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瑞鹤归>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午门外剑拔弩张,最后占据优势的韩舟最先沉不住气,往城东丞相府去了消息,很快三司和宗亲便到了,韩舟要求立即进宫查明遇刺一事,声势浩大。

  “太子殿下行监国之责,见殿下便是见到陛下。”司马霄上前两步,拱手往北一拜,掷地有声,“我司马霄身为禁军统领,自有协理十二亲卫、负责京都和皇宫安防的资格,但敢问韩帅,擅自带兵来京是何意?”

  韩舟冷哼一声,道:“何必惺惺作态,分明是尔等谋害皇上!”韩舟又转头看向季煊,马都不下,居高临下问,“太子殿下,您一身污血从宫内出来后,宫内就再无消息,作何解释?!”

  季煊自然是个手段狠毒之人,但面对浴血沙场、满身戾气的韩舟逼问时,到底是心中发憷的,稳了下心神,回道:“本宫说了,你们最该抓的,是骠骑营!”

  韩舟长笑一声,看了眼骠骑营,道:“殿下大概不知道,其实皇上为了防止有人作乱,一直是让丞相大人暗中掌控骠骑营。”

  季煊愣了下,随即大喊:“不可能!韩闻蕴也被骗了,唐士裕和骠骑营从一开始就在步下这场阴谋!”

  韩舟不再理会,准备带着三司和宗亲强行闯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丁缪突然捧着一道明黄的遗旨出了宫门,身后跟着金銮卫。

  午门外有跪的,有不跪的,一时间竟是皇威已然式微。

  但丁缪镇定自若,像往常一样朗声宣旨:“皇太子季煊,克勤孝廉,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自有统御社稷之能,著继朕登基。”

  韩舟半眯着眼看向丁缪,道:“这遗旨怕是假的吧?”

  丁缪正色道:“如果诸位不信,可即刻传中书令来验。”

  若真去传中书令,怕是又要拖时间,韩舟思忖片刻,竟是带头朝季煊跪拜,随后其他人也朝季煊跪拜。

  礼毕后,韩舟再次提出带三司和宗亲进宫查看,季煊无法,只得侧身让路,打算找机会跟着司马霄离开,却不料被韩舟拉住,道:“陛下,先帝今日遇刺,可不能去的不明不白,陛下最好跟着进去,不然怎么洗清身上的嫌疑?”

  于是,季煊只得跟进去,司马霄带着亲卫紧随其后,并在入宫门后用眼神示意了季煊一下,季煊顺着方向小心瞥了一眼,发现是凤仪宫。

  至于镇南军和骠骑营,大半只能暂时依制留在外面。

  城南茶楼,赵凉越已经和在座的数位朝臣商榷完毕,而后众人往各个方向赶去,赵凉越则带着刑部金腰牌和兵部尚书郑修去往西定门。

  如赵凉越所料,未待宫中再传出消息,驻扎城外的镇南军便开始擅自行动,他们赶到时,两万镇南军分明已经是攻城之状。

  “如刑大人所料,镇南军将领中果真也有夜渊的人,这些棋子藏得太久太深了。”赵凉越一边和郑修急走在城楼之上,一边在心里算着时间,转头问,“郑尚书,如果北营和刑大人午时才能赶到,京都能撑多久?”

  郑修皱眉道:“萧公子在短时间内将一直闲职的凤仪宫清出来,作为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的临时避所,由司马统领相保,此法确实能拖些时间,但夜渊是奔着摧毁京都来的,一旦他们打算鱼死网破,皇宫那边情形更加复杂和危急。所以,老夫没有办法能准确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赵凉越看向西定门外密压压的镇南军,道:“我们只能想办法在援军到前,死守住城门了,不然便是屠城之祸。”

  郑修一拳打在城墙上,恨恨咬牙道:“谁能想到,远在西南的屠原竟能将手伸到大许内腹!”

  赵凉越看着天际乌云拢卷,道:“中毒太久,已经到骨子里了,自是不太好清除。”

  往日繁华热闹的京都,此番四衢八街闭户不出,死寂和恐怖席卷在所有人头顶。

  那场歌舞升平的梦,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大许千疮百孔的模样裸|露出来。

  巳时二刻,午门外镇南军突然开始屠杀自己同伴,瞬间血流成河,随后余下的“镇南军”和骠骑营一同攻入皇宫。

  凤仪宫外,司马霄已经将亲卫布置完毕,准备殊死一搏。宫内是一众心惊胆战的宗亲和大臣,还有终于察觉到不对的韩舟,而唐天成早已不知所踪。

  巳时三刻,西定门和南平门同时遭到“镇南军”攻击,赵凉越和郑修分别带着京都所剩无多的力量死守在两处。

  在这些守城的力量中,有府衙平日安防的兵力和杂役,也有私府的护卫甚至小厮,更有京都民间的仁义之士,他们或是平日打铁的工匠,或是端茶倒水的小二,或是买卖力气的樵夫,但在国难当前,当他们听到兵部沿街招募时,都奋勇而来。

