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万万不可>第86章 揭怒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人名较多,他们都是工具人,不用刻意记,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就好啦~

  兵部办公的屋子里,待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陈述之来到员外郎宋信的桌前拦住了他。

  宋信疑惑地往着他,“找我有事?”

  自打和邓直的关系变好之后,陈述之和兵部很多人的关系都变好了,就包括这个原本就和邓直走得近的宋信。他和邓直走得近,自然和林烛晖也算是一伙人,对欧阳清的主张是看不惯的。

  要联系江州的人,除了自己亲自去一趟,他就只知道这么一条路子。

  陈述之请求道:“您家里是江州的,不知认不认得当地的地方官员?我想让您帮个忙,给他们递个消息。”

  “这个嘛……”宋信思索道,“我家那个县的知县我认得,再往上,海宁知府是吕殊的学生,我肯定是不来往的。你找他们做什么?”

  一个知县其实也够了,可以在县里先试试,管用的话再扩大范围。

  “您知道江州减税的事吧,我怕那伙人懈怠,想试试直接告知当地百姓,这样他们便不敢拖延了。”

  宋信皱着眉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行,但自己不想暴露人前,到时候再给欧阳党收拾了。于是他道:“我可以给他写信,但具体要他做什么,还是你自己写给他。”

  陈述之闻言笑开,“那我写了明日带来,多谢您了。”

  *

  江州衙门里,知州姜江问分管钱粮的州同胡河:“税赋的事一直没动静,压在你这了?”

  胡河也是一脸为难,“上头让尽量拖着,我也没办法……”

  他早知道减税违背欧阳清的意思,所以黄湖让他拖,他一点就通。事拖得久了就办不漂亮,办不漂亮的话,在江州减税完了,就没有下一个州了。

  听了这话,姜江皱着眉,思索良久方道:“也不是这么个拖法,全放在你手里,到时候问起来,找个什么借口?你硬要拖,那也得拖在路上,拖在旁人手里。我知道上头管你管得厉害,但你不可拉着我一同受过啊。”

  他这个知州本来和减税的事没太大关系,事情都是胡河去做,可他作为正职,该负的责任却一样不少。姜江不认识欧阳党,不敢得罪他们又怕牵连自己,做什么都不是。

  “那好吧,我明日就叫那些知府过来。”胡河叹了口气。

  五日后,江州十几个知府齐聚。胡河把减税的材料发给他们,又简单讲了讲具体做法,最后加上一句:“这次要慢慢来,等秋收过了,年底才要收税,千万别急。”

  便有人提出疑问:“‘慢慢来’是要怎么个慢法?”

  胡河娓娓道来:“你们今日住下,明日回去,路上怎么也要几日吧?到府里分派事情,又要几日吧?再把各个知县叫来,得要几日吧?给知县讲明白了,那又是两三日。知县回去要几日,到县里预备几日,再传令又要几日……这不就慢下来了?”

  众人皆是惊讶之色。

  说到这里,海宁知府韩海便站出来问:“可否要先将减税之事张榜布告?”

  “张什么榜?闲得没事做吗?”胡河负着手,轻蔑道,“让百姓知道了,岂不是天天来催我们?”

  “是,下官明白。”韩海答应道。

  *

  江北县知县刘传收到宋信的书信时有些惊讶,他出任知县时,宋信已经在京城做官了,只有偶尔回乡时才有来往。

  拆开信件,他发现宋信是要给他传另一个人的话,便更加迷惑。然而读完了陈述之写的东西,他却变得十分激动。

  江北县其实也算得上富庶,但是此地民风特别抠门,年年收税都要费好大力气。减了一成的赋税对一粒米都要算计的江北人来说,是个莫大的好消息。

  刘传看到最后,知道了陈述之给他写这封信的目的:让他把消息放出去,逼那些负责减税的人不敢耽搁。

  就算他不专门强调,刘传也会把这件好事与人说。于是他叫来了县丞、县尉、主簿等一群县衙中的官员,让他们出门去传:江北要减税了。

  陈述之跟他说的是整个江州都要减税,而他传出去的话里,只有江北县。

  这天,江北县的农夫牛大水陪媳妇回娘家,走进县城后发现路上的人们都很兴奋。他好奇地抓了个路人来问,那人答道:“咱们江北县今年要减税了,减掉一成!”

  “这是谁说的?”

  “衙门里传来的话,不会有假。”

  牛大水的媳妇连忙问:“只有江北一个县吗?临近的县有没有?”

  “没听说别的县也有。”

  牛大水媳妇的娘家在与江北县相邻的沿江县。饭桌上,牛大水把从江北街头听来的事跟他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一说,二老非常气愤。

  “江北人那么有钱,沿江都穷成这样了,凭什么只有他们减税,我们不减?”

  等牛大水夫妇走了,老头老太太就开始在村里奔走相告江北县减税的事。

  村里派人去江北县一问,果然只听到了他们减税的消息,并没有说其它的县也要减。

  于是村民们聚集在一起探讨原因,自然就有人想到:“该不会是因为蒋为民那个混账吧?”

