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恶虎娶相公>第8章 孤苦伶仃

  张恶虎肯冒雨赶路,自是为把白映阳尽快送回梅龙县,好让其得到治疗和休息。

  他脚下虽越奔越快,上身始终四平八稳,丝毫不会牵痛白映阳伤口;芙蕖本领不差,亦能跟得上他;甲乙丙丁平时随他走惯了,加之逃跑技能出神入化,虽跑得万分狼狈,硬是没跟丢;孟桥妆就完全跟不上了,尽管她一路小跑,仍不免多次被抛下。

  张恶虎力气很大,要再背一个孟桥妆,原也不成问题,可若多负个人在后背,身子必然倾斜,到时恐牵痛白映阳,便道:“芙蕖,你背一下孟姑娘。”

  芙蕖大吃一惊,心道:“男女有别……我怎能背她?”

  张恶虎生性狂放不羁,世俗的繁文缛节甚少放在心上,见芙蕖面露难色,还道他肩伤痛得厉害,故不愿背,当下转对阿丁道:“你来背孟姑娘。”

  阿丁一如芙蕖般大吃一惊,其时礼教大防,男女授受不亲,加之他对孟桥妆敬若神明,心道:“她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我若背负,定会碰到她身子,那样岂不是亵渎她么!”

  张恶虎见他也不答应,怒道:“难道你也受了伤么?我看未必!”不待阿丁回答,抱起孟桥妆就往他背上放,催促道:“快走快走!”

  佳人在背,阿丁只觉全身都发烫了,慌得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喘一个,双手更不敢去碰孟桥妆大腿,只用臂弯轻轻勾住她双脚腘窝。

  孟桥妆歉然道:“这位兄弟,我走得慢,劳烦你辛苦背我一程。”

  阿丁忙道:“不……不麻烦……”心脏怦怦跳,暗道:“我能背你……死而无憾!”

  约莫走得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抵达梅龙县城东青龙门,张恶虎在城下大喊开门,那守城丁役见是恶虎保长,伞都不及打,匆匆放吊桥开门,就这样还被张恶虎骂开得慢。

  一得进城,张恶虎便朝“保甲府”狂奔。

  “保甲府”是保长办公的地方,位于城东城北交界处,是座颇古旧的老宅院,那里较张府距离青龙门近,因此张恶虎往那儿赶。

  府内早晚皆有保丁轮流看守,今夜值夜的保丁叫阿壬和阿癸,二人困得正打瞌睡,张恶虎不敲门就直接闯入,二人被惊醒,见是保长归来,赶紧进屋伺候。

  张恶虎进到正堂,把白映阳放在桌上,揭开身上伞纸,见衫布全干,仅鞋面溅湿些雨水。

  这时,内堂走出一白衣少年,却是菡萏,他只叫得一声“大少爷”,便看到昏迷不醒的白映阳,惊道:“二少爷怎么了?”

  芙蕖道:“他断了肋骨,现下已接上。”

  菡萏又惊又急,扯着张恶虎哭道:“你怎么没照顾好二少爷?”

  张恶虎给他扯中头发,急道:“哎哟哎哟,好痛啊!菡萏,你怎地在这儿?”

  一旁的阿癸道:“他下午就来了,说是伯母炖了鸡汤给你和白公子,他特地拿过来的,你们都不在,他便在此等候。”他口中的“伯母”,自是张恶虎的母亲张夫人。

  张恶虎命阿癸去烧热水,命阿壬煮姜汤,抱了白映阳进东厢房间,又领孟桥妆去西厢院。

  往日偶有忙于公事赶不及回家,张恶虎就会在保甲府住宿,白映阳一般都留下陪同,因此保甲府常备有他们的换洗衣物。

  张恶虎本想拿自己的衣衫给孟桥妆更换,但他魁梧雄壮,孟桥妆纤细如柳,比他矮了一个脑袋,若穿他的衣衫,就如同穿戏台上的戏服,又宽又长,极不合身,倒是白映阳与孟桥妆身形相若,仅比她高寸余。

  思及此,张恶虎改取白映阳的旧衣裳,继而来到西厢院,一进门便见院中放有几桶热水。

  原来烧水的阿癸看出保长对这位姓孟的姑娘有情,故把热水放在门口,由保长亲自提进房去,向孟姑娘献殷勤,以增进她对保长的好感……照此来看,张恶虎身边的人都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啊!

