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正世子，如今不是在玉阙，你控制下自己的脾气，兴许我们还没到极北，名声先传遍九州。”
三人前后出了茶馆，梅含珏语气中略微无奈，看少正安神情严肃，似乎认真地在反省了，他又不好说什么了。
四周安静下来，两人同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看向跟在他们身后的明奴。
明奴乖顺地跟着他们二人出来，怀里还抱着梅花糕，不知道思绪飘向了哪里，眼珠稍稍地转动。
少正安下意识地拧眉，责怪的话尚未说出来，梅含珏率先拦住了少正安。
“好了好了，我们先回去。”
“明奴，哥哥给你牵根绳，莫要走散了。”
梅含珏变出一条绳子，一边连着手腕，另一边束在明奴手腕上，这样连着，明奴若是走散了他便能知晓。
这般的绳子以解便开，明奴垂眸看了眼，到底没有挣开，手腕落下来，垂落在一旁。红绳会随着他的步伐晃荡。
卫歌在客栈处等着他们，方才已经传过音了，见到三人回来，卫歌稍放下心。
“为何现在才回来。”
少正安：“自然是为了去寻明奴，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某人在茶馆里坐了一下午。”
“不知道有人担心的要死。”
明奴在茶几边坐下来，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梅花糕打开，坐在茶几边慢吞吞地吃起了点心。
见明奴这般，少正安又要皱眉，他方皱眉，对上雪衣少年一双犹如被洗涤过的眼眸，黑的纯净易碎，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明奴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梅含珏察觉出来了，这便是好事。
他在明奴身边坐下来，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奴闻言没有讲话，自顾自地吃完梅花糕，剩余的茶水一并喝完，随之起身，直接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走到门口时，注意到身后的两人目光还落在他身上，他步伐略微停顿，开口嗓音轻飘飘的。
“睡觉。”
梅含珏稍稍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道：“这是给我们说的？”
少正安摸摸自己的耳朵，看着明奴的背影，眉眼略微舒展开。
“学乖了不少。”
他们一共两间屋子，明奴单独一间，少正安和梅含珏一间，卫歌在屋顶上。
半夜，梅含珏和少正安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二人一人靠墙闭眼，另一个侧睡在床榻。
房间里悄无声息多了道人影，明奴的身影浮现出来，烛光悄然熄灭，他眸中映着两人的侧脸。
梅含珏率先察觉，半梦半醒之间面前仿佛有一道人影，他立即清醒过来，尚未握紧长剑，定睛一看发现是明奴之后，立刻松了口气。
“明奴？你怎么在这里？”
梅含珏揉了揉眼睛，雪衣少年坐在他们房间的椅子上，安安静静地融进阴影之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这么一句，少正安一并醒来，两人同时起身，明奴被发现，走也不是在原地留着也不是。
明奴只是睡不着，他手腕上连着红线，若是走的远了，兴许梅含珏会发现又会过来找他。
他没有直接解开红线，冥冥之中他选择了不那样做。
哪里都不能去，他索性钻进了两人房间。
梅含珏随即反应过来，问他道：“你睡不着？”
明奴迟缓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少正安脸上，看着少正安的眼皮一睁一合。