  “对,有可能是他!肯定是上面说要减税了,蒋为民瞒着不告诉我们,好把差的那部分自己吞了!”

  “有道理,一定是这样!”

  “不要脸的蒋为民,又是一桩坏事!我们忍了那么久,平日里欺男霸女也就算了,居然还侵吞了全县的钱粮,忍无可忍!”

  “我也忍无可忍了,走!找他算账去!”

  酉时,沿江县衙正打算收工,小吏打开大门,却被外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上百个男女老少聚集在门口,他们神情愤慨,大多拿着铁锹、锄头,没有利器的就拿根木棍。

  见县衙大门开启,这些人立即拥进院子里,高喊着:“蒋为民出来!”“给我们个说法!”

  蒋为民早就躲到了堂上,紧紧关上大门。然而现任的县丞被他关在了外面,只能去问众人:“出什么事了?”

  有人道:“江北县已经说了今年要减税,为什么我们沿江县不减?”

  那县丞满头大汗道:“这我也没听说啊,没人说要减税……”

  “肯定是蒋为民那个畜生瞒着我们!”

  “不、不是……真没听说啊……”

  “蒋为民就在里面!冲进去——”

  众人开始往大堂上挤,县丞连忙带着几个人拦在门口。挤来挤去僵持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忽然举起铁锹朝县丞头上砸去,一下便把他整个人砸翻在地,头皮破了个口子,血淌了一地。

  然而沿江县民并没有被血流吓到,反而被这一铁锹唤起了斗志。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将门口的官吏砸倒,冲在前面的人便挤进了大堂。

  有人把藏在椅子后的蒋为民拎出来,看到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众人一边嘲笑一边问:“混账畜生蒋为民,再问你一次,沿江县为什么不减税?!”

  蒋为民一看这架势,连忙道:“减,减税!我自己贴钱,给你们减!”

  又有人嘲讽道:“什么叫你自己贴钱?不贪污我们的钱就是自己贴钱了?”

  “我的确没听说要减税,我自己贴钱帮你们交税还不行么……”

  正纠缠着,人群中忽然挤过来一名中年女子,双手高举着一个粪叉。她钻到最前面,口中喊道:“禽兽不如蒋为民,还我女儿的命来!”

  说这话的同时,她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把粪叉朝蒋为民掷去。

  四个齿的铁粪叉从他胸前穿过,血流霎时四下喷涌,蒋为民倒在血泊中,官服一片殷红。

  杀红了眼的沿江县民仍觉得不过瘾,不知谁喊了一句:“县衙里都是蒋为民的狗腿子,杀干净!”

  众人群情激愤,又冲进两边的值房,将他们的农具朝藏在里面的小官小吏挥去。

  很快,沿江县民便在县衙院子里高声呼喊,庆贺杀死恶霸蒋为民。半个时辰后,他们一哄而散,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县衙。

  *

  四月,阳气回暖,万物苏醒。

  刑部尚书朱幸从郎中申恒手里接过一份案卷,问:“是什么事?”

  申恒恭敬地答道:“江州暴民百余人屠县衙,三十六死二十伤。”

  “就算是人多,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朱幸皱着眉看他,“你的案子你自己处理,上报结果便是了。”

  那郎中顿了顿道:“涉及在朝官员,还是要您定夺。”

  “在朝官员?”朱幸翻开了案卷。

  “江州那边的人都已经拿了,一百多个暴民在牢里关着,还有当地的几个官员,都在往京里押。只是京城的人还没有动,您看看,要不要先抓了?”

  朱幸粗粗看完一遍案卷,点点头道:“一共不就是三个人,该抓就抓,该审就审。案子没什么疑点吧?你尽快拿到供状,这事还得往上报。”

  “是,下官立即去抓人。”

  这天夜里,外头竟如同白天一样温热。户部尚书徐变匆忙跑到未央宫,身上起了薄薄一层汗。

  梁焕在厅上见他,收了他递上的一张纸,随口问:“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大半夜过来送给朕。”

  徐变不露痕迹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江州那边出了事,好几个人都被拿了,原先户部负责此事的黄湖也受了牵连。这案子还在审理,臣想着先把这些人换了,不然恐怕耽搁今年的减税。”

  听他说完,梁焕也没去看那张纸,而是好奇道:“江州出了什么事,牵连了这些人?”

  徐变答道:“似乎是和减税有关的事,具体的刑部那边还没出来,臣也不太清楚。”

  梁焕低头看了看,纸上写着人选的履历,很快便还给他,“朕也不大认得你的人,只要你信得过就好。”

  送走徐变,梁焕觉得明天得问问刑部的人,江州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已是亥时,梁焕打算洗洗睡了。他望了望空荡的屋里,叫来卢隐:“陈行离怎么还没回来?你派人找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