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32章 昏迷

  燕绥做了个梦, 梦见了素未谋面的母后——

  梦中看不清对面人的相貌,但燕绥就是知道那是母亲——因自己而死的母亲。

  没娘的孩子命苦,难产母亡而子存更是可怜。这二十年来, 自责与自卑让燕绥连梦见母亲都不敢奢望。

  这是第一次母亲入梦, 燕绥像个孩子似的, 在梦中追随母亲,但他进一步母亲退一步, 燕绥急得大喊:“母后,带我走吧!”

  对面的人突然停住了,露出了美貌惊人的面容。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真实而亲切,燕绥感觉自己像在照一面柔化了轮廓与五官的镜子。

  母亲慈爱温柔, 像降世的仙女菩萨, 抬手轻触燕绥腹部:“孩子,我不能带你走。照顾好自己, 还有你自己的孩子。”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幻做烟云, 袅袅而去。

  燕绥伸手什么也抓不到,瘫坐嚎啕:“母亲!不要丢下我,母亲!”

  被抛弃的痛苦撕心裂肺, 让人痛不欲生。

  虚无中传来最后柔和的安慰:“回去吧, 孩子。别怕,不一样的,阿绥, 你和我不一样的……回去吧。”

  燕绥抬起脸, 满面泪痕, 一片虚空中, 铁牛老祖宗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哭了我的乖孙啊, 快回去吧。你还年轻,好日子还长着呢!别想着守寡,给孩子找个后爹吧……不知道徐家那小子啊,会不会打牌,上来能不能凑个搭子?我去接接他吧……”

  “不要!”

  燕绥猛地从梦中醒来,大睁着眼看着床帐顶,周身汗涔涔的,下意识按住了自己腹部。

  隐约有微微的隆起和涌动。

  孩子?孩子还在吗?

  双顺见陛下醒了,止住大哭,双目呆滞地看着燕绥。

  今日接二连三发生的大事显然吓坏了这个十三岁的小内监,他缓了很久才努力镇定下来,抽噎着吐字不清:“陛……陛下,肚子还疼吗?裴……裴神医说……”

  燕绥也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咬着牙翻身下床,自己俯身穿鞋,却双手颤抖怎么也穿不好。

  双顺赶忙跪地接过鞋子给燕绥套上:“陛下,您别弯腰,神医说您肚子里的小殿下经不起折腾了。”

  燕绥一怔,心脏疼得快裂开:“朕说了先救他!没有他,若是没有他,朕怎么……他们在哪!”

  燕绥毫无头绪地冲出门,双顺急忙跟上去,见陛下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了,自己也掉眼泪:“陛下!您别伤心!别动了胎气!裴神医还在救治摄政王,摄政王还……还有气!”

  还有气,他没死!

  燕绥动了动唇角,露出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他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几乎不能自己站立,由双顺扶着来到了王府密室,打开暗门,不甚宽敞的石室内点着若干烛火,甚是晃眼。

  燕绥一眼看见徐嘉式赤着上身躺在玉石床上,双眼紧闭,眼下与嘴唇都泛着紫色。

  裴良方坐在玉床旁,正扎破徐嘉式十指往外放血,凝于指尖的血珠是黏稠的暗红色。

  燕绥踉跄着上前,颤抖的指尖轻抚过徐嘉式紧闭的眼睛。

  “他中毒了是吗?他背上还有伤,要不是朕没有防备,怎么会……”燕绥说不下去了,眼泪断了线似地砸下来,他痛苦地俯身和徐嘉式额头相抵,“为什么你要这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

  “别哭了。哭有什么用?”

  即使是烛火映衬下,裴良方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他冷静地拿过小刀在自己掌心划下一道,瞬间鲜血涌出,锈腥之外还有一股奇异的药香在密室内蔓延。

  他用力握拳,汩汩的鲜血接进玉碗中。血液碰撞玉器,碧绿碗壁挂着殷红。

  燕绥突然想到那次徐嘉式逼他喝药——

  那时的他多么生龙活虎多么强势霸道,可现在他躺在这里命悬一线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燕绥记起那冰冷的药汁的滋味,瞬间腹部就翻江倒海起来。

  燕绥泪水弥漫睁不开眼,俯身干呕,憔悴得不成人形了,双顺赶忙给他顺背,也跟着掉眼泪。

  裴良方接了大半碗血液,随手扯了条纱布给自己裹住伤口,皱着眉喃喃:“事到如今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他看向燕绥,“别哭,眼泪也是血变的,攒着救你男人。”

  燕绥抬头,瞬间把眼泪硬逼回去,同时递出手腕:“朕的血可以解毒?赶快取血!”

