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小匡摸了摸嘴角,紫林霰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停下正在烤肉的筷子关心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悄悄收回手中的帕子,压在袖子下,尹小匡摇摇头,“没事,大概是有些累。”

  紫林霰擦干净手上的油,摸向尹小匡的额头。

  尹小匡身子往后一仰,还是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亲密。

  “唔……好像是有些低热。”紫林霰又摸了把他自己的额头,抽了尹小匡手中的碟子,把剩余的肉都倒走,让人端来一些热乎乎的粥。

  尹小匡:“……”

  紫林霰:“你伤了风,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尹小匡想着自己可能是前阵子武林大会耗体力过多,跟齐与晟打的那一场虽然身上没有破皮出血的,但五脏六腑肯定是有伤,吐血估计也跟这个有关。

  他没当回事,站起身去抢紫林霰给他端走的烤肉。

  “病人更得吃肉补补!”

  齐与晟的脑子还在嗡嗡嗡,这边赵斯已经将那掩埋在岁月长河最深处的罪孽全部说完,武殿帅已经累到快手抽,口供写了满满两大张宣纸。

  赵斯清了清嗓子,目光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仿佛刚刚讲的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惨案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

  “原王殿下。”

  赵斯嘴唇轻启,

  “我知道虽然这件事并不是导致大公子致死的直接原因,事情的性质也难以断定,毕竟也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这些年赵某虽说手上握着这么个悬头顶的命案,但对朝廷对齐策对你们齐家可以算是忠心耿耿,从未做出任何有害于齐氏江山的事。”

  “可大公子的死啊……从最根本最根本的源头去找,还是得追溯到年无庸与邵承贤的种种恩怨嫌隙。最开始就只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利益斗争,后来在邵承贤被年无庸害的最惨的时候,又恰好爆发我的这件事,邵承贤借着我的事情彻底将年无庸压的死死的,年无庸对邵承贤心里那也是恨啊!”

  “再后来,就是凌河军的‘叛国’……我们这些不论是罪魁祸首还是催化剂,其实都还是受到殷王朝封建制度的迫害,官官相争,为了名利连做人底线都没有了,你死我活杀红了眼。而大公子……说到底真的是被五里州凌河州之前的斗争给害了,那个时候又正巧传出来末帝妖后对大公子的蛊言……我很清楚,齐策不可能原谅我,可能若不是我杀年步芷这件事的发生,邵承贤和年无庸也不会有机会撕破脸到那种程度,”

  “可能后来大公子……”

  赵斯说不太下去了,因为齐与晟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他叹了口气,闭上嘴低下头静静等齐与晟发话。

  齐与晟收了武殿帅抄录的口供,看都不看,卷了两下压入袖中,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能称之为愤怒,反倒是有些捉摸不定的崩溃。

  赵斯不确定齐与晟究竟在想什么,也不太敢张口,事到如今基本上自己的命也已经走入陌路,只差一件事。

  齐与晟站起身,靠着身后的铁栏杆用手扶额,好半天才深深呼吸,抬起头再次看向赵斯,“赵丞相有自知之明就好。”

  这一句话,无疑是给这个陈旧的案子最后的定论。

  赵斯终于仰头大笑起来,浑身颤抖,脖颈手腕上的铁链在哗啦哗啦地跟随着震动,笑的眼泪都流出来。可算是结束了啊,这么多年来他放飞自我地在这个位置坐着官,童年的压力和对母亲的自责以及怨恨让他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去面对任何的比拼,每一次作战前夕,他都要崩溃到去买东境盛产的大/麻猛吸才能抚平焦躁的心,太痛苦了,他不知道是该恨谁,恨了那么多年的仕途制度到头来也被邵承贤一刀斩除,这些年要不是邵承贤还愿意支撑着他……

  齐与晟拿着口供转身就要离去,赵斯笑声逐渐减小,他突然喊了句“四殿下”。齐与晟转过头来,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么?

  赵斯一只手扒在面前的铁栏杆上,脸贴着杆子,嘴角往上裂,楼道尽头蔓延过来的冰冷月光洒在他脸颊,照的他像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的确有一件事……”

  “邵承贤对大暨从来都是一片赤胆忠心,从未有过丝毫想要从齐策制定的制度下,谋取任何不正当的暴利!”

