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秦宿舟一直这么觉得。

  所谓不能离开的诅咒多半是人为的,前来的修士要离开之时为阵法所害,死于此地。但奇怪的是,秦宿舟并未在那附近找到什么阵法,只是从一堆尸骸里挖出了一枚金翎钿花。

  秦宿舟来回翻看着钿花,做工算不上太考究,但胜在小巧精致,但他总觉得这个在哪儿见过。

  “好眼熟啊……”他自言自语着,在背面发现了两个小字,“嗯?王朱?人名?”

  走在他身旁的晏珏扫了他一眼,凉凉道,“哪儿碰上的姑娘啊?扬城还是姑苏?”

  “嗯……”秦宿舟还真摸着下巴想了想,“也可能是蜀中,那儿的姑娘又辣又水灵,我还挺中意的。”

  晏珏瞪着他。

  秦宿舟不管他堪称精彩的脸色,抬脚拦住了过路的一个年轻女孩,“这位姑娘,请问不冰湖怎么去?”

  这村庄封闭偏远,很少来外乡人,更遑论这么清秀的男人,姑娘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外乡人吧?就在前面,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多谢。”秦宿舟朝她微笑着致谢,秀气的五官随着笑容灵动起来,姑娘看着他嘴角微微凹陷的梨涡,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等等!”

  秦宿舟闻言回过身,一支金翎钿花便迎面塞进了怀里,他没来得及还过去,那姑娘便一溜烟地跑了好远。

  “这——”秦宿舟看了看钿花,不由得一怔,从怀里掏出刚刚在村门口捡的那支,细细比对道,“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啊,奇怪,太奇怪了……”

  “看什么看,走了。”晏珏面色沉得能滴水,拖着他的胳膊就将不由分说地将人拉走了。

  秦宿舟没办法,只得将东西都收起来。

  “你还不扔掉!”晏珏瞪他。

  “一片心意嘛,等办完事儿了找机会还给她。”秦宿舟答道,心里则是想再问问这钿花的作用。

  “烦死了,都烦死了!”晏珏暴躁地嘀咕着,拉着他的胳膊越走越快。

  秦宿舟叹了口气,跟着他几乎是连奔带跑地来到了不冰湖周围。

  所谓不冰湖,湖如其名,常年不冰常暖,由于水汽充沛,湿润宜居,湖水周围时常长着郁郁葱葱的灌木,润泽的水汽蒸腾成了浅雾,将湖水包裹着,看来颇有一种仙境圣地的感觉。

  “快点!”晏珏粗暴地命令道。

  秦宿舟认命地拿出早先准备好的琉璃罐投入湖中,小声地念着,“凶凶凶,晚上凶白天也凶……”

  “你说什么呢?”晏珏幽幽地凑了过来,手臂从后腰环了过来,一点点挑开衣襟往里面蹭。

  秦宿舟不胜其扰,冷不丁拉下他的领子,在唇上啄了一口。

  “夸你好呢。”唇一触即分,秦宿舟朝他眨了眨眼。

  晏珏那阴沉的脸色突然就拨云见日了,摸了摸鼻子退到了一边,不再骚扰他。

  秦宿舟估摸着接了一浴盆的水便收回了。由于忌惮传言,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但出乎意料的是,从进晚樵村到现在为止,任何灵力波动的迹象都没有,那些村民看着也并不像在影山药坊或者楼兰堡看到的被施了法的模样,似乎就是普普通通的活人而已。

  二人回到村子上的时候已经日暮西山,他们找了间客栈落脚。秦宿舟想让晏珏快点试试这湖水的效果,晏珏却婆婆妈妈觉得客栈太破太脏,浴盆太小太旧,差点逼得秦宿舟拿绳子给他绑着扔进去。

  “行了,你去脱衣服吧。”秦宿舟将湖水倒进盆里,指了指屋子的屏风,却见晏珏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

  话没说完,他见秦宿舟拍了拍浴盆边缘,可怜的浴盆发出了摇摇欲坠命悬一线的咔咔咔声响。

  秦宿舟朝着蹭在屏风旁边犹犹豫豫的晏珏粲然一笑,“别、磨、叽。”

  “……”

  晏珏飞快地钻到屏风后面去了。

  软硬兼施,心力憔悴。秦宿舟望着好不容易听话的晏珏,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

  人眼的动作越来越大,修真界一阵腥风血雨,温阮和顾歌下落不明,死又复生的无澜没找到,而晏珏仍然让他放不下心来……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压得他快喘不过来气。

  秦宿舟垂眸看着浴盆中清澈的湖水,伸出手去轻轻一拨,将自己的倒影拨散了。

  ——等等,不太对劲。

  秦宿舟指尖燃起灵力没入湖水中,缓慢地搅动着,脸色渐渐白了起来。

  “晏珏?晏珏!别换了,快穿上衣裳出来。”秦宿舟喊道。

  “啊?”晏珏探出头,面色不虞地看着他,“你在耍本尊吗?”

