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生活虽然是自给自足,但一些无法自己生产的必需品还是得靠交换,于是,固定的集市诞生了。

  每逢初一十五,商贩也好,农户也罢,都会默契地来到固定的地点兜售产品,交换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这一次的集市,是宁颂赶上了。

  为了逛这次集市,宁颂等人起了个大早,搭了刘大娘家的驴车,一起朝着细柳村的东面进发。

  集市的位置在细柳村与隔壁村的交接处。

  一次集市,做两个村的生意。

  “你们三个小娃娃,到时候别乱走,当心拍花子的。”刘大娘赶着车,给宁家三兄妹一人手上塞了一个饼。

  “快吃。”

  或许是邻里交往久了,彼此之间产生了感情,亦或者是宁颂与刘大郎合作,赚了不少钱,刘大娘对于他们的态度日益亲热起来。

  被塞到手上的热腾腾的素饼,就是对于亲近的最好表现。

  “谢谢刘婶儿。”宁木甜滋滋地笑。

  一块素饼下肚,因为早起所带来的困倦消失殆尽,宁颂乘此机会盘算集会上买些什么。

  他这一段时间花样百出,赚了一些钱,但对于生活的改善来说,这点钱还是远远不够。

  “哥哥……”

  果然,询问了两个摊子上的物价,宁淼原本神气十足的眼神逐渐收敛,原本挺的直直的肩膀也塌下来了。

  “没关系。”

  因为家里底子薄,看到什么都觉得需要,但宁颂好歹是有不少逛超市经验的,牵着宁淼与宁木的手,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他找到了卖盐的地方。

  大雍朝与别的朝代一样,都实行盐铁官营,非得到了正规的销售点上才能买得到。

  而盐这种东西,又是人体必不可少的元素。

  之前宁家换的一点点盐早就空了,宁颂来了之后,千方百计想要在菜里弄点咸味,但每次都很困难。

  为了这一小罐粗盐,足足花了宁颂五十文。

  买了盐,下一步他直奔布商处——虽然他里衣给两个小朋友改了衣服,但只有一件显然不行。

  更何况,除了换洗的需求之外,宁淼与宁木也需要贴身的衣物。

  买布,委托擅长针线的裁缝制作,这一套一共花了三百文。

  既然买了衣服,宁颂自然也想到了衣服的清洗。

  按照惯例,村里人用皂角洗衣服,可以省去这一部分的花费。

  只是宁颂自己试过一次,发现皂角洗衣服又干又涩,不但很难清洗,还很容易洗坏布料。

  于是,宁颂又花钱买了一块洗衣服的胰子。

  随着胰子的购买,他再一次发现自己潜在的发家途径消失了——商品经济发达的大雍朝工匠从花中提炼出了香氛,加入了胰子。

  因为这点香气,一小块胰子需要五十文。

  在买完胰子之后,宁颂又想到了刷牙用的青盐和小刷子。

  但他在买这些之前,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宁淼拉住了。

  “大哥,你冷静一下,你在干什么?”

  分明平日里是理智清醒的人,怎么买起东西来这样疯狂?

  宁颂被阻挡了一下,这才理智回笼,回味自己的表现,不由得无奈。

  穿越过来之后,他的心态确实是受到了影响。

  生活各方面的匮乏和短缺虽然看似可以靠着理性克服,可当他稍稍具备一些条件之后,那些隐藏在心底的应激反应就会不小心冒出来。

  穿越之前,他虽然称不上有钱,可绝对不会这样处处制肘。

  怪不得穷人乍富,都会有一段疯狂挥霍的时间。

  那是对以往生活匮乏的心理补偿。

  被宁淼叫破之后,宁颂的购物行为显得克制许多了。拿着剩下的钱,他又买了木碗和窗纸。

  碗筷是吃饭的必需品,随着他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往的碗筷早已经不够用了。

  非但如此,近些年里,宁仁夫妻相继病逝,他们用过的碗筷,宁颂虽然使用之前用沸水消过毒,但保险起见,还是不打算让宁淼与宁木继续使用。

  想到了消毒问题,于是买醋又被宁颂列为了必备事项。

  ——没有更好的条件,他也只能用醋酸来消毒。

  如此一来,怎么解决平日水质的问题,又涌入了宁颂的脑海之中。

  打住,不能再想了。

  宁颂统共有三贯的家产,光是买完这些,就已经去了两贯,剩下的一千个大钱无论如何都不能花了。

  家里得剩下一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购物计划完成,宁颂不打算再买别的东西,距离与刘大娘约定的时间还有一阵子,于是他带着宁木与宁淼开始闲逛。