  巳时六刻,东华门也传来有夜渊暗卫出现的消息,但南平门和西定门已经再也分不出力量。

  所幸,在风雨降下的前一刻,赵凉越远远看到了那一杆红底的刑字棋,随后,刑朔身披盔甲带着他在镇南军内组建的万余刑家军出现。

  在刑朔的身旁,还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副将,赵凉越知道,那也是曾经的樊家军,当时在唐县矿场和严昌上演了一出双簧戏,甘愿作为“人畜”送进镇南军内做内应,在后来刑朔调查镇南军和拉拢军中仁义之士组建自己军队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邢家军像是一匹狼,迅速扑过来将攻城的“镇南军”往外围扯咬,赵凉越忙带人往东华门赶。

  巳时末,严昌也终于带着北营的两万人马赶到,直接将北玄门外阻止外递消息的夜渊暗卫砍杀,然后直接进城往皇宫赶。

  午时末,一场腥风血雨后,京都终于保了下来。

  赵凉越还不及缓口气,和六部迅速开始处理后续事宜。

  在这场浩劫之中,平崇帝和季晟父子两死在了暖阁。

  当刑部侍郎万潜带仵作验尸后,发现两人的致命伤皆是被暖阁宫女所用的银簪所刺。同时,仵作在平崇帝体力,发现了一种让人头晕无力的迷药,就藏在季煊今日让内侍焚燃的香料之中——季煊本已是要干什么,一目了然,万潜是由褚匪一手培养起来的,自是知道此事的轻重,便暂时留了证据隐瞒下来。

  至于韩家,韩闻蕴和韩舟带着一众问罪难逃一死的朝臣逃离京都,赵凉越料定他们会破罐破摔,直接南下投奔屠原,便让郑修给沿路官员发急递。

  而经历此劫后,百官已经自发地将赵凉越视为如今的主心骨,唯他马首是瞻,对新帝的态度远不及对他的万分之一。

  季煊对此看在眼里,纵使心里再不舒服,还是装出一副仁君的模样,将赵凉越升为户部尚书,赐了爵位财宝,但赵凉越似乎并不因此承恩几分,只是淡淡说了句谢主恩典。于是季煊又去封赏救他一命的萧瑢,结果那位更不领情,召其进宫见一面都是不肯的,直接把季煊的脸都给气绿了。

  之后连续五日,六部灯火通明,除了礼部在准备平崇帝的大葬,其他府衙都在协助万潜提审唐家和骠骑营,但最后问出的东西却十分有限。

  万潜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了,就询问了一下赵凉越的意见,只得到了一个凌冽的“杀”字,颇有几分自家大人的味道。

  于是,这场腥风血雨终于被划上了句号。

  但众人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三份引着火漆的急递被送到了兵部,满朝哗然——漠北诸部落、屠原、东夷,三方同时进犯大许!

  朝会上,郑修刚把军情上奏完毕,就一口老血喷在了笏板上,当场昏厥,引得朝臣更为恐慌。

  满朝文武,如此谁都看得明明白白,大许尚有一战之力的,也就一个北营能勉强对付漠北,西南方和江南的驻军战斗力都存在很大问题。

  这怎么打?真能打吗?

  朝会瞬间乱成一锅粥,任季煊怎么扯着嗓子喊安静都没用。

  最后,赵凉越越众而出,朝季煊一拜,转身面朝百官,掷地有声道:“诸位大人,请听赵某一言!”

  整个常泰殿瞬间安静下来。

  赵凉越拱手朝百官深揖,尔后道:

  “诸位大人,不必惊慌,赵某认为我大许共有四个优势,必能攘除进犯之祸。”

  “其一,严帅统领北营二十载,手段老辣,又多次与漠北打交道多年,在北境威望颇重,定能迅速将北面州郡联合起来,共同御敌,击溃漠北部落联盟,故漠北之祸除矣。”

  “其二,西南都护府虽是成立之初,但已然发挥效用,在我与褚尚书南下调查湘源城时,就以见其成效,尤其在调配兵力方面,比以往快了不止二倍,且在田大人治理下,三洲守军战斗力早已不同往日,加之褚尚书亲自留在塍黔关,夜渊又在京都受挫,击退屠原指日可待,故西南之祸除矣。”

  “其三,江南水师由项大人亲自扩建训练,早已成了规模,又有云鹤子前辈出马,只要总督招兵买马,区区东夷小国何足挂怀?故而东夷之祸除矣。”

  底下百官选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些,有人问:“那赵尚书,第四个优势是什么?”

  赵凉越抿唇一笑,又朝百官深揖,朗声道:“其四,正是在殿的各位大人!诸位皆是大许肱股之臣,是百姓的一片天,只要诸位信念坚定,大许国祚定得绵长!”

  百官闻言皆是激奋,一同朝赵凉越拱手深揖,掷地有声道:“赵尚书所言极是!我等定当为大许,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季煊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百官拥捧赵凉越的场景,仿佛只是隔了一道珠帘,自己就成了局外之人,成了不被注视着的空壳。

  季煊龙袍下的十指压进肉里,直到过分用力流出鲜血来,但是季煊浑然不是疼痛,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背对着他的绯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