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独步人>第89章 谋反

  应臣心想, 真要谋反,就必须让宁无阴离开自己。若是宁无阴出现了, 恐怕旁人又以为断血教又参与到这些谋权的豪赌中。

  且, 应臣是真的不想让宁无阴看到自己参与弑君篡位的阴谋中, 一次次地参与厮杀,即使是为父母报仇。他都不想让宁无阴看到。

  再者, 到时候,兵荒马乱的, 宁无阴手下没有任何侍卫,若是伤到了宁无阴, 应臣定是无法原谅自己。

  他留在这里, 太危险。

  他想让宁无阴离开暂时自己,他不想让宁无阴看到这一切。

  第二天,应臣如往常一样, 起来给宁无阴穿衣, 蹲下来给他穿鞋子。

  片刻后, 他道:“宁无阴,你回含山吧, 一个月后我再去找你。”

  宁无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直直看着应臣,“你和李徐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只是当年你们的通缉令还没有完全撤除,我担心你待在这里会受影响。”

  宁无阴站起来,“你最好跟我说清楚。”

  应臣深吸一口气, 走到柜子前拿起他的药,又吃了一次。

  “你走吧,一个月之后,我去找你。”

  宁无阴自然是不会走的。

  只是从那天起,应臣越来越忙,好几天不回家,就算是会回来了也是表情冷淡,身穿战服。

  若是宁无阴多问一句,他就直接离开了。

  而且宁无阴发现,应臣吃的药次数愈发频繁,数量也越来越多。

  以前是一次吃一粒,现在已经是一次吃一大把。

  他只觉是因为应翰学和周锐的去世,让应臣深陷悲痛,也就没有多加阻止。

  可是应臣却变本加厉,晚上回来就直接睡书房,甚至看到他都不打招呼。

  这一日,宁无阴终于受不了了。

  他跑到书房,看到应臣正在研究京都的地图。

  应臣抬眉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宁无阴抬手给了他一拳,“应臣,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爹妈死了,我就不伤心吗?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应臣语气冷淡,“所以啊,我让你离开这里,是你自己不愿走的。”

  宁无阴深吸一口气,“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应臣站起来,眼底的血丝涌现,“宁无阴,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讨厌,无理取闹,横行霸道,蛮横不堪。我真的受够你了。”

  宁无阴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个疯子。”

  应臣舔着嘴角的鲜血,笑了笑,“你看你,总是这个样子,把我当一条狗一样,非打即骂。从小到大自私贪婪,从不知回报,这就是你啊,宁无阴。”

  宁无阴不可置信地看着应臣,他也明了自己秉性确实差,可是被应臣这么说,他如同被人扒光了丢到街上一样难受。

  是不是因为父母的去世,让应臣不愿再忍耐自己了?

  “应臣,我给你一个机会,马上跟我道歉。”宁无阴吼道。

  应臣坐了下来,“你这张脸确实好看,可是看了十多年,我也就腻了。我现在想想,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如此低贱地伺候你,若是我将半分心思放在我父母身上,或许他们就不会出事了。”

  宁无阴走进了他,目光狠厉,“你的意思是,因为我,应叔叔和锐姨才会死的?”

  “我没这么说,但是交友不慎,确实是我的错。”

  应臣收起了桌子上的地图。

  又接着道:“一直以来,我把自己当成你的奴隶,只要你做错了事情,我总是想替你顶罪。第一次出征时,你被落夜师抓走,我不惜违抗军令去救你。在云西,你误杀了一千多名百姓,我还是第一时间替你顶罪。再到后来,你伙同西蒙的人,盗取国家财物,罪不可赦,我还是替你揽下一切。若没有我坐的那五年牢,恐怕断血教早就死绝了。”

  宁无阴看着应臣,气得发颤,“所以呢,你开始醒悟了?不想再当我的狗了?”

  应臣强颜欢笑,“我为你做的所有事,你都不知感恩,反而处处欺压我。张依南那件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遭人暗算,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可是你还是拿此事一再压着我,让我心怀愧疚,让我在你面前低人一等。”

  应臣嗓子有些干哑,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宁无阴,你这个人,真的是坏透了。”

  他继续狠狠看着宁无阴,“在这场感情里,你总是骄纵顽劣。你明知我有父母,却总是要求我放弃一切跟你走。明知我身为大南将军,而你却随处杀人,盗取国库。你总是置我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中。到头来还惺惺作态,说你爱我爱得纯粹,真是令人作呕。”

  宁无阴从来没听过应臣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样的应臣让他害怕,陌生。

  这是整日与他同床共枕的应臣吗?