因为睡不着才到他们的房间。
梅含珏闻言明白了什么，对明奴道：“这般，如今差不多到了时辰。”
随之，他戳了戳少正安，少正安的眼皮艰难地睁开，眼睫下隐约有阴影。
“我们来玩骨牌如何？明奴有没有玩过骨牌？”
梅含珏见少正安有睡过去的趋势，顺手在少正安眼皮上揪了一把，引得少正安闷哼一声，随之对他怒目而视。
“少正世子，你为明奴讲讲骨牌的规则。”梅含珏漫不经心地说。
两人在明奴对面坐下，少正安恢复了些许精神，忍着不耐，变出了一副骨牌出来。
明奴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少正安已经开始给他讲起了规则，他不愿意开口讲话，两人不介意他半夜打扰，还要和他一起玩骨牌。
“规则听明白了没有？”少正安被吵醒仍然不大耐烦，耐着性子对明奴道：“你既然过来了，骨牌在凡世都是以银两作赌注。”
少正安随之顿了顿，轻飘飘道：“我们便按照凡世的规矩玩，一注二两银子。”
“如何？”
梅含珏：“……”
明奴不明所以，他点点脑袋。
原先，他们三人面前一人一小堆山，都是银两堆积而成，明奴面前的银两越来越少，他神情不由得认真起来，细致的眉皱起来，紧盯着手中的骨牌。
他们三个不知不觉打到了天亮，少正安把最后一张牌出了，随即朝明奴伸手。
“这场十倍，一共一百两。”
明奴眼珠子慢慢挪动，看向空空如也的桌面，其中还有一半是李逍火的银两，方才全部输光了。
他陷入了沉默之中。
少正安看出来了他没钱了，对他道：“没钱便先欠着，明奴，我们修仙弟子，凡事讲究诚信。”
他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拿其他抵也行，你今晚必须睡觉，不准再乱跑。”
明奴不言不语，依旧盯着自己空空的双手。
梅含珏见状，莫名觉得明奴有些招人怜，少正安带了些怨气，他也输了不少银子。
他安慰明奴道：“明奴，无妨，下回赢回来便是。”
他们三人都没有休息好，赶路时只有明奴依旧精神，少正安和梅含珏栽在车厢睡觉。
按理说他们修仙弟子不必睡觉，只是有些人显然不愿改凡世的习惯，甚至每日要睡五个时辰不止。
卫歌驾着马车，明奴坐在一旁，明奴手里拿着荷包，荷包轻飘飘的，当真身无分文。
“他们二人昨天晚上做什么了？”卫歌问道。
明奴回答：“打牌。”
卫歌闻言稍稍皱眉，见明奴腰板挺直，一副正经的模样，陷入沉默之中。
马车晃悠悠地沿着街巷行驶，两边商贩卖什么的都有，明奴视线投过去，看到了路边卖的有小老虎，人家缝的十分精致，像是年画中跑出来的虎崽子。
他于是进马车里，少正安和梅含珏各自靠着车壁，少正安显然睡相不好，脑袋差点栽在桌面。
明奴伸手戳了一下少正安，他静静地等了一会，少正安毫无反应。
他于是又上手戳了一下。
少正安睁开眼，拧着眉头，兜帽袍下一张冷白的脸笼罩着一层阴郁。
“做什么？”
明奴知道不该吵醒少正安，但是他的银子已经输光了。
他指指窗外的商贩，开口道：“银子。”
窗外挂着的小老虎比少正安缝的精致的多，少正安伸手掏向袖口，随即银子到了明奴手里，明奴便出去了。
待他们二人醒来，拉开车帘便能看到明奴挂在车帘旁边的两只小老虎。
梅含珏视线微顿，马车在城外停下来，卫歌抓来了两只兔子，还有烤鱼，明奴正捏着签子把烤鱼放在火上来回翻转。
“卫将军，这里是哪里？”
卫歌说：“淮水一带。”
梅含珏对明奴道：“明奴，我来便是。”
明奴随之把烤鱼递给了梅含珏。梅含珏做事细致，没一会香味传过来，少正安在这时钻了出来。
前一日吃的梅花糕，明奴注意力放在烤鱼上，辟谷时没有感觉，如今尝到好吃的食物，似乎烟火气随之浮现。
李逍火也很会做这些。
没一会明奴吃完了一条鱼，卫歌一共烤了四条，少正安没有动，明奴的眼珠缓慢地转向他手里。
少正安察觉到了明奴的目光，原先明奴温和活泼，现在沉默了不少，纯澈的气质分毫未减，只是变得更加易碎，反而招人怜悯。
他于是把手中的烤鱼递了过去，给了明奴。
“吃吧。”
