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确认景延和Nidhogg没关系, 那么还是要尽力救一救,毕竟是亲叔叔。

  而且, 淮裴父亲也在Nidhogg, 两件事并在一起,刚好可以一起解决了。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找到Nidhogg的老巢。

  但问题就在于……Nidhogg它不好找啊!

  Nidhogg和联邦作对多年,至今还没被联邦一锅端了, 足以说明他们的藏匿水平之高。

  虽然有通风报信的因素在里面,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难对付。

  帝国边境驻军收到消息之后,对Nidhogg展开了几次围剿, 结果连影子都没抓到一个,那些恐怖分子跑的比见了猫的老鼠还要快。

  狡兔三窟, Nidhogg比狡兔还要狡猾,暴露在明面上的全是随时可以舍弃掉的部分,真正的主体一直藏匿在宇宙深处。

  宇宙何其之大,光是帝国和联邦之间就有好几条陨石带,只要Nidhogg随便找个星球挖个动藏进去, 隔着大气层, 谁能看出底下被掏空了呢?

  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520。

  这样一想, 景佑就能想通了。

  520有一定要杀666的理由,也有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但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暴露, 所以给景佑留了两条模棱两可的线索,就是为了告诉景佑——

  他知道Nidhogg在哪, 也愿意和他合作, 前提是景佑在他遇到危险时救他。

  比如现在。

  但是有一点……

  景佑得到这条消息, 其实是有一定的巧合成分在里面的。

  威廉斯特家主养着一整个保镖团, 每天带出去的人都不是固定的, 他怎么确认那天去抓捕他的人里一定会有景佑的人?

  不过这些可以先放一放,先思考要怎么才能把他救出来比较重要。

  景佑没把希望寄托在666的基因检测上。

  Nidhogg常年活跃于联邦,组织里的成员应该也来自联邦,就算检测出来了,很大可能也是联邦人。

  除非无路可走,这边彻底挖不出其他线索了,景佑不太想做这种大海捞针的事,让人去检测也只是为了留条后路。

  景佑很快就没心情去想这些了。

  堆积了半个月的公务活像一座大山,沉甸甸的积压在他的终端里,要不是已经实现了全数字化办公,估计他整张桌子都会被彻底淹没。

  景佑都不用数,就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未来半个月的加班生活。

  他捏了捏眉心,正准备开始干活,余光撇了一眼自己的行程安排表。

  下午两个会议,一个关于第三军团扩建,一个关于第七军团的行动部署,基本都是老生常谈。

  景佑没太在意,倒是晚上有安排,他要和一个来帝都述职的老牌贵族共进晚餐。

  帝国贵族内部也有分歧,除了支持皇室的,以及那些心怀不轨的,还有很多从不表态的中立派,这些中立派以塞希尔的家族为首,各个都是老狐狸。

  这次要来帝都的正是中立派的另一个定海神针——汉诺威公爵。

  景佑一般也不在意这些贵族的立场,只要彼此相安无事,别跟诺兰似的,闲着没事跟间谍勾勾搭搭,吃撑了再密谋一个造反,这些贵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景佑忽略了一点——

  在他眼里,他只是想要收拾掉前世和这辈子已经暴露出来的叛徒,其余人如何,他是不管的。

  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反应在这些老牌贵族的眼里,就完全是另一个模样。

  景佑重生大半年,明里暗里收拾掉的贵族,数得上名号的就有十几个。

  其中地位最高,权势最大自然是雷诺公爵。

  其余的……次他一等的科罗尔伯爵,约克伯爵——也就是左珩孩子的父亲所在的家族……等等,也都不是无名之辈。

  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在内的——元帅之子慕燃。

  自元帅身死之后,也已经下落不明了好几个月了。

  当初元帅夫人因元帅的死亡哀毁过度,足足修养了几个月才养好身体,提出要回老宅修养,景佑亲自前去相送。

  元帅夫人回家那天十分低调,但有心人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大事,自然能发现,慕燃并不在回去的队伍里。

  显然,他不是死了就是被景佑给扣下了。

  景佑这样大肆打压贵族和大臣,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在收权。

  既然是收权,又怎么会放过其余贵族?

  短短几天,明里暗里打探的文件已经送上来几百封了,景佑连着看了几份,几份全是某些贵族按捺不住,跑来隐晦地试探他。

  景佑关掉文件,揉了揉眉心,叫来联络官:“这几天的文件分类都是谁做的?”

  联络官:“回殿下,文件分类一直是AI自动筛查,有什么问题吗?”

