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才停。

  谢怀恩比平时晚醒了一个时辰左右,大概是因为有个人陪着他,才能睡得这么好。

  好在今天休息, 接下来三天都不用去学堂,不然他绝对要迟到。

  身旁已经空了,甚至连温度都不曾残留, ,谢怀恩眨了眨眼,想要寻找那个身影,然而环视了一圈也没找着, 偌大的寝殿内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的情形让他莫名的有些恐慌,甚至有一瞬间的怀疑昨晚的温馨和谐都是假象。

  或许这样的结果来得太过轻而易举,反而让他患得患失。

  就在他止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他下意识以为是他回来的,随后又觉得不是,毕竟没谁回自己的房间还要敲门的。

  他出声问了句谁, 门外的人也很快回应他,是来顺的声音。

  谢怀恩一边疑惑来顺怎么这时候找过来的, 一边下床开门。

  他记得昨天说过不用来接他, 他自己看时间回去就可以。

  门外就来顺一个人,他开门后问他是不是芸嫔的意思。

  来顺却摇了摇头说不是,而是傅承捷让他过来的。

  谢怀恩恍然,怪不得早上见不到人,原来是早就出去了。

  随后来顺克制不住八卦的小心思,凑上来悄悄说是那位燕朝的王爷把他叫去的, 应该是要商量返朝的事宜。

  谢怀恩一下心生慌乱, 怎么这么突然, 他以为还要再等几天,刚相认没多久就要被迫分开,真是造化弄人,怪他,要是知道进展这么容易,就应该早点说的,谢怀恩心慌的同时不免陷入失落之中。

  这下他是半分留下等人的心思都没了,赶紧收拾好带着来顺离开了这里。

  他并没直接打道回府,而是去了前殿。

  只见前殿热热闹闹,皇帝和那位燕朝王爷互相寒暄相谈甚欢,朝中大臣和燕朝使者们分坐两侧。

  谢怀恩很快在前排的人群中找到了傅承捷的身影,对方正端着一杯酒浅啄。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冲动,这么重要的场合,他还是不要贸然上前打扰他的好。

  思忖片刻,他让来顺在离傅承捷不远的角落里再添个位子,不用上菜,直接用空桌,这个角落还算隐蔽,重要的是刚好可以看到美人哥哥的身影。

  来顺办事迅速,很快就悄悄喊了两个小太监搬了桌椅来。

  其余人都热衷于推杯换盏高谈阔论,没有谁在意突然出现的谢怀恩。

  唯独独自坐着一言不发的傅承捷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但是没有转身看他,只是在对方存在感过于强烈的目光中重新倒了一杯酒。

  谢怀恩确实一直在看他,不过多数是因为无聊,他心里盼着这场宴会能够早点结束,这样他们就可以说上话了,关于昨天的事,他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虽然暂时想不起来具体要问什么。

  想着想着思绪开始分散,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并且低低地喊了他一声。

  谢怀恩回过神,朝声源处看去,才发现是傅晔,顿时有些意外。。

  这几天都没见着他,谢怀恩差点忘了还有他的存在,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傅晔最擅长的就是找话题,在他的引领下,谢怀恩竟也不知不觉和他聊起天来。

  身后那道隐隐的视线莫名其妙没有了,傅承捷端着酒杯的动作一顿,随后不轻不重地放下,余光瞥见同样相聊甚欢的两人,凝着眉,神情露出明显的不悦。

  酒过三巡,傅承捷借口喝醉了要出去透气便起身朝外走。

  原本他可以绕后才更近一点,但他却从谢怀恩前面的前面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时刻注意着他的谢怀恩哪还能坐得住,立马结束了和傅晔的话题,迅速跟了出去。

  出来之后就没有看到人了,谢怀恩左顾右盼,找了好几兜圈才在一个很偏的水池边看到傅承捷,长身玉立,即便给鱼儿喂食,也是相得益彰。

  谢怀恩乐呵呵地跑上前,问他怎么突然跑这里待着了,傅承捷把刚才的由头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他的样子没有一点喝醉的样子,甚至脸色较之前反而苍白了几分,谢怀恩还是一点没有怀疑他的话。

  为了让他舒适些,谢怀恩没再找他说话,只是在旁边默默地陪着他,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又蹲在了地上。

  这样倒是让傅承捷感觉身边蹲着一只猫似的,让人止不住地放下戒备变得心软。

  忽然间,他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别的原因,刚才还很清明的思绪忽然变得有些许混乱,眼前时不时地出现一丝眩晕,他看着水中不停游动的鱼儿,说出了在此之前远不可能说出的话,他问谢怀恩,如果可以,能否把他一起带走。

  谢怀恩愣了愣,倏地仰头看他,截至刚才,他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一边震惊一边起身都近了些,问他刚才说什么。

  傅承捷眼睑低垂,视线落在空中的一处,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的情绪,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说出来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明明这是件不可能的事,至少他现在还做不到。

