商人，被称为掮客或者牙人，可这些人大都能言善辩、十分狡猾，最爱钻营欺诈，乃至于欺行霸市。
三娘的牙行是经官府批准后设立的，依法纳税，有执业凭证和精细账簿。牙行会对牙人进行考核、授予职业资格证，对雇主和雇工双方进行考察，会在交易过程中设置担保金，还将开设评价橱窗，让用户在交易完成后双向评价、打分。业务不限于帮人招工、介绍工作，还涉及大宗货物的代买代卖、仓储管理。
目前，牙行里已经有三个女性牙人，专门给女人介绍工作，正经工作。
虽说社会上仍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气氛都已经到这儿了”，不让人家推出这项服务实在说不过去，最重要的是官府批准了，这事便已是板上钉钉的。
这生意前途无量，主意是周不渡出的，许多现代化的管理方法，自然也是他教给钱三娘的。
他这么做，并不全是因为跟苏家交好，更多的还是考虑到实际情况。
无涯堂人手不够，根基不稳，即便掌握了无数赚钱的新路子，能把市场打开，但单打独斗也成不了气候，吃不下多少市场份额，最后免不了被那些背景更硬、关系更广的老商家挤出去。
便宜那些不认识的人，倒不如先投资占股、借力使力，跟朋友合作共赢，等到自身成长起来，尤其等曹丑把归州的乡亲和江湖兄弟们带回来之后，再开拓垫款、收账、货运物流等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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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要紧事，还是过节。
农历七月七日，男子晒书，老百姓晒衣裳。
在夏秋之交晒书的习俗由来已久，主要是为了防止藏书受潮或被虫蛀，发展到现在，许多藏书家都会在七月初举办“曝书会”，晒书的同时邀请博学翰雅之士前来观赏品鉴、谈艺问学。
周不渡对文人风雅集会没兴趣，但他把曝书会理解成书展，觉得这是个推广无涯堂图书生意的好平台。
正好慕莲山庄的后花园差不多完工了，苏子才有人脉，也有过主持民间曝书会的经验，双方一拍即合，便决定在山庄举办“荷香雅集”，一个综合了书展、字画展、文艺论坛的酒会。
六月初，鄂州城里的大小书店就接到了邀请。
七月初，将要展览的书籍陆续被运到山庄，放入展台。
为了造势，苏子才拿出了不少珍藏多年的名家字画。
别的商家、文人不甘示弱，纷纷发出预告，说会在活动当天把藏品带过来。
文人雅士们激动了，周不渡却犯愁了——无涯堂贩售书籍走的是通俗快消路线，虽不乏精品，但优势不够突出，至于名家字画，则更是一张都没有。
离雅集开始还剩三天的时候，周不渡跟越千江在后花园里布置展台，一边看，一边商量：“我那藏宝密洞在哪儿呢？女娲山附近？有字画吗？”
虽是炎夏，但花园里绿树浓荫、流水潺潺，池塘里莲叶接天，荷花开遍，风送荷香，感觉上倒也清凉舒爽。
“在神农架，不算远，晚上你入睡后我骑马出发过去拿，明早你睡醒前就能赶回来。”千里走单骑，金瞳罗刹完全不虚，但越千江的神情有些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周不渡：“有话说话。”
越千江：“你会不会收藏字画，自己还不清楚？”
一个焚琴煮鹤还嫌盐放多了的人。
“我失忆了，头疼、头疼。”周不渡两眼一闭，往回廊长椅上一摊，“我的家产都是留给你的，没准我就想拿艺术熏陶你呢？”
越千江忍俊不禁，随手折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白莲，举到周不渡面前：“你看这个。”
周不渡睁眼，便见那花苞迅速膨胀，继而绽开、怒放，一朵白莲开出了七种颜色，实在哭笑不得：“行了，我俩放艺术界一条生路吧。”
幸好，越千江做这朵“非主流”七彩莲花只是逗他玩的，审美到底还在正常水平之上，接下来用神通变出七朵罕见的并蒂莲、三朵双色莲花和一朵巨无霸莲花，作为有价无市的奇异景观给主办方撑撑场面。
轻云成日上蹿下跳，远远望见池塘里冒出来一朵大莲花，立马飞身飘来，落在莲蓬之上。
那莲花竟然纹丝不动。
周不渡：“这也太大了，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儿？”
越千江一想也对，当即连做几个手诀，在大莲花周围变出一堆同等体量的大莲叶。
轻云不仅没觉得惊奇，反而兴奋得很，运起轻功，在莲叶之间跳来跳去。
王求推着揽月过来，各自捧着一本笔记本，写写算算，开始研究荷叶的结构与浮力。
越千江：“花叶一般大，还觉得突兀吗？”
“……”周不渡不敢说话，生怕自己说一句不好，越千江便会把观音菩萨请来做嘉宾。
不过，说起菩萨，周不渡忽然想起来：“其实，我们可以去破钱山拿几幅失传了的字画。”
这个“拿”字用得就很妙。
但这的确是最方便的解决办法，山庄对所有参展藏品都提前进行了登记，他们只要把名单带到地狱工坊，请皇室员工们帮忙参详，就可以有针对性地挑一些“能打”字画拿回来参展，还能避免跟别人的藏品撞上。
