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瑞鹤归>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赵凉越没有立马回去,而是绕了远路到城西铺子给柚白带只酱烤鸭,顺带给阿白买了些鱼干,这才开始往回走。

  行到一处桥头时,赵凉越察觉今日周围人少得实在可怜,往前又走了一段,发现原来京兆尹和刑部的人在肃清附近,猜想多半是有要案发生。

  赵凉越想了想,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跟着,并每走段距离就换一批官兵跟。

  待行到事发街巷附近,那里早已经被团团围住,赵凉越见有百姓被驱散,便跟着混了进去。

  赵凉越安抚了一位大娘,才知就在这巷道里丞相遇刺了,不禁顿觉蹊跷。

  丞相遇刺?

  如今皇帝成了傀儡,韩丞相基本就是半个皇帝,自己是个狠角色,手下护卫又向来得力,按理说行刺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凉越心里思忖一番,察觉到这条巷道与绯霞楼极近,便起身绕路往绯霞楼赶,刚到拐角时,便看到几队人马往西南奔去。赵凉越自是人足不及马跑,只能根据人群被疏散的信息确定了大概方向,一路到了城南城西交界的一处宅区。

  这里多是久远的老宅子,很多墙体都坍塌了,漏风漏雨的,有条件的都搬出去了,剩下很多荒弃废宅,多是无家可归的乞丐和逃犯聚在这边,鱼龙混杂,且这边巷道未经工部批准,就私自改动多次,弯弯绕绕毫无章法,要想在这边藏匿行踪无疑是绝佳的选择。

  赵凉越往里走,果然发现有士兵在追捕,便只得绕路错开。

  待行到一处坍塌的墙壁时,赵凉越停下了脚步,他注意到上面有新的翻越痕迹,且暗处有一把刀正对着自己。

  这时,有官兵刚好往这边来了,赵凉越顺势倒下去,将翻越的痕迹彻底毁掉。

  “你是何人?”官兵快速过来盘问,然后看清是赵凉越时,立即收回手中刀剑,扶赵凉越起来,赵凉越一个趔趄,暗示自己脚受伤了。

  “赵公子,你没事吧?”

  “无妨。”嘴上这么说,赵凉越又踉跄了一下,官兵小心扶住。

  “赵公子,这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怎会到了这里?也没个吓人跟着。”

  “是我自己一时兴起想四下逛逛,没想到此处迷了路,还甚为倒霉地摔了。”

  “确不好行,且都是些腌臜道。”官府说着询问,“那我等将赵公子送回去?”

  “那边麻烦了,送到出口便好,我府上的人自会来接我。”

  于是几名官兵扶着赵凉越出去,然后又进了宅区,等他们一走,赵凉越立即快步折回去,进了离方才那处最近的一处废宅,刚进门,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一把刀驾到脖子上。

  “你是谁?”

  赵凉越回答:“我救了你,不该刀刃相见。”

  片刻后,那人收了刀,赵凉越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约莫三十的男子,有着一张狠厉而沧桑的脸,看样子应该是军营出身,此时身上多处受伤,被草草地处理了下。

  赵凉越正打算问什么,外面有官兵的声音,男子拽过赵凉越进了废宅里,掀开一幅画,按动了墙上机关,进入了一间密室。

  赵凉越抬头看过去,里面藏着一对母女,蓬头垢面的,两人看到男子忙起身过来,哭哭啼啼,应该就是这男子的妻女了。

  “爹爹,爹爹!”

