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银月戟(修改版)>第五章 

  自打记事,席岫没见过师父以外的人,叶枕戈的出现已是破天荒,如今竟又被他遇着了更热闹的场面。既然事发在必经之路,何妨一探究竟?席岫穿梭山林如履平地,眨眼工夫便抵达了响声源头,送出视线的刹那他浑身骤冷,连草木也仿佛感受到这股气息而纷纷颤动!

  青衫人此刻正与六七黑影缠斗得难解难分。

  黑影面覆黑巾只露出嗜血双眼,持蝉翼剑,剑剑毫不留情直取对方要害!四道剑风自前后左右同时袭来,青衫人旋身跃起,足尖轻点一人剑身借力脱出战圈。未得喘息,又一把剑从斜地刺来,他挥扇格挡,抬脚便踢上那人胸口。就在这时,一剑趁隙直送他腹侧,青衫人待要回防,却忽而多出个身影徒手接下了攻击!

  一丝嫣红沿薄如蝉翼的剑刃淌落,眉也未皱,席岫收紧力道轻而易举将其从黑衣人手中夺取。

  这幕太过突然,当场鸦雀无声,可随时间流逝,原本被夺兵器的人冷然一笑,满眼尽是嘲讽。

  叶枕戈全无叙旧心思,轻击席岫手肘,自他松开的五指间抽走了那柄剑:“剑上有毒。”

  席岫愣了愣,翻开掌心一瞧,伤口附近果然呈现着诡异蓝色。

  “当心!”

  耳闻一声大喝,血花瞬间喷溅在了席岫脸庞,他左侧之人不支倒地,扭头看向另一侧,叶枕戈已是回剑之姿。心越跳越快,像被人拉扯般闷痛,他喉头一甜,垂首呕出黑血,只觉头重脚轻,思绪混乱,迷迷糊糊去想这便是“毒”的滋味……

  叶枕戈护在席岫身侧,快速扫视四周,戒备着敌方一举一动。

  暂时的平静是为试探,也为致命一击。

  黑衣人首先有了行动,第一批四人缠住叶枕戈,剩余两人围困席岫。若单单叶枕戈,黑衣人未有全然把握,但如今多出个自投罗网的傻小子,不怕他不就范!

  双拳难敌四手,叶枕戈分身乏术,一边应对周身一边关注着青年,眼瞧他被另两人前后夹击,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便不禁招招无情只管杀出血路。

  “碍事!”一剑搅进黑衣人肩头,顾不得接踵而来的危机,叶枕戈直奔向前,“席岫!”

  昏沉的脑袋里亮光乍现,席岫双目圆瞪,一把握住黑衣人手腕,只听“咯嘣”一声骨碎,紧接着便是连串惨叫!见势不妙,另一人刚要撤离,就被正巧赶来的叶枕戈刺穿右肩。

  其余人即刻一拥而上。

  面对绵密攻击,席岫灵活地避开剑锋,依样折断两人臂骨,最后一人却运气欠佳,脖颈陷入了他五指之中,喉咙断断续续发出痛苦呜咽。

  毒已侵蚀五感,席岫唯独剩下本能,神魂出窍般加重力量,直到叶枕戈的手温柔地牵引他放松了掌心。

  扶席岫坐在一处干净草地,叶枕戈提剑走回黑衣人面前,一一审视过后,目光停留在其中一人身上,剑尖抵住了他覆面的黑巾。

  “你不靠脸吃饭,我也没兴趣看你这张脸,”语毕,剑尖缓缓滑向对方右腕,叶枕戈沉吟道,“伤筋动骨不过百日,可若缺了只手想再长出,就难比登天了。”

  那人闷哼道:“果真是桩不划算的买卖!”

  “废话!解药拿来。”

  黑衣人自袖中摸出药丸,掷往他脚边,挑衅道:“你不怕我给你的是假的吗?”

  弃了剑,叶枕戈勾唇一笑:“蝉衣楼的杀手何时改行做起了商贩?拿不出看家本事,只懂伶牙俐齿口舌之争。”

  “休要得意!这笔账我们迟早讨回!”黑衣人与同伙两两搀扶,犹如丧家之犬逃离了当地。

  直等那批人彻底消失视野,叶枕戈才走回席岫身边,替他包扎伤口喂入解药,可他呆若木鸡不知吞咽,叶枕戈不得已将药含在舌尖,贴上他双唇撬开齿关,卷着药丸送入了喉咙。

  一炷香后席岫眼底渐渐恢复神采,凝聚起的视线投向了身前。

  “感觉好些了吗?”叶枕戈抬臂探他额头。

  席岫抚上额间的手,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似乎花光了力气:“那些人呢?”