于是乎，两人当晚就去了阴间，带着太平和婉儿前往泰山阴司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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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九幽和泰山方面合作开启的“地狱鬼才引进计划”，作乱的鬼魂们有了好去处，有地藏王菩萨出手调服妖魔，鬼王轻易都不敢冒头了，阴间治安好了许多，阴司十分感激。
合作谈得很顺利，九幽得到了破钱山的正式开采许可，黄天化甚至亲自带着鬼吏帮他们挖宝。
业海小岛上，越千江祭出天书，轻轻一抖，古人的随葬字画、金银玉器如瀑布般洒下，很快就堆成了山。
“够了么？”越千江问得认真。
周不渡：“……”
婉儿说着办宴会的章程。
太平带领皇室员工上前挑拣。
不多时，暮雨飘了过来，告诉他们说：“有人在九幽附近徘徊了好几日，一直望着地狱的方向，这会儿正在忘川河边弹琴呢！我远远瞧见，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越千江便带着周不渡前往查看。
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暮雨所说的人，但对方不是一个，而是一群，都穿着黑漆漆的布衣，作战国时代的平民打扮，为首的是一名散仙，正在抚琴，余下的或坐或站，遥望九幽业海，感慨兴叹。
“真好听，”周不渡说，“我从没听过余音这样悠长却仍然不显浑浊的古琴声。”
“是法器。”越千江手一挥，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声音全部消失。
抚琴者立刻起身，黑衣人随之停下动作，在他身后恭敬肃立。
越千江：“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抚琴者行了个礼：“鄙人墨翟，非神非圣，只是一介布衣。”
Morty？不，墨翟！自称鄙人、布衣，不会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那位吧？周不渡不可谓不惊讶：“你……兼相爱、交相利，尚同尚贤，非乐非命？”
“你知道我的学说？”墨翟也很惊讶。
这应该是个问题么？这可是生在公元前四百多年的辩证唯物论大家，周不渡并不装模作样，直言道：“我很敬佩你，父亲第一次为我讲解墨家学说的时候就说过，你是比孔子高明的圣人。”
“这倒也不至于。”这话直接把墨翟给说蒙了。
周不渡摇头，认真回答：“你说‘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我觉得很对，自来做官的不耕田、读书的也不耕田，孔子跟那些人一样，只有你不同，你不做官，裘褐跂硚行天下，亲自耕地、做桌椅，这就已经足够高明了。”
两人相谈甚欢，交流几乎不存在任何障碍。
原来，墨翟死后修成了鬼仙，悠游山川、收徒教学，想要重整旗鼓，继续追寻真理，怎奈昊天大帝彻底地隔绝了阴阳两界，他跟一众弟子都在那时候落入了阴间，这地方混沌昏暗，不仅个人修炼困难，而且人心涣散，墨家的人原就不多，随着时光流逝，到现在只剩下在场的三十二人，更别说实现什么理想抱负了。
越千江见周不渡欣赏墨翟，便邀请对方入住九幽。
墨翟欣然应允，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鄙人有些修为，数日观察，窥见业海之上火光闪烁，无数造物巧夺天工，竟似我梦中所见，亦是我毕生所求。然而，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前往贵宝地，故在此盘桓，不舍得离开，弹琴滋扰，想引起两位的注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没事，你弹得很好听。”周不渡更关心的是，“你说梦中所见，是什么意思？”
墨翟：“有时睡得深，能于梦中窥见一些奇景。”
周不渡：“与业海里的东西很像，还是一样？”
墨翟：“相似，但或许……更为先进。”
一个出生在公元前的古人，怎么会梦见数千年后的高科技机器？这是从前不曾遇到过的情况，毕竟如此杰出的灵魂，上下五千年加起来才出了那么几十位。
但这实在太让人费解了，如果说这世界是“摩耶生幻梦”，怎么也不可能出现两个人共用一台机器的情况，那样，机器生成的虚拟实境必定会十分混乱，有矛盾的规则、难以解释的现象，一旦出现Bug导致程序崩溃，使用者的精神也很可能会随之崩溃。
周不渡与越千江相视一眼，说什么都要把墨翟留下以作观察。
越千江给了墨家弟子们一座小岛，让他们看书学习、参观工厂，先自行适应地狱的生活。
墨翟登上小岛，目瞪口呆，险些把怀里抱着的古琴摔了。左右没什么可以作为报答的宝物，便把那古琴送给了周不渡，说：“此琴名为‘绕梁’。”
绕梁古琴是华夏四大名琴之一，成于战国时期，乃宋国右师元华上师亲手所制。
