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万万不可>第85章 私愿

  他便从第一页看起:

  “第十三页,第二首,题为《合欢》……”

  按照页码在原来那本书上找到诗,对照来看,陈述之把整首诗译成了白话。一整本都是这样,从原来的书上找了一些诗,再给译过来。

  这书上原本各种诗都有,而陈述之专挑了些情诗,还都是意头好的。原诗的表达太过隐晦,而他译后就成为了炽烈而大胆的告白。

  梁焕一页页读下去,看着熟悉的字迹,好像这些话都是和自己说的一样。到了最后几页,白话又忽然变成了文言,他读了两句,是陈述之给他写的赠言:

  这个本子上的那些话,虽是借人之口,却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过去的一年我们经历了太多波折,可我想让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一直在乎你、珍惜你。

  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年,我也不奢望太多。只要你能允许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对我来说就已是莫大荣幸。

  梁焕读完,便放下两个本子坐到床边去,望着榻上之人的目光是轻易没有的柔情。陈述之的呼吸已经变得粗重,想来是睡着了。

  他缓缓俯身,轻吻他的额头。

  *

  醒来时已是下午,冬日的烈阳也夺目,照得屋里满是金黄。

  陈述之下床,看到桌上给自己留了饭。这么久没吃东西确实饿了,他用过饭菜,抬头时又见梁焕常坐的地方放着一张纸。

  既然敞亮地放着,应该就是给自己看的吧。他过去拿起来,见上面写了一首诗,后面是这首诗的白话译文。

  不记得那本书上有这么一首,莫非是……他写的么?

  也是一首绮丽缠绵的情诗,平日里总是嫌弃他写的东西,此时却觉得手上这首诗无比真切。

  梁焕进屋的时候,看到陈述之正专注地读着自己写的那张纸。他过去坐到他身边,把头埋进他的头发里,细细地闻他的气味。

  被这样亲近,陈述之心里痒痒的。他想回头,却听见一句:“别动,和你说两句话。”

  他只好转回去,把那张纸拿在手里。

  “我想要的比你多,除了你说的那些,我还要你在今年里每天都过得好,不会受伤,不要再有那么多心事。你高兴了,我就也高兴了。”

  陈述之不敢回头,只是往后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抓住他的,说了一个:“好。”

  *

  正月十一日,户部尚书徐变陈奏,新引入的小麦种子使得北方各州粮食产量大幅增加,为了南北赋税负担均衡,应减少南方各州农税。

  正月十二日,欧阳清也不假他人手,自己上疏称现在赋税已然很低,应给北方加税而非南方减税。

  梁焕在朝堂上问林烛晖的意见,他想了许久才说:要不折中一下,南方减点,北方加点?

  之后,梁焕又在素隐堂里询问如何应对,所有人一致同意直接驳回欧阳清,理由有三:

  第一,这是欧阳党正式宣战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谁获胜了,谁的气势就会大增。

  第二,现在御史台的改革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即便降低赋税,由于贪腐问题将会好转,也不必担心国库进项不足。

  第三,欧阳党的人已被收拾了大半,而现在素隐堂能控制的新人,也已经广布在各地的各种职位上,不怕他们搞事。

  正月十四日,梁焕在朝堂上表明态度:完全支持徐变的提议。

  *

  正月十五这天,天气十分干冷。陈述之回到未央宫的时候,手上提了一盏花灯。

  “你从哪弄的?”梁焕看了这东西还挺感兴趣。

  陈述之提着灯给他行了个礼,笑道:“前年您送了我一个,去年给耽搁了,今年就想给您带一个回来。”

  梁焕把花灯从他手里接过来,挠着头道:“这事你还记得啊,怪丢人的,那时候你不爱理我,我还一直缠着你……”

  “若非如此,您的心意我便无从得知了。”陈述之脸有些红,又觉得这么说太过轻狂,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往回找补的话来。

  梁焕拆下花灯上手提的木棒,把它放在床边,认真道:“我跟你说个正事。”

  陈述之坐到他身边来,把头靠在他肩上。

  看到他这个样子,梁焕情不自禁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话音如同说情话一样绵软:“今天欧阳清来找我了。”

  欧阳清比林烛晖年轻一些,却同样辅佐过三代帝王。在他眼里,梁焕就是个乳臭未干任听摆布的孩子,最近几年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变得狂妄起来。

  他也不是专门想和梁焕作对,但梁焕要动他的党派和他的政策,欧阳党的人就会给他压力,逼着他站出来维护众人的利益。

  他来见梁焕,也不跟他客气,开门见山道:“陛下听信徐变的话,但那只是他一家之言,下面的人不服,事情就很难做下去。”

  梁焕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自己一定要减税,那欧阳党的人就会阻挠这件事的实施。

  他冷冷道:“不是还有你么?户部归你管,下面的人不服,自然该由你去制服。”

  欧阳清虽低着头,话音却毫不谦逊:“他们有主意,臣也管不住。”

  “管不住就趁早回去歇着。”梁焕轻哼一声,“你管不住,总有人能管住。”

  欧阳清被这话激怒了,梁焕算个什么东西,敢叫他一个三朝老臣回去歇着?

