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41章 坦诚

  燕绥低调前往同方馆, 徐嘉式也要同去,他不肯说为何昏迷,也不让燕绥叫太医来看, 坚称身体无恙。

  燕绥看着走在身后半步面色凝重而沉默的徐嘉式, 总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 又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岱钦的使团已经离京返回草原,但乌云宝音留了下来——

  两天前, 使团启程的前夜,他遭遇刺客刺杀,伤在右胸,虽未致命但短时间内都不能旅途颠簸。于是使团大部先返程以准备通商之事, 留下几个人伺候乌云宝音养伤。

  虽然乌云宝音是在陈国受伤的, 到底只是个番邦的王子,还不是汗王正式的继承人, 用不上燕绥亲自看望。但燕绥听四瑞说摄政王昏迷一天一夜,当时险些就动了胎气, 不管不顾出了宫来到摄政王府。见徐嘉式清醒稍稍放心才开始找补,说还要看望乌云宝音,算是为了国事有个正当的理由。

  同方馆是陈国官方招待来客的馆驿, 外国来访时专供使团居住, 平素要么空着要么让进京述职的地方官员暂住。

  十几岁的时候,徐嘉式随父亲进京,因为留京时间短暂, 不住王府在同方馆反而更方便。

  同方馆后面不远处有一条河, 父亲会带着他去钓鱼。父亲很会钓鱼, 说起钓技来头头是道, 但徐嘉式不是个好学生, 从来钓不上鱼。

  父亲说他是心不静。

  忽然有一年,父亲也钓不上鱼了,回了江州接连几年没有入京。再进京城,便是大乱那一年。

  乌云宝音卧房在同方馆最里面楼宇的二层,站在门口,燕绥见徐嘉式望着远方若有所思,便道:“摄政王若是不想见王子,就在门口稍等吧,朕慰问两句就出来。”

  徐嘉式收回目光摇头:“他向来会花言巧语。若臣不在场,难保他会不会栽赃诬陷。”

  燕绥道:“摄政王觉得朕会轻信?”

  徐嘉式沉着脸不答。

  燕绥无奈,进卧房见乌云宝音卧床,肤色较深的脸有些苍白。

  燕绥道:“王子受苦了,朕必定追究到底,找出凶手给王子一个交代。”

  乌云宝音作势起身见礼,语气感激:“小王何德何能能让陛下亲自探望!”

  燕绥快步上前,本来要搀扶,徐嘉式却比他更快,一把将乌云宝音推回床上仰躺着:“既然有伤在身,王子就不必多礼了!”

  乌云宝音半晌没动,按着右胸直抽气,牙缝里挤出笑声:“小王重伤眼力不济,才看见摄政王也来了,真是让小王受宠若惊。”

  “无宠,王子也不必惊。”徐嘉式快速扫了一眼乌云宝音赤膊斜着包扎的右胸,伤口没裂没出血。

  这点小伤也好意思腆着脸不走?

  乌云宝音无视徐嘉式不屑的神情,双手紧紧握住燕绥手:“陛下,让陛下挂心劳累,小王实在于心有愧。”

  “有愧便安心养伤,尽早返程。”徐嘉式一根根掰开乌云宝音手指,把燕绥的手放出来,扯了把椅子在两人中间坐下,“王子还是好好躺着,别乱动,当心伤口开裂。”

  燕绥看着自己手背出神,方才粗糙的掌心划过,虽然很快放开,但那种触感与温度却熟悉至极。

  乌云宝音皮笑肉不笑,冷冷看着徐嘉式:“多谢摄政王关心。”

  礼部和京城相关衙门已经来慰问调查过了,但在燕绥面前,乌云宝音的说法和先前完全不同。他喊了一声「陛下」,小鹿似的眼睛瞬间浮起一层水雾,被徐嘉式一瞪,酝酿的情绪散了大半。

  他弱势地擦着眼角道:“上次冒昧跟陛下提起母亲,小王后知后觉晓得失礼。但冥冥中或许是母亲保佑,否则小王不能逃过此劫。”

  燕绥:“王子遇刺与令母相关?”