通常的说法是，当时楚国围攻宋国长达九个月，元华带兵突围，深夜潜入敌营，在床上把楚国司马公子侧给劫持了，告知围城之中的惨况，要他与自己盟誓退兵。公子侧回营后对庄王据实以告，正好楚国的粮草只剩下几日之用，庄王叹了句元华是真君子，便顺驴下坡，罢兵回朝了。
实际上，元华能有这等本领，是因为他是个修真之人，亲手制作的绕梁古琴不仅仅是一件精致的乐器，更是一件能蛊惑人心的法宝。他把琴献给楚庄王后，庄王便痴迷弹奏，七日不朝，为抵抗诱惑，不得不狠心命人把琴砸烂。
后来，同为宋国人的墨翟寻得了绕梁的残件，重塑、炼化，其蛊惑人心的力量比最初成型是只高不低。
正好要办雅集，这法宝能有大用，周不渡便也没有推辞。收下古琴，又同墨翟聊了整整三个日夜，为他讲解各种机械，向他介绍后世的科学，说自己的设想、规划。
墨翟的心情大抵与当年的王求一样，只觉在万古长夜之中，窥见了明灯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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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荷香雅集开张。
慕莲山庄热闹非凡，不仅书商、藏书家和文人墨客来了，州县学官、公使库、儒生也来了不少。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山庄礼节性地发出邀请函，竟然把知州请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几十个主管文化的州官、县官。
周、越二人对权威的轻蔑一视同仁，当朝天子也好，知州、知县也罢，在他们看来，都不过是剥削老百姓的地主、官僚。
具体到这位知州，为人不好不坏，为官四平八稳，属于无事不必得罪，可交往但不必深交的那类人，愿意赏脸光临，诚意欢迎就够了，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或感恩戴德。
但同时，他们也很清楚自己的斤两，知道在对方眼里，“周氏兄弟”只是一介平头百姓，并不值得这样重视。
所以，今天这阵仗实在让人费解，似乎已经不是在给苏子才面子了，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是为了什么呢？周不渡没时间仔细琢磨了，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办书展、找藏品，可不是为了攀比显摆。有正经事等着做，迎接完这一行来头最大的客人，便独自回到厢房准备去了。
人都知道周二公子是个病秧子，露面已经很难得，早退亦不算失礼。
后花园里，越千江亲自招待官员贵客，带着他们参观山庄，介绍展品。
这地方风景秀丽、建筑雅致，新奇的玻璃展柜之中，图书字画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客人们兴致高昂，议论纷纷。
“这并蒂莲可真罕见。”
“听说山庄动工时就现了祥瑞，到底是块风水宝地。”
“如此雄伟的莲花，不知是什么品种？只怕价值千金。”
“俗，太俗了！‘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瞧瞧这赋文，咱们周公子爱莲花，爱的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性。”
行至无涯堂的字画展柜前，有人不淡定了：“这、这……这是《韩熙载夜宴图》？真迹？”
这幅画是南梁画家顾闳中的名作，国破后便下落不明，至今四十余载。
越千江不置可否，只道：“还请诸位鉴赏。”
客人们围了上来，讨论得热火朝天。
突然又有人惊叹：“这屏风上的画不是《簪花仕女图》吗？”
后排的人忙奔过去围观。
这幅画据传是唐代周昉所作，画的是杨玉环和长宁公主等人游园时的情景，后世流传的画作真假难辨，其中受认可度最高的版本乃是剪裁拼接而成，故许多鉴赏家都推测原作是一幅屏风画，但年代久远，到底没人亲眼见过。
这边正热闹，那边又沸腾了：“顾恺之的《洛神赋图》！”
这幅长卷画成于东晋，早已失传，现存的都是摹本，虽然各有特色，但跟真迹的笔触仍有不少差异，当真迹展现在眼前，观者无不兴叹。
越千江并未试图论证自家藏品的真实性，这种事说也说不清，倒不如由着大家讨论，话题度反而更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正午。宴席备好，酒菜无不精致新颖，看得人食指大动。
越千江请客人入席、知州发话。
而后开席、寒暄，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苏子才主持行酒令。
有人作诗，有人赋歌。
有人当场挥毫泼墨。
今日受邀前来的，无论是书商、文人，还是学子、官员，皆在本地小有名气，才学毋庸置疑，吟咏、歌颂无不风雅出众。
