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病弱美人是国师>第70章 

  想了一下之后, 洛无尘忽然就懂澹台漭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是以现在这种姿态了,他道:“小将军, 人各有志。”

  澹台卓是何用意, 洛无尘从头到尾都知道得明明白白, 他要以最小的代价覆了雍国,澹台卓就不能少。

  他是雍国的将领。珉武王陨,将领中,澹台卓便是首,不论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何,这条道,这个过程, 他就必须得走。

  倒是澹台漭, 洛无尘不太懂他究竟是何想法。

  “洛无尘, 你说, 为何你就能做到无动于衷呢?”澹台漭忽然直直地看向洛无尘,那双眼里是有些挣扎的。

  “小将军说笑了, 那也要动,才能有衷不是?”

  洛无尘此时那清浅的模样让澹台漭觉得分外扎眼,也算是回答澹台漭,他全都知道, 可却依旧要这样做。

  明知如此,却依旧不会回头。

  他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哪怕哄骗他一下也是好的啊,为何就不能服软半分呢?

  澹台漭看了他许久许久, 不远处传来「砰」地一声, 烟花在半空炸响, 绚丽的色彩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洛无尘那张隐没在阴影里的脸。

  他微微歪着头,眸间清浅,唇间勾着淡漠的笑,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澹台漭忽地抿紧了唇,他放开洛无尘,微微后退半步,却并未言语。

  澹台漭平复着心情,略微闭了闭眼,半晌未语。

  “小将军?”洛无尘有些疑惑,澹台漭今日之举实乃反常,他是知道什么了?还是……

  洛无尘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是我多虑了。”澹台漭忽然恢复了惯有的不正经,他偏头看向半空绽放的烟花,“国师大人惯来未雨绸缪,是下官逾矩。”

  澹台漭话闭,忽然抬眸直直地看向洛无尘,“朝中事在下定然会让国师如意。”

  洛无尘把他提到兵部侍郎的位置,不就是让他充当着这根搅屎棍吗?他能搅得起来。

  “那便有劳小将军了。”洛无尘朝澹台漭微微点头,算是一礼。

  澹台漭深吸了一口气,洛无尘总是能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也很有种让他满腔怒意根本找不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发泄。

  他不可能出卖他爹,跟洛无尘把话挑明,却也不能将洛无尘的所作所为与猜疑全权告知澹台卓,他会想办法的。

  离开前,澹台漭似有不服,看着洛无尘那清浅淡漠的模样,忽然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步上前,搂着洛无尘的腰,朝着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唇就覆了上去。

  洛无尘的唇很软,带着雪日里特有的冰凉,也带着他惯来的清浅药香。

  洛无尘是真的没想到澹台漭居然会忽然出击,他身后就是马车,根本退无可退。

  烟花在半空绽放,绚丽的色彩照亮了这缱绻一隅。

  澹台漭没有闭眼,可是在看到洛无尘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于震惊时,他忽地搂紧了洛无尘的腰,加深了这个让他又恨又气,又有点小得意的吻。

  洛无尘没有挣扎,他知晓,自己越是挣扎,澹台漭怕是不依不饶,只得由着他,再加上,这深冬里,他确实没有态度精力跟澹台漭闹。

  亲完后,澹台漭有些粗粝的指尖轻轻拂过洛无尘的唇,最后把下巴放在洛无尘的肩膀上,微微侧头嗅着洛无尘脖颈间散发出来的药香。

  洛无尘身上披着狐裘,毛茸茸地扫在他的鼻尖,有些痒,见洛无尘现在如此乖巧,澹台漭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再喊我一声阿漭吗?”

  洛无尘:他微微垂下眼睫,声音清浅地喊了一声:“阿漭。”

  那一声「阿漭」听在澹台漭耳里,像是有一片轻轻的羽毛挠过他的心尖。

  他看着洛无尘有些清瘦隐约的下颌,忽然做了一个决定,不论怎样,洛无尘——绝不能死。

  澹台漭就这样在洛无尘肩上靠了一会儿,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洛无尘没有转头看他,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似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最后在偏头看着澹台漭消失的方向。

  澹台漭的唇一如他的人一般火热,触在他冰凉的唇上,感觉是很真的。

  一次便罢,那这一次呢?