  AI筛查是为了避免有心人故意规避文件,但是现在看来只用AI也不行,AI不长脑子,贵族深谙AI筛查的工作原理,很容易钻空子。

  景佑原本想让他们重新筛查一遍,把无关紧要的文件全部剔除出去,但一想还是算了。

  这些贵族把文件写的天花乱坠云里雾里的,让别人看都看不懂。

  联络官只负责日常的文件信息收发,对于政治信息并没有那么敏感,确认不准哪些才是真正要紧的事务。

  景佑想了想,问起另一件事,“晚上的晚餐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定在03号宴会厅,汉诺威公爵已经抵达帝都星了,目前正在住处休息,他传来消息,晚上会准时赴宴。”

  “行。”

  景佑抓紧处理好了这些贵族虚与委蛇的试探,在议政厅书房内换了身衣服,让人通知淮裴他晚上会晚点回去,安排妥当之后,就去赴晚宴了。

  另一边,淮裴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埃里克斯的话。

  他倒不是觉得景佑在故意瞒着他,只是难免还是会对自己比别的alpha更晚知道景佑动向这件事耿耿于怀。

  说到底就是alpha的独占欲在作祟。

  这种郁闷的情绪在埃里克斯第二次来挑衅他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埃里克斯深谙融入敌人之中,从内部一举击溃敌人的战术,没半天就跟淮裴手下这些新兵……好吧,入伍半年了,已经算不上新兵了。

  帝国人口众多,接受士兵的时候挑选余地大,入伍的时候会进行严格的调查。

  祖上三辈有犯罪记录的不要,本人品行不端的不要,哪怕只是打架斗殴的记录,也一概不允许入伍。

  当然,贵族另说。

  不过贵族即便当兵,也不会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

  全帝国出身高贵却从基层做起的将军只有俞佑安一个,但那也是因为他爹看他实在缺心眼,才把他按在基层历练了几年。

  也算俞佑安命好,他说话做事虽然缺了点心眼,但打起仗来确实猛,又恰逢其会,没几年就蹭蹭蹭地窜了上去。

  因为他爹还在,一路也没遇到过什么被人抢夺军功之类的龌龊事,成功达成了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心理上的少年——的成就。

  历练了几年,还是原来那个缺心眼。

  他爹不得不临终“托孤”给景佑,用第七军团的权柄换取了景佑对俞佑安的看顾。

  在第三军团的这些新兵基本都是背景清白,但没读过几天书的半大孩子,参军只是为了搏一个出路,本质纯良,没什么心眼。

  这会儿乍一看见这么一个浑身闪着我很有钱我读过很多书的存在,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哇,他好厉害啊。

  这会儿已经到了傍晚,再过几分钟就是休息时间,士兵们没人管束,难免看起来闲散了一些。

  淮裴眼睁睁看着自己带了半年的兵就这么围到了情敌的身边,捧着脸听他说话,时不时还发出没有见识的惊呼声。

  他心里只回荡着一句话——他还是小看了这人!

  “是的,我是帝国|军校毕业的,不过不是在本校,在分校区,成绩不好,本科之后就没有读了,家里事情也多,就回家帮忙去了。”

  说这话时,埃里克斯有意无意地扫了往这边靠的淮裴一眼。

  十六岁就参军的淮裴:“……”

  他停下了脚步。

  帝国|军校是帝国唯一能和帝都大学齐名的顶级学院。

  二者的区别的就是,帝都大学培养研究方向的人才,帝都大学的学生毕业后,大多会选择进入帝国研究院工作。

  而帝国|军校专注培养军事方面的人才,每年的毕业生是各大军团争相抢夺的对象,至少也是少校军衔起跳。

  埃里克斯这是在隐晦地向他显摆——我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进来的,你呢?

  不管景佑怎么看,但是在别人看来,淮裴只是一个外来者。

  人人都都知道,他是靠着太子的恩宠才得以在帝都站稳脚步,甚至在第三军团内身居高位。

  两人之间一直存在但没有被戳破的祥和假象在此时破碎。

  埃里克斯那句“……但是他永远也不会告诉一个情人,因为……没有必要”,原本只是无关紧要的酸话,却在此时化作一根针,直接扎在了淮裴的心上。

  淮裴深吸口气,心里先把自己骂了一通。

  景佑做到了这个地步,全心全意的信任,近乎无底线的纵容,一直把他当做自己平等的爱人,他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

  “……帝国|军校超级难考的,听说不仅要高中时期成绩全A,还要求报考学员必须通过近乎变态的入学考核,每年报考的人上千万,帝国|军校只录取三千人,光淘汰率就有……诶,淮哥你来啦?”

