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失忆后朕怀孕了>第28章 心爱

  裴良方接到消息从宫里出来, 火急火燎挎着药箱进了摄政王府。徐嘉式如热锅上蚂蚁,慌忙迎上去:“陛下说他肚子疼,你快给他看看!”

  裴良方气得把药箱抡过去:“不疼才怪了!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不能胡来!到底还是动了胎气!怎么就那么馋!”

  “我们还没……”徐嘉式下意识接住药箱, “等等!你说胎……胎气?”

  裴良方拽过药箱, 沉着脸大步往卧房里走:“是啊, 恭喜摄政王几个月后就要做爹了!”

  卧房门在眼前关上,徐嘉式还是浑浑噩噩地撞上去, 额头磕出一片红,他下意识抬手,却感觉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个踉跄背靠着房门瘫坐, 脑子里嗡嗡直响。

  胎气?

  所以, 陛下……怀孕了?

  怎么会……陛下分明是男子……

  是药!裴良方给开的药不对!

  他怎么敢!那可是陛下!整个陈国的主人!找他来是解白头吟,让陛下平安的, 他都做了什么!

  徐嘉式怒火不可遏制地升腾起来,撞开房门, 大步冲向裴良方。

  裴良方回瞪他一眼:“出去说,小皇帝睡着了。”

  徐嘉式瞬间偃旗息鼓,看向燕绥睡颜, 冷汗已经止住了, 缺乏血色的唇也恢复了红润。

  目光往下,看着大红锦被底尚且平坦的腹部,那里……有了他和陛下的孩子?

  徐嘉式不知道怎么出来的, 再回过神时, 裴良方在面前不停嘱咐:“禁房事!来日方长!前三个月坐胎不稳, 药是一顿也不能停——”

  徐嘉式猛然攥着他领口将人砸在墙上:“你怎么敢给陛下用生子药!”

  裴良方后背撞上墙壁, 感觉周身的骨头都快被撞散了, 挣扎着一拳挥过去,对方不会疼似的毫无反应,是真想杀人。他心底陡然恐惧起来:“咳咳……你他娘疯了是吧?又不是我让他怀上的!”

  徐嘉式眸子闪过一瞬自责,裴良方借机松脱出来。

  “你告诉陛下了?”徐嘉式冷声问。

  裴良方揉了揉脖子,没接话。

  徐嘉式低吼:“本王在问你话!”

  “本神医不是你的下人!任你呼呼喝喝!”裴良方不客气地吼回去,“正常人家添丁进口都是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招待大夫!你倒好,险些把我给掐死。掐死我,到时候谁给小皇帝接生?”

  徐嘉式目光沉沉蕴火:“本王问你,有没有告诉陛下!”

  嘶哑的厉声显示说话人的耐性已经消磨干净,裴良方顶着吃人似的目光有些发怵:“没,没有……我进去的时候小皇帝就已经睡着了,放心,他没事,胎儿也没事——”

  “解决这个孩子会不会损伤陛下身体?”徐嘉式打断裴良方的话。

  “你说什么?”裴良方缓缓抬头,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回答本王的问题!”徐嘉式背在身后的手已紧攥成拳。

  “打胎当然会伤身,但若是我用药,会尽可能温和,再加上针灸食疗调理进补,十天半月差不多也就恢复了。”裴良方皱着眉看他,“可是为什么?我不懂,我真的看不懂你。”

  “你刚才说接生,男子应当怎样生产?剖腹?”徐嘉式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本王听说过你们裴家给难产的产妇做过剖腹——”

  “我们家从无失手!”

  “但万一呢?本王不敢赌。”徐嘉式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像是烈火疾速燃烧后只剩一点死灰中的余火,“你作为裴家少主,以至高医术为毕生追求,天下苍生在你眼里和鸡鸭猪狗没有分别,身患疑难杂症之人比健全者更得你关注。你不满足于研究妇女剖腹生产,还想在男人身上试验。或许你会成功,但万一失败呢?名声可以再挣,天下还有许多男子可供你研究,但本王的陛下只有一个。万一失手,剐了你荡平药王谷也换不回陛下。”

  裴良方沉着脸摇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在你眼里,裴家都是行医成狂的疯子,会胡乱试药……生子药……亏你想得出来!”