  洛无尘不是不懂情,他从小便看着疯赖子跟断头刀亲亲我我,虽不见其真容,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澹台漭对他,会是那种感情么?

  可是,他跟澹台漭,到底不是能走到最后的人,任何人都不能。

  洛无尘太清楚自己的身体了,继续在这京都熬下去,他很可能熬不过下一个冬日。

  他的时间不多了,也没精力去回应澹台漭什么。

  “公子,放烟花。”青黛已经玩儿得满头大汗了,找了一圈洛无尘没找到,却在马车后面看见了倚车而立的洛无尘,当即把手里的烟花递给他。

  一阵雪风吹来,洛无尘受不住地咳嗽了一声,微笑着接过青黛手里的烟花。

  明黄的火光下,青黛的笑纯真得不行,洛无尘点头道:“好。”

  每年除夕,洛寒衣都会从山下带烟花回来玩儿,倒不是因为洛无尘跟青黛他们,而是洛寒衣本身自己就很喜欢玩儿这东西。

  洛无尘找了一颗石头坐下,手里的烟花渐渐燃尽,浓烟有些呛人,待他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朝林柚招了招手。

  林柚依言过去,洛无尘朝他耳语了两句,林柚称是,转身便回了城。

  洛寒衣瘪嘴看着洛无尘,觉得这小崽子当真时时都在算计着,国师府现在不定变成什么样儿了呢。

  “别担心。”夜绍溟轻轻搂着洛寒衣的腰,安慰道。

  洛寒衣把头靠在他的胸口,道:“昨夜我也与你说了,小崽子那身子,如何能让我不担心。”

  劳心劳力,一直在消耗自己的身体,几乎没有片刻闲暇,这让他如何能不担心呢?

  可洛无尘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两人又都清楚得很。

  听风楼如是,他要进京,也如是。

  所以洛寒衣就是觉得洛无尘这方面白眼狼得紧,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惜命,行的却全是要命事。

  “你说,倘若他成功了,这天下又当何人为帝?”宋氏昏庸,没了也就算了,届时不是群雄起,战四国,这片大地,终究会成为各国眼中的一块肥肉。

  洛无尘想得倒好,死了宋氏了事,可这天下又当如何。

  “你没见他已经大开科举门户了么?”夜绍溟觉得洛无尘心中是有计划的。

  “鬼知道届时会变成什么样。”洛寒衣翻了个白眼,就听夜绍溟道:“不是还有那位么。”

  洛寒衣忽然心中一哽,一手肘就朝夜绍溟的腹部捅了过去,夜绍溟吃痛弯腰,就见洛寒衣白了他一眼,“那我还如给小崽子找个媳妇,让他早点生个孩子,我帮他养都行。”

  夜绍溟:他觉得洛寒衣说这话纯属恶心他的,道:“你不是说你要把沈牧亭抓过来么?”

  洛寒衣:“那也得我能从月烛溟手里把人抢走啊。”

  众所周知,大盛战王月烛溟性情暴戾残忍,遇见沈牧亭前还是一个靠轮椅度日的残废。

  自从被迫迎娶了沈牧亭,不过几月时间便恢复如初。当初大盛内乱,全因沈牧亭一人挡,那人自然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不过传言他功夫不高,只是那月烛溟像个粘糕似的时时黏着沈牧亭,这几年常以使臣的身份周游列国。

  闻言的夜绍溟:他忽然觉得有戏,悄悄凑到洛寒衣耳边道:“要不,我去把人抓过来。”

  洛寒衣:他微眯着视线,忽然笑了起来,“要不,你试试看?”

