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赛的学生到后台去做准备, 双方负责人碰头接洽，彼此交谈。
五分钟后, 双方一起登上了观赛台。
观赛区坐满了慕名而来的观众, 有的是本地人，有的则是专门买票从外地赶来观看的机甲爱好者。
为了契合星球整体风格，赛场修建成了一个笔直竖立的巨型白色海螺。
外壳模仿真实海螺外壳, 环状凸起和凹凸不平都十分仿真。内里建成了螺旋上升的观众席, 主席台在最高一层，顶端封闭。
中间是巨大的全息投影光幕, 无数小屏幕旋转围绕着中间的主屏幕，保证任何位置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赛场内的情况。
升降台上升的过程中, 帝国和联邦双方站的泾渭分明。
一个崇黑一个尚白，两方人马站在一起，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景佑半点没有和联邦那边交谈的意思，全权交给负责人去交流沟通，目光平静地看着升降台外。
赛场中央的全息投影光幕已经把镜头转向了他们, 宛如水滴进了油锅, 全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无数彩带和礼花在半空中炸开，口哨尖叫此起彼伏。
景佑很少公开露面, 全帝国几乎没有不知道他, 但也是真的很少有人当面见过他。
这会儿乍一见到真人，虽然也算不上真人, 投射出去的影像会模糊掉一部分, 但还是有不少人激动地站了起来, 疯狂挥舞着手臂。
再加上他生日刚过, 全国气氛正热, 景佑零零星星还听到几句祝福和告白。
淮裴完全没把上校叫他的事往心里去，事实上他看到苏忆的时候还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谁，他对苏忆到底是不是病了毫无兴趣，转头又看起景佑。
但景佑从始至终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
淮裴莫名有种落差，不由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里人多，很多人看着，要矜持，要淡定，要有成年人谈恋爱的理智和……
“殿下我爱你！”
观赛台上忽然飚出一嗓子尖叫，力压群雄，把周围的声音全部压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之后，场内的气氛彻底疯狂起来，各种语言的纳罕交织在一起，告白此起彼伏，从各个看台上传来。
升降台到了顶，景佑朝外走去。
还没迈出门，他的余光中瞥到一抹白影靠近，第一反应是蹙起眉，又很快松开。
跟在景佑身边的士兵下意识想拦。
这是帝国的场地，再加上在场地位最高的就是景佑，哪有让景佑给别人让路的道理？
然而，他们拦人的话还没出口，一抬头。
“…………”
就这两秒，淮裴走到景佑身边。
景佑站住脚步，抬头看着他，秀丽的眼眸沉静冷淡。
在四面八方的打量之下，两人之间气氛极为微妙，好似疏离，又莫名融洽。
负责协调的人站在一旁，视线在景佑和淮裴之间转了一圈，见景佑没有驱逐的意思，默默低下了头。
学生已经离开去做准备了，带队老师和教练也跟着离开，从这边上来的几乎全是两国的高层。
帝国是有人知道淮裴身份的，景佑没有刻意下令封口，但之前帝都星上的那场尴尬而敏感的闹剧也让知情人不敢乱说话。
联邦那边更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谁都知道，淮裴曾经在帝国“住”过一段时间，认识景佑无可厚非。
但这样的场合，淮裴走过去干嘛？复仇吗？
这是人家帝国主场，外面围满了帝国的士兵，几千门大炮几百台机甲还有头顶的无数卫星可还看着呢。
在场地位最高的人都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在这时候冒头。
一时之间，全场氛围凝滞，尴尬得让人想在地上找条缝。
联邦第四军团跟随过来的士兵暗暗戒备，已经做好了发生冲突之后第一时间做出应对的准备。
“有什么事吗？淮裴上将。”最终还是景佑先开了口。
虽然出口已经不属于摄像头捕捉的范围，但外面必然还在关注着这里，一直堵在门口不太好。
淮裴低头看着他，没一寸轮廓和起伏都没放过，冷漠的眉眼冰消雪融，化作一湾潺潺流动的清泉。
他嗓音温和，和他打招呼：“殿下，好久不见。”
空气里几乎结成冰的凝重被这两句话破开，联邦众人放松下来。
原来只是去打个招呼。
只有跟在景佑身边的联络官，抬起头，难以言喻地看了这个一小时前才从太子住处离开的大尾巴狼一眼。
景佑颔首致意，从神情到动作都是挑不出错处的疏离客气：“好久不见。”
语气和他跟别人谈话是没有任何不同。
景佑生气了？
淮裴有些懵，就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完全没回过神来。
景佑礼貌性地等了两秒，见他没话要说了，抬腿继续朝外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淮裴陷入沉思。
原本两国应该是一同出去，但是因为这个插曲，联邦的人硬生生站在原地没动，等帝国的人走完了，气氛和目光交流才活跃起来。
上校周榷紧走几步到了淮裴身边，低声问：“将军，您刚刚干嘛呢？”
“打个招呼。”淮裴心不在焉地说，脑子里还在琢磨早上还好好的老婆怎么又生气了，难道是踹他的时候伤到脚了吗？
“……打招呼？”周榷险些咬到舌头，“您要和帝国太子打招呼，之前的洗尘宴您怎么没去，你要是去了，当时就能见到了。”
有什么事酒会上聊不好吗，非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这种危险的招呼？