  齐策看完赵斯的口供,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愤怒,他可能是真的麻木了,三大开国元勋一下子都被爆出和自己最在乎的儿子之死有关联,纵使赵斯的功勋再显赫,立下再汗马功劳,

  只要碰上齐与稷的死……

  齐策坐在软榻里,胳膊支在面前的案桌,双手撑着额头。

  良久,月色森森,他才从袖子见,对跪在对面大殿里的齐与晟淡淡道,“说到底,赵卿也是受害者。”

  “就……别杀了。”

  “好歹……给朕留一个信得过的啊……”

  齐与晟了然,并不是很惊讶齐策放赵斯一条活路,表面上说是留着个信得过的,其实还是打心底里认同赵斯的错误并没有那么不能原谅。

  “但身为右丞相,身上背负着一条血淋淋的命,并且这事情肯定也是瞒不住,丞相这个位置赵卿是不可能再坐下去,就……”

  “流放西域吧。”

  “……是,父皇。”齐与晟领命。

  这件事总该有个落幕。

  齐策起身就要回承启殿,齐与晟揖手恭送父皇起驾回宫。齐策背后的龙袍拖得老长,跟随的宫女侍卫站了一排又一排,可烛光剪影下,却显得有些苍凉。

  直到齐策的身影消失在金銮大殿正门的夜色中,齐与晟缓缓起身,头还是有点儿晕,他审完了赵斯连休息都没顾上,直接就奔来金銮殿。武殿帅扶着他,让他慢点儿,齐与晟摆了摆手,不等缓一缓,抬腿就朝着正欲离去的大监那边疾步走去。

  “林公公,”齐与晟喊住统事大监,十分尊敬地揖手。

  林公公算是这陵安城皇宫内最具有权威的太监,他本人秉公无私,真正做到了万事只为陛下一人,深得齐策赏识。在宫里权力大时日久,自然有很大的说话权,朝廷的官员们都想巴结他。

  齐与晟虽然手上杀戮重了些,但他是齐策最喜爱的皇子,林公公对齐与晟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林大监对齐与晟双膝跪地,“啊,四殿下。”

  齐与晟让他不必多礼,主要是有重要的事情想问。林公公并没有因为齐与晟的随便而真的起身,依旧跪着,但气势上却变了,“殿下想要问什么呢?”

  “是这样的,”齐与晟抱拳,“本王想劳烦林公公帮忙,整理一下大暨建国后,邵承贤所有被父皇暗中压下来的罪行。”

  承恩殿灯火通明,林大监到底是帮了齐与晟这个忙,吏部考功司的官员连夜被从被窝里挖出来,还有独立于整个朝政系统之外的史官,其实朝廷里每一个官员私下里究竟都做过什么,就算你以为做的很隐秘,却都逃不过皇帝是安插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的眼线。

  齐与晟喝着太医院特调的醒神苦茶,一张张翻阅林公公命人搬运进来的卷宗,这些卷宗都是绝密档案,记录的都是被齐策压下来的见不得人的案子。

  如果涉及到的官员一生未曾犯特别重大的错误,那么这些看起来不是很大的罪,便就永无见天之日。

  邵承贤这十二年来做过的勾当事不少,为了大暨各项制度的改革他真是什么都干得出,你若说他贪财,的确,通过黑暗手段挣钱的罪行汇总起来可以摞成两本药草经那么厚,但这些财,最终究竟还是用到了国家发展政策的推行上。

  齐与晟用了三天三夜,查遍了邵承贤生前明着暗着的所有事迹,就连他开的假名给小情妇购买情趣用品的野记录都给扒了个边,却愣是没查到他在国库钱财上有其他贪污的案子。

  除了腐血花代替流紫苏那件事。

  一个人如果他的本性就是想要为了国家发展而奋斗,哪怕是手段不正当,但只要他的信念是他的国家,那么他无论做过多么惨绝人寰的事,都绝不会对自己国家不利。

  潜意识会让他一切利益为了国!

  所以说,如果邵承贤真的干的所有事都是想要大暨王朝变得更好,那么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就因为金矿山的被炸、而把牟取暴利的目光放向国库!