  夜绍溟忽然觉得今晚自己可能不太好过,连忙告饶。

  洛无尘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打闹,忽然觉得,师父跟师君其实是很幸福的。

  不知道为什么,洛无尘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澹台漭的身影,转瞬他又将这种缥缈虚影戳破,他跟澹台漭,这一生,应当是绝无可能。

  不论澹台漭对他抱有的是不是这种心思,他跟澹台漭注定不会有结果。

  与其去期待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不如初始就让它不要存在。

  洛无尘他们在城外玩儿到了将近子时,待到所有的烟花都放完,这才打道回府。

  而国师府现今,已经成为了另一种景象。

  蓼实带着城卫军将国师府团团包围了起来,附近的百姓们尽皆以为国师府出了什么事,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明白,城卫军,现今本就是洛无尘的人。

  洛无尘被白芍扶下马车,林柚跟蓼实侯在门前,两人尽皆朝洛无尘单膝跪下,“大人,人已尽数捉拿。”

  洛无尘没有回答,而是让白芍扶着他进去。

  国师府的前院已经跪了一大批人,他们全都身着黑衣,其中很多个人身手都留下了爪印,赤雪见洛无尘回来,立即扑腾着翅膀飞过来,原本想落在洛无尘的肩上,最后犹豫了一下,停在了白芍肩上。

  白芍:赤雪现在长大了不少,白芍的身板小,它落下来的时候,白芍还晃了两下。

  “清楚是谁的人了?”洛无尘面上带着笑,蓼实答:“满朝文武八十四臣,除凌大人外,皆有。”

  洛无尘意会,他穿过前院,道:“各大人送的这份新年礼物颇重,蓼实,我们应当回礼。”

  所谓的回礼为何,众人皆知。

  洛无尘有些乏了,剩下的蓼实跟青黛知道如何做,洛寒衣看着洛无尘,叹了口气,道:“别太吵了。”

  “是。”洛无尘倒是恭敬,拱手行礼目送洛寒衣跟夜绍溟回去。

  只是洛寒衣跟夜绍溟刚走,洛无尘就像是有些体力不支似的晃了两下,青黛跟蓼实立即一个飞身一左一右地扶着他,洛无尘摆了摆手,招呼白芍过去,“送我回房。”

  白芍把赤雪放下,赶紧跑过去扶着洛无尘。

  “虚了,虚了……”赤雪不住地嚎,被林柚敲了一下脑袋,让它别吵,谁知道赤雪忽然追着林柚啄。

  林柚:不是,白芍都这么打它,为什么它就不啄白芍,偏偏啄他。

  天知道,白芍平日里没事儿就跟赤雪玩儿,一人一鸟完全是朋友的关系,那跟林柚这根木头一样,本质的区别就在那摆着。

  洛无尘早早歇下。

  那边蓼实跟青黛他们倒是动作分毫不作迟疑,本来就不是什么心善的主儿,胆敢对他们公子不利,那就更是罪上加罪。

  国师府这一夜表面安静如常,其中一隅,却是血腥满地。

  翌日初一,除了凌妄家,各大人府门口都挂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开门的下人顿时吓得尖叫。

  年底的安稳日,在初一的新年日,彻底打破。

  某处。

  “我就说不宜动手不宜动手,绝对是陷阱,现在你们还有何话说。”

  在场的皆为朝中大臣,他们在洛无尘这不声不响的威压下,终于爆发,不放手一搏,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从傅胜开始,他们便是胆战心惊,直到珉武王受刑……

  想到珉武王,所有人都是一阵背脊生寒。

  在场的人无一开口,一人道:“我就不信,他洛无尘不过一人,顶天还有一个澹台漭在,澹台漭到底少年,澹台卓又不在京都,他翻不起什么浪花儿来。”

  “你们怕不是忘了,皇上年后要从我们的子女中挑选秀女,而洛无尘又开放科举制,我们不下手,难道真要做砧板上的鱼肉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

