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银月戟(修改版)>第十六章 

  “你……何时恢复了记忆?”

  “重要吗?既然猜错我心中所想,你就要任我处罚!”

  说话同时席岫狠狠堵住了叶枕戈双唇,撬开齿龈,舌便灵巧地滑了进去。

  叶枕戈被迫张开口唇,在这不留余地的掠夺中几乎喘不过气,只手移往他胸膛轻轻推拒。席岫不由分说将那动作压制身体一侧,越发肆无忌惮。

  阖起眼,叶枕戈不再抵抗,轻怜蜜意地缠绕上了对方,抚慰横冲直撞毫无章法的舌尖。

  感觉束缚渐渐松懈,叶枕戈趁机反手拥他入怀,吻由深及浅,最后停留唇畔温柔摩挲:“不许再有下一次。”

  席岫面庞一片绯红,吐息道:“下……一次?”

  叶枕戈松开双臂,后退半步,拉开了彼此距离:“你虽武艺高强,江湖经验毕竟不足,危险面前首应保护自己,此回险象环生乃不幸中万幸,但好运岂会每每光顾?”

  席岫顿时自旖旎中清醒过来,微愠道:“难道让我看你跳下去?!”

  “所以你也该明白我当时的心情,”重新上前,叶枕戈轻拥住他,道,“身体的伤痛不值一提,强者百炼成钢,没有挫折便也无法登峰造极。此话乃我亲口所话,可而今只觉后悔,因为任何事都不及你性命重要。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倘若你遭遇不幸,我一生也不会原谅自己。”

  席岫安静聆听,少顷,将面庞埋进了他肩窝:“为你,我不后悔……”

  轻抚青年脊背,叶枕戈柔声道:“向你隐瞒了尊师之事,我很抱歉。”

  赵天书首次施针,席岫便恢复了记忆,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想起叶枕戈所言所语,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他突然体会到了师父临终一眼所饱含的情感——不舍、担忧,与深深的愧疚。或许师父已预料无法长久陪伴他,所以冷漠的态度只为叫他习惯孤独,忍耐寂寞……

  而叶枕戈的隐瞒,亦并非毫无道理。养育自己的人,在世人眼中却是穷凶极恶之徒,若叶枕戈一早如此告知,他不仅不会信,甚至会质疑对方别有用心。

  摇了摇头,席岫闷声道:“我不怪你。”

  “还有件事须你明白,”稍稍扶开席岫,叶枕戈苦笑道,“我不曾有未过门的妻子,红粉知己更属荒谬。”

  纵使严词反驳了沈初行,可席岫无法忽视内心的动摇,然未及将这份心情传达出去,他与叶枕戈就遭遇了断崖边的生死离别……

  席岫面带愧色,道:“是沈初行说——”

  刚刚提及此人,此人竟推门而入,把个布袋扔了上桌,从中取出几枚核桃,朝席岫道:“借你力气使使。”

  瞧他这般没心没肺没眼色,席岫火冒三丈,拾起两颗捏进掌心,一边收拢五指一边冷冷道:“它们比你省力多了!”

  沈初行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叶枕戈眼神示意,登时心照不宣,垮下脸苦哈哈道:“少侠看我姿色如何?喜欢就收作偏房吧。”

  “没有无攸坊的财力,谁敢娶沈姑娘?”叶枕戈笑着摇头。

  沈初行轻佻地扳过席岫下巴,调笑道:“我可比少爷会伺候人多了。”

  席岫眉一皱便送出掌风,沈初行却更快一步钳制住了他的动作!心底微微一凛,席岫即刻伸出另一只手,对方仿佛未卜先知,在他靠近前已扣住了他的腕子。力量的优势竟未能让席岫挣脱,酸麻感迅速自腕部爬上整条臂膀。

  沈初行变换招式,朗笑道:“免费教的,瞧仔细了!”

  桌椅旁一片狭小空间里,两条身影再度碰撞。

  席岫虽臂力惊人,但沈初行避重就轻,连续两招攻他下盘。席岫忙于拳掌,不料小腿传来钻心疼痛!不留片刻喘息,沈初行趁其分神下路,拇指又来到他的颈侧……

  “由我接吧!”四两拨千斤,叶枕戈一阻沈初行,同时曲肘将席岫推出战圈。

  叶沈二人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你来我往,未几已过百招。沈初行眼底闪烁跃跃欲试的光芒,出招狠辣,渐露癫狂之态。疯狂的攻击令叶枕戈几近失守,一边抵挡一边道:“初行,适可而止。”

  席岫见状急忙解围,一拳直直落向沈初行!

  神色倏变,叶枕戈旋身将沈初行护在胸前,背部生生承下重击,同时单手扣住沈初行肩头,厉声道:“看清楚我是谁!”

  仿佛如梦初醒,愣怔片刻,沈初行逐渐平静下来,视线自叶枕戈面庞移往左臂,眼角一弯,道:“少爷……”一语过后,沉甸甸倒入对方怀中。

  将其抱上床榻,叶枕戈静立一旁久久不语。

  “沈初行怎么了?”席岫站在他身边问道。

  叶枕戈摇摇头,未作声。

  “你心情不好?”

  叶枕戈否认道:“你多虑了。”

  “你无须装作若无其事。悬崖边时你不顾安危想要救他,方才也为护他挡下了攻击,我在乎你,不希望你受伤,所以理解你在乎他不希望他受伤的心情。”

  未料席岫有此发言,讶然之余,叶枕戈颇为感动,轻轻牵住他的手,道:“任谁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不去碰触也是一种宽容。”

  凑近叶枕戈耳畔,席岫道:“你也有这样的秘密吗?”