  张恶虎虽是鲁莽汉子,倒还懂得基本礼数,把热水注入浴桶后,便退出房让孟桥妆沐浴,又恐被孟桥妆误会是轻薄小人,不敢候于门外,出了西厢院,匆匆回到东厢房内。

  此时的白映阳已由菡萏擦干净身子,换过衣裳,芙蕖也已清洗完毕,重新包扎肩伤,张恶虎当即宽衣解带,冲掉身上泥污。

  须臾,阿壬端上热滚滚的姜汤,张夫人炖的鸡汤也热过了,另还有夜宵:一大锅白粥,配菜是一碟肉片、一碟炒鸡蛋、一碟黄豆芽、一碟竹笋、一碟油菜。

  张恶虎端鸡汤去喂白映阳,白映阳身子不适,只喝两口就摇头不喝了,张恶虎逼着他再喝半碗姜汤才准休息,随后又问阿壬道:“可有送夜宵给孟姑娘?”

  阿壬笑嘻嘻道:“我把你的夜宵一并送到孟姑娘厢房,如今她正等你一起吃呢。”

  张恶虎大喜,伸手在他脸蛋上轻轻捏了一把,笑赞道:“你这鬼灵精!”吩咐菡萏和芙蕖好生照顾白映阳,又匆匆赶去西厢院。

  经过正堂时,甲乙丙丁在花厅大快朵颐,见他来到,阿乙搬凳子招呼他一块吃喝。

  张恶虎摆手道:“我不吃了。”

  阿乙是个迟钝的,问道:“怎地了?”

  阿甲笑道:“你真笨,阿壬已把夜宵送去孟姑娘房中,保长自要跟她一块吃啦。”

  这四人别的本事没有,胁肩谄笑的功夫却是炉火纯青,于是甲乙丙嬉皮笑脸地恭喜保长、贺喜保长一番,把个恶虎保长捧得眉花眼笑,一路蹦蹦跳跳来到西厢院。

  才踏进院门,就见游廊上站着一人,身若纤柳,藕裳随风,长发散于背,面孔朝外,正在观雨,竟是白映阳!

  张恶虎吃了一惊,忙去拉他道:“你不是在屋里休息么,怎地一下子就跑到这边吹风?”

  白映阳回过身来,微微一笑道:“保长,是我。”

  张恶虎一怔,细看之下,哪里是白映阳,原来是孟桥妆,她身形与白映阳相近,穿他的衣裳正合身。她这般男装打扮,直如一位翩翩佳公子,眉宇间与白映阳居然有几分神似。

  孟桥妆见他怔怔看着自己,微笑道:“保长,你瞧什么?”

  张恶虎一惊,一张虎脸瞬间通红一片,半晌方道:“孟……孟姑娘,你这副打扮,真像个俊美的公子哥儿,若走去街上,整个梅龙县的女子都要爱上你。”

  孟桥妆笑道:“保长过奖了。”

  张恶虎道:“雨下得这么大,你站在屋外,小心受凉,快到屋里坐吧。”

  孟桥妆当即随他进屋,二人相对坐在方桌前吃夜宵,张恶虎不断给她夹菜,她礼尚往来,也夹了一片肉给他。

  张恶虎欢喜无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他平日吃饭向来如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之,如今变得这般细嚼慢咽,显是不舍得吃掉孟桥妆夹给他的肉片。

  孟桥妆吃下一片竹笋,说道:“保长,那位白公子……我看你对他很是照顾。”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与我自小一起长大,他是我弟弟,做哥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孟桥妆点头道:“我真羡慕白公子,有一位待他这么好的哥哥。”

  张恶虎道:“原来你没有哥哥,那你在家里是排行老大了,你有弟弟吗?”