  “好了,我不是回来了,乖。”

  男子安抚了妻女,同赵凉越在草席上坐下。

  “娘亲,我闻到了肉的香味。”

  “这里哪来的肉?再忍忍,等出去了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小女孩窝在女人怀里,不住地咽口水,赵凉越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带了吃的,便从袖下拿出来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惶恐地看着赵凉越,赵凉越温柔地笑着,男子对小女孩点点头,小女孩小心接过,说了句谢谢,然后拆开油纸,狼吞虎咽起来。

  赵凉越轻叹了口气,问男子:“虽不必多问,但还请告诉我我可以知道的,也好帮助你们。”

  男子闻言皱眉,对赵凉越抱拳一拜,直言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聪明人,多半已经猜到我是因何在此,只是此事牵涉太多,帮我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公子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等官兵走远,公子就自行先走吧。”

  “那你要带妻女一直躲在这里吗?”赵凉越看着男子脸上神色无甚大的变化,道,“还是会有人来接你们?”

  “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赵凉越继续追问:“你冒死刺杀韩丞相,是受人之托拿取钱财?”

  男子神色有了波动。

  “那就是出于忠义心甘情愿了。”赵凉越默了默,问道,“你认识武安侯吗?”

  男子明显一怔,惊愕地看向赵凉越,手按在了刀柄上,问:“你到底是谁?”

  赵凉越答道:“泖州暄山,赵凉越。”

  男子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赵凉越,道:“好好的科举新贵不做,也要搅进这件事?”

  赵凉越用诚挚的目光看向男子,道:“如果我告诉你,我认识曾经的帝师王讳,并继承他的遗志,你会信我吗?”

  男子直直地盯着赵凉越的眼睛,攥紧了手里的刀,最后大笑了一声,道:“或许,生命弥留之际,我应该信你,不信也没有机会了吧?”

  赵凉越道:“我会想办法。”

  “不了,本来就是罪人罢了。”男子笑了下,像是已经准备好赴死,道:“我原是樊家军的人,十三年前,武安侯与王大人谋逆消息传来,京中驻留的樊家军本该共罪,但在司马统领求情下,带罪被打散编到各部,很多人不愿相信武安侯会谋逆,相约在大理寺门外以死请柬,想要先帝重查此案,但那日血流成河的壮举换来的只是先帝大怒,将凡是参与的樊家军余众皆诛杀三族,至此无人敢再提翻案一事。”

  “而我们,就是当初苟活下来的那批樊家军,被世人暗里唾骂没有脊梁,是贪生怕死的狗,但又有谁知道,这其中的一部分只是在忍辱负重等待时机,可惜啊,等了十三年之久,我们……还是败了。”

  赵凉越攥紧拳头,看了眼一侧受惊不已的母女,突然想到什么,问男子:“刺杀丞相绝非易事,我看你官品极低,恐怕是有人利用了你来达到某些目的,是何人来接应你?”

  “是王岘的人,他们早已内部出现分歧,开始狗咬狗,我便从中取便来刺杀韩老贼。”

  赵凉越当即明白了始末,对男子道:“你中计了,王韩向来狼狈为奸,怕是利用你演出这场好戏来做文章,借此铲除异党。”

  男子大惊失色:“什么?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问问自己,这么多年,高官名门都没有机会刺杀韩闻蕴,怎么到你这就能摸到他脖子了?而且如果我猜的没错,这次刺杀只有你们樊家军旧部参与,而王岘自己没动半个人吧。”

  男子恍然大悟,脸上满是愤恨痛苦之色。

  此时宅院外传来声音,男子道:“不好,是王岘的人来了。”

  事发突然,柚白此时应该已经已经去了城东韦府,与此处相隔太远,短笛无法联络,赵凉越只得问:“此处可还有别的出口?”

  “就用干草掩盖的那处墙,上面有一处裂缝,但无法通过,现在凿开不难,但怕是时间不够。”男子咬咬牙,突然深情地看了眼妻女,对赵凉越道,“不过还是有机会的,我出密室托住他们,你带她们趁机逃出去,我女儿身上带有一封信,务必交给雪枋院的苗老!”