  正在说话的士兵歪头看过来。

  淮裴在他们旁边坐下,不经意似的问:“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和新来的坎贝尔中校聊天,”这士兵正是上次嘻嘻哈哈说要喝淮裴喜酒的尼克,“中校今天来报道,以后就要接管我们了,我们正说今天解散之后出去聚一聚,吃顿饭呢,淮哥你要来吗?”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这群踩熟了地皮的士兵已经知道了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高冷,也敢和他开玩笑了,见他走过来,纷纷打招呼:

  “淮哥什么时候来的?”

  “淮哥不是要去第三军团吗?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们?”

  “待会儿一起出去吃饭呀淮哥。”

  淮裴军衔升上去之后,已经算得上是上层军官了,和刚来第三军团的时候不一样,手底下多了很多事务要处理,手底下的人也不再只是这几个新兵,不可能整天把时间放在训练新兵上。

  不过,这些新兵毕竟是他来帝国之后接触的第一批“小弟”,难免多关注他们一些,彼此之间十分熟悉。

  这些士兵还不知道景佑生病的事。

  一国太子生病不是小事,哪怕只是个感冒,也会被有心人曲解,最后传的沸沸扬扬。



  也不算刻意隐瞒,每天参加晨会的官员连着半个月没见到太子,早就知道这事了,其他耳目灵通的贵族也同样有所耳闻。

  这些士兵本来也不是天天看见淮裴,半个月没见他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只以为他忙别的事情去了。

  “坎贝尔中校?”

  淮裴漫不经心地看向埃里克斯,浅金色的眸子里荡漾着浅浅的疑惑,似乎完全不认知他。

  埃里克斯暗暗咬牙,他的军衔比淮裴要低,按照规矩来说,他是要站起来给淮裴行礼的。

  周围这圈士兵仗着和淮裴混的熟,又是休息时间,都没行礼,他原本是想跟着一起混过去的,但淮裴偏偏点了他的名。

  短短一句话,众人的视线全吸引到了两人的身上。

  埃里克斯不得不扯出礼貌的笑容,站起来,动作标准的行了个军礼:“第三军团第七大队,埃里克斯·冯·坎贝尔,今天前来报道,淮裴上校好。”

  淮裴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众人都知道淮裴不爱说话,并不觉得有什么,唯独埃里克斯被晾在原地,暗暗磨牙。

  但他是见识过淮裴的“能耐”的,气了一会儿也就释然了——

  他是来追求太子殿下的,这点难堪算什么?

  殿下摆明了是要这个姓淮的做太子妃,就算他将来能顺利得到殿下的青眼,陪伴在殿下身边,也只是作为侧君,多的是要向这姓淮的低头的时候。

  就当提前熟悉一下了。

  先忍他一忍。

  淮裴说到底也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草包,只会以色侍人,一张脸能维持多久的恩宠?

  殿下迟早会厌烦了他,到时候就是他报仇的机会。

  埃里克斯想通之后,也就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多屈辱了,自顾自放下手,若无其事地坐回了众人中间。

  淮裴眼底沉了沉。

  这人上次见面的时候,还一副很容易被激怒的模样,随便两句就能气得他跳脚,心眼不见得比慕燃塞希尔要多多少。

  这才几天,怎么就练就了这么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不等他琢磨透埃里克斯的反常,埃里克斯就先弯了弯他那一双桃花眼,无心提起似的:

  “刚刚你们说的聚餐可能得延迟一下了,过几天是帝国|军校内部比赛,我受母校邀请,得上台发表一篇五千字打底的口水话,就剩几天了,我稿子还一个字没写,待会儿得回去挑灯夜战了。”

  他一开口,顿时把所有人都目光都吸引到了他那边。

  青年面容清俊,侃侃而谈时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的自信非常博人好感。

  哪怕他说的话题对于其他士兵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属于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成就。

  但他言语幽默,语气夸张,能让人感觉到让人觉得这个人是在故意炫耀,但也只会让人想抽他一顿,而不会产生距离感。

  这圈士兵一天下来已经和他混熟了,这会儿立刻起哄起来:

  “炫耀是吧?”

  “兄弟们打他!”