  这一点若是在几天前,他还会本着对吴越翻出来的那本邵承贤的腐血花走私录相信程度,和他当年能为了弄死齐与稷把大殷的一块国土都卖给了敌国,而对邵承贤心怀国家产生怀疑,可就是赵斯那番陈述,陈述邵承贤对曾经大殷的朝政制度的深度鄙夷,加上记忆中这十多年来邵承贤就算再作恶,也真的是肉眼可以看得见地在为大暨王朝的发展而拼了命地做出贡献。

  齐与晟忽然就有些拿捏不准了。

  如果说,手上这些罪行清单真的一个都没漏的话……

  齐与晟脑海中的画面瞬转,猛地想起在邵承贤入狱后不久,刑部呈上来邵承贤在地牢里的举动跟录——有一句话邵承贤曾经在狱中嘶喊过数十次,几乎每一次刑部的人去,给他传陛下的口谕、问邵承贤真的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之时,这句话邵承贤都会拼了命地对刑部的通讯官大喊,求通讯官把话定要传给陛下,“腐血花是怎么一回事!邵某真的不知道!”

  倘若腐血花一案另有内幕。

  齐与晟连夜去了太医院的检验门,找到当时北漠王被杀一案中对现场发现作案凶器的调查文案,翻阅中并没有任何异样。本子上干干净净,就连记录的最后一页笔墨往后一层空白宣纸上浸下的墨汁笔画走向都是很真是。

  两张记录本纸张间,齐与晟使劲儿地扒开,也没发现页数有撕过的痕迹。

  可凭着多年办案第一直觉,越是没有留痕就越容易让人产生这是人为的错感,齐与晟没有把记录本放回到原处后就此收手,而是找来这半年来每天在检验门当班记录平事的小官吏,挨个询问,

  “这些时日,除了本王以及调查北漠王刺杀案的太医官吏外,还有什么人来过检验门借阅物证记录薄?”

  近一个月当过班的小官吏们纷纷摇头,说检验门根本没人来访,毕竟宫中要地,进出都有严格把控,哪那么容易进来啊!

  “哦,下官倒是想起来——”最末端的一个小官吏突然举手,“三个月前,下官曾经在值班时,见过邵丞相大人,来检验门借阅过北漠王被杀一案的证物记录!”

  齐与晟面色严肃,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说无妨!

  小官吏想了想,隐约又回忆起一个人,

  “对……似乎秦院史也曾经过来借过,也是三个多月前……不过时间要比左相大人万六七天……那会儿左相大人都已经亡命于大漠州……”

  齐与晟回到承恩殿,坐在书房的案桌前撑着额头俯身陷入沉思。

  武殿帅被他传唤进来,单膝跪地问殿下有何吩咐。

  “秦院史……现在在何处?”齐与晟没抬头,就这么垂首闭着双眼,一字一句问。

  武殿帅回答,

  “回殿下,似乎……不在宫中。”

  “哦?”齐与晟的记忆有些恍惚,还以为秦晓正在省亲,他对秦晓省亲这事儿印象很深,因为那段时间正好赶上北漠王被杀,尹小匡受伤却找不到对口的太医。

  “那他去哪儿了?”

  “……臣听闻,秦院史好像去了北境。”

  齐与晟睁开眼,脑子里忽然就像是有一根线,直接将很多错乱找不到头绪的片段,一下子穿成一道顺利的线,“他去北境……是去了赤月宗么……!”

  其实秦晓在尹小匡为齐与稷复仇里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段时间齐与晟一直没有功夫静下心来细想,主要还是太沉浸在尹小匡坠崖的悲伤中,后来知道尹小匡还活着,但又被尹小匡的失忆闹得心烦意乱,根本没时间去思考。

  现在齐与晟忽然发现,秦晓这人,似乎很不简单,以及尹小匡为他哥复仇之中,抛去他已经知道的,好像还有很多没办法说得通的。

  就比如……尹小匡跟那红衣刺客——穆旦那·苏清究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尹小匡又是如何那么精准地提前知道吴越一定能翻出来邵承贤走私腐血花的记录本?

  还有更早以前,夏侯秋的死!

  齐与晟问过那个指证的检验门小官吏,秦院史来检验门那天,有没有从这里带走什么或者是销毁什么东西。小官吏摇摇头,说他记不太清了,好像没有!齐与晟让他仔细想,不过话刚说完没多久就反应过来,秦晓若真的有更深一层身份,那么在一个普通官吏眼皮底下带走一些证据这种事,肯游刃有余!

  于是齐与晟便改了口,问小官吏,那邵承贤来检验门,能不能记起他是来查什么的么?

  小官吏想了片刻,突然点头,

  “这个下官记得!”

  “左相大人走的时候,下官很清楚听到他在嘴中一直念叨一个词!”

  “什么词!”

  “唔……好像是——灯心草!”