  他们看不懂洛无尘这究竟是在玩儿什么,若说他是为了权势,现今他已经只手遮天,可随着时间缓缓拉长,他们发现,并非如此。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他们依着也就依着了,捧着一个什么都没有臣,只要不影响他们,捧着也便捧着了。

  可洛无尘现今的行为,却全然不是,一时间他们又无法参透洛无尘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们的参不透,导致洛无尘现今已经只手遮天。

  “想要力挽狂澜,唯有放手一搏。”一人沉声道。

  众人看向说话人,就见凌妄忽然抬起了眼看他们,“洛无尘来自傲风山,在傲风山之前,你们可有查到别的来历?”

  凌妄的手段惯来比他们高明一些,他能从支持珉武王一事中不被抓住把柄而活到今日,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只有凌妄自己知道,不是他聪明,也不是他手段高,而是洛无尘不知是何原因,放了他一马。

  握着他把柄的洛无尘就是悬在他头上的断头刀。

  可凌妄自然不可能自爆短板,只想放手一搏,现今群臣都在这里,他有很多挡箭牌,洛无尘就算再怎么无所顾忌,也不可能将满朝群臣尽数斩首。

  凌妄自觉握着最大的一张盾,他们数十人,难不成还抵不过洛无尘一个?

  可他们或许忘了,也或许是不想承认,洛无尘才是拥有最大那张盾的人。

  这休朝的五日,洛无尘不曾见过澹台漭,也不曾出过国师府,除夕夜的异动,像是被人遗忘得烟消云散了般,半分无人提及。

  群臣是不敢提,洛无尘是留着后手慢慢累极。

  初六上朝的时候,群臣像是达成了莫种默契般,齐齐上奏,朝皇帝弹劾洛无尘,洛无尘对此全都微笑,站在群臣中的澹台漭却沉了视线。

  一个个的大臣,每个人都有折子上奏,弹劾洛无尘的理由不一。

  皇帝的脸上渐渐不耐,洛无尘倒是神色分毫不变。

  等他们弹劾完了,洛无尘才微垂着视线,慢慢点名。

  “穆大人,你言我将小将军放在兵部,你可知,此意乃皇上亲赐做主。”

  穆戈尔脸色瞬间白了,立即跪了下去,朝皇帝直呼冤枉。

  洛无尘又点名户部尚书,“胡大人,你言因为一个澹台漭导致户部账目混乱,你可知,澹台漭并没有查你户部账目的权力,他朝你们户部催饷银,难道不是皇上批了饷银,你们却一直推脱?澹台将军远在边疆打仗,为的乃是我雍国安宁,敢问胡大人,澹台漭何错之有,无尘,又错在哪里?”

  此言已经言明户部尚书此乃欲加之罪,皇帝也算是听出了其中猫腻。

  “胡爱卿,你言朕的国库空虚?”皇帝一直没有节制,就算户部真的拨不出饷银,那也不是皇帝的错,而是户部的错。

  皇帝怎么可能有错呢,更何况,户部贪污本就是事实。

  洛无尘微笑着,不时端起矮几上的茶轻抿润喉。

  胡尚书怎么敢把这个罪责顶给皇帝?不由连连告饶。

  洛无尘全程姿态不显,不论其他大臣说什么,他都能应对过去。

  初始的时候,澹台漭以为他是不知道这些人的算计的,毕竟洛无尘看起来根本就没做过什么,可他却把所有的事看得明明白白,包括这些大臣究竟在想什么。

  澹台漭以为洛无尘是把他当做搅屎棍,放在明面上去对付那些大臣,谁知道那些大臣,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是洛无尘的人,他们要针对的,也只是洛无尘。

  这一刻澹台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现今坐在龙椅侧的那个人,明明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却依旧能笑看风云。

  这一次的早朝上了整整两个时辰,散朝后,澹台漭目送洛无尘上了马车,林柚看了他一眼,便驱车而行。

  待到出宫后,林柚忽然道:“公子,接下来做什么?”