  乌云宝音点头:“陛下明鉴。虽然按照中原的说法,家丑不可外扬,但到了这种地步,小王还是保命要紧——”他作势又要起身,被徐嘉式一个目光打了回去,便俯身恳切道,“请陈国陛下庇护!小王将感恩戴德!”

  燕绥越听越不对劲,正待开口,徐嘉式冷声道:“陈国从不干预他国内政,遑论岱钦尚未建国。”

  燕绥侧头和徐嘉式对视一眼,他也听出了乌云宝音言语所指。

  乌云宝音眯眼:“陛下在此,摄政王疾言厉色地抢白,不禁让小王怀疑,陈国到底姓什么。”

  燕绥脸色不太好看,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乌云宝音言语挑拨了。

  “小王子口口声声说着敬重陛下,连陛下姓什么都不清楚,要么是一直花言巧语欺君罔上,要么……”徐嘉式冷冷扫一眼他伤处,“不是伤在右胸,是伤了脑子。”

  乌云宝音不甘示弱:“小王才十八岁,还没老到受个伤就头脑不清的地步。”

  “但愿王子能平安到老!”

  “可惜摄政王恐怕是看不见小王寿终正寝那一日!”

  燕绥听着两人唇枪舌战顿感头大,本来只是来走个过场,谁料两人又闹得不可开交,心想找个由头赶紧开溜。

  乌云宝音突然道:“陛下,明人不说暗话,若陛下助我稳固地位继承王国,以后岱钦年年来朝,岁岁纳贡,将做陈国北方最有力的屏障。”

  燕绥面色一沉,心想乌云宝音真是不知好歹,看不出已经婉拒了还要挑明,把徐嘉式方才的话重复一遍:“陈国从不干预他国内政。”

  乌云宝音目光坚定:“不只是岱钦内政,更关系陈国安危。”

  燕绥眉头下压,冷声道:“难道,朕不同意与王子结盟,岱钦便要与我大陈兵戈相向吗?”

  “当然不敢。只是刺杀小王之人既然敢在陈国境内动手,能对陛下有多少敬畏?若岱钦落入这样的人手中,无异于在陈国之北养了一头恶狼,陛下可还能高枕无忧?”

  燕绥沉吟片刻:“如此说来,王子是确定了凶手。”

  乌云宝音看徐嘉式一眼,对燕绥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

  徐嘉式眉头皱紧。

  燕绥道:“既然事关重大,更要摄政王为朕参谋。王子愿说便说,不愿朕也该回宫了。”

  徐嘉式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挺直了腰背,微仰着头。

  乌云宝音从他眼中看出了得意与挑衅。

  乌云宝音垂头,眸子暗了暗:“也是……是小王考虑不周了。”

  “陛下,刺杀我之人,是受我同父异母的三弟,乌云格日指使。若非小王思母夜不能寐,早已成了刺客刀下亡魂。”乌云宝音没有对刺杀之事多做详细描述,而是直接介绍岱钦王室情况,“乌云格日的母亲是赛庭部落的公主,赛庭部落虽然早已不复从前,但到底还有一些旧部的势力在。而我……”

  乌云宝音自嘲地笑笑:“正如小王先前对陛下所说,我的母亲是流落草原的中原人士,孤身一人颠沛流离到了岱钦,忘了许多事,连自己家乡和亲人都不知在哪,更不用说为我提供任何实质的助力。母亲在我十二岁时去世,即使至今她还是父汗最心爱的女人,但没娘的孩子可怜——”

  乌云宝音抬头,哀伤地看了一眼燕绥,很快道歉:“对不起,又触动陛下伤心事了。”

  燕绥没有作声。

  “乌云格日嫉妒我骑射头脑样样胜过他,其母更是痛恨我母亲独得父汗宠爱多年,母子二人在岱钦时便处处与我为难作对,好在我都一一化解。”

  “此次我与乌云格日都领命来中原协谈通商,乌云格日为人自大狂妄,得罪靖国陛下,所以空手而回。他楠`枫听闻小王得陛下青睐更加怀恨在心,所以派人刺杀,不想让小王回到岱钦。托陛下的洪福,小王侥幸不死,但此事到底给陈国添了麻烦,小王深感愧疚。”