  “臣在丞相之位二十年,臣可以回去,只是不知陛下找个什么人,能接替臣的职分?”

  梁焕哂笑道:“比照你做丞相的第一年,找个完全相反的。”

  这些欧阳清明白了,梁焕根本就不想和自己谈,他是铁了心要反对自己,油盐不进。

  他行了一礼,咬牙切齿道:“那就愿陛下的减税之事一切顺遂。”

  听完,陈述之深深地笑了,“陛下已经连欧阳清都不怕了。”

  “怕还是怕的,气势上不能输嘛。”梁焕说着,从桌上拿起一块糕饼塞进他嘴里,“恐怕这事真布置下去,还会有许多难处。咱们可得提前想办法,不能让他搞鬼。”

  陈述之嚼了几口那糕饼,随即皱了眉道:“这是放了多少糖,太甜了……”

  “是么?我觉得甜甜的挺好吃。”梁焕递了一杯茶在他手上。

  他想起梁焕爱吃甜的,无奈地摇摇头,抿茶冲淡嘴里的味道,“想个什么办法?让我们在各地的人都盯着?好像也没大用。”

  见他放下杯子,梁焕又从另一个盘子里拿了块另一个颜色的糕饼给他,“你尝尝这个,这是咸的。”

  尝了一口,陈述之便夸赞:“这个好吃。”

  “这是我姐做的,我以前一直嫌她做的饭难吃,没想到原来是没给对人。”梁焕把整盘都推到了他面前,“你爱吃的话,我以后经常让她做了送来。”

  听到这话,陈述之连忙不敢吃了,别过头道:“不好吧,原是做给您的,我吃了算怎么回事。”

  梁焕朗笑两声道:“我姐说了,她给我做的东西,我无论如何也要尝一口。吃不惯的话,就让你帮我全吃了。”

  陈述之不禁抿唇笑了,又拿了块盘里的点心。听到旁人说这话,他不知为何心里觉得甜甜的。

  “或者是,提前把您要减税的旨意告知当地百姓。这样一来,倘若欧阳党人不好好推行,那百姓也是要闹事的。”

  梁焕托着下巴思索这个提议,“我也不知道……听上去似乎可行?你再问问别人,或者找个小地方先试试好了。”

  他点点头,要等具体的安排出来,再斟酌是否先去告知一声。想着这些事,他起身离开位子,往外走去。

  “你去哪?”梁焕在身后叫住他。

  陈述之回头,浅笑道:“今天过节,我给您煮几个元宵去。”

  “我也去!”梁焕从位子上跳下来,拉住他的手。

  *

  正月二十日,梁焕正式发布减税的诏令。凡是不种植小麦的地区,逐年、按地域依次减税,直至原税额的十分之八。不在一年之内全都减完,既是为了朝局稳定,也算是向反对者妥协了一部分。

  二十六日,户部尚书徐变呈递草拟的减税方案。他提出第一年先在去年遭了洪涝的江州减税一成,往后再逐步推广到南方各州。梁焕全部照准。

  欧阳清找徐变大吵一架,最终安排了欧阳党的户部侍郎黄湖负责此事。这样一来,从户部的负责人,到江州分管钱粮的州同,再到江州多个府的知府,一条线都是欧阳党人。

  看到这个局面,朝中很多人觉得这次减税必定难以推行。他们乐得看丞相和皇帝打架,纷纷猜测着欧阳党这次集结之后,能在朝堂上掀起什么风浪来。

  然而明眼人能看出来,在吕殊被赶走、徐变反水、张鑫田大肆清洗欧阳党之后,黄湖几乎是唯一可供欧阳清差遣的四品以上官员了。

  所以,欧阳清在江州减税之事上的安排其实是孤注一掷。更没有人想到,欧阳党的彻底覆灭会来得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  欧阳清:这小子能耐了啊!

  梁焕:这就是爱情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