  “不一定有用。”裴良方把燕绥高高挽起的袖子放下来,只在指腹取了几滴血,和自己的血液混在一起,“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你身上流着靖国谢家的血,虽然血缘已经很远,但很巧你的体质和靖国开国皇帝一样,或许你的血和他的一样能有疗愈的奇效。好了,止止血吧,你现在身体虚弱,经不起失血。要不要止疼药?”

  这点失血算什么?指腹的刺痛和心痛比起来更是微不足道。

  燕绥看着双顺紧张地给自己包扎手指,用了片刻理解裴良方的话,然后目光往下落在自己腹部。

  近来腰上长了些肉,以为是久坐多食的缘故。嗜睡又时常反胃,觉得可能是夏季胃口不佳……原来是有了身孕?

  男人怎么会怀孕呢?

  等等……裴良方说自己体质和靖国开国皇帝一样?

  燕绥听说过,那位单名一个韫字的皇帝与铁牛老祖宗不是姐弟而胜似手足,其皇后难产而死后一生未置后宫。在位二十年开创靖国长胤盛世,于春秋正盛时传位给唯一的儿子,自己则去名山大川游历,留下一代圣人明君的佳话。

  原来,他的儿子是自己生的?所谓的皇后是否是其子的另一位父亲?

  男人怀孕生子这样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何况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燕绥头脑一片混乱,怎么也找不回理智。

  裴良方将混合的血液一半调成外用的药膏,一半融入不知名药材磨出的粉末,制成药丸。

  “来帮把手!”裴良方一手端药,一手搀起徐嘉式。

  燕绥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双顺忙道:“陛下您别动!”帮着裴良方把人撑起来,揭下后背伤口的纱布。

  被利刃刺出的伤口皮肉翻卷血肉模糊,比左胸那处已愈合的疤痕更加触目惊心。

  燕绥几乎要晕过去。

  裴良方一边涂药一边说:“别自责,这点皮肉伤你受不住,但对他没多大损害。要紧的是那些蛇。”

  不知从何处蹿出的红蛇蜿蜒如血,扭动着缠在皮肉上撕咬,一口一个血痕。

  燕绥想起当时场景便心有余悸:“那些蛇有毒是吗!你当时也被咬了会不会——”

  裴良方摇头:“我们药王谷历代传人从小尝遍各种药材毒药,早就是百毒不侵了。可是,虽然我不会中毒,但这种红蛇我从未见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毒,使用的药材和针案不知道能否对症。现在用我和你的血入药,希望能有所作用吧。”

  极度恐惧和紧张之下,燕绥很难理智地思考,他只能完全听从裴良方的指示。

  将后背的伤口处理好,裴良方紧接着要给徐嘉式喂内服的药。但昏迷中的人牙关紧闭,任凭大夫怎么捏着脸颊也打不开。

  燕绥心头急切,道:“让朕试试?”

  裴良方看他一眼,意思是怎么试?燕绥顾不上羞赧或者体面,伸手去拿药丸,刚送到自己嘴边,还没含进去,闻到强烈的血腥味又要作呕。

  裴良方劈手拿回药丸,用银针扎了几个穴位成功让徐嘉式张嘴,把药丸填进去,灌水,一气呵成。

  “少看些话本子。用手都打不开,嘴能撬开?”

  燕绥满脸通红,身后的双顺自以为今日见了太多世面,到底没见识过这种,连脖子都红了。

  给病患外敷内服之后,裴良方扶着腿坐下喘气:“目前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好与不好都看他的造化了。你感觉肚子怎么样?”

  燕绥亦在裴良方旁边坐下,但目光从未离开徐嘉式:“他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吗?”

  裴良方迟疑片刻,点头:“原本今天,是我和他商定好要为你落胎的日子。”

  “落胎?”燕绥颤声,“他不喜欢这个孩子?”

