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不语,只是愈加小心,有些地方伤得轻些,他用指尖一点一点揉开瘀血,有些地方伤得重,一层皮都快透明了,他只敢轻轻拿丝巾拂过。

  沈令沉默,叶骁却直起身体,左右转了转脖子,然后一脸神奇地转头看他,“这个发髻不用簪子也这么牢啊,睡着了随便滚也不怕嘛!”

  沈令给他抹完药才说,以前没有人给殿下这样绑过么?

  “没有,除了你跟披头散发有仇,其他人都不怎么在乎我私底下扎不扎头发的。”叶骁满不在乎地笑,捞过一边的亵衣穿上,“君上还曾经说我,长发未束,殊为可人咧~”

  沈令想,原来蓬莱君也见过他长发披散,那么好看的样子。

  忽然水风习习,吹动水漾纱微微摇曳,烛影映动,亭内真如笼罩于水中一般清凉,叶骁惬意地趴下要睡,沈令皱眉,轻声道:“水榭有风,瘀伤最忌风邪,白天也就罢了,晚上殿下还是回寝殿睡吧。”

  叶骁孩子气地摇头,“太热了,我在屋里睡不着。”

  “那就多放几个冰鉴。”

  “我会伤风,也不知怎么的,我明明不怕冷,但是只要屋子里一放冰鉴我准伤风。”

  沈令叹了口气,起身要挪屏风给他挡挡风,叶骁说,你别动,你手上有伤呢,叫人来搬就好。

  沈令听了这话,看着叶骁,慢慢笑了一下。

  沈令本就生得好,虽然不是叶骁那种华贵的美貌,却是眉眼清绝,隐有梅色。他平常唇角略有些弧度就算笑过。而现在,却是叶骁这些日子以来看过,沈令最温暖的笑容。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弯了起来,嘴唇微微张开,能隐约看到雪白的齿列,就像是融融暖日之下,徐徐绽放,洁白的花。

  他真好看,叶骁想。

  沈令只笑说了句那我叫人来多搬几扇屏风,便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仆役抬了屏风过来,把风口挡住。

  仆役退下,五娘袅袅婷婷从响廊上过来,叶骁看是她,拖长了语调,唤了一声,“五娘……”

  五娘跪坐在他榻边,盈盈笑道:“殿下唤我?”

  叶骁委屈地道:“你今儿忙什么去了?我回来你都不来看我。”

  “忙着把您的带回来的水粉胭脂送出去啊,放心,给王姬府里的、给宫里的、给白府的……都弄好啦,不会出错的~”

  “……哼……”叶骁恼恼地哼了一声,“对了,白问你一句,沈侯他们那边,你安排好了吧?”

  五娘颔首,从袖底拿出了柄小巧团扇,轻轻给他扇风。俩人谁都没说话,叶骁看着她,她看着叶骁。

  最后五娘掩唇一笑,她说,好啦好啦,我说实话,我还挺喜欢沈侯的。

  那是沈令到府第二天发生的事。

  当时她去沈令房里查看是否有东西需要添置,她唤沈令沈侯,沈令道,别这样称呼,那是北齐的称谓,他现在就是王府的八品典签。

  五娘却摇头笑语,“殿下常说,沈侯当世英雄,我等自是要尊重的。”

  沈令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看她,似是有所猜度,看他不语,五娘心知他在想什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沈侯想的没错,我就是您想的那个人。”

  她悠悠然地一挑眉,风情万种:“我就是那个殿下带进府的□□。”

  语罢,五娘转头,吩咐人再送一对摆瓶过来,不然案上太素,就似刚才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之前沈令就隐隐约约猜到她的身份,若是以前,他最多对五娘不置可否,可是如今,他对叶骁大为改观,认为关于他的所有传言都基本不可信,对这个传说中被叶骁以杀妻的代价抬回府中的女人,自然也不能以流言来看待,沈令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五娘不用妄自菲薄,沈某对人从无成见……”他顿了顿,“沈某一介宦官,五娘是否也会因此看不起在下呢?”

  听了这话,五娘怔了怔,转身看他,面上慢慢漾出一个浅笑,她郑重地向沈令行了一礼,“……沈侯教训得对。妾身受教了。”

  “……沈侯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五娘掩唇一笑,道,“妾身当时就想,殿下说的果然没错,沈侯,真天人也。”

  叶骁半支起身体,伸手轻轻掠了掠她鬓边长发,然后笑了一下。

  琉璃灯里烛影碎乱,映出他眼角眉梢点点流火似的金,忽然就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他柔声道:“那是自然,孤的沈侯,本就是当世英雄。”

  说完这句,他想起刚才沈令的笑容,忽然又想起,他那日从鲁王府赶去永巷,看到的沈令。

  他浑身血污,被吊在刑台上,背却是笔直的。

  然后他有不怨不愤,清冽的眼睛。

  跟第一次,他看到沈令的时候一样,那么好看。

  他是料峭梅花上将残的雪。

  叶骁忽然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模样柔软无害,甚至于忽然有了几分稚气,他柔声唤五娘的名字,“嫣和,你过来,让我抱抱。”

  五娘膝行几步,到他榻前,叶骁倾身,正正好温香软玉抱了满怀。

  “嫣和啊,你知道么,刚才沈侯对我笑了,真真正正的笑了,你不知道,他这么笑起来有多好看,当时我差一点……”就忍不住,想把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