从后门直奔五楼的淮裴面不改色：“对那种场合不感兴趣。”
“好吧，”对着自家军团长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周榷信了这个理由，“那我刚刚跟您说话，您怎么不回答啊，我看苏小姐真的挺难受的，要不让人先送她回去？”
一早上连着听到这个名字第二次，淮裴有些莫名。
周榷一直拿这个人跟他说什么，病了就去看医生死了联系殡仪馆，找他干嘛，他跟她很熟吗？
但很快，他那颗沉浸在热恋之中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
——对哦，那什么绯闻还没澄清。
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五六天前，但他之后一直和景佑在一起，完全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今天离开之后更是没心思想别的，要不是周榷的二次提醒，他都注意不到他的“绯闻对象”在这。
回忆起那糟心的流言，淮裴眉心紧皱。
他往后看了一眼，恰好看见苏忆支撑不住似的靠在同行一个女生的肩上，清纯秀美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这次，淮裴终于看到了她身上那件精心准备的“礼服”。
别人看着周榷身上的披风，或许还只是觉得两件披风的款式有些相似，但淮裴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件衣服和他的衣服……一模一样。
在联邦，同一个军团的军装花纹和款式都是相似的，只是因为级别的不同有所区别。
但高级军官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就算职位一样，两个人肩宽腰围腿长总不可能也一模一样，哪怕是同一个人，不同时间做出来的衣服也会存在差距，所以，高级军官的衣服几乎不可能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件。
披风之间的差距比较小，但不是没有。
比如周榷身上这件，左胸上的花纹就不如他的繁琐，肩膀领口的剪裁要窄一些，后摆也短了两厘米。
除非刻意去仿制。
苏忆身形比他要瘦弱很多，也比他要矮，完全撑不起来这件披风。淮裴穿着到小腿，换到她身上，哪怕穿着高跟鞋，后摆还是拖在了地上。
不是他身边很了解他的人，不能把他的身体数据了解到这种程度。
苏忆颤巍巍地抬起头，眼眸湿润地看着他，仿若一朵易碎的水晶花。
看着淮裴一点点冷却下来的眼眸，她的手指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收紧。
不会的。
爷爷说了，淮裴离开联邦大半年，手里的势力早就散的散，调走的调走了。
他想要在联邦站稳脚步，彻底回到以前的地位，就需要得到他们家的支持。
就算他不情愿，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对她表现得太过分的！
只要他态度有一丝的和缓，明天……不，最多今天，这些人就会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说出去。
到那时候，淮裴就别想跟她撇清关系了。
想到家里明争暗斗的兄弟姐妹，苏忆彻底狠下心来。
这是她能够到的最好的alpha了。
不管是为了完成爷爷交代的任务还是为了自己，她都一定要抓住机会！
她等不起了。
“淮……”苏忆无力地张开嘴。
淮裴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极地寒霜般的冷漠重回他眼底。
苏忆睁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样离开，精心养护的指甲没入手心，一阵刺痛。
周榷看看苏忆，又看看淮裴连忙追上去：“诶诶，将军，到底要不要……？”
他简直满心的恨铁不成钢。
这要不是淮裴的“女友”，随行人员不舒服成这样，作为护送部队，他早就让人过去询问苏忆的意见，让人把她送回去了。
不提苏忆是个大美女，就说她的家世，就不能让她在这出问题。
周榷也是听说了淮裴“因为出身不好被心上人家里瞧不起”的传闻的，一心想给上司一个表现的机会。
结果！嗐！
媚眼全抛给了瞎子看！
淮裴困惑地看向他：“周上校，你怎么这么关心苏小姐？”
周榷心说我还不是为了你。
你可争气点吧，不知道现在的AO比例形势有多严峻吗？有个看上你的就不错了。
再说人家条件也不差啊，妥妥的白富美，还是孕育值仅次于传说中S级omega的A级omega，全联邦都没几个，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
不等他解释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淮裴在他和苏忆之间看了一个来回，着重看了看两人身上相似的披风，恍然大悟。
他拍拍周榷的肩膀：“加油。”
周榷：“？？？”
淮裴的眼神和话语都是不加掩饰的，联邦的人没瞎也没聋，大脑当场死机。
周榷僵立在原地，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只有淮裴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打转。
忽然，他醍醐灌顶。
——上将这是觉得他太关注苏小姐，所以吃醋了？
“不不不，将军，您误会了，我对苏小姐没有这种想法，”周榷紧追上去，“我是为了您……”
他紧急止住话音。
这话毕竟只是“私下里”流传的传言，哪怕是公开的秘密那也是秘密。