  在进来之前,燕绥和徐嘉式都设想过乌云宝音会不会刻意把遇刺之事的疑点引向摄政王,没料到他会自报王室内斗。

  燕绥缓声道:“王子无性命之忧,是上天保佑。于陈国境内出了这样的事,朕不会推脱责任。通商的货物,朕会让户部再议,酌情增加以做补偿。毕竟兄弟至亲,轻易猜疑会伤了手足情分。王子只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这话,朕只当未曾听说过。”

  见燕绥要走,乌云宝音急忙起身,牵动伤口,右胸裹伤的纱布快速晕开血迹。但徐嘉式像一座高山似地立面前,他碰不到燕绥分毫。

  “陛下,到底我身上有一半中原血统,岱钦若干王子里不会再有人比我更适合做陈国的盟友!”

  燕绥置若罔闻。

  乌云宝音咬着牙急声道:“陛下!如今乌云格日能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杀我,来日便敢率领岱钦铁骑南下!若是有朝一日真由他执掌岱钦,中土草原将永无宁日!”

  燕绥这辈子在很多人面前软弱过,譬如哥哥,或者徐嘉式,但为君称帝的时时刻刻都在削减与生俱来的怯弱。对内,他顾念情分诸多容忍;但对外,他态度强硬——

  “陈国不干涉他国内政。若岱钦安分守己,陈国自会优待北方之邻;若岱钦有一兵一马南下,我大陈骁勇将士会让他们有来无回!王子,好好养伤!”

  直到燕绥和徐嘉式离去,副使进来给主子换药,乌云宝音还出神回忆燕绥所说之话。

  “王子,你伤了自己,但小皇帝毫无回应,这真是……”副使摇头叹息,说了句中原俗语,“赔了夫人又折兵。”

  “赔了么?”乌云宝音垂眸,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但我反而觉得更有趣了……一直以为小皇帝是柔弱的羊羔,等着狼王把他叼回窝里。一张嘴才露出尖利的狼牙……呵,长着狼牙的羊羔处处护着狡猾可恶的老狼,我早该看穿的……现在也不迟。这很正常,草原上□□的季节,除了追逐母兽生崽,公兽之间互相骑跨的更多,何况这是只比母兽还美丽的长着狼牙的羊羔……阿古拉,记得小皇帝长什么样吗?”

  阿古拉换了药缠好最后一圈纱布,点头:“王子的意思是?”

  “找个和小皇帝有七八分相像的,男人女人都好——不,就要男人。七八分太难,五六分也勉强可以。”乌云宝音目光暗沉,舔了舔臼齿,“今晚就要。”

  阿古拉皱眉:“王子的伤口还没愈合。”

  乌云宝音轻笑:“这点小伤……阿古拉,看得出来吗,我心情沉重。”

  阿古拉点头。

  “我心情沉重,而欲望高涨。”乌云宝音目光犀利如鹰隼,说着草原语言,随口哼起那天在围场对燕绥唱的歌谣,“总有一天,我要睡到真的。”

  ——

  自同方馆出来,徐嘉式告诉燕绥,后面不远处有一条可以钓鱼的小河。

  燕绥让双顺去买两把鱼竿,徐嘉式沉声说不用,至今父亲也时常去岸边钓鱼,应该放有备用的鱼竿在那里。

  燕绥心头一沉,对上徐嘉式深邃的眸子。一路觉得他怀揣心事,果然没猜错。

  ——关于假死的老周王,他终于肯主动谈及了。

  这条河与护城河相通,但不远处是同方馆,附近没有人家和农田,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岸边密密长着成行的柳树,午后余辉穿过叶隙,温度不燥,给人披上金色柔辉。

  徐嘉式用衣袖擦干净岸边青石,燕绥看了看,正要坐下去,徐嘉式说且慢,脱了外裳,覆在石面:“陛下,请坐。”他自己则席地而坐。

  因为青石,燕绥坐着比徐嘉式高出一截,低头看摆弄鱼竿的徐嘉式,他专注于一事时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显得执拗又坚韧。

  在他刚醒来那段时间,两人都异常焦躁,见面说不上两句便不欢而散。

  燕绥满心挣扎,自责的同时,怨恨为什么徐嘉式偏偏忘了自己。想不管不顾地把这三年桩桩件件对他倾诉,甚至想让他再次知道自己是即将做爹的人了。但冷静下来又瞻前顾后地害怕,怕这样疯狂的行为反而把他推得更远。

