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瑞鹤归>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要说近来朝中最苦不堪言的,当属大理寺官员,刚将褚尚书从绯霞楼和鹿鸣翻出的一堆破案解决,还没稍微缓口气,丞相遇刺一事突然有了新的眉目。

  之前此案直指金銮卫指挥使,那本就是块硬骨头,关的确是关牢里了,但因着皇帝和褚尚书放话,是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还得好好伺候着,能审出个什么名堂来?

  然后现在,褚尚书自己也了卷进来,按理说这下更好审了,但当褚匪慢悠悠踱步到大理寺门口,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不经意间一瞥,竟是不怒自威,众人忙不禁自主上去行礼拜见,好似褚匪是纡尊降贵又来大理寺喝茶的。

  进了大理寺府衙,见沈明尉坐在堂前喝茶,未等他开口,褚匪上前抬手做了一礼,先开了口道:“据说大理寺有事问我,我现在来了,沈大人请问吧,我还回去用晚膳呢。”

  沈明尉坐正了身,笑道:“据说?褚大人,那可是实打实的证据,丞相刺杀当天,你在碧璃亭,离得极近且待到很晚,一反常态。现今又有你府中奴仆看不惯你刺杀朝中要臣,来大理寺报案,并奉上你府中私用箭镞,经过对比查证,与丞相遇刺当日刺客所用一样。褚大人,你还有要狡辩的吗?”

  褚匪笑了两声:“不知是哪个奴才这么卖主求荣啊?而且他多大脸啊,我能允许他拿到我的私用箭镞。”

  “褚大人现在不认也没关系,御史台的人已经请旨去府上搜了,到时自见分晓。”

  “那就拭目以待。”褚匪往旁边椅子上一坐,接过茶轻呡一口,道,“还希望御史台能速度快些,毕竟本尚书也急着证明自己清白啊。”

  沈明尉没有说话,嘴角扯个淡淡的笑,那双老谋深算的眼里,明显是胸有成竹。

  堂前其他官员看到两位大员面上春风,实则明里暗里地较劲,都低头不敢多语,只待静观其变。

  一个时辰后,御史台的人带着褚匪的清白回来了——褚府确实没有报案中所说的箭簇等物证,其他相关线索也没有。

  沈明尉看着面色平静自若的褚匪,笑了下,道:“褚大人好快的速度,这么快便让我等扑了个空。”

  褚匪嘶了一声,道:“沈大人,你我可是三法司的人,办案讲究的是证据,如今没有证据,那我就是无罪,何来让你们扑空一说?”说着起身,拍拍衣袍上的落灰,道,“既然无事,那我便就先回去了。”

  “褚大人且慢。”沈明尉起身,半眯了眼看向褚匪,明知故问道,“不知褚大人可认识本官手下的大理寺丞李邨?”

  褚匪笑笑,侧身回头,挑了下眉头,也明知故问道:“噢?我堂堂刑部尚书,怎么会结交认识大理寺的人呢?”

  “可是他却说,他和大人熟得很呢。”沈明尉抬抬手,过了一会儿,狱丞带上来一个囚犯,将其头发攫起来,蓬头垢面下正是李邨。

  “看来今天这晚膳是吃不上了啊。”褚匪转身坐回椅子上,看向李邨,漫不经心问,“那请李大人说说,我和你何时见过面啊?我可是一点映像都没了。”

  “大人,您不能不认啊!”李邨立即跟催命鬼似的,膝行过来扯住褚匪的衣摆,“是您说和我里应外合,图谋丞相性命的啊!”

  褚匪笑笑,俯身拍了拍李邨的肩,道:“李邨,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这不是在卖自己同伴吗?要是一起进牢房待着,那不是一点出来的希望都没了。”

  李邨忙摇摇头,悲怆道:“不,罪臣是有妻儿老小的人,只要我供出真相,赎清一时失足造成的罪孽,圣上仁慈,定会绕我家人性命!”

  “李邨已经什么都交代了,你们来往的密函,还有你送出的财物,还有同你刑部官员密谋刺杀丞相,都已经人赃并获。”沈明尉转头看向褚匪,笑道,“李邨今天早上刚招认的,画押的白纸黑字,还有各类物证都在那放着呢,褚大人要不自己再看看,有何需要补充的?不过我看大人也不用看了,来人啊,将犯人褚匪拿下!”

  褚匪抬手一挥躲开狱丞,倏地发笑,略有癫状,狱丞面面向觎,无一人敢再上前。

  沈明尉起身,斥道:“证据确凿,拒不伏诛,有何可笑!”

  褚匪抬首,下巴对着沈明尉,嚣张至极,掷地有声道:“我笑你沈明尉枉为十年大理寺卿,竟敢让一个假的李邨来指证我三品大员,此等欺君罔上之行,论罪当斩!”

  “信口雌黄!”沈明尉抬首指向褚匪,对狱丞怒道,“还不速速拿下!要本官回头治你们罪吗?”