  被对方的气息弄得耳朵发痒,叶枕戈回眸一笑:“我的秘密早已告诉你了。”

  “哪句?”席岫轻啄他唇角,叶枕戈佯怒地别过头,恰巧对上了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

  眼珠转了又转,沈初行挪开视线朝天一瞪:“好在泰和城之行后我就能回到乾宁,再多时日,只怕目力连应翎都要不如。”

  得知席岫恢复如初,赵天书张罗了一桌酒菜,既为庆祝也为践行。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连连,平素滴酒不沾的赵半瑶似也受气氛感染,与沈初行对饮一杯,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赵天书深知哥哥酒量浅薄,盯着他喝下三杯便撤走了酒盅。

  沈初行打趣道,外人眼里不知谁兄谁弟。赵天书嘿嘿一笑只管与他举杯畅饮。

  辛辣滚过喉咙,一路火烧火燎蔓延肺腑,席岫好奇饮酒的趣味究竟为何?可见沈赵二人皆乐在其中,便又去拿酒壶。

  沈初行眼尖手快夺了过来,做出副扭捏模样,娇滴滴道:“让奴家为少侠斟酒。”

  “姑娘厚此薄彼,姑娘是瞧席兄弟长得比赵某俊俏!”赵天书衣袖掩面跟着起哄。

  笑闹间斟满三人酒杯,沈初行先干为敬,接着捧壶就要倒往叶枕戈杯中,岂料出师不利,被叶枕戈一根筷子拦了下来。

  沈初行不急不躁,竟是改扛起酒坛,从旁取过瓷碗斟满,恭敬呈上:“酒桌最怕什么人?一者女人,一者自称不能喝的女人,少爷是前者或后者?”

  “哈,盛情难却!”叶枕戈接过便一饮而尽。

  “跟随少爷十几年没功劳总有苦劳,少爷赏面再喝一碗。”

  叶枕戈倒想看看他卖什么关子,于是遂了他心意。

  “英雄酒,三碗不过岗!”沈初行再斟一碗豪气干云,直等叶枕戈亮出碗底,便一屁股坐去了赵天书身边,伸手催促道,“拿来拿来。”

  “楚霜说少爷三杯就倒,是骗我的吗?”赵天书愁眉苦脸掏出钱袋,取了碎银给他。

  “掺了霸王醉、清河大曲、高粱原酒,莫说一人三杯,三人一杯也要醉。”沈初行朝那龙眼大小的碎银哈口气,欢天喜地收入了袖里。

  眼见此景,赵半瑶忽而忆起弟弟五岁就曾被这人哄去喝酒!

  当年,沈初行偷来一壶酒,自赵半瑶眼皮底下拐走赵天书,半路又巧遇了练功的唐绯和小跟班孟春晖,于是一群半大小孩呼朋引伴地前往沉香榭。叶枕戈彼时正教楚霜习字,眼瞅一颗鬼鬼祟祟的脑袋探进门,即知“祸事”临头!

  但凡生出什么点子,沈初行必然不忘叶枕戈,谁叫他是少爷,闹大了有他顶罪。

  唐绯虽是女孩却功夫最好,自称“老爷”无人胆敢忤逆。孟春晖、沈初行,“一妻一妾”服侍身侧,膝下赵天书和楚霜两位“少爷”,叶枕戈则被迫自降身份成了倒酒“丫鬟”。

  半壶酒灌晕一片,唯独沈初行愈发精神,提个酒壶满院追赶叶枕戈。说巧不巧,那日应翎心血来潮意欲寻叶枕戈弈棋,前脚踏进院内,就遭屡屡失手的沈初行逮个正着。剩余酒水被一滴不漏灌进了应翎嘴巴,沈初行摔碎酒壶哈哈大笑,末了醉死过去。应翎呆愣片刻,突然趴在对方身上嚎啕大哭,仿佛不明眼前何人。

  能让应翎靠近沈初行三步距离只有一个解释,他确实醉了。

  首先寻至沉香榭的是赵半瑶,背弟弟离开时,他仍没忘踹沈初行一脚。顾栖涯随后赶至,回头一五一十禀报给了义父。除年纪最小的楚霜,以叶枕戈为首,沈孟唐应四人皆受责罚。说也奇怪,义父向来赏罚分明,那次却偏偏要以抽签决定;结果唐绯直接住进地牢,叶枕戈罚抄一百七十七卷《子华经》,应翎挨了十二大板,孟春晖清扫庭院,而怂恿连累众人的罪魁祸首竟只被禁足一日面壁思过,简直匪夷所思!

  弟弟五岁被沈初行骗去喝酒,大字不识就跟着沈初行摇骰赌牌,若非随名医做学徒时,恳求义父许他将弟弟带在身边,还不晓得会被这人教成何样……赵半瑶越想越气,竟难得动了真怒!

  此时“咚”一声闷响,引四双眼睛齐齐望去,只见席岫额头磕在桌面已醉得不省人事。

  叶枕戈顺势劝说众人休息。赵半瑶自是乐见其成,寒暄几句便携赵天书双双回往屋中。沈初行亦是见好就收,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嗯?”叶枕戈不轻不重沉吟一声。

  身形一顿,沈初行立刻毕恭毕敬道:“少爷有何吩咐?”

  叶枕戈迟疑了会儿,道:“初行,你的身体——”

  “第一次间隔三年,之后每隔一年就有所征兆,这次距之前仅仅半年,下一次将是何时?若至每日每时,每刻每点,又当如何?免得你受累,我替你说了,”沈初行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讲了一通,背对叶枕戈垂眸一笑,道,“少爷,是你教我生死有命,我们都看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