  隔着三年时光,许多人与事像隔着一场大雾似的难以捉摸。

  这其中最让人为难的,便是徐嘉式的父亲。

  燕绥不知道老周王都对徐嘉式说了什么,也没把握在此情此景,在徐嘉式那里取得比他父亲更多的信任。

  所以,徐嘉式不提老周王假死,燕绥便也不问。

  但今天,他主动提起了。

  燕绥喉头上下滚了滚,主动开口却是下意识地岔开话题:“不知道这河里还有什么鱼,朕不会钓鱼,今晚能不能吃鱼就看摄政王了。”

  徐嘉式抛了钩,侧头看燕绥:“臣活了三十年从来没钓上过鱼。”

  “那上次——”

  “什么上次?”

  “上次……”燕绥抬眼看见施张站在不远处,今日又轮到他保卫皇帝了。施张欲言又止神情复杂,便问,“施张,何事?”

  施张走近,看了眼徐嘉式又看燕绥,直白道:“上次摄政王与陛下同钓,提前安排了水性好的侍卫藏在水中往钩上挂鱼。这次事出突然,来不及准备。”

  燕绥:“……”

  徐嘉式:“……”

  迎着徐嘉式复杂责问的目光,施张面不改色道:“摄政王吩咐过,凡事不可对陛下有所隐瞒。”

  “好,记得就好。”徐嘉式整理好情绪,让施张退下。

  钓不到鱼就找人往鱼钩上直接挂?这是一个头脑健全的男人二十岁以后能做出的事?

  他难以想象曾经自己是怎么舍得下脸面做这样的安排,但抬眼见小皇帝双手撑着下颌凝望水面,忽然又好像懂了。

  自己钓不上鱼没关系,但不能让陛下失望。

  “臣以后会好好练习。”徐嘉式握紧鱼竿,竿梢颤动晃荡鱼线,带起水面圈圈涟漪。

  “嗯?”燕绥回神看他,忍不住笑出来,“其实朕也不是很爱吃鱼,净芸喜欢得很。他又来信说,他那小媳妇对他很好,变着花样给他做鱼吃。可惜永州鱼都多刺,他被鱼刺给扎了喉咙,喝醋并不管用,鱼刺没顺下去,倒闹得肚子疼……”

  听皇帝说着家常,分明是极平淡的内容,徐嘉式却觉得格外心安。

  手中竿不用握得太紧,越紧越不稳。秘密不能久藏,越藏越难以启齿。

  徐嘉式深吸一口气,尽量以平静的语调说:“陛下,您任何时候要治徐家的欺君之罪,臣都认罚。”

  终于还是谈到正题上了。

  燕绥笑意凝在唇边,停止讲侄子的趣事,认真看着徐嘉式:“你知道老周王为何要假死吗?”

  徐嘉式摇头:“不确定,但隐约有个猜测。”

  燕绥静静地看着他。

  “陛下,臣母有兄,臣有舅父,舅父有一女与臣同年同月同日生。”徐嘉式凝望着燕绥的眼睛,在这样清澈温柔的目光下,他字字句句虔诚无虚,“臣十岁前一直居住京城,舅父一家与王府毗邻,臣与阿姐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一同长大。”

  形影不离一同长大,还有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不就是话本里说的青梅竹马么?

  燕绥心头有些沉闷,「嗯」了一声:“这些,老周王对朕说过。”

  为何父亲要对皇帝说这些?所说是否都是真相?

  徐嘉式压下心头不安,继续道:“阿姐性格沉静,爱好读书,但从小酷爱的是玄学谶纬,与其他闺秀有些格格不入,但也不乏上门提亲的世家子弟。阿姐坚称已有心上人,不肯接受任何提亲。如此过了二十岁,舅父过世,改由我父亲操心阿姐的婚事,还是耽搁到二十五岁以后。眼看着提亲的人家渐少,父亲试图让我与阿姐成婚,甚至向高宗上了请封阿姐为世子夫人的奏折。”