  褚匪笑:“我看今天谁敢动我。”

  狱丞们一时间左右为难,急的是当场直冒虚汗。

  突然,外面传来了击鼓之声。

  很快,一个衙役飞奔着跑了进来,抱拳行礼:“报!外面有击鼓鸣冤者。”

  沈明尉不耐烦道:“回头再审,先下去。”

  “大人,此人身份非同一般,正是李邨之子李穆昀,报的是贼寇杀父的冤案!”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看向堂前身着囚服的“李邨”。

  赵凉越下朝后,由京墨送了回来,想着今日无事,就抱着阿白在院中看落花。

  没一会儿,有人拜访,柚白从房檐上翻下来开门,赵凉越远远就看到了项冕和韩亭两人。

  两人从没有像这样同时出现过,向来都是默契地错开,有股子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但今天也不知是怎的,竟是双双出现,好像氛围也挺融洽的。

  赵凉越想起项冕曾经偶尔抱怨过一句,说是韩亭长得就一小白脸,就知道勾引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家家,还不如之前自己以为的小胖子。

  而韩亭也曾说过,项冕这种自小恃强凌弱的纨绔,是自己平生最厌恶的人,和他打交道简直是在与虎为伴,让他不齿。

  可今个儿……哪里还寻得到半分厌恶和不齿。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料外的事?

  纵使是赵凉越,也起了好奇心,待两人坐下,便问:“今天,太阳是打西面出来了?”

  两人疑惑地看向赵凉越,随后又相视一眼,倏地明白赵凉越话里的意思,噗嗤笑了出来。

  “什么时候冰释前嫌的啊?”赵凉越给两人各倒了杯茶,问道。

  “说来也是缘分啊。”韩亭摇摇头,喝了口茶,笑道,“赵兄可记得,我那桩京都闹得满城皆知的事,就在碧璃亭打了京兆府衙那事?”

  “确有耳闻,当时还是项兄告诉我的。”

  项冕闻言,道:“我当时也是道听途说,还因这个误会他了,觉得他果真如京传闻一般,放荡不羁,只会寻衅滋事。”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打脸了?”韩亭挑了下眉头,乐道,“实则小爷我仗义疏财,侠肝义胆。”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不知你救下的那名小倌,实则清吏之后,落难之凤。”项冕忙朝韩亭一抱拳,道,“远亭大人大量,还望莫要怪罪于我啊。”

  韩亭也朝项冕一抱拳,道:“勉之不要记挂心上,你不是知晓后想方设法将其赎回了清白身吗?那事可不好办,我试了好久都没成功过。”

  只见两人说着,当即以茶当酒,对饮了一杯。

  赵凉越看了看两人,心道,这都互相亲切地称上表字,你礼我宾了——不过,看到韩亭脸上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少年朝气,喜笑也是由心,赵凉越觉得项冕也算是另一种解铃人了。人生在世,缘分玄妙,能交得这般与自己同忧同喜的友人,是乃人生之幸。

  随后,几人又闲聊了些别的,从哪家新出的美酒好喝,到谁家小姐貌美如花却嫁了个癞□□公子,再到五皇子又腆着脸去找萧瑢,都是些八卦道道的小事,说起来却也竟无限乐趣。

  但不知为何,赵凉越感觉自己渐渐有些插不上话来,好像他两是这个院子的主人,自己才是过来做客的。

  待到天色已晚,宋叔开始点石灯,项冕和韩亭起身要走了。

  韩亭邀请道:“赵兄,我们这会儿也不回府的,要去城西转转,今天晚上有西域来的人做表演,据说还会用特制的笛子操控蛇,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赵凉越想到京墨离开时,说褚匪去趟大理寺回来要找他议事,便道:“你们去吧,我今日乏了。”

  韩亭点点头,没有像往日一样再三邀请,只笑道:“没事,有勉之陪我就行。”

  项冕人已经出院门了,闻言回头道:“对,我陪着他就行。”

  赵凉越:“……”明明是自己拒绝他们,为何自己反有种同时被两友人抛弃的感觉?

  赵凉越看着比肩离去的身影,微微皱了下眉头,问一旁柚白:“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两就跟亲兄弟一样?”

  “公子这么一说,是挺像的。”柚白想了想,道,“不过公子啊,你跟褚尚书在一起也是这种感觉,就明显得跟旁人不一样。”

  赵凉越先是蹙眉愣了下,随后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道:“说起来,我和他也算是同门师兄弟了。”

  晚些时候,京墨来了,说是褚匪临时有急事处理,将一封信给了赵凉越,说是待他看了,有什么要说的,就回头转告褚匪。

  赵凉越随即拆开扫了一遍,嘴角呡了个笑,道:“今天是不是韩丞相遇刺的案子终于咬上你们大人了?”

  京墨叹了口气,道:“赵大人,您猜的真准,从下朝到现在,我家大人一直在大理寺呢,中午那会儿,御史台的人都奉旨搜查褚府了,要不是大人早有准备,肯定被阴了。”

  赵凉越略略思索片刻,道:“皇上应该是不肯查的,多半是韩丞相联合其他官员进了言,也是没法子的事。”

  “那赵大人对信上所说的事,有何看法?”

  “不可急着抬出宁州灾案。”赵凉越嘱咐道,“宁州兹事重大,关乎赈灾贪墨和私开铁矿两大罪状,王韩两家肯定会想个万全之策压下去,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京墨闻言笑道:“果然和我家大人说的一模一样。”

  赵凉越:“……”那你家大人还派你来问我?

  褚匪这人,简直是又在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