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陛下,万万不可>第87章 解腕

  卢隐刚出去吩咐小太监,很快却又回来,通传道:“刑部尚书朱幸求见。”

  “这帮人怎么都喜欢半夜来,算了,本来也想找他。让他进来吧。”梁焕说着,把刚脱下的外袍又穿上。

  朱幸到厅上朝他行了礼,随即呈上一个本子,“这桩案子牵涉了三名在京官员,其中包括户部侍郎黄湖。臣不敢擅专,亦不敢耽搁,要怎么判,请您旨意。”

  “黄湖?”这不是欧阳清硬塞过去的人么?听说他卷进了案子里,梁焕饶有兴致地翻开案卷。

  看完案卷,梁焕整个脸色都白了。

  “这些人在哪里。”梁焕咬牙切齿地问。

  朱幸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江州的案犯正押送进京,在京的在刑部大牢。”

  梁焕双手死死攥成拳,吐了几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话音也冷冷的:“刑部打算怎么判?”

  朱幸拿过案卷,一边回忆一边道:“刑部倒是拟了一版。一条罪名是宣政滞后,拟江州州同胡河、海宁知府韩海判斩,户部侍郎黄湖判革职,江州知州姜江判降职。另一条是消息泄露,拟兵部主事陈述之、江北县知县刘传判斩,兵部员外郎宋信降职。”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梁焕,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在抖,神情也难看得很。朱幸不由得疑惑,这个案子怎么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那你来找朕,是让朕做什么?”梁焕的话音听不出情绪。

  朱幸莫名有些害怕,却还是有一说一:“四品官员判革职,按例要上报。黄湖此人,臣不好报给两位丞相……”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黄湖,其他人就这么判了是吗?你判斩四个人,朕管不着是吗?”

  汗水从双鬓滑落,朱幸心中一沉。他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地在两位丞相之间周旋,才换来如今的地位。但如果这位正主儿对他不满,那他可就白忙活了。

  于是他露出个谄媚却难看的笑,“自然是听您安排。您若想保谁,臣就改改试试……”

  这时卢隐进屋,叫了声:“陛下,打听到了。”朱幸在这里,他不确定后面的话能不能说。

  “不用了,出去吧。”梁焕淡淡道。

  他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突然站定看着他,质问道:“那些暴民呢?为什么不清算他们的罪过?”

  朱幸小心地回答:“百余人都在江州关着。目前刑部主张把罪过算在官员头上,若将责任推给暴民,那这些官员倒是可以都轻判或不判。”

  “行了,拖着吧。”梁焕别过头道。

  “拖着?”

  “拖着不会吗?还用朕教你怎么拖着?”

  朱幸唯恐他动怒,连连点头,“是,臣知道了,回去让他们慢慢审理。”

  “还有,”梁焕严肃地命令道,“刑部大牢里的人,你都要看好了。不许病了,更不许死了!”

  朱幸回去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这件远在江州的案子,到底哪里触动了梁焕,让他如此上心。

  第二天早朝后,林烛晖跟着梁焕进了未央宫。梁焕也正打算找他,开口便问:“江州的案子你听说了吧,有什么办法么?”

  然而林烛晖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想的:“陛下,您可能不知道,早年间黄湖这个人曾代表欧阳党叱咤风云,后来不折腾了,手里却一直握着他们的人脉。还有江州那个州同,借着掌管钱粮的名义,在临近几个州都有关系,将南边握得死死的。”

  “收拾了这两人,他们几乎就没什么势力了。臣去问了刑部的判决,臣以为对黄湖可以再重一些……”

  梁焕冷冷地打断他:“刑部跟朕说,要判刑,那就是所有人一起判。”

  林烛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轻叹口气,缓缓道:“这件事了结,欧阳党便是苟延残喘了。陛下,大局为重。”

  梁焕浑身的骨肉都紧绷着,他一直以为自己敬爱的老臣对自己也是十分照顾,从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回应林烛晖。他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强烈的情绪冲垮了理智,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梁焕一走进素隐堂,就把刑部的案卷扔给了他们,“都看看,给朕出出主意。”

  几人围成一圈看完,最先开口的是白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依臣所见,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就是了。”

  另外一人反应过来:“怎么还把陈行离牵扯进去了?判了欧阳党那几个人,他不是也要一样地判?三十多条人命,这罪名轻不了啊!”

  白铭思索片刻,试探道:“覆灭欧阳党也是他的夙愿,要不我们找他说说,或许他会愿意……”

  “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许恭对着白铭怒斥,“陈行离为我们做了多少事,危急时候你们居然要他的命?!我不同意,我不能忘恩负义!”