  “这些话,就是你压抑了这么多年想说的?”宁无阴冷冷问道。

  “所以,你走吧,离开这里,回你的西蒙去。你们不是已经效忠西蒙了吗,回去吧。”

  这一刻,宁无阴却不想闹了。

  应臣说的这一切,荒唐离奇,可是却又真实得让人厌恶。

  对呀,我宁无阴就是这样的人啊,惺惺作态,自私贪婪......

  宁无阴走了,不管应臣是以什么心态来说这些话,他都接受不了。

  他何等的骄傲,怎能让应臣如此辱恨他?

  宁无阴走了之后,应臣终究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手指颤抖地拿出药,还没吃上,却吐出一口黑血。

  肩膀上也开始发热发烫,他扒开自己的衣服,黑色的细痕顺着经脉占据了他整个肩膀。

  原来,当初并不是自己头昏眼花,一切都是真的。

  宁无阴,对不起。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去找你的。

  .......

  秋衣渐凉,蒙蒙小雨淅淅而下。

  宁无阴走在街上,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当初的五谷客栈已经被拆除了。

  他心想,再走一会儿,再等一下应臣应该会跑来找他,应该会过来抱他亲他,给他道歉,求着他回去。

  他想,等一下应臣来了的话,他一定要让应臣给他道歉道一晚上,他才会原谅他。

  他想,应臣这个狗日的,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竟敢这么骂他。等应臣来把他哄回去了,他要罚应臣三天不许碰他。

  他想了很多,可是还是没有等到应臣。

  却等来了段径云。

  段径云拿着一把伞,不动声色地过来给他挡雨。

  宁无阴欣喜,以为是应臣。

  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是段径云。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段径云笑了笑,“路过。”

  宁无阴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鞋子,许久才说道:“你住在哪里?”

  “我在这边有宅府,去年就买的。”

  宁无阴烦闷地踢开脚边的石头,“去你那里吧。”

  “好。”

  宁无阴跟着段径云走了,他真的是心烦透了。

  他知道,因为父母去世,应臣备受打击,可是他没想到应臣竟然会对他说出这些话来。

  段径云找出一套衣服来给宁无阴,“先把衣服换一下吧。”

  吃饭的时候,段径云笑着问道:“怎么,又吵架了?”

  “什么叫又?”

  “你们两个不是每天都吵架吗?”

  宁无阴不言语,实则抓心挠肝的,难受得紧。

  他心想段径云的这处宅府已经是在郊外了,等应臣缓过神之后,会不会找不到他。

  要不回去吧,两人大大小小的架也吵了不少,那都是床头吵床尾和,也不至于说两句就离家出走啊。

  可是转念一想应臣今日说的那些话,加上这几天应臣的态度,宁无阴又拉不下脸回去。

  想了半天,宁无阴开口道:“我先在你这里住两天吧。”

  段径云唇角一扬,“宁大美人要与我同住,我求之不得呢。”

  宁无阴放下碗筷,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在你这里住几天,又不是说在这里跟你上床,有什么好得瑟的。”

  原先在含山的五年,宁无阴少言少语,连句玩笑话都懒得说,更别提这种荤话了。可是现在又和应臣厮混在一起,夜夜宣欢,这种粗话自然脱口而出。

  段径云听了宁无阴这粗鄙之言,愣了片刻,在说道:“你这话说的,真粗俗......”

  “我就喜欢这么说话,受不了就别听。”

  段径云眯着眼睛笑,“我看你是喜欢在床上这么说吧?”

  宁无阴凑近了他,“要不试试?”

  看着近在尺咫的宁无阴,段径云心跳如雷,似乎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都顷然覆灭了。

  段径云看着宁无阴的脸,“和我在一起吧,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就在段径云又凑近了半分时,宁无阴偏身躲开了。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不了,老子还得给应臣那个狗日的留点贞操呢。”

  应臣在书房一直坐到晚上,直到一名黑衣暗卫进来。

  “他在哪里?”应臣沉声问道。

  暗卫跪在地上,“回将军,宁公子跟段径云走了。”

  “退下吧。”

  暗卫迅速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外。

  按照宁无阴的性子,肯定不会就这样回含山,那么让他留在段径云身边也可以。

  应臣看得出段径云是真心喜欢宁无阴的,他应该能够暂时拦住宁无阴,不让他参与到这些事情中。

  第三天,宁无阴终究是忍不住了,他来到应府。

  却见到张依南和应朝朝。

  张依南正在收拾东西。

  “你们现在就要去蜀中?”宁无阴问道。

  宁无阴是不声不响翻墙进来的,这声音把张依南吓了一跳。

  张依南对他微微弯腰,“宁公子。”

  应朝朝拿着一个小盒子跑了进来,盒子里全是他的木偶。

  张依南道:“宁公子,我们不是去蜀中,阿臣说明日城内会发生一些动荡,让我带着朝朝先去吕公子那里住几天。”

  “他现在在哪里?”