  “继续,不要停。”洛无尘的胸口有点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一样,朝堂上,澹台漭看他的眼神太深了,他想忽视都做不到。

  他闭眼深吸了好几口气,心里开始盘算着从谁开始动手。

  片刻后,洛无尘便有了主意。

  回到国师府后,洛无尘便将名单拟了下来,再然后派人将这名单暗中放了出去。

  于是,京都便开始流传稽杀册一词,可这稽杀册众人单知其名,却极少有人知晓稽杀册上究竟有谁。

  朝堂上比之以往更是人心惶惶,有人言:稽杀册乃出自于澹台漭之手。

  澹台漭在知其矛头竟直指他头,坐在书房中的他看着他爹的来信,忽然觉得洛无尘当真是无情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他是真的毫无顾忌,哪怕他们曾经经历过磨难,甚至有过肌肤之亲,依旧未能在他心底留下半分波澜。

  密室的门发出「咔擦」一声响,澹台漭偏头看过去,就见江随云披着大氅,头上戴着大氅的帽子,朝他款步而来。

  “小将军?”江随云在他对面坐下。

  澹台漭自然知晓江随云想要问什么,这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有从密室去过笑春风,道:“非出我手。”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澹台漭并未说出洛无尘的名字。

  想他澹台漭这辈子何曾受过此等冤屈,偏偏仅有的数次都栽在洛无尘手里。

  江随云忽然从袖里拿出一封信,放在桌案上递给澹台漭。

  “这是什么?”澹台漭拿起信封,只见信封上的火漆印章,是赤令军的印。

  “等不及了。”江随云轻声道,语气却是沉重的。

  这一句「等不及了」于澹台漭而言,无异于悬在头顶的刀轰然落下,不过瞬间便将他砍得鲜血淋漓。

  他握着信的手微微攥紧,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道:“这是谁的意思?”

  赤令军成长为今日的模样,早已不是江随云说什么便是什么。

  赤令军人员众多,大多都是不满宋氏暴戾治国之道,更多的却是他曾经看到的那些兵荒马乱与贫瘠惨淡。

  有时候,人被逼到无路可退时,爆发力远比想象中的恐怖多了。

  江随云抬眸看着澹台漭,那眼神明显在说:谁的意思重要吗?他们早就该走到这一步了。

  澹台卓总言时机不对,可现在群臣乱,洛无尘又留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道豁口,他们此时不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科举之门大开,于我等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江随云声音清浅,又道:“小将军,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洛无尘可为他们的盾,可也是他们最不安定的因素之一。

  澹台漭听懂了江随云的意思,他要他看住洛无尘,让他别坏了他们的计划,此事,半分马虎不得。

  可这样做,无异于要去欺骗洛无尘,他——不愿。

  见澹台漭沉默,江随云不知澹台漭跟洛无尘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何种地步,可京都尽皆在传澹台漭乃是洛无尘的人,想必关系是很好的。

  而澹台漭,也是他们接近洛无尘,取得洛无尘信任,方便他们行事最好的砝码。

  澹台漭沉默了很久,他知道早晚会走到这一步,可没想到,这一步却是来得这样快。

  江随云就在旁边安静的等着他,直到澹台漭忽然抬起了眼睫,问江随云,“成,能否放过洛无尘。”

  这便是澹台漭答应了,条件却是让他留洛无尘一命。

  江随云应下了,如非必要,他也没想过要洛无尘的命。

  可洛无尘的手段实在太高,至今他们都没弄明白洛无尘混迹朝堂,究竟用意何在。

  可观他对付傅胜,又是珉武王,江随云心中是有猜想的。

  他觉得,洛无尘跟他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甚至很可能是前朝某位死相凄惨的大臣的子嗣。