  “早已离开。”

  “他们是谁……”

  “一言难尽,等你身体好些了我慢慢告知。”

  眼瞳微微一动,另只手蹭了蹭叶枕戈嘴唇,席岫惊疑道:“你受伤了?”

  叶枕戈明白他所指为何,解释道:“这非是我的。方才喂你解药,想来无意中沾了些。”

  席岫又摸自己,果然有同样的暗色血迹,脑袋“轰”地一热,他懵懵懂懂道:“用嘴?”

  叶枕戈笑着掩饰:“若非形势所迫,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席岫听不懂言外之意,兀自幻想着相贴的触感,叶枕戈双唇红润,下唇微翘而饱满,仔细去瞧,会发现颗极小的红痣……在眼底逐渐放大。

  收紧下颔,叶枕戈别过了头。

  席岫终于醒悟到自己的行为,而那唇已近在咫尺:“不行么?”

  “不行。”叶枕戈并不看他,语气十分冷淡。

  “为什么?”席岫眨了眨眼,心头翻涌起一股奇妙感觉。

  “不为什么,这个问题根——”话未说完便被堵了回去。

  席岫偏过头,面庞横对叶枕戈追上了他的唇,但仅轻贴一下,还未尝够滋味就匆忙退了开来。

  好软……比自己吃过的任何一样肉都软。

  叶枕戈仿佛没料到青年有如此“胆量”,瞬间的惊讶过后,迟疑在眼底一闪而逝,他很快恢复如常,心平气和道:“你久居山谷暂时迷失,错不在你,但世间纲常三纲皆取阴阳,妻为阴夫为阳,男女相亲才合乎伦理。”

  “你可以吃我嘴巴,我——”

  拦下话头,叶枕戈无奈道:“双唇相触是情人表达喜爱的方式。”

  “喜爱……”席岫喃喃自语,两个字反复含在舌尖琢磨,片霎后忽地茅塞顿开,“我喜爱你!”

  苦笑一声,叶枕戈道:“爱有比翼双飞,琴瑟和鸣,也有舐犊情深,如手如足,试问你对尊师可有喜爱?”

  席岫怔住了……

  “尊师重道亦是爱,分不清夫妻、孺慕、朋友之情,你又凭什么说喜爱我?”看着席岫迷惘的眼神,叶枕戈话锋一转,扇子轻轻点上了的他唇,“何况你也不过问我的心意吗?”

  席岫不是不在意对方想法,可师父多年冷漠以待没有令他学会如何与人交流。

  见其一副欲言又止,呆呆傻傻的模样,叶枕戈叹道:“你呀……”

  席岫疑惑望向对方,但见那面容从清晰到模糊,随即双唇一热,胸腔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走。他瞪大了眼,愣愣盯着叶枕戈阖起的长睫,几乎忘记呼吸,心越跳越快似又“中毒”一般,直至那唇离开依然魂不附体。

  “你不愿开口,我也只好自己告诉你答案了。”叶枕戈天生一派世家子弟的闲适从容,此刻他眼含笑意,唇吐爱语,七分情真,三分慵懒,正是十分迷人心智。

  席岫对叶枕戈犹如隔纱望月,美丽而朦胧,在这幅景象的衬托下,曾经一切似乎都于心中褪去了颜色,变得不再重要。

  回程途中,碍于体内余毒,叶枕戈搀扶席岫走得极慢。

  席岫一只眼看脚下,一只眼看他,没走几步就欲倾身吻他,吻虽未落空,可贴上的却是凉飕飕一幅扇面。

  合起扇,叶枕戈倒退半步,浅笑道:“观情形,你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席岫也不气恼,顺势搂住他腰身,问道:“你留下的那块布上写着什么?”

  “也非紧要之事。”

  “我想识字,教我好吗?”

  叶枕戈笑着点头,亲了亲他唇角。

  席岫正要亲回来,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了对方颈项,但见尚未消退的指痕依旧刺目……他抬手轻轻抚摸,小声道:“还疼吗?”

  “无妨。”

  “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席岫立足之地地势较高,叶枕戈微微仰头望住他,道:“身体的伤痛不值一提,强者百炼成钢,没有挫折便也无法登峰造极。”

  “何谓登峰造极?”

  叶枕戈垂下眼帘,嘴角噙着丝笑意:“不急,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你想学的我亦会教你。”

  席岫目达耳通,接道:“我想知晓你写了什么。”

  “识得字后去看岂非更有乐趣?”扇子轻敲他胸膛,叶枕戈温柔笑道,“达成目标自需一段积累的过程,所以首要便是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