  “他是太喜欢你了。”裴良方轻声叹息,语气中掺杂太多情绪,包括感慨与羡慕,“能受孕的男子,体质世所罕见,孕期会比一般的孕妇更辛苦,且几乎不可能足月生产。到瓜熟蒂落那一日,没有产道,便只能剖腹取子。而男子腹内构造与女子大有不同,即便是我,虽给妇人做过剖腹,但从未在男人身上试验过,便没有十足父子平安的把握。他以为是我用了生子药让你有孕,哪有这样简单的事,若是有药致孕便有药助产。他很是怨我,但我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听他安排给你落胎。确实,此时落胎比几月之后剖腹,安全得多。”

  燕绥闻言阖眼,被限制流动的眼泪涨得眼眶酸涩,他慢慢让理智沉淀,梳理记忆:“昨晚朕腹痛就是因为这孩子,他在朕腹中不安稳是么?”

  裴良方点头:“坐胎前三月不太稳当,情绪激动会乱了胎气。你昏睡之时我已经施针给你安过胎,你好生调理调理,再过几日,我便可以用药为你落胎,保证——”

  “不!”燕绥双手紧攥,“朕要这个孩子!他既然在这个时候来了,便当做是朕给他父亲的生辰礼。徐嘉式,你听着,你要做父亲了!你给朕醒过来!你说过,朕要你负责你就认,你赶紧给朕醒过来!”

  裴良方哑然,竟也觉得眼睛酸涩。

  入陈国不到两月时间,心境变了太多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一生所求不过至高医术,将药王谷发扬光大。可现在,他才发觉,既然入世就免不了被世事缠绕,并深陷其中。

  老实来说,入宫时探出燕绥喜脉,裴良方是很欢喜的。

  作为药王谷少主,他只听说过先祖红药医仙曾给靖国皇帝做过剖腹取子,但因为事关皇家私密甚至会影响国家安定,相关的记载都被封存,历代谷主才可阅览。

  裴良方痴迷医术,立志超越先人,早就想研究男子孕育之事。有了燕绥这桩案例在手,他跃跃欲试,相信凭借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能顺利完成剖腹取子。

  但徐嘉式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许他拿燕绥做试验,哪怕绝后,也不要小皇帝为他生子。

  裴良方扪心自问,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同时也惊叹于相爱之人能用情至深抛却一切,于是作罢。

  经历昨夜之后,他忽然又看淡了许多事,对包括向来如痴如醉的医术也失了兴致。

  再妙手回春,也医不了自己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的心。

  裴良方长叹一声,不知是为这对苦命鸳鸯还是为自己:“你可要想好。生产只能剖腹,而我从未给男子剖腹。”

  燕绥泪眼带着坚定:“朕信你。你刚才说靖国开国皇帝,朕记得,他活到了耄耋之年。”

  这样的信任太过沉重,裴良方罕见地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但那是我先祖操刀……确实,他寿命很长……我药王谷中有关于他生产的记载,或许其中有图样,但我不能回去……我……”

  药王谷是裴良方的家,他是药王谷少主,燕绥正要问为什么有家不能回,密室突然被打开。

  从事发到刚才一直不见踪影的四瑞露出个头,然后弓身进了密室,让出背后戴着兜帽的人来。

  双顺赶忙护在燕绥面前,裴良方眯起眼:“这是?”

  来人径自走至昏迷不醒的徐嘉式面前,除下兜帽,扬手便给了伤者一巴掌:“逆子!不是让我来你的生辰宴吗?儿子就是这么招待老子的!起来!你给老子起来!”

  老迈沧桑的吼叫震得人心坎疼。

  燕绥愕然看着老者面容,很快认了出来,这分明是两年前已死的老周王!

  老周王徐勉无视周遭各人,只红着眼看玉石床上昏睡的儿子,喃喃几声「何苦」,然后从袖中掏出一粒粉色药丸就要往徐嘉式嘴里送。

  裴良方眼疾手快,拦下,急声问:“这东西你是从哪来的!”

  老周王没有回答他,而是目光沉沉地看向燕绥:“陛下,我儿走了歧路,放着妻儿不顾,斗胆纠缠陛下。他不知好歹,罪该万死,落到今日下场便是他活该!可是这桩错事,到此该有个了结了!这药,能治他的断袖之癖。倘若他命不该绝,陛下,请您就此放过他!与他断了吧!”

  徐勉双膝一弯,竟是直接跪在了燕绥面前!

  作者有话说:

  哦豁,家长反对这门亲事;

  徐嘉式:昏迷也要挨巴掌?确定是我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