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瑞鹤归>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那股熟悉的淡淡墨香瞬间氤氲开来,温热的吐息轻轻扫在自己脖颈上,赵凉越只觉那处滚烫,好似下一刻就要烧起来。

  赵凉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到底是什么?溪鳞,告诉我好吗?”

  褚匪低头看着赵凉越,从被翩跹睫毛遮掩住的双眼,到尖尖的下巴,最后停在抿紧的唇上,喉头滑动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这次没有忍住,有些冲动了。

  但是他太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或许,那个答案是他想要的呢?

  两人隔得极近,褚匪的发梢垂下,和赵凉越肩头的青丝纠缠在一起。

  只要褚匪再往前半步,抬手抚开抿紧的唇线,那层窗户纸就能被他亲手捅破。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

  两人依然僵持着,赵凉越将袖袍下的手攥得紧紧的,手心全是汗,脑中更是空白一片,只是觉得自己不能说出口。

  最后,突然有一只温柔的手握住他攥紧的拳头。

  赵凉越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温柔如湖的桃花眼。

  褚匪轻叹一气,道:“溪鳞,我是吓到你了吗?”

  赵凉越回过神来,忙摇头,然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道:“师兄,不要再问了,我对不起你。”

  褚匪皱紧眉头,顿了下,问:“为何说对不起?”

  赵凉越嘴唇翕动几下,还是选择了保持沉默。

  “是我唐突了。”

  褚匪将空了的手颓然放下,往后撤了几步,将赵凉越从刚才的逼压下释放。

  “就当师兄今天发疯胡闹吧。”褚匪抚了把脸,默了默,道,“今晚我让柚白过来守你,我去和京墨再确定一下别的事。”

  言罢,褚匪打开房门直接离开了。

  赵凉越缓了好几口气,挪动步子到桌旁坐下,心中乱绪如麻。

  过了会儿,柚白蹦蹦跳跳地过来了,进门一看到赵凉越脸色,眉头倏地就皱了起来。

  “公子,你脸色怎么也这么差?”柚白忙过来问,“你和褚尚书吵架了?”

  赵凉越道:“没。”

  柚白闻言松了口气,道:“那还好。”

  赵凉越又补充了句:“比吵架更严重。”

  柚白顿时觉得不好了,凑到赵凉越身边,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导:

  “公子,你和褚尚书之间,那是多么铁打的关系,素来成双成对……啊不是,素来并肩出现,默契又足,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的。”

  “而且你们就算商榷事时遇到分歧,也只会就事论事,从不会像今天这样。”

  “再说了,虽然我是向着公子的,但是说实在的,很多时候都是褚尚书让着你。”

  “公子啊,我说句不恰当的啊,刚才褚尚书从这里出去,就跟被自己媳妇儿赶出房门的丈夫一样。”

  赵凉越侧过头,给了絮絮叨叨的柚白一记眼刀,由衷道:“你不要再说话了,陪我坐会儿就好。”

  柚白噢了一声,乖乖做好,给赵凉越倒了杯茶。

  赵凉越心不在焉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倏地想起什么,将杯子哐地放回桌面,喉间那口茶水咽下去不是,不咽下去也不是。

  最后,柚白看到自家公子莫名其妙用袖子挡住了上半身。

  “公子,你在干嘛?”

  “你,就当我在喝水吧。”

  “喝水啊……啊,喝水用袖子挡?”

  翌日,东面三间房的人醒得都很早。

  第一间房内,严昌和几名属下坐在一起,边用早膳,边又将之前同两位大人商量的部署确定一番。

  第二间房内,京墨坐在墙角看着自家大人满脸阴鸷,周围威压逼人,就仿佛有一个不肯开口的犯人正坐在面前,需要他亲自动手撬开嘴,反正京墨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第三间房内,赵凉越起床之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进客栈时拿到的册子看了又看,有时候突然眼神失焦,似乎想到不愉快的事,微微蹙眉,显得格外惆怅,但柚白素来不会安慰人,昨天就适得其反,于是今天乖乖跟前跟后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地当着哑巴。

  这日的回廊,不似之前寂静,往来的脚步声一整日没有间断过。

  辰时末,一楼传来五声锣响,所有人都被请出了房间,随即整个客栈像是有水浇进热油中,迅速沸腾起来。

  赵凉越出了房间,一侧身就和推开房门的褚匪目光碰撞,不禁愣了下,但还是上前笑道:“兄长,昨日同我置气便罢,今日的生意才是最主要的,不可再生事端啊。”

  今日黑市大开,人声鼎沸,只要出了房间,便被无数人的眼睛盯着。

  褚匪知道赵凉越已然进入何家兄弟的角色,便也将那幅纨绔模样摆出来,让京墨搬了凳子出来,然后一撩衣袍坐下,直接架起二郎腿,挡了回廊半边道也不在意,对眼前的“庶出五弟”故作心烦道:“怎么着,我是嫡长子,这些事还用你教?”

  赵凉越边给路过的人赔笑,边又劝了不少话,都是俯首做低的姿态,重话是绝对不敢说的。

  此时的客栈,四面里外皆有武人把守,只进不出,直到今日所有交易被敲定。

  一楼已经列席设座,数名小童忙碌其间,不少来客按地位与势力纷纷入座。

  “你说的京畿来的草包,就是他两吧?”