事关下一任司令官亲孙女的名誉，在双方当事人没有正式把事情公开之前，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的，至少不能明着说。
所以周榷就算是提醒淮裴，也只是暗示，或者含糊其辞，以一个护送人员的身份，而不是直说。
“为了我？”淮裴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话有多不合适，微微蹙起眉，“我怎么了？”
周榷张嘴又闭上。
淮裴干脆停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之前看您和苏小姐，”周榷没办法，只能尽量隐晦，“关系不错，所以才问您……”
淮裴疑惑地看着他，好像完全没听懂。
周榷快要被他上司的“天真无邪”蠢哭了，幸而在他忍无可忍说得更清楚一点之前，淮裴终于明白了过来，还“善解人意”地帮他缓解了窘境。
“原来是这样啊，”他说，“你误会了，我和苏小姐只是正常交际。”
周榷心说嗯嗯嗯，对，正常交际，毕竟要为苏小姐的名声考虑嘛。
想到这，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妥”——
双方当事人还没公开，他在这一个劲地拉红线，这不是让苏小姐尴尬嘛，还是上将反应快，原来低情商的不是上将而是……
“之前是我未婚夫快要过生日了，我给他准备生日礼物的时候，听说威廉斯特家族珍藏了一颗钻石，寓意不错，所以和亚特先生沟通了一下，询问能不能把永恒之心割爱给我。”
“…………”
周榷足足用了半分钟才理解了淮裴这句话的意思。
但淮裴的话还没完，他和人群之中的苏忆对视了一眼，嗓音依旧冷如十二月的寒风：
“亚特先生答应了，只是他当时没有告诉我，”他顿了一下，“钻石已经被做成了一条项链，还被苏小姐戴过了。”
“我只能另外寻找礼物。”
“………………”
周榷咕咚一声咽下一口口水，呆滞地看着淮裴。
这已经不是什么情商不情商、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了。
说直白点，淮裴这话都能当成骂人了，还是当着本人的面、指名道姓地骂。
——钻石被苏忆戴过了，所以他宁可花3.6个亿去买国王皇冠，也不要那颗被戴过的宝石。
周榷已经不敢回头去看苏忆难看的脸色了。
好在淮裴也不是完全没有情商，很快往回“找补”了一句：“也怪我一开始没有说清楚，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种传言流传出来。”
他淡淡道：“这种传言真是太荒谬了，以后不要再提了，我未婚夫听到了会不高兴。”
苏忆一口血哽在喉咙口。
流言之下伤害的最多的是女方的面子吧，但淮裴在说什么？
他未婚夫会不高兴？
合着就不管她的死活是吗？
而且，苏忆死死盯着地板，半点不敢抬起头来。
她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淮裴当众否认了他们的关系。
虽然她之前也只是暗示，没有明晃晃地说她和淮裴之间的关系，外面传的那些几乎全是别人自己脑补。
但是……
别人毕竟不是傻子。
苏忆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意。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名声，绝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
她悄悄向人群之中一个人使了个眼色。
淮裴“解释”完就离开了。
周榷留在原地，回味了一番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嘴角抽搐着，难以置信地看了苏忆一眼，也跟着淮裴离开了。
联邦众人是万万没想到，来看个比赛，比赛还没开始，自己内部就先贡献了今天全场最佳、讨论度最大的一场“博弈”。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别的不说，至少在智商和情商上，跟那天晚上、说句奉承话都说不好的学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他们是听得懂淮裴这一番明嘲暗讽的。
很明显上将大人不是才知道这件事，而且已经忍了很久，至于为什么当众说了出来。
——因为上将大人的未婚夫生气了。
不过淮裴是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夫，哪家的人，为什么他们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众人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滴水不漏，甚至没有在这时候转头去看苏忆。
混乱的宴会厅还好，大家都在交谈，就算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苏忆也不一定有办法追查，但是在这种地方，有心人就算想落井下石，也还是没那个胆子的。
“不好意思，”扶着苏忆的那人抬起头，满是歉意地说，“苏小姐今天实在不舒服，刚刚联系了帝国那边，可能要先离开这里了。”
众人顿时“哪里哪里”，“不舒服看医生是正常的”，“就是就是，生病了别强撑”，“快回去休息吧”。
助理感激地笑了笑，扶着苏忆离开了。
下了升降台，她拿出终端，插上特殊联网装置，登陆了一个内部网络。
后台静静地躺着一条留言。
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小忆没事吧，我已经到她的住处了。
作者有话说：
双更，下一章在两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