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不放心你啊,怕你被人欺负,正好我要回家,她就让我来看看,结果果然被人欺负了。”叶骁无聊,玩着沈令腰上香囊的穗子,他轻轻一笑,给他把发髻梳好。

  “下次啊,你要是再遇到我外甥找你麻烦,他骂你你骂他,他敢动手你就揍他,不打死打残就成,你把他揍一顿,就没人敢来找你麻烦了。”

  “……我一个八品典签殴打六品郎官,怕是嫌御史台活儿少了。”

  “嘁,怕什么,有本事来参我啊,我还怕他们参?”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我的人,我不许别人伤你。”

  他这么说的时候,正给他簪发的手轻轻一顿,沈令低声道,“殿下,好了。”

  叶骁让他坐下,一掌推开侧边的气窗,清风朗朗,光若流金,衬得他一双凤眸水润流灿,他说,沈侯,这不是北齐,这是塑月,这里没人是你主子,我也不是。你现在是朝廷命官,要是觉得我待你不好,大可以挂冠而去。

  沈令看他,并没说话,心里却想,叶骁,你怎么会待我不好呢?你是这世上除了父母之外,待我最好的人了。

  看他没说话,叶骁想了想,“但是我觉得呢,你不会这么做的,我嘛,认为你还是蛮喜欢我的。”

  他当然喜欢他,只不过叶骁说的喜欢,与他的喜欢不同罢了。沈令神色如常,笑道:“殿下待下宽厚,人望所归也是理所当然。”

  叶骁一脸“你可别睁眼说瞎话了”的表情瞅了他一眼,往后靠了靠,“我也歇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殿下怎么累成这样?”

  “别提了,这几天挨了蓬莱君好几顿打,疼死我了……”

  听他说疼,沈令心里一慌,忙起身查看,“疼得厉害吗?我看看?”

  “你又不是大夫。”看他着急的样子有点儿好笑,叶骁按着他坐下,嘶了一声,“没事儿,都是皮外伤,蓬莱君打小揍我,手里有分寸得很。”

  “怎么能这样……”沈令眉头紧皱,小声埋怨了一句,心中对素未谋面的蓬莱君颇有怨言。

  他知道蓬莱君是谁,此人乃先帝男宠,现在正领着大理寺卿的职务,是叶骁的顶头上司。

  对他抱怨一笑而过,叶骁养了会儿神,忽然问:“手上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快愈合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左手也能写字?”

  沈令点头,叶骁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他就一副累极了的样子再度阖上了眼。沈令又好笑,又爱怜,什么都没说,只取了旁边的披风,给他盖在腿上。

  刚回王府,王姬府里的长史就拎着灰头土脸的叶永波来道歉,撑着精神收了赔礼的东西,好容易把人送走,叶骁一头扎进寝殿外的水榭亭子里睡觉,等睡到下午,被叫起来吃了饭,倒头又睡,看样子真是困得狠了,到一更天时分,他才悠悠地重又醒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沈令正在水榭外的观鱼花厅看书。

  叶骁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株浮着雪,孤独的竹子。

  叶骁一直觉得,沈令身上有一种隐秘的孤决,就像现在,漫天霞光也不能为他镀上哪怕一点暖意。

  塑月天长,更天也只是夕阳半垂,天边一痕蛋壳似的青正慢慢浸上来,听到他这边声音,沈令抬头,看向叶骁的时候,忽然这竹子上的雪就化了,沈令一笑,道,殿下醒啦?

  叶骁长发披了满肩,看沈令过来,便自动自发地转过身,沈令也自动自发的从从袖中取了牙梳给他挽发。

  叶骁看上去还没醒透,眉眼微垂,显出一种少见的乖巧,沈令拿发带给他把头发系上,“冰鉴里有钟清风饭,殿下要不要吃了再睡?”

  叶骁乖乖地点了点头,沈令端来水精盏,叶骁吃完,才一副彻底醒透了的样子,“五娘呢?”

  “五娘有事在和黛大人商量。”

  叶骁哦了一声,说那就劳烦沈侯帮我换个药吧。

  沈令眼神一暗,点了点头,叶骁背对沈令,脱了亵衣。

  叶骁有一副让男人都钦羡的绝好身材,修长矫健,像是豹子一般,然而现在这具身体脊背上满背青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沈令眼神一暗,他几乎有些不敢碰他,犹豫了几下,才皱着眉,拿丝巾沾了酒,轻柔抹开,“……蓬莱君怎么下得了这样狠手!”

 

  第七回 天人雪(中)

 

  

  “君上手里有数,你看露在外头的地儿一道印子都没有。绝不会耽误我明天干活的。”叶骁怕疼,身子直躲,沈令柔声说殿下忍忍,用了点儿力气按在他肩头,他逃脱不得,愁眉苦脸,“而且你看嘛……嘶,疼……颜色吓人归吓人,可一处都没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