  “哥。”没走到两步路,宁淼拉了拉宁颂的袖子。

  宁颂顺着宁淼的目光朝着路边的摊点看去,竟然在摊点上看到了自己做的竹花瓶。

  摆竹花瓶的摊主是个中年人,生意不好,看上去无精打采,宁颂一行人路过时,他正揣着手闭目养神。

  “不是我做的。”

  宁颂远远看了两眼,便辨认出不是自己的作品。

  宁淼瞬间收起了好奇心,远远地“呸”了一声,小声说“活该”。

  对于影响自家收入的跟风行为,宁淼的立场很是坚定。

  有了这个小插曲,宁颂一行人继续往里逛,在油盐酱醋中还不期然地看到了罕见的文化产品。

  宁颂借此机会问了问纸和笔的价格——一刀纸七十五张,加起来要三十文;一只普通的狼毫笔,价格也要一百文。

  每一件都贵得离谱。

  宁颂拉着宁淼和宁木匆匆离开。

  买一刀纸,一只笔他固然可以咬咬牙支付,可他读书不可能只要一刀纸、一支笔。

  更何况,读书的账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钱是一部分,占用的人力是另外一部分。

  若他现在去读书,那家中不但会没有了收入,宁淼与宁木也会没人照看。

  还是得有更稳定的收入源才行。

  到了约定好的回家时间,宁颂与宁淼将买来的东西堆上了刘大娘的驴车。

  刘大娘自己没买多少东西,见了宁颂大采购的结果,不由得咂舌:“你这小子,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宁颂歉意地笑了笑,与宁淼使了个眼色。

  宁淼听从哥哥的吩咐,将专门准备好的面脂塞到刘大娘的手里。

  “近日风大,您拿来擦脸。”

  “你这孩子,这么客气干什么?”刘大娘眼睛发亮,一边在心中估算宁颂的身家,一边忍不住用手摩挲着那面脂的盒子。

  要不是宁颂主动送她,她是绝对舍不得买的。

  倒也不是刘大郎不给她钱,而是这玩意儿根本不在她的购买列表里,她活这么大岁数,还没用过这些太太、夫人们才用的东西。

  可宁淼这小丫头说得对,最近风大,她这脸摸着,的确不如往日光滑……

  刘大娘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收了宁颂的礼物。

  作为回报,她不光是帮忙把买来的东西搬上了车,还允诺下次集市时,帮忙把宁家订购的衣服取回来。

  “年纪轻轻的,就知道乱花钱!”

  刘大娘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抱怨。

  宁淼与宁木对视一眼,偷偷笑了——在汇合之前,宁颂已经提前给他们交代过,不许与刘大娘顶嘴。

  非但如此,宁颂连刘大娘的反应都猜到了。

  那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可就如宁颂所说,刘大娘的反应再怎么抠门,她也是个好人。肯怜惜他们,肯帮忙,就是好人。

  赶集早出晚归,等到宁家三兄妹到家时,日暮已经西落。

  趁着日落之前最后一丝余光,他们将今日购买的东西尽数摆放在了屋子里。

  简陋的房子虽然小,但因为有了新家当的入驻,显得有了新的生机和活力。

  厨房里,宁淼将新碗和新筷子分给宁木,如小大人一样嘱咐道:“这是你的,这是我的,还有那边的是大哥的。”

  “可不能拿错了!”

  在宁淼与宁木摆弄家里新物件儿时,宁颂悄悄出门了,拜托刘大娘照看一下家中后,独自上了山。

  今日是宁仁的头七。

  跪在宁仁的墓前,宁颂将买来的纸烧完,俯下身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爹,宁淼与宁木都很好,您安心去吧。”

  说罢,等着黄表纸烧完,这才熄灭了火烛,转身回到了家里。

  翌日,村里的新活计没有找来,倒是刘大娘家的货郎儿子没有出门,得了空闲来找宁颂。

  “有一桩活计你去不去?”

  宁颂将人迎了进来,用新杯子倒了茶水,这才客气地问:“不知道刘大哥说的是什么活?”

  “收药材需要一个会算数的。”

  原来,青川县的药商与细柳村有合作,每年固定时间在村里收药材。

  近两日,药商计数的账房生病了请了假,缺一个识字又算术的人,刘家大郎就想到了宁颂。

  “五百文一日。”

  在数学上,宁颂当然自认为没有什么问题,但对于大雍朝的算账方式却没有概念。

  他原本想要迟疑,听到薪水之后,内心的天平顿时朝着另外一方倾斜。

  “我可以试试。”

  对于宁颂的当机立断,刘大郎满意地点点头,安抚他:“放心,别紧张,这活除了你别人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