  孟桥妆黯然道:“我弟弟也不在了……”

  换作旁人,听得此言,自已明白对方话中含意,张恶虎却仍傻呼呼茫然不解,还问:“他去哪儿了?”

  孟桥妆与他虽初识,却早看出他心直口快,思想单纯,实无恶意,也不怪责,不过她不想谈论伤心事,岔开话道:“保长,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亲人?”

  张恶虎道:“我家有娘娘(niángniáng)、妹子、小白羊、表弟,还有很多家仆。”

  孟桥妆道:“令尊翁不在了么?”

  张恶虎道:“令尊翁是甚?”

  孟桥妆道:“就是你爹爹。”

  张恶虎“哦”了一声道:“我爹爹前几年死了……”陡然领悟孟桥妆说的“不在了”,即是指父母弟弟都已去世,他慌得跳起身,连连作揖道:“孟……孟姑娘……我不知你是说爹娘弟弟不在了……我不是……有心的……我……”

  孟桥妆道:“不打紧。”见他仍惴惴不安不敢就坐,微笑道:“我爹娘和弟弟去世已十几年了,保长不必为此介怀,请坐下吧。”

  张恶虎这才就坐,又连连给她夹菜,却不敢说话。

  孟桥妆道:“方才在土地庙,我瞧你很紧张白公子。”

  张恶虎道:“我和小白羊情同手足。”

  孟桥妆道:“白公子也是你表弟吗?”

  张恶虎笑道:“小白羊不是表弟,我只有一个表弟,名叫温玉福,是舅舅的儿子。”

  孟桥妆一凛道:“温玉福……”问道:“温玉福是你表弟,他跟你住一块吗?”

  张恶虎点头道:“前几年舅舅、舅妈过世,表弟孤苦无依,我娘娘就把他接过来同住。”

  孟桥妆叹了口气,脸上颇有伤感之意,半晌又道:“白公子是你远房兄弟么?”

  张恶虎道:“不是的,我与小白羊并无血缘关系,他小时候被恶人逼着去乞讨,给我碰上了,救回家中。”

  孟桥妆道:“原来他是孤儿……那他还有家人吗?”

  张恶虎道:“怎么没有,我和娘娘、妹子、表弟都是他的家人。”

  孟桥妆微笑道:“我是说他以前的家人。”

  张恶虎道:“他说他被以前的家人抛弃,不要他啦。”

  孟桥妆双眉紧蹙道:“真狠心的父母!”

  张恶虎也道:“可不是吗,小白羊这样好,我们家人都爱惜得不得了,怎舍得抛弃!”

  孟桥妆心中叹息:“我爹娘虽已不在了,但他们生前很疼我们,只这一点,我就比白公子幸运得多。”笑道:“如此看来,你定是很喜欢白公子做你弟弟啦。”

  张恶虎笑道:“那是自然,小白羊聪明得很,还会体贴人,有好多事儿,我常常一塌糊涂弄不清楚,他耐心跟我解释,我就清楚了。小时我贪玩不爱念书,不愿听先生教诲,是小白羊先学会,过后慢慢教我,我才不至瞎字不识,若没有他在身边,我做甚都觉得不安宁。”

  孟桥妆笑道:“你是太依赖他啦。”

  张恶虎挠头笑道:“我娘娘也这样说。”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不是女儿家……”

  孟桥妆奇道:“为何可惜他不是女儿家?”

  张恶虎道:“他若是女儿家,我定娶了作老婆。”

  孟桥妆惊道:“你……你想娶他……作老婆?”

  张恶虎道:“他要是作我老婆,我就再不必为讨不到老婆而苦恼了。”

  孟桥妆笑道:“可他终究是男子……”

  张恶虎叹道:“可不是么,若男人能当老婆,我就娶他,他比别的女儿家还要细心体贴。”

  孟桥妆膛目结舌,一脸惊惶地盯着他。

  张恶虎未觉异常,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白映阳诸般好处。

  孟桥妆低头喝粥,再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