  可偏偏江随云将前朝大臣尚还存活的遗孤统统查探过,并未有洛无尘这么一号人物。

  而他也不信,洛无尘会是看不惯宋氏皇朝现今暴戾作风的侠义之士。

  他唯一知道的,那便是,洛无尘要朝臣乱,要天下顺。

  这样的人,江随云是惜的。

  澹台漭的应表面是如此,可心里,他没想过要去如何利用洛无尘,他对洛无尘,从未有半分虚假。

  洛无尘若是不愿,大可将他就地格杀,他不能仗着对洛无尘的三分了解,便对其为所欲为。

  他要做什么,他陪,就算没有任何回报,他也陪。

  恩义向来两难全,有得必有失,澹台漭心里是有抉择的。

  江随云见澹台漭神色坚毅,懂了澹台漭的意思,只得轻叹一声,便又从密道离开。

  澹台漭不介意成为洛无尘的盾,他愿意成为洛无尘的盾,却渐渐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别人将洛无尘捅在刀尖上去抵挡什么。

  他的身子骨那样孱弱,根本经不起半分波澜。

  是夜。

  澹台漭忽然间特别想洛无尘,他趁夜偷偷潜伏进了国师府。

  国师府里安静极了,在洛无尘住的小院旁边,是赤雪那个颇为豪华的鸟笼,赤雪睡觉会打呼噜,那声响,也不怕吵着里面的洛无尘。

  赤雪听到动静的时候,忽然就警惕地拍响了翅膀,澹台漭怕它动静太大,猛地掠过去捏住了它的喙,威胁道:“你敢叫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赤雪:他用爪子挠了一下澹台漭,澹台漭身上的衣裳立即发出「刺啦」一声,从胸口到胯,被赤雪划拉出了好长一道口子。

  澹台漭:前面忽然漏了风,他一把拽住大开的衣裳,就听赤雪低声道:“流氓,小流氓。”

  澹台漭:不用多想,肯定是在洛无尘身边学的,不是青黛就是白芍教的。

  可他猜错了,这是洛无尘教的。

  澹台漭捂着衣裳潜进了房间,房里弥漫着浓重的安神香。

  洛无尘近日里状态很不好,若是没有安神香助眠,他彻夜难眠。

  澹台漭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屋里点了一盏昏黄的灯,不怎么亮,却能让澹台漭清楚看到床上那个把自己蜷成一团的人。

  他在床边蹲下,看着洛无尘在被窝里有些酡红的脸,那张清浅的面容在这昏黄的光亮下,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澹台漭大着胆子伸手轻轻拂过洛无尘的脸,近乎呢喃的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顿了一下,随后又道:“答应江随云乃是权宜之计,无尘,你信我好不好?”信他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信他会拼尽全力地护着他。

  洛无尘没什么反应,睡得很熟,澹台漭忽然俯身,在洛无尘的额头上留下一道清浅的吻。

  被窝里的洛无尘不似平日那般冰凉,他的额头是热的。

  澹台漭忽然就看着洛无尘笑了起来,“若是白日里你也能这般……”

  可这般如何,他却未言,随后摇头轻笑,这才离开了国师府。

  全程澹台漭不曾惊动任何一个人。

  翌日洛无尘醒来的时候,对于昨晚事闭口不提,他虽用了安神香,但是安神香于他的作用比不得常人,他习惯了安神香,所以睡得并未有想象中的沉。

  澹台漭的话他是隐隐有听见的,想到他说出的那个名字,洛无尘忽然便将一直想不透澹台卓为何会瞒着赤令军的事推出了个大概来。

  要说前朝大臣遗留的子嗣,完全不会让澹台卓如此费尽心力,拿命去博,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洛无尘隐约记得,宋氏攻入皇城前,他母妃曾提过他父皇在宫外是有一个孩子的,正在商量是否接进宫来。

  “江随云么?”