  一群人闹哄哄地闹成一团,埃里克斯装模作样的挡了几下,被人压在地上,笑容就没下过脸。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他坐起身整理衣服,故意愁眉苦脸:

  “我炫耀什么啊,我就是一纸上谈兵的渣渣,真正的强者在这呢,淮上校才是身经百战的那个,比我们这种学院派强得多了。”

  一群大小伙子闹上了头,正兴奋着,想也不想地啐了他几句,又转头打趣淮裴。

  倒是有脑子转的快的人反应了过来。

  但他们看同伴说的开心,也不敢在这时候把话挑明,只能惴惴不安地看向淮裴。

  ——淮裴确实身经百战,但他是代表联邦和帝国作战,打的是帝国的士兵。

  这可不是什么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淮裴其实没什么反应。

  不怪别人总拿这一点攻击他,有些事情,做过就是做过,他不是做错了事还不让别人说的人。

  只是这事说起来其实非常敏感,比这些士兵想的还要敏感——

  他是战俘,以他做过事来说,帝国没杀了他都算好的,景佑还公然对他好,这对他固然是好事,但是景佑的名声其实是不太好的。

  这姓坎贝尔的东西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你太抬举我了,”淮裴垂眸,雪色长睫盖着浅色瞳孔,似乎无奈,“什么身经百战,不还是在殿下手里一败涂地,被抓来帝国了吗?”

  他没有否认他的过去,只是在无形之中抬了景佑一手,顺便“强调”一下自己的身份——

  他是战俘,但他是败在景佑手里,现在是景佑的人,谁敢置喙?

  其余士兵不负他的期望,瞬间从他这看似不好意思、实则暗暗炫耀的神情里悟到了什么,疯狂起哄: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我就是多余的。”

  “你们一个秀学历一个秀恩爱,我们不需要活了,这就狗带。”

  “装,你继续装,真当星网是摆设,你那是战败吗,你那根本就是送货上门!”

  “兄弟你还是不懂,他确实是被殿下抓来的,要不然,他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被殿下关起来这样那样呢?是吧?”

  “夫夫情趣罢了。”

  “他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妈的我为什么解散了还不走要留在这,为什么?”

  “我直接指指点点!”

  “淮哥你真是一天不秀恩爱不舒服星人啊,我还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劫了,结果还是被你秀了一脸。”

  埃里克斯笑容僵硬得挂不住。

  他视线冷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被打趣得面带薄红,不好意思地偏过头的青年,拳头缓缓握紧。

  在士兵看不到的地方,淮裴淡然地回视着他,视线从高处落下来,冷冷淡淡地落在他身上,不带丝毫情绪——也可以理解为对方不把他放在眼里到了极点。

  埃里克斯险些心梗。

  淮裴走过来时直接坐在了训练器材上,比其他坐在地上的士兵天然高出一截,两条包裹在军裤内的腿又长又直,随意往地上一支,就有种腿长两米的错觉。

  偏偏此人还长了一张堪称绝世的脸,安安静静往那一坐,都不需要做任何表情,周围就好像飘起了雪花,美丽且冻人。

  不得不说,淮裴的脸同样极具欺骗性,还是那种一看就觉得这个人“遗世独立”的欺骗性。

  他乍一看活像一个吸风饮露的谪仙,虽然不好亲近,但他一看就是那种淡漠红尘、绝对是个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的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怎么会做出挖苦人的事呢?

  不可能的。

  相反,埃里克斯看着和气,清润润良,让人一看就容易产生好感。

  但温润往往和腹黑两个字绑在一起,经常有人说他看起来就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一定是个城府深沉的人。

  谁能想到,当年景帝把他从“未婚夫”的队伍里踢出去的时候,对他的评价是“有点缺心眼,怕他影响孩子基因”呢?!

  埃里克斯深吸口气,决定再努力一把。

  “我……”

  “比赛是哪天?”淮裴淡淡开口。

  “三天后,”埃里克斯又找到了自信,挑衅地看向淮裴,“殿下还没跟淮上校说吗?”

  帝国军校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演习,联合其他军校同台竞赛,比赛项目包含了方方面面,但要说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机甲擂台赛和人质营救,前者比拼机甲资源和学员的单兵作战素质,后者更注重战略制定和团队合作。

  其实埃里克斯不只是上台演讲,他还利用家里的势力,以修双学位的理由成功拿到了一个学员的身份,就等着在景佑面前大放异彩。

  但……

  “阿佑也要去?”

  “………………”

  淮裴清清淡淡一句话,原本还憋着劲想炫耀的埃里克斯彻底绷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你在叫谁?”