  徐嘉式狠狠瞪他:“难道不是?否则陛下怎会有孕?你给陛下用生子药,不就是为了在男人身上试验剖腹取子?你怎么敢把心思动到陛下身上?本王刚才确实想杀了你,甚至恨不得活剐了你!但平心而论,若不是你,我们或许一生也不会对彼此袒露心迹。就到此为止吧。处理完这个孩子,待陛下休养好身体,你就离开陈国再也不要回来。”

  裴良方出宫时万万没联想到会是这个走向,正常人知道自己当爹不应该是欢天喜地吗?遇上徐嘉式这个不正常的人,没得到半分感谢不说,还落一身误解埋怨。

  裴良方沉吟许久,闭了闭眼:“其实,生子之事……就算我医术再高超,药物怎么可能……其实小皇帝他自身……算了——”

  裴良方深深的眼窝里卡着的叆叇泛起白雾,隔着镜片他看不清徐嘉式脸上神情:“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要这个孩子?男人怀孕本就不易,可遇不可求,舍了可没有后悔药吃。再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你真想瞒着小皇帝杀了他的孩子?”

  “少说废话。”徐嘉式垂首,“再给本王一剂绝子药,要一劳永逸那种。”

  裴良方本来想说,你认准了小皇帝又不让他给你生孩子是想绝后吗,徐嘉式的话直接给他堵了回去。

  绝子药?

  他不仅不要这个孩子,还要彻底断了生育子嗣的可能。

  世上真有男人不想有自己的后代?

  裴良方看了眼卧室,里面那个小皇帝,面前这个摄政王,是天下至尊之人,整个陈国都是他们的,家里真有现成的皇位继承,但都可以只守着对方一人不要后代。

  相爱的两个人真的可以为彼此做到这样吗?

  ——不需要反复权衡,不需要瞻前顾后,可以直接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裴良方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心上某处忽然塌陷,身形也佝偻了,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徐嘉式追上来拦在他面前:“你就这么走了?药!”

  裴良方摇了摇头,叆叇随之掉落滚了出去。他弓身去捡,夜色太深,在地上摸索一阵没找到。他索性不找了,站起来。

  “起码等他欢欢喜喜给你过了这个生辰。况且,刚稳住胎气,不适合马上落胎。”裴良方绕过徐嘉式,踉踉跄跄往外走。

  徐嘉式目送他背影直至看不见,转身回到卧房。

  推门的同时,燕绥醒了,他双臂撑着床沿想坐起来。徐嘉式大步上前,坐在床头把人扶进怀里:“陛下,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燕绥摇头:“裴良方来过了?他说朕是怎么了吗?”

  徐嘉式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调整过来,说:“肠胃不调而已。陛下还说臣不好好吃饭,陛下近来是不是没有天天见到臣所以茶不思饭不想,害了相思病?”

  肠胃不调闹出这么大阵仗,裴良方急匆匆过来也看见这大红的床褥了吧?他那个脾气,肯定是又戏谑嘲笑一番才走的。

  燕绥不疑有他,毕竟真有什么要命的毛病,徐嘉式不会这样冷静,而且现在确实也没什么不舒服的。他红了脸:“才没有,朕吃得好睡得好,也没有太想你……对不起啊,你好好的生辰,让朕扫了兴致……”

  该说对不起的人怎么会是陛下呢?徐嘉式心头拧得生疼,将人紧紧揽在怀里,吻了吻燕绥额角:“不是的,陛下,你就是上天赐给臣最好的礼物。只要陛下在,臣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燕绥听着徐嘉式语气有些奇怪:“你在哭?”

  徐嘉式手掌捂住他眼睛:“不要看……陛下,臣替你做过许多决定,你怪臣吗?”