  “大人,怎么了?”白芍正在帮洛无尘研墨,没听清洛无尘说的什么,以为是自己的墨没研好。

  “无事。”洛无尘提笔沾墨,却并未在纸上留下任何,顿得久了,墨便滴了一滴在纸上,那一滴,若棋盘上的黑子。

  ——长河落日召墨笔,惯山河,执万丈,黑白棋子剑真章。

  洛无尘就着这滴墨作了一幅山水画,滴墨为阳。

  白芍看着那句提字,未懂其意,只觉「剑」怕是为错字。

  而且那幅山水画,给他给他感觉也并未如从前般飘逸轻尘,而是带上了几许杀伐之气。

  许是他多疑了吧。

  白芍收回视线,就听洛无尘让他等墨干了,将这幅字画裱起来。

  白芍称是。

  稽杀册一出,群臣再也坐不住,科举考试已然开始,洛无尘准备得急,需得入冬前选出状元。

  这几个月,京都只会更乱,不会太平。

  洛无尘让白芍出去了,他许久不曾执子对弈,他让林柚进来跟他对弈,林柚棋艺甚烂,没走几步,林柚便自己耗死了自己。

  洛无尘看得失笑,脑子里忽地就想起了澹台漭,不由轻声道:“没想到会下棋的,还有比他棋艺更差的。”

  林柚:……

  “我本来也只会舞刀弄枪。”林柚说的理直气壮,洛无尘无端就笑得更开坏了,笑得太过,便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林柚又立即给他拿了药。

  “悔吗?”洛无尘喝完了水,忽然问林柚。

  “不悔。”林柚自从踏进听风楼,便从未悔过,洛无尘要报仇,那便是报他的仇,何悔之有。

  “人生一世不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洛无尘语气清浅,像是自语,又像是在劝林柚。

  可林柚观这位楼主这么长的时间,他的行事一直清明,几乎从未有过犹豫时,也未曾踏错过一步,跟着这样的人,何悔?

  不过林柚却是想到了另一面,“听风楼的所有人都签了生死契,楼主,你现在是要给我开这个特例?”

  未等洛无尘回答,林柚又道:“听风楼的人尽皆为您效忠,生死皆愿,不悔。”

  洛无尘就微笑着看他,随后摇了摇头。

  是啊,听风楼所有人的命尽皆握于他手,生死皆愿。

  他是被澹台漭那句话影响了么?怎会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有件事需要你去做。”洛无尘指尖捏着一枚白子,眸光渐渐变得幽深起来。

  林柚立即起身单膝跪在洛无尘面前,态度凝重,“全凭楼主吩咐。”

  “邵雪月那边至今没什么消息,你让人查查江随云的底细。”怀疑虽是怀疑,到底全是他的揣测,他需要证实他所想的真伪。

  “是。”林柚出门了。

  赤雪就在旁边大吼:“流氓,小流氓,小流氓……”

  赤雪会说的话多了很多,只是还不能连成完整的句子。

  洛无尘朝它招了招手,赤雪立即迈着它锋利的爪子「铮铮」跑过来,像是怕洛无尘不给它吃饭似的,蹲在洛无尘脚边尽量把自己缩圆。

  因为它长大了,白芍说过它没以前可爱乖巧了,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另一边也怕自己这慢慢长大的体型把面前这人一下压死了。

  洛无尘轻轻摸着它头上的冠羽,赤雪头上的冠羽现在已经会像花蕊似的抖出粉末,这是它长大的标志。

  “我要用点你的粉末,可行?”

  赤雪立即二话不说开始抖,都得满屋子都是金闪闪的粉末,乍看之下像是金粉。

  洛无尘被呛得直咳嗽,白芍回来的时候就见着这么一副景象,立即跑过去把赤雪抱走,“别抖了,别抖了,再抖大人就被你呛死了。”

  白芍一边拽赤雪一边往门外走。

  赤雪转头就赐了白芍一喙,啄得白芍当即见了血。

  洛无尘好不容易缓口气,道:“赤雪,你出去。”又对白芍道:“把这些粉末收集起来。”