  “去军营了。”

  应朝朝过来拉着宁无阴的手,“无阴叔叔,你去哪里了啊?我都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

  宁无阴放开他的手,继续问张依南,“应臣晚上回来吗?”

  “应该会回来的,今早他让老刘把新的战服准备好,说是晚上过来拿。”

  宁无阴坐下来,看着张依南和应朝朝摆弄着几个包袱。

  “你们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了,车夫叔叔已经在等我们了。”应朝朝又跑过来靠在宁无阴身边,“无阴叔叔,阿爹说明天会有人来杀人,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杀人?杀什么人?”

  应朝朝摇摇头。

  宁无阴又问了几句,张依南也不知道明日究竟要发生什么。

  张依南母子走了之后,宁无阴回到应臣的房里。

  房间整整齐齐,被子也叠得很好。

  平日里,他和应臣一起住时,房间总是乱七八糟,被子从来就没叠过,因为就算应臣刚刚叠好,宁无阴转眼又躺了上去。

  晚上应臣回来了。

  他进屋,昏黄的灯光中,隐约看到床上有人。

  应臣立即握紧腰间剑柄,如今的他,总是疑神疑鬼。

  他悄然走上前,拔出剑挑开被子,看到宁无阴在床上颠三倒四地躺着,姿势极其不雅。

  应臣收回剑,坐在床边坐了很久。

  一直到宁无阴醒来。

  宁无阴这几日在段径云那里,吃不好睡不好,如今回到熟悉的地方,一下子睡得很沉。

  他醒来之时,就看到应臣雕塑一般地坐在床边。

  腿有些发麻,他坐起来把脚伸过去,架到应臣肩膀上,抱怨道:“怎么这么久不回来?腿都麻了。”

  应臣身上还穿着战服,肩上冰冷的铁甲把宁无阴冻得激灵。

  他抬手握住宁无阴的脚,将其放在怀中,轻轻揉着。

  宁无阴的脚很嫩,被应臣这样揉,他经不住笑了起来。他收回腿,而后跨坐到应臣腿上,亲吻应臣冰冷的唇。

  “你怎么这么冷?”宁无阴惩罚性地咬了咬应臣的唇。

  应臣一动不动,任由宁无阴亲他。

  宁无阴脱掉应臣银色的披风,把他笨重的战服扒下来,丢到地上。

  他用自己温热的身子给应臣取暖,抱着人不断亲,磨蹭着。

  “想我了没?”他嬉笑着问道。

  应臣置若罔闻。

  就在宁无阴准备摘掉他的发带时,应臣拦住了他,话语冷淡,“你回来干什么?”

  “想你就回来了嘛,没有你根本睡不着。”宁无阴勾着唇笑,把手伸进应臣的领口,开始撒娇。

  应臣抱住宁无阴,抱得很紧,似要把怀中的人揉碎了一般。

  宁无阴故意软着身子去勾应臣,“干嘛抱这么紧?说,想我了没?”

  宁无阴似乎感觉到了应臣的眼泪,落在他的脖子上。

  “你哭了吗?”

  “没有。”

  应臣放开宁无阴站了起来,默不作声地过去拿起柜子中新的战服,开始穿了起来。

  宁无阴光着脚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应臣,“干什么啊,刚脱了又穿。”

  应臣极速穿好了自己的战服,神情冷淡地过去拿起宁无阴的袜子和靴子。

  他单膝跪在地上,把宁无阴微凉的脚放进怀中捂热了之后,才给他穿袜子和靴子。

  “宁无阴,你走吧。”

  宁无阴握紧双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说啊。”

  “没什么,就是厌恶你了而已。”

  “应臣,你别后悔!”

  宁无阴离开之后,应臣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他拿出了药,几乎将一整瓶都倒入口中。

  为父报仇,他必须杀了李徐易。

  他想,明日起兵谋反,等把李青扶持上位之后,就离开这里。

  把鱼肉百姓,昏庸无能的李徐易弄下台,自己身上这份责任,也算是尽完了。

  到时候,就可以完成宁无阴一直以来的念想,跟着他浪迹天涯。

  只要过了明天,只要明天把李徐易杀了之后,一切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