  谢怀恩似乎也被染得微醺,脑海中回荡着刚才听到的话,却是越想越沮丧,默默在心里叹气,这果真是个很美好的假设。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负面情绪有点多,尤其是在傅承捷这里,他不能再这样了,应该振作起来,好好珍惜最后这能够见面的时间。

  回去的时候他就这样想着,于是当晚,他就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到了傅承捷这里。

  他似乎刚沐浴过,发尾有一截还是湿的,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袍,裹得倒是很严实,只领口露出一点里衣来。

  对于他的到来,傅承捷似乎早有预料,看上去并不是很意外,只是例行问一句他为什么过来,谢怀恩回答:“怕黑。”只不过是说一半留一半,并不代表他说的是假话,所以看上去异常坦然。

  傅承捷嘴角微扬起弧度,侧身给他让路,在对方开心地将一只脚踏进来后又问:“我记得宫里有人值守,这样还会害怕吗?”他说的是来顺。

  谢怀恩脚步晃了一下,差点绊到自己,只见他刚才还很理直气壮的神情下不可避免地露出心虚。

  “来顺比我还怕黑......而且躺下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多少人守着都没用的......”

  一说完,见傅承捷并不阻拦自己,他就一个闪身哒哒地跑到床边,枕头往旁边一放,谁也赶不走他。

  傅承捷轻笑一声,随后转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看着书。

  谢怀恩躺在厚厚的被褥里,看着被烛光微微映衬的身影,当真是安心多了。

  正无聊,谢怀恩忽然问道:“这里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的那位侍从呢?”

  他说的是林齐。

  傅承捷顿了顿,而后解释道:“给他升了个头衔,送回他原来的主人那里了。”

  原来的主人?谢怀恩正疑惑,傅承捷就说是镇安王,他这才知道是燕朝的那个王爷,缓缓地应了声,偌大的寝殿内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只偶尔想起沙沙地翻页声。

  谢怀恩在这样微弱的响动中慢慢有了困意,很快就睡着了。

  原本燕朝那群人在宴会结束之后,第二日便能整装待发,结果皇帝心血来潮忽然让人来给他们算算接下来几天的天气如何,没想到真的算到了会有一段时间的狂风骤雨,而且更好的是,暴雨结束之后会有个很适合上路的好日子。

  镇安王同他客气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再留几日。

  谢怀恩珍惜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此后一连几天都在傅承捷这过夜。

  起初他还是矜持地同他保持距离,顶多像第一次睡觉时那样亲近,越到后面越放得开了,迷迷糊糊就往某个宽阔温暖的怀里钻。

  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甚至把手平放到他面前时,他还会主动把脸贴上去,煞是可爱。

  这些天,来顺负责帮他打掩护,想要瞒天过海不被芸嫔发现,然而纸终归包不住火,就在他们遮掩不住快要露出破绽的时候,也到了燕朝使者们要返朝的时候了,谢怀恩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

  他们出发那天,是谢怀恩起得最早的一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了无睡意,全程跟在傅承捷身后,看他的寝殿一点点被清空,连同他心里那一块地方也空了似的。

  很快他们都上了马车,队伍浩浩汤汤,谁坐在哪辆别人根本不知道,但依然还是有一大半皇宫里的人都出来相送。

  谢怀恩眼睛只盯着一辆马车,他亲眼看着傅承捷坐上去的,现在被车帘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傅承捷却能透过窗帘掀开的缝看到站在人群中一直盯着自己这辆马车的他。

  随着车辆行远,双方的身影都越来越小,真至消失不见。

  回去之后,谢怀恩无疑是最蔫了吧唧的那一个,一连几天都陷入到失落的情绪中,吃不好睡不好,期间他写过信寄出去,但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不知半路丢失了,亦或是收到了,但由于他写得太混乱,对方根本认不得。

  就这样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觉得真的再也收不到任何消息的时候,来顺忽然拿着一封信件来找他,说是宫外有人送进来的,指名要他亲手递给五皇子,但是没有署名。

  谢怀恩看着那封信,心脏快要跳出来似的不停在他耳边鼓动,他小心地将信件展开,看到上面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时,忽然就觉得鼻尖一酸,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里面虽然都是对方的一些日常琐事以及一些问候的话,依旧无法阻止他一遍遍地读着信件。

  谢怀恩洋洋洒洒写了几页回信寄了回去。

  这次终于不像之前几次那样杳无音信,很快就有新的信件传过来。

  他们就这样通过一封封的信保持联系,突然有天谢怀恩提出想要对方画像的要求。

  原本以为会被拒绝,然而他再次拿到信时,发现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幅画像。

  画上傅承捷端笔而作,看来应该是请了画师帮他画。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谢怀恩也想画一幅他自己的画像送给他。

  但他不会画画,又不想请人代笔,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他把自己画成了一只不是很像猫的猫,乍一看倒是和他以前的样子有几分相似,并且在旁边把他的大名小名都写了上去。

  果不其然,傅承捷收到画像后,罕见地在回信中注了两个字:调皮。

  谢怀恩看到这两个字,开心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