  燕绥摇着头从他掌心松出来,仰头看他:“即使是以前和你置气的时候,朕也知道,你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

  “陛下……”徐嘉式有些哽咽。

  “过生辰可不兴哭。”明明燕绥自己眼眶也酸酸涩涩的,却抬手去揾徐嘉式眼角,“把那个小包袱打开吧,那也是朕给你的礼物。”

  徐嘉式这才探身去捞回被扔在床脚那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袱。

  “打开吧,寿星。”燕绥殷切地看着他。

  徐嘉式按住包袱,发现自己能挽强弓能举重剑的手在颤抖,努力捏住包袱一角,揭开,里面装着个锦盒。

  燕绥略带羞怯的目光鼓励他继续打开。

  咔哒一声,玉扣被提起,翻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九凤盘旋的印玺。

  “这……这是?”徐嘉式薄茧的指腹抚过凤印,声音抖得不行。

  燕绥红着脸,眼睛亮亮的,对他点头:“是皇后宝印。你不是说,高人指点,徐家必出皇后吗?朕想,在净芸成家之前,这宝印应该由你保管。从今以后,你便是——”

  未尽的圣谕消匿于唇舌间。

  燕绥尝到淌到唇角的眼泪,温热而苦涩。

  这是怎么了?高兴成这样?

  “陛下,臣何德何能受此偏爱?臣,配吗?”徐嘉式嗓音沙哑。

  “这可不像咱们摄政王会说的话。你也是皇家后裔,天纵之才,我们……”燕绥声音低下去,很快又鼓起勇气接着说,“我们是很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家后裔……”徐嘉式喃喃重复一遍,怅然若失,“陛下,如果我没有生在徐家,你还会要我吗?”

  “傻话。哪有什么如果?”燕绥抬手轻抚徐嘉式后背,“好啦,该送的礼物都送完了,朕得回宫了,天亮之后朕再来王府给你贺生?”

  “嗯,臣送陛下。”徐嘉式没有缠绵挽留,扶着燕绥后腰起身,手掌稍稍往前一些便会碰到燕绥腹部。

  或许是心理作用,徐嘉式感觉那纤细的腰肢长了些肉,平坦的腹部微微隆起。甚至能感觉有生命在腹下涌动,再静心甚至快听到婴孩牙牙学语喊爹爹了……

  不……不行!他及时遏制住不该有的缱绻留恋。陛下以九五之尊和自己私定终身已经很委屈,怎么能让他再去受那生死一线的苦。

  陛下,他是世上最娇贵的人啊,若是他知道自己怀孕,会被吓坏甚至痛恨将他弄成这样的人吧?

  徐嘉式亲自赶着马车把燕绥送到宫门口。施张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张口想说什么,到底是没出声。

  距离约定的时间晚了很久,返程之迟,半是因为燕绥腹痛昏睡,半是因为徐嘉式驾车缓慢。

  在寂寂无声的夜里,徐嘉式心里告诉自己,慢行是因为陛下受不得颠簸。但私心却是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永远走不到尽头,他们一家三口便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待在一起。

  但路总是要走到尽头的,徐嘉式看着施张护送燕绥而去,立于黑暗中,像一位落寞的父亲,是一位落寞的父亲。

  “对不起啊孩子,爹爹当然喜欢你,但到底还是更爱你父皇。”徐嘉式仰头看天。

  天快亮了。

  ——

  裴良方从摄政王府出来,斥退了护卫,没急着回皇宫。

  天色未明,游荡在黑暗中的人宛如一缕幽魂。

  裴良方踉踉跄跄扶着墙壁,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何处,隐约听到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心下一窒,赶紧加快脚步,抬眼面前是条死巷,来不及回头便被人抵着后颈压在了墙上。

  “本王送给你的东西呢?”一只纤长冰冷的手攀上裴良方眼眉,“你的视近怯远症好了?身为大夫怎么还讳疾忌医呢?”

  裴良方侧脸蹭在墙壁青苔上,心脏冰凉狂跳,整个人被压得动弹不得,使劲用手肘后击才挣脱。刚跑出去没两步,便被重重踹在腿上,一个踉跄跪地。

  “谢璚!你索性杀了我!”裴良方按着自己腿抽气,他很清楚,骨头已经裂了。他走不出这个巷子,逃不出堂堂靖国四皇子手心。

  “杀你做什么?”谢璚从耳后揭下面具,蹲下与裴良方视线平齐,伸手描绘他眼尾的形状,“本王送你的东西呢?”

  裴良方忍着恐惧与其他莫名情绪催生的战栗,偏过头去:“丢了。”

  “丢了?”谢璚重复他的回答,“真不乖啊,没有那玩意,你看得清药材吗?本王再送你——”

  裴良方闭了闭眼,打开他手,鼓起勇气道:“我能治短视。从一开始我就能治。”

  谢璚的手悬在半空,他沉默片刻,语速快了些:“所以,从前裴神医故意在本王面前做出视力不佳跌跌撞撞的样子,是在戏耍本王?”