  上次淮裴直呼景佑的名字就已经把他气的够呛了,这次竟然……

  埃里克斯气得浑身都在抖,胸口不断起伏。

  假的,一定是假的。

  殿下那么冷淡强硬的一个人,怎么会让别人这么称呼自己?

  一定是这个姓淮的故意炫耀!

  其他人不明所以。

  虽说淮裴叫的亲密了一点,但人家小两口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坎贝尔中校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淮裴抬了抬眼睫,好似才回过神:“抱歉,在家里叫习惯了。”

  他面不改色给自己加了个习惯,无辜且坦然地看着埃里克斯:“殿下也要去吗?”

  埃里克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敌视的语气了,“殿下没告诉你吗?帝国|军校关乎帝国未来,每年的内部比赛他都会去。”

  要不是这样,他闲疯了才去致辞。

  这下,就是傻子也看出这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了。众人左右看看,都不敢说话。

  “像你这种人……”埃里克斯骤然收声。

  淮裴的终端检测到他正在空闲时间内,自动弹出了视频请求,景佑身边那位联络官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淮裴眉梢微不可见地一挑,这么巧?

  他接通了通讯。

  “淮先生,殿下让我转告您,他今晚有应酬,会晚点回家。”

  淮裴颔首:“我知道了,有劳。”

  联络官微笑:“不客气,接您的车已经到了第三军团训练基地门口,请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马上,”淮裴道,“差点忘了,让阿佑少喝点酒。”

  “……”关键时刻,联络官用他强大的职业素质保持住了笑容,“好的,淮先生再见。”

  “嗯。”

  全息投影在半空扭曲了一下,联络官的脸消失。

  淮裴收起终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联络官先生的心理素质不错啊,回去就给他涨工资。

  他看向埃里克斯:“那我就先走了,演讲加油,我和殿下会去看的。”

  眼睁睁看着联络官对“阿佑”两个字“习以为常”的埃里克斯:“……”

  03号宴会厅。

  吊顶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彩,数以千计水晶悬吊在半空,莲花一样绽开,宴会厅中灯火通明。

  桌子上摆着的堪比国宴的丰盛菜肴没人去动,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频频响起。

  几个大臣喝多了酒,满脸通红,汉诺威公爵带来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双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泾渭分明,语气客套,互相混坐着攀谈。

  景佑倒是还清醒着,坐在人群外独自用餐。

  他把头发又留长了些,用带着皇室标志的黄金发夹别在耳后,一只手撩起长发,动作优雅地进餐。

  半张脸暴露在水晶灯光下,白的几乎发光,从额头到下颌,弧度流畅优美,眼睫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秾丽得让人移不开眼。

  一个人在身边坐了下来,温醇的嗓音伴随着葡萄美酒的芬芳蔓延过来。

  “殿下,许久不见了。”

  景佑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擦了擦嘴,绯色唇角越发红润:“你信里说的事情确定了吗?”

  “当然,”克莱恩·唐·汉诺威视线在他身上打了个转,眉眼拢着微笑,“不然怎么敢拿来和您说呢?”

  景佑偏过头,语气不咸不淡,“Nidhogg的人胆子倒是大,居然敢来联系你。”

  汉诺威公爵莞尔,“雷诺没了,他们当然要找新的宿主,全国就这么几个公爵,其余几个都是您的铁杆拥簇,不来找我,就得去找威廉卡文迪许,他们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其实连第二个选择都没有。

  塞希尔明晃晃地和景佑交好,已经让众人对整个威廉卡文迪许家族的立场产生怀疑了。

  虽然塞希尔只是幼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爵位轮不到他继承,但他头上毕竟还顶着威廉卡文迪许的姓氏。

  景佑淡淡地看向他。

  汉诺威公爵意外的年轻,还不到三十岁,微卷的金发绑在脑后,一身白色礼服,淡紫色双眼深邃动人,俊美无俦,彬彬有礼。

  “你不和他们合作?”景佑沉吟着打量他。

  “您别这样看我,虽然我胆子比较小,但我时刻牢记对您的忠心,”汉诺威公爵微微一笑,“当然是第一时间来找您自首,洗清嫌疑呀。”

  景佑眉梢挑得更高了。

  他心说放屁,你胆子小什么,我就没见过比你胆子大的。

  他不太喜欢汉诺威公爵。

  上辈子他和慕燃斗法,这些公爵府平日里就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到了关键时候,要么背叛,要么作壁上观,直接把他推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但也不是完全没人出手……