  收集好药粉后,洛无尘便拿着瓷瓶去了洛寒衣他们所在的小院。

  洛寒衣怕冷,年后就再也不曾出来过,平日里就跟师君在小院里腻歪着。

  洛无尘敲响了门,屋内传来洛寒衣有些慵懒的声音。

  洛无尘推门进去,就见洛寒衣躺在夜绍溟的腿上,两人旁边各摆放着一个火炉,夜绍溟正在给洛寒衣喂点心。

  见洛无尘进来,洛寒衣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你要就这么熬死过去。”

  “让师父担心了。”洛无尘朝两人行礼。

  洛寒衣背过身,低语道:“鬼才担心你这个白眼狼。”

  “寒衣……”夜绍溟不赞同地喊了他一声,明明天天晚上念叨着洛无尘的身子,担忧着,偏偏见了面就没一句好话。

  洛寒衣白了夜绍溟一眼,从他身上起来,盘膝坐着,双手抱胸地看着依旧拱手作揖的洛无尘,眼尖地看到了他掌心有着金色花纹的瓷瓶。

  “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洛无尘将瓷瓶递上去,开口道:“是霜燧鸟的粉。”

  洛寒衣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连夜绍溟也惊讶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霜燧鸟有了粉意味的是什么,想当初,洛寒衣养九螭,整整养了三年时间那死鸟才产粉,而洛无尘才来京都多久?

  不过半年而已,运气好到捡了一只鸟就算了,那鸟还这么快就长大了。

  洛寒衣忽然好嫉妒洛无尘啊,这小子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想当初,他抓霜燧鸟的时候都差点丢了半条命,这小崽子来一趟京都,半分气力没出,被澹台漭那个臭小子直接送给了他。

  洛寒衣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想他会脾气不好。

  “拿过来吧。”洛寒衣朝他伸手,别开了脸,不看他。

  洛无尘只得失笑。

  他知道自己认出了洛寒衣却没对他的长相表现出什么惊讶让洛寒衣心里颇为不快。

  可他已然知晓,实在摆不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来,他面上惯于伪装,心里依旧是震惊的。

  从前的疯赖子,在他心里应当是一个老头,他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年轻的一张脸。

  洛寒衣拔开塞子闻了闻,“品相不错。”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酸极了。

  初粉可比他的九螭产出来的粉好多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九螭老了,近些年来让它产粉比杀了它还难。

  不过洛寒衣可能也没往另一方面想,其实鸟也是有发情期的,偏偏霜燧鸟这个品种极为通人性,任谁单身几十年,偏偏还得被洛寒衣跟夜绍溟撒狗娘,鸟已经吃得不想产粉了。

  洛无尘便沉默地立在一旁,等着洛寒衣说药材。

  之前的时候,洛寒衣已经给洛无尘捎了很多药材,全都是他药中用得到的。

  不过此时洛寒衣却提出了另一味洛无尘觉得特别奇葩又无言的药。

  “如果你能拿到初精就更好了。”

  所有的药材都要为初,不曾被人采摘过,也是第一次开花的各种药。

  洛无尘:他知晓洛寒衣这是逗着他玩儿,却还是应了下来,权当逗洛寒衣开心了。

  不过洛无尘大抵还不是非常了解洛寒衣,这声应承,直接把洛寒衣气了个半死,就像自己挥出了用尽全力的一拳,却打给了一团空气,让人憋闷得慌。

  夜绍溟初始的时候信以为真,直到洛无尘应承,他才明白洛寒衣是想欺负洛无尘,忍不住笑弯了唇角。

  洛寒衣就憋闷地看着低声闷笑的夜绍溟,就差掐他一把了。

  “有劳师父了。”洛无尘这话说得很慎重。

  洛寒衣也收起了玩心,“明日午时来拿。”

  洛寒衣此话,是告诉洛无尘,他会连夜给他把药制出来。

  洛寒衣为洛无尘把脉施针,又给他用了药浴。

  这次的用药颇为特殊,进得浴桶,洛无尘身上那些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疤痕尽数显现出狰狞的棱角。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