明奴接了过来，啃了两口之后，发现不是原来的味道，略微失望，随即把烤鱼丢了。
梅含珏：“……”
卫歌：“……”
隐隐冒出黑线的少正安：“……”
“算了算了，你大度点，少正世子。”梅含珏随口道。
少正安冷笑一声，扫明奴一眼，在心里已经默默做了决定。不能再搭理明奴，不能被对方柔软的外表欺骗了。
现在明奴的修为可是比他们高，不必他们操心。
卫歌看着三个小孩生动的表情，在三个小孩身上略微停顿，不打算多管闲事，随即收回目光。
“江雪鹤啊江雪鹤，平日里你究竟上过他多少当？”
当夜，他们四人一起入城，明奴直接便进去，士兵毫无所觉。
少正安在其后，他盯着明奴的背影，见明奴顺手拿了商贩的果子便走了，他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商贩发现之后立即追上明奴。
“小公子，这是需要用银子买的。”
明奴老实道：“我没有钱。”
商贩见明奴一副单纯的模样，反倒为难起来，对明奴道：“小公子，这怎么行，果子都需要用银两换的……没有银子，那可有哥哥姐姐，让他们帮你出。”
一边说着，商贩的目光转向他们三人，落在为首的少正安身上。
明奴没有讲话，拿着翠滴的果子，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少正安。
少正安把银两给了商贩，商贩因此喜笑颜开，顺便多给明奴拿了两个果子。
“小公子，路上慢走。”
少正安面无表情，总觉得自己兴许到不了极北，会先被气死在路上。
“少正世子，他好不容易对东西感兴趣，你多多包容。等到裴仪出来，他一定会好好感谢你。”梅含珏在一旁语重心长道。
“是吗。”少正安说。
他看着前方雪衣少年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是故意的。
有些人外在温柔好骗，实际馅儿是黑的，不过是赢了他一些银子，凶他几句，接下来都要受折磨。
明奴不掩饰自己的喜欢，看到感兴趣的便停下来，他们原先便打算逛过九州到极北。
他看到喜欢的便不撒手，在原地等着三人过去，最后都是少正安付了银子买下来。
原先少正安心中不爽，明奴轻飘飘地说了声“谢谢”，那些不爽如同鼓胀的气球很快泄气消失的一干二净。
这么过了几日，他们的马车上放了许多东西，明奴放置了香炉，燃的是雪香，他们三人的剑上都被明奴挂上了剑卡。
剑卡便是卫歌无脸的那一张。
明奴甚至给自己买了新衣裳，依旧是一身雪衣，只是添了红色的衣领。
分毫没有提过其他人的名字，处处却不在留念故人。
“这……也算是好事。”梅含珏看着香炉略微出神，雪香沁人心脾，带着几分熟悉。
“鹤在他心中，应当也算有一席之地。”
“是这么说没错。”少正安想到了什么，他问道：“可有裴仪的消息？”
梅含珏摇摇头，回答道：“未曾。”
“一入虚妄无回路，掌门似乎不愿再谈起此事。”
随着雪衣少年踏入，他们二人同时止住了话音。
入目的是一张婴鬼面具，白衣红领，他们二人同时怔住，险些以为自己是花了眼。
直到那张面具摘下来，明净的眼眸显露出来，相似的气质消失无遗，那份沉敛与落木般的寂寥才褪去。
明奴手中捧了骨牌过来，面具摘下来放到一旁，对他们二人道：“今日我们继续玩骨牌。”
梅含珏与少正安同时看向他。
明奴说：“我没有银子，少正世子可否借我一些？”
少正安情不自禁地皱眉，不知明奴在打什么主意。
梅含珏道：“索性今日无聊，我们来玩便是。”
“只是明奴，上回你可是输光了，这回若是再输，兴许要欠的还不上。”
明奴颇为赞同地点头。
他找少正安借了二两银子，只够下一注。
牌一出，明奴今时不同往日，少正安察觉到了什么，明奴连赢三场。
少正安略微不信，他打起了精神。
主要是不信……有人当真会这般的记仇。
直到一夜过去，明奴面前的银两堆成了两座小山。
少正安口袋空空，梅含珏面前还剩下二两银子。
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