  说罢,男子提刀出去,顺手关上了密室的门。

  赵凉越扒开干草,观察了一下裂缝周围,拿起旁的锤子开始砸,外面响起了喊杀声,眼见小女孩要哭,女人忙死死捂住。

  赵凉越身上全是灰土,头上满是汗,手臂被震得发痛,赵凉越咬着牙不敢慢下来,缝隙渐渐变大。

  外面的刀剑收鞘,女人知道意味着什么,泪流满面,抱着女儿的手都在颤抖。

  脚步声很快进了室内,有人开始敲房间四壁寻找机关。

  终于,缝隙砸开了,赵凉越让母女两先过去。

  “密室在这里!”

  密室门被打开,赵凉越也快速钻了出来,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快速回忆之前记下的地形,带着母女往东北方向跑,避开了追赶的人。

  出了旧宅区,皆是气喘虚虚,不剩下多少力气。

  “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在这大树后稍作歇息,然后我们走小道去雪枋院。”

  突然,远处有人马逼近,赵凉越想不出能是谁,正要带母女躲进旁边暗巷时,看到来的人是刑朔。

  刑朔下马上前,看了眼惊慌失措的母女,和赵凉越眼神一碰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道:“韩闻蕴和王岘两家出动了不少人,四下已经被围成铁桶了,我去引开他们,你带着她们往碧璃亭去。”

  “去雪枋院呢?”

  “王岘早有准备,路已经被堵死了。”

  赵凉越点点头,刑朔让几名手下护送,看着他们进了暗巷,转身去迎王岘的人马。

  一路东躲西藏,赵凉越终于带母女赶到了碧璃亭,此时天已经黑透。

  一进门,赵凉越就被那日见到的玄衣侍卫半强迫带上楼,母女两则被带到了后院,赵凉越正要发问,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褚匪。

  褚匪看到浑身灰土的赵凉越,有点意外,忙过来拉进屋内,问道:“溪鳞,这是怎么回事?”

  赵凉越长话短说:“我遇到了刺杀韩闻蕴的人,他为救妻女已经死了,临死前告诉我他女儿身上藏有一封很重要的信,让我务必交给雪枋院的苗老。”

  褚匪立即叫来玄衣侍卫。

  “大人有何吩咐?”

  “京墨,速去将信取来,然后仔细盘问。”

  待京墨出去,褚匪吩咐人去准备干净衣裳和热水。

  “不用这么讲究,还是解决当下这件事要紧。”

  褚匪笑了笑,道:“费不了多少功夫,而且以王韩两老头的谨慎程度,肯定会查到这里,到时候看到溪鳞这般模样,肯定是要怀疑的。”

  “你堂堂刑部尚书,还拦不住吗?”

  褚匪露出几分可怜神色来,道:“唉,如今他韩闻蕴掌权,皇帝都忌惮他七八分,更何况是我呢?”

  赵凉越狐疑地看了眼褚匪,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衣裳,简单用热水洗了把脸,就开始脱沾满灰土的衣衫。

  “咳咳!”褚匪见状却是突然犯病了一样咳嗽,迅速背过身去,赵凉越看他只觉莫名其妙,自顾自脱了个干净,换上备好的衣服。

  “大人,信已经取来!”京墨在门外喊道。

  褚匪问赵凉越:“你衣裳换好了吗?好了我再让他进来。”

  都是男人还用遮遮掩掩?赵凉越不屑地看了眼过分正人君子的褚匪,快速将腰带随意一系,直接上前开了门,京墨将信递过来然后离开。

  赵凉越转身坐到褚匪旁边,将信打开铺到桌上,供两人观看。

  待赵凉越将信上内容扫了一遍,不禁皱起眉头,正打算和褚匪商量,抬头却见对方拖着腮帮子,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令他直起鸡皮疙瘩。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很干净。”像璞玉一样,润泽生辉。

  “……那褚大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溪鳞莞尔,道:“我只是这几日为了公事焦头烂额,尤其是今天更是麻烦一件接着一件,可是溪鳞你却意外地出现了,我心情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大好。”

  赵凉越听得嘴角一抽,忍不住提醒道:“褚大人,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摆在面前。”

  褚匪点点头,这才正色,拿起桌上的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