  燕绥眼眶开始酸涩了。

  已经走到请旨赐婚这一步了么?那便真是名正言顺了。相比而言,无媒苟合的燕绥确实见不得光。

  燕绥感觉呼吸不畅,心里急切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仁宗替我扣下了请婚奏折,臣逃了婚。从那之后,臣脑海中便没有关于阿姐的记忆了。”徐嘉式语速很快,“直到最近,父亲又向我提她。”

  燕绥听见「逃婚」二字,瞬间得救了似的,兄长在心中又被塑起神像。怀着隐秘的期待,燕绥声音有些哽咽:“那么,她现在在哪?她和你……”

  徐嘉式想到阿姐如今的模样,闭眼叹息:“她疯了。”

  “疯了?”燕绥嘴唇发颤,“难道是因为……”

  是因为自己吗?抢了别人夫婿的无耻之人,害得苦主发了疯?燕绥设想过若干耻辱与难堪,却没想到迎头痛击的是罪孽。

  “父亲说她是生阿菟时出了意外,具体是怎样,臣不清楚。”徐嘉式缓缓舒出一口气,逼着自己直视燕绥眼睛,“陛下,阿菟的生辰和臣父亲假死几乎是同时,父亲是为了照顾阿姐母子,将周王的爵位扔给了臣。臣知道这是欺君的死罪,但父过子还,陛下,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待查明一切,臣会向陛下认罪。”

  燕绥才不想跟徐嘉式计较什么欺君不欺君,老周王是死是活他也不在乎,他要的是徐嘉式这个人!

  燕绥坐拥天下,想得到一个人很简单。曾经羽翼未丰,但如今他心智已经足够强大,又有可用之人。如果愿意,甚至可以趁着徐嘉式失忆,把他关起来,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但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囚困一具行尸走肉,做拆散三口之家的恶人,徐嘉式一定会恨他……

  燕绥坐不住了,起身欲走,徐嘉式突然攥住他手腕。

  燕绥垂眸看去,徐嘉式却已松了手,另一手挑起鱼竿,一尾鲜活的鲤鱼跳进他怀里。

  徐嘉式摘了鱼钩,双手将鲤鱼献给燕绥:“这次是臣自己钓上来的。”

  燕绥没有接,活鱼跳跃腾开腥风。燕绥想哭。

  他有什么资格去接手这条鱼呢?接过来满手腥味黏腻,燕绥脑子里便挥之不去失去夫君的疯妇形象,而自己是始作俑者罪魁祸首,这份罪孽,怎么也洗刷不干净。

  “陛下,臣原本的记忆停留在三年前逃婚入京时,不久之前刚记起来进京后对陛下的冒犯。”徐嘉式按着那尾鲤鱼,河水湿润了前襟,鱼鳞粘在领口。他说到「冒犯」时,喉结难以自控地滚动。

  原来,他记了初见么?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燕绥眼前雾气迷蒙,他听见徐嘉式说:“臣现在有太多不解之处,待臣一一查明,连同欺君之罪,冒犯之罪,一并认领。这条命任由陛下处置。”

  到底是谁要谁的命!

  燕绥仰头让泪水倒流:“那么,现在,需要朕给你赐婚吗?或者延请名医给你……”燕绥艰难地吐出「夫人」二字,“给你夫人诊治。”

  “她……”徐嘉式几乎脱口而出,她不是臣夫人。

  但实在缺乏证据,于是戛然而止。

  二十七岁的徐嘉式不喜欢女人,违抗父命逃婚,然后就突然来到三十岁。

  三十岁的徐嘉式依旧不喜欢女人,但没有证据证明没有成婚,无法为过去三年自己的所作所为担保。

  在真相未明之前,他既不能一口咬定自身清白而无视表姐的苦难,更不愿再欺君。

  他需要验证,以有力的证据验证自己并未成婚,不是谁的夫君,也不是谁的父亲。然后将明明白白、真真实实的结果,就像这条鱼一样,捧给皇帝看——

  即使皇帝并不会在意。

  可能还会觉得他莫名其妙。

  在此之前,他需要克制住内心不在为臣本分中的部分,以免玷污了皇帝。

  觊觎陛下已经是死罪,徐嘉式希望这死罪犯得清清白白。

  作者有话说:

  坦诚是一段感情长久稳固必须的基础。

  前情回顾:人工自助钓鱼在第1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