  在他几乎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一直作壁上观的汉诺威公爵突然给他送了一封信,表示如果景佑愿意嫁给他做公爵夫人,他立刻出兵,竭尽全力帮助景佑。

  景佑看得清楚。

  汉诺威公爵这是踩着点,看着景佑无路可走了,才有一种施舍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向他伸出了援手。

  但景佑没答应。

  倒不是他威武不能屈到宁可亡国也不愿意嫁人来换取帮助,但他那时候已经能隐隐感觉到,慕燃身后还有一层更深的阴影。

  汉诺威公爵是斗不过慕燃的,他娶他,最多就是把他当金丝雀软禁起来。

  而且,他的目的未必单纯——

  等到慕燃夺得了皇位,必然会针对他。

  如果汉诺威公爵抗住了,大可以利用景佑,扯一面正统的旗子,复刻慕燃的道路夺取皇位。

  如果他没抗住,那也好办,把景佑交出去就行了。

  汉诺威公爵又不是摆设,景帝几十年都没能动摇他们,慕燃年纪轻轻,根基不稳,想打压汉诺威公爵容易,想把他彻底铲除……那就是天方夜谭。

  他想娶景佑,贪图的无非就是他那张脸,还有他将来生下的孩子身上的“皇室血脉”。

  如果他意在皇位,等他坐稳皇位之后必然会想办法除掉景佑和孩子,没能成功也无所谓,景佑这么个绝色美人,能得到他也是赚了。

  景佑心里很清楚汉诺威公爵不是个善茬。

  比起埃里克斯那种只是看着心眼多的,汉诺威公爵才是真正在阴谋诡计里沉浮了半辈子、城府深得黑洞来了都要甘拜下风的狠人。

  他不远千里来到帝都和景佑说这事,为的也绝不仅仅是什么“自首表忠心”。

  他是藏在暗处的狼,把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当做猎物,狡猾阴狠,看他永远不能只看表面。

  “公爵大人觉得我胜算更大?”景佑抬起手,手指白玉一样修长细腻,骨节微微带着青色,曲起来抵着酒杯,玩味地反问。

  他喝了两杯酒,眼尾已经见见开始红了,薄薄一层绯色,把上挑的眼尾拖得又细又长。

  汉诺威公爵的视线从他曲起的手指缓缓挪到他脸上,视线一点点变深,说话滴水不漏:

  “我当然相信殿下,不过这跟胜算无关,只是作为臣子的忠心而已。”

  “是吗?”景佑不置可否,“公爵大人的忠心我收到了,这件事暂时不牢你费心了,我让人去解决。”

  其实,汉诺威公爵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帝都,已经足以说明他的立场了。

  他支持景佑,就相当于断绝了另一边的可能。

  这种明目张胆的站队对他这种老狐狸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景佑思索片刻,想到自己早上收到的那一桌子废话文件,缓缓笑了。

  汉诺威公爵确实是来找他表忠心来了,只是这忠心不是无偿的。

  景佑视线一点点冷下去。

  ——汉诺威公爵不是主动剪断另一边的可能,他是在拿Nidhogg威胁他。

  明晃晃地告诉他,他们不是只有一个选择。

  如果他敢对贵族动手,或者说如果他敢对汉诺威公爵府动手……

  两人不动声色试探了几句,景佑一看天色,站起身:“不早了,公爵大人远道而来,早点休息吧。”

  “殿下这么急着回去?”汉诺威公爵抬起头。

  景佑站在他一米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背对着灯光,眉眼仿佛笼上了一层阴影,轮廓被阴影加深,多了几分阴郁美艳。

  汉诺威公爵视线几乎黏在了他身上,烟雾般的淡紫色双眸色泽加深,隐约透出几分墨色。

  “是啊,”景佑粲然一笑,“家里有人在等。”

  汉诺威公爵险些捏碎了酒杯。

  景佑从宴会厅离开,下楼梯时联络官拿来一件衣服给他披上,“殿下,现在回皇宫吗?”

  景佑在夜风里站了一会儿,酒意散了些,“嗯。”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皇宫里,某个白天耍够了威风的太子妃正坐在床边,每隔五分钟就抬头往外看他回来没有。

  发现没人之后,他又低下头,摆弄着自己新拿到手的东西。

  那是一条细细的链子,在灯光下璀璨无比,黄金做成的链条下挂着一个同质的坠子,坠子上镶嵌着一颗价值连城的绿翡翠。

  长度比项链要短一些,又比手腕的尺寸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