但所有人的精彩展示都没能盖过越千江的风头。毕竟，他的地盘上有一个庞大的皇家智囊团，才子、才女都在青史上留有姓名，预先筹备了数个阴间月之久，诗词歌赋写了几箩筐，论辩方案也制定了好几十套。
这一天下来，命题“作诗”，他信手拈来，切磋学问，他对答如流，辩经论道，他更是无往不利。
此时此刻，越千江吹箫为人和歌，八尺的伟丈夫，雄姿英发，星眉朗目，当真是风流无匹。
然而，在有些人眼里，这样的商人就算再怎么有才学，无家世、无功名，终究只是个白丁，风头越盛，越是能挣钱，就越刺眼。
一位家族世代刻书的秀才忍不住了，名为敬酒，话里却夹枪带棒，说：“从前只道周兄是位儒商，儒乃风度，商为本色，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足信。兄台如此有才，镇日忙于俗务实在让人惋惜，但愿往后能多刻些正经书籍，助朝廷兴教化、正万民方为正道。”
有人面色不渝，欲要反驳。
但越千江态度谦和地回敬：“周某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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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才笑着打圆场：“诸位皆是鄂州才俊，眼看着这酒筹都发完了，不如稍歇片刻。想必大家早已有所耳闻，周兄府上有一位美人，剑舞惊鸿，丝毫不逊于公孙大娘，不知我等今日是否能有幸得见？”
此话一出，瞬间便无人再关注那阴阳怪气的秀才。
越千江欣然点头。
不多时，李止观抱来绕梁古琴，摆在他的桌案上。
越千江未做介绍，悠悠然挑抹勾剔。
琴身乌黑光亮、线条流畅，形制与寻常古琴相差不大。但琴弦一动，音如鸣泉环佩，弦静，余音悠悠袅袅、经久不息，满座宾客无论是否精通音律，都能听出此物绝非凡品。
这古琴，自然就是不久前墨翟赠予的法宝名琴绕梁，蛊惑人心的力量殊为强悍。但越千江的神通更加强大，控制得当，抚琴时只让人心情愉悦、念头通达，而不会受到负面影响。
正当众人沉醉于流水般的琴音之时，山庄帮工轻悄悄地在池塘上方拉起数条淡色长锦缎。
继而，一道纯白人影踩着锦缎款款行来，仿佛凌空飞行，翩然飘落于池面大莲花之上，轻灵迅捷如掠水惊鸿。
此人身量颀长、腰细如束，以轻纱覆面，秀美的眉目若隐若现，虽看不出是男是女，但一出场，仅凭风姿便勾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无疑是个娴静美丽的佳人。
越千江笑了笑，琴音顿时起了变化。
美人抬手，亮出一柄宝剑，剑身光洁如白虹，闪闪寒光让人不敢直视。
初时，琴音悠扬，美人只在莲花上缓歌曼舞，延颈秀项、柔若无骨，观众无不提心吊胆，生怕其落入水中。
俄而，琴音加快，美人的动作随之加速，忽然间飞身而起，在荷叶之间跃动、挥剑，身影时隐时现，一如隐在层云之间的月亮，剑光浮动飘忽，一如风中飞旋的雪花。观众的目光追逐着那抹如白月光般的倩影，渐渐忘了池塘、荷花，只感觉仿佛置身仙境，遇到了嬉戏的真仙。
琴身愈来愈快，美人舞剑的动作也愈发迅疾，身影从白色月光变得如同正如白灿灿的日光，无比耀眼夺目，池面涟漪层层，剑风刮得花叶乱颤，给人以风雨欲来的强大压迫感，剑光更如雷霆爆闪。
不知何时，越千江已然停止抚琴，但琴音余韵悠长，经久不息。
美人脚尖轻点，踏着莲叶向众人行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一跃飞身上岸，落于庭前，最后一挥剑，桌案上挑起一杯酒，再一挥，举到了那位先前“劝勉”过越千江的秀才面前。
那秀才呆愣愣地，忘了言语动作，直到席间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他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接过酒杯。
美人粲然一笑，收剑，跑到越千江身旁坐下，揭开面纱，就着他的手，喝他递过来的凉茶，向宾客们说：“献丑了。”
宾客们反应过来，鄂州城里闻名遐迩的剑舞美人，竟然就是周家二公子！
作者有话说：
注：关于“墨子是比……更高明的圣人”，这是子任先生的观点，在给陈伯达关于《墨子的哲学思想》的回信里提到，后来也多次提到，中心观点是马主义的“不劳动者不得食”，在文中为角色的观点，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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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美人又整活了-w-看了下还剩不少存稿，继续周末万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