  一楼处,有几人正和掌柜说话,其中一人注意到二楼回廊上一坐一站的昳丽身影,不禁啧了声,其他人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掌柜道:“正是,那坐的是何家大公子,站着的是五公子,一嫡一庶,地位分明的很。”

  “大许人的那些繁文缛节就是麻烦,装得很,哪有咱屠原直爽?”

  “我可是听说那何大公子在来的第二天,就敢在客栈发火撒野,最后还是他那个庶出的弟弟掏了夜明珠解决的。”

  “那看来那何五公子比他哥强多了,而且你们看,这小白脸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还有那小细腰,一只手就能搂过,这要是在床上,不得把人的魂都勾走?”

  几人发出下流的笑来。

  有人又问:“话说,掌柜怎么会允许他两被带进春来的第一场黑市?”

  掌柜淡淡笑了下,道:“因为这头肥羊好宰,而且从去年年底开始,西南境有多少黑市被封,不想办法入入账,还怎么养活手下的人?”

  几人心里明白,有人多嘴问了句:“那掌柜这次要和谁合作?”

  掌柜看向问话的人,像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不敢再多嘴。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客栈里的来客纷纷入座,唯有东首空出一把椅子来。

  赵凉越向旁边的人请教:“在下看为首的座上还没人,莫不是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人来?”

  旁的那人闻言呵了声,道:“第一次来就是不懂规矩,这首座自然是给锦面狐的,不过他做事全凭心情,已经五年没有出现了。”

  赵凉越点了下头,道:“那必定是个顶厉害的人物,要是在下能和他合作一次,岂不是能揽得泼天财富?”

  回应赵凉越这话的,是一个长而轻蔑的笑,好似从来没有人说出过这般的蠢话。

  “诸位,今年开春的黑市便由此开始了。”

  掌柜起身至前,面朝众人抱拳躬身做礼,然后对两侧小童一挥手,随即小童为每个来客捧上十余枚铜牌。

  那铜牌的花纹各不相同,前排者所得的铜牌上花纹繁复,越到后排则花纹越简单,到最后一排时,手中的铜牌已然没有了花纹——铜牌的花纹代表了出价数额的大小,越是繁复则数额更大。

  紧接着,从第一排左第一人开始,起身给大家展示那根准入的木签,随后是一封血印的信函,待前排众人点头,然后开始介绍自己手中的货,若有意者,可当场用铜牌出价,类似于拍卖。

  关于血印的信函,在座的每家商人都有,是入客栈后,掌柜带人亲自点货后给的凭证,褚匪一行人的信函是严昌一手操办,赵凉越和褚匪就充当着被黑市待宰的肥羊。

  而那血印,是暗红颜色,看着莫名森寒,正如其名,是以真血为墨,用黑市私印蘸取盖在信函之上,且用的是卖去屠原做奴隶的大许人的血。

  但,客栈里的大许商人们,他们并没有因血印的由来而心生丝毫忏悔,仿佛不知道自己也是大许人,他们都在笑,甚至有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这里的每一人,从头到尾都流淌着肮脏的欲望,他们将所有违反朝令,甚至丧心病狂的买卖当作

  这座客栈,此刻已然是魑魅魍魉藏身之所,是制造罪孽的地人间狱。

  待轮完所有人,众人书中的铜牌皆送出去不少——除了坐在中后方的何家兄弟。

  掌柜像是早有所察,轻轻瞟他们二人一眼,不疾不徐宣布进入黑市的第二场,也就是买卖双方直接坐到一起,用自家规矩开始沟通办事。

  待整个一楼沸腾起来,掌柜给“水燕”使了个眼色,与他一同到了何家兄弟面前。

  掌柜和何五作了一礼,笑道:“今日的货都好得很,五湖四海的,二位怎么一样没看上啊?”

  赵凉越先是做出为难样子,然后似是纠结很久,凑到掌柜耳边低语了一句京畿那边经商的黑话。

  掌柜勾了下嘴角,心道果真如此,面上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立即赔笑道:“何五公子早说,在下这就给您引荐。”

  随后,掌柜离开稍许,再回来时一副事已成的模样,道:“还真有人接你们的交易,已经答应了,这边单独请?”

  赵凉越顺着掌柜所指的方向,有一面屏风,挡住的那侧隐隐约约有两抹人影。

  赵凉越回头看向“水燕”严昌,做出一副征寻意见的样子来。

  掌柜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一直和水燕有些来往,知道他是个唯利是图的人,黑市上都知道他只认钱,眼前的何家公子便是他巧言令色骗过来的,自然对他要信任些。

  而水燕此刻并没回应何五,而是抬头看着掌柜——意思很明显,这是在要事成后的报酬。

  掌柜淡淡笑了下,伸出了几个手指头,然后水燕满意地笑了下,对何家兄弟点了下头。

  然后,那何家兄弟果真让掌柜带路过去。

  赵凉越和褚匪跟着掌柜穿过众人,在四面目光中绕到了屏风后。

  里面坐着的两人,一是协助客栈事宜的那位蒙面男子,二是一个半露胸膛着屠原服饰的大许人,也就是此次要试探的目标湘源城二头豹。

  赵凉越虽然知道对方身份,照旧佯装迷惘,掌柜便细细介绍一番。

  掌柜只见那何五闻言,眉目舒展一喜,抬手与座上两位作礼,道:“在下说的生意,还望成全。”

  二头豹对一旁倨傲不肯行礼的何渝毫不在意,半眯着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何五,然后歪了下头,直直看着那对好看的眉眼,笑道:“此事,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