  “这只是普通的水,不是带有灵力的不冰湖水。”秦宿舟用力地按着自己的眉心,“是我大意了,当时没想起来验一验湖水……”

  话没说完,身上一暖,便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一只手拨开了自己的手,轻轻地揉着眉心。

  “你是要把自己的额头按穿吗?”清淡的兰香环绕着身体,驱散了一切的惊慌与烦闷,“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不也没注意……”他顿了顿,咳了两声,“本尊,本尊也没注意。”

  晏珏还没来得及穿衣裳,他的头靠在光裸的胸膛上,上面还有自己昨晚不小心留下的抓痕,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滑腻的肌肤,触手生温。

  怀抱太过温暖,太过让人眷恋,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像是之前那个心心念念喊着他师兄的晏珏回来了一样。

  秦宿舟听见自己心如擂鼓。

  他在害怕,他能清楚而冷静地克制自己的情意,但无法抵挡情意相通的痴缠。如果现在的晏珏在并蒂莲的影响下喜欢上了他,他没有办法做到独自一人离开。

  不行,不行,会失控的。

  晏珏从他变幻的脸色上并不能读出什么,但那动作却是实实在在地表明着拒绝。秦宿舟推开他,后撤了两步,黑眸垂得很低,视线就跟黏在了地上一样,只在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

  “我去湖边一趟,你别跟来。”

  这副模样怎么可能不跟?晏珏没把他的话当话,抓起衣服抬脚就跟。

  “别过来!”秦宿舟突然拔高了音调。

  这个自从他醒来以后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从未发过脾气的男人,第一次这么大声地与他说话,晏珏不由被骇在了原地,看着他颤抖着抬起眼睫,浓重的黑眸里尽是哀求。

  “别跟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吗?”

  心底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晏珏眼睁睁地看着他夺门而出,合起眸子深吸一口气,狠狠将手里的东西摔到了地上。

  晏珏扶着额头跌坐在椅子上,手肘一扫,桌上的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金翎钿花。

  ……

  秦宿舟几乎是下意识地跑出来,呆在那个地方他快要窒息,但当真的跑出来之后,他又开始迷茫了。

  逃跑真的有用吗?并蒂莲的作用下,显然在晏珏心里他已经非同常人了。秦宿舟宁可晏珏像一开始那样冷淡对他,因为他知道自己完全抵抗不了那个人带给他的温暖,以前是,现在也是。

  算了,先解决不冰湖吧。

  秦宿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循着白天的记忆往不冰湖的方向踏去。

  黑夜下的晚樵村与白天完全不同,安静和祥和似乎变成了死寂与冷漠,夜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着。秦宿舟摒去杂念,沉下心,小心地往不冰湖赶去。

  夜幕下,不冰湖的水雾更甚,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诡秘之感。秦宿舟远远地望去,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和人影从雾气中透出,还有隐约的鼓点声。

  庙会?还是篝火宴会?

  秦宿舟压低身形往近处潜行,伏在篝火附近的草丛里悄悄观察着。只不过看了一眼,秦宿舟便头皮发麻起来。

  这压根不是什么篝火宴会,这是一场狂欢!

  巨大的篝火在湖边的空地上燃烧着,一个女人站在篝火旁敲击着鼓点,数十名男女围绕着篝火舞动着,鼓点声响起的之时寻找舞伴,载歌载舞,鼓点声消末之时便相拥热吻,等待鼓点再度响起之时寻找下一个交易对象。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兴奋着耸动的人影,时密时疏的鼓点声,一切都让人作呕。

  秦宿舟压抑住反胃的恶心,小心地打量那个敲击鼓点的女人,若是没猜错,这些男女应该都是傀儡,这个女人才是控制他们的罪魁祸首。但多年来的警觉告诉他,这个女人极其棘手。

  他眯了眯眼,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女人的面容,但却能瞥见她发间别着的一枚金翎钿花。

  怎么又是金翎钿花?

  秦宿舟还没想明白,一阵微弱的灵流从手心划过,他低头看了看,是小满从外传了信息过来。桃源的纹章除了记号之外,也可以通过灵流互相传递信息。

  他展开手掌,一行灵力凝聚的小字浮现在掌心之上。

  ——公子无恙?您与晏珏已进入晚樵村十日余,属下有些担心,可需要增援?

  十日余?!他们分明进入村庄连一日都没过!

  秦宿舟感觉通体生寒,然而下一刻,一件能让他浑身血液凝固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面前投下一道人影。

  他抬起头,那个带着鼓的女人也看着他,头上的金翎钿花在火光中散着耀眼的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小秦,听说你跟相好吵架了,要来开趴体吗?

  小秦:算了算了算了算了我腰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