  声线比他的手更冷。

  裴良方没有辩白。

  人活到快三十岁,让个小孩弄得这么狼狈,真是可笑。

  读多了医书,眼睛看不清远处东西,自己去治就好,为什么要在他说「本王送你叆叇吧,时时戴着」时应下来。

  越戴视力越坏,连心也快瞎了。

  沉默比反抗更能激起愤怒,谢璚突然掐着裴良方脖子,迫使他正视自己:“跟本王回去!”

  近在咫尺的模样,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二十岁的小孩,怎么能这么凶这么狠呢?

  最初遇见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么?

  不会吧?那不是上赶着找罪受吗?

  裴良方咳嗽两声,今晚第二次被掐住的脖子外有血痕内有淤伤,他忍着疼痛一字一句道:“不回!回去做什么?给殿下大婚做傧相吗?!”

  “你在乎。”谢璚松了手,凑上去吻裴良方的唇,后者偏头又被强硬地转回来。裴良方不得不咬破谢璚唇角,结束这个满带血腥的吻。

  谢璚抹了抹血:“大婚又怎样?本王当然要结婚生子!但是本王不会亏待你,这样的事本王不会对别人做,你还要什么?”

  “你要成婚了。”裴良方忍着疼痛,冷静地看着谢璚,“你会子孙满堂,妻妾成群。我回去算什么,殿下的外室?”

  “外室又如何!名分有那么重要吗?你我都是男人,要我八抬大轿娶你再掀盖头喝合卺酒吗?你配吗?该死的!你到底在矫情什么?本王扔下首辅的孙女没过礼,偷偷跟着使团来到陈国,戴着阿猫阿狗的面具来找你,担了多大的风险!你还不知足?本王不娶她,难道娶你一个不能生子的男人!要了你,本王的储君之位便要拱手让人,要美人不要江山?你以为本王疯了吗!看看你自己!你是美人吗?你配吗!”

  即使明知自己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这样赤/裸裸贬低作践的话撞入耳朵,裴良方还是感觉撕心裂肺的疼。

  不配,当然不配。所以他裴良方背井离乡地逃了,为什么还要追过来?羞辱他很有意思吗?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在这里受辱了。裴良方爬着向外挪动,下一瞬便被拽着脚踝拖了回去。

  裂帛如心碎,只剩下夜色包裹伤痕累累的躯体。

  横冲直撞中裴良方仿佛灵魂出窍。

  天光一点一点呈现,将羞耻逐渐揭露。

  “你嫉妒她会成为本王正妻,是不是就想要本王这样对你!被本王上过你才会绝了逃跑的心思是不是!”谢璚发狂的野兽一般咬着裴良方后颈,“你凭什么肖想本王只要你一人?年底就三十的老男人,身段容貌比得上哪家小姐?嗯!说话!该死的!你出声啊,连伺候人都不会?!”

  裴良方死死咬住口腔里的软肉,直到谢璚卸了他下巴,他才吐出一大口血,顺着下颌流到脖颈,在胸膛上淌成一片猩红。

  “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裴良方双眼迷蒙,吐字不清,“这里是陈国,我是摄政王的客人,有他在,你带不走我。”

  谢璚起身,胡乱擦拭一番,眼里满是愤恨嗜血的怒火:“客人?恐怕是姘夫吧!摄政王,徐敛,呵……你以为找了他做靠山就能威胁本王?裴信,你生是本王的人,死了也是本王的鬼……没人救得了你!本王要带你回去锁起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啊……为什么……”裴良方话语断断续续,向谢璚伸手,“不要……不要乱来……我跟你回去。你过来,我有心里话想跟你说……”

  “早这样才好。”谢璚眼睛亮了亮,凑上去,“你想说什么?疼不疼——”

  裴良方用尽力气将银针精准插入谢璚穴位,看着人眼底的光陨星一般黯淡下去倒在自己怀里。裴良方缓缓挪动靠墙站起来,扯了个破席子把谢璚盖住,在拂晓中一瘸一拐走向摄政王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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