  江霁连忙向他做了个冷静的手势,“陈行离和欧阳党牵连在一起,要是想保他,只能连黄湖也一起放了,便错失这次机会了……”

  白铭忽然上前,朝梁焕拱手道:“臣恳请陛下早日决断,惩治恶人,不可因小失大。”

  另外几人纷纷附议。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梁焕冷笑一声。

  终于到了这一天,没想到真有一日要在这二者间选一个。现在所有人都在把自己往正确的路上带,都不允许自己做个昏君。

  “许恭,江霁,你们呢?”

  江霁转过身面对他,低着头道:“陛下胸有四海,其中轻重自然不需臣等评判。臣知道您有所顾忌,但是……臣认得许多同年,其中不乏年轻且容貌出众者,您可以再……”

  他还没说完,梁焕就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他脚下。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江霁只得跪在地上,埋头不语。

  “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梁焕咬牙道。

  一直没有表态的许恭连忙站出来说:“臣不赞成他们所言。时机可以再等,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不可用自己人的性命当作御敌的兵器。”

  梁焕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案卷,歪歪扭扭走出门去。

  江霁站起身来,便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转过身,听见白铭低声说:“要不我去趟刑部大牢,问问……”

  江霁别过头想了一会儿,淡淡说了句:“你小心些吧。”

  刑部牢房的墙上只有一小扇窗,还建在高高的地方,即便是在艳阳天,漏进来的日光也只够照亮五指。

  好在牢内是重新布置过的,铺几块木板当做床板,上面放着一床被褥。地上有一桶干净的水,墙角的老鼠洞也被掏干净了。也不知是谁这么好心。

  陈述之背靠着墙坐在床上,脑子里空空的。通过这几日的审问和与狱友的交谈,他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知道自己和欧阳党的人捆绑在一起了。

  死了三十六个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一封信就引发这么惨痛的后果,觉得自己着实该死,而且也的确会死。死了还能拉上欧阳党垫背,也算死得其所。

  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他缓缓抬头,惊讶地看到白铭一脸沉重地来到他的牢房门口,叫了一声:“行离。”

  陈述之稍稍理了一下衣襟袖口,起身过去,朝他点点头,“找我吗?什么事?”

  白铭望着他的面容,勉强笑了笑,压低话音道:“有个事,说来挺不好意思的。你也知道,现在你和那几个欧阳党是一起算的。这个扳倒欧阳党的机会难得,但你是我们自己人,就不好做决定……”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陈述之。

  陈述之接了瓶子,试图理解他的话。素隐堂的人想把自己和那几个欧阳党都杀了,但因为自己曾为他们做过事,这样直接动手的话名声不好听。所以让自己先死,他们再做这个决定,也就顺理成章了。

  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计划,但是……

  “谁让你来的?”陈述之沉声问。

  “我自己来的。”

  “那不行。”他把瓶子交还给白铭,“我不是贪生怕死,但我的命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我做不了主。你们不用顾忌我,即便是自己人,那我也是罪行滔天,杀我没什么不仁不义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便是了。”

  白铭愣愣地望着他,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两个狱卒冲上来拉住白铭,夺下他手上的瓶子。其中一人打开看看,把里面的药丸倒了出来。

  “胆子不小,居然敢带这种东西进来,还不赶紧滚出去?!”

  二人一边骂着,一边把白铭扔出了大牢。

  *

  这天的第一本奏折竟然是欧阳清呈上来的。梁焕有些讶异,两位丞相几乎从来不以自己的名义上奏,想说什么都是借他人之口。看来欧阳党确实是没什么人了。

  不用看梁焕都知道他会写什么。果然,他想方设法地为黄湖开脱,说他们做事太慢是下面江州的人懈怠,完全与黄湖无关。他列出了黄湖以往的功绩,最后还用他自己的威势相逼。

  通过这封奏折,梁焕看出来这个人已经慌了。只要他自乱阵脚,那就可以不攻自破。

  但现在最紧急的不是这个,对付欧阳清本来就是个日久天长的事,可现在卷进来的不只是欧阳党……

  正胡思乱想着,卢隐进来告诉梁焕:刑部尚书朱幸又来了。

  朱幸跪在梁焕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欧阳丞相让臣轻判江州那案子,以臣全家的性命相胁迫,臣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求您庇护……”

  “他这是疯了吧。”梁焕扔下手中的奏折,望着朱幸,“那案子现在怎么样?”

  朱幸抹了抹脸上的涕泪,“按您的吩咐,正在拖着。京城的官员已审明白,现在让江州一个个去审那些暴民了。”

  “好,继续拖着吧。”梁焕对朱幸说完,又朝门口高声喊道:“卢隐,去找二十个宫里的侍卫,给朱尚书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梁焕:你们再搞我就去劫狱QAQ

  这章标题的含义

  壮士解腕:勇士手腕被蝮蛇咬伤,就立即截断,以免毒性扩散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