  齐策一共有四个儿子,除了大儿子齐与稷早早逝世,其余三个皇子都顺利长大成人。二儿子齐与裴身兼太子一位,四儿子齐与晟虽说手握绝对大权但心无皇位,给齐策最大的保证也就是日后齐与裴登基了,他可以尽心尽力做一个辅佐帝王的摄政王。

  而三儿子齐与江,则更佛系了,哦不对,是真的佛,早些年齐策拥兵自立反水前朝时,他就觉得父亲手上沾染人命了,齐家恐怕要有大灾,齐策建立新朝,登基称帝,齐与江受不了脚底下踩满人血的宫城,干脆跟齐策闹翻了脸,皇子也不做了,直接出家西域,当了和尚。

  当然,当和尚之余,还是会干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说研究世间古稀语种。

  齐与晟手上的查证太多,而且很零碎,基本上关联不起来。他权衡半天,最终准备先从腐血花下手。

  腐血花在宫中藏书殿的记载少之又少,开国下达封/杀令时就基本全部销毁,留下来的也都是很表面的介绍性的书籍,比如《百草全科》这一类的药材大汇总。《百草全科》是记载从古至今流传下来所有草药的最全面科普书,价值相当大,齐策在销毁关于腐血花的文献时犹豫了半天,放过了这本古籍一马。

  齐与晟仔细研究《百草全科》里的腐血花,书上的内容却就那么一丁点儿,介绍的基本是个人都听说过。他一无所获合上书,按着额角准备换个目标下手,书翻过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齐与晟弯腰捡起,是一张泛黄的旧宣纸,应该有些岁月了,他小心翼翼展开

  就看到了纸面上,赫然画着一株和《百草全科》上腐血花图画一模一样的花株。

  画面一旁留白处,用朱砂笔,密密麻麻批注了很多圆圈横竖的奇怪符号。

  齐与晟带着这张纸,去了趟西域。

  齐与江很意外他这个四弟的到来,阿弥陀佛念叨半天,拉着齐与晟又吃了半天的斋饭,齐与晟是来求人的,所以耐着性子跟他三哥做这做那。

  顺便还看到了齐与江藏在佛像后面第七个石板下的猪肘子。

  “施主是有什么人生困惑吗?”齐与江席地而坐,满脸“我早就看透红尘你别想拉我回家”地问。

  齐与晟:“……”

  “三哥,”齐与晟压着肚子里咕咕叫,将那张纸拿出,推到齐与江面前,“能帮忙看一下,这上面的符号是什么文字吗?”

  齐与江:“不可,”

  “老衲不解答凡尘疑惑。”

  齐与晟:“……”

  齐与晟让被挡在门外的武殿帅搬上一盘炖的油汪汪的红烧肘子。

  齐与江抬了抬眼皮,

  伸手将马上就要被齐与晟收回去的图纸给压死。

  齐与晟:“……”

  齐与晟:“三哥不是不理世俗吗?”

  齐与江:“老衲是有底线的人。”

  齐与晟:“……”

  时间不算充裕,齐与晟没继续跟齐与江贫。齐与江啃着猪肘子研究起那图纸上的字,齐与晟坐在旁边双手插在袖子中盯着对面的香火。

  没过多久,齐与江放下猪肘子,抬头面向齐与晟,眉头紧锁,“嘶……”

  齐与晟问他有什么头绪吗?

  齐与江皱着眉又沉思了半天,才悻悻开口,

  “这个东西……还真的研究不出来。”

  “着实不像是这个世界的文字……”

  “不过,”他指着图像上的花株,问齐与晟,“这不是腐血花吗?”

  齐与晟有些沮丧,心不在焉点点头,“是啊,是腐血花。”

  “这玩意儿不是早就被父亲大人给下令禁止了吗?”齐与江疑惑。

  齐与晟说的确是禁止了,但是现在有些事要查,得查腐血花,齐与江没再问什么事,看齐与晟的脸色就知道这事应该很重要,于是他又拿起图纸,又仔细盯着那圆圆圈圈的符号看。

  “对……这个我倒是见过。”突然,他将那宣纸铺到齐与晟面前,用食指指着腐血花图像底下的两个间隔开的符号串,道。

  齐与晟抬头。

  齐与江似乎在努力地回忆,齐与晟让他不要急,慢慢想,齐与江想了好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下面两个箭头分别指向的两串符号,好像叫做……”

  “‘纯品’,和‘杂品’?”

  “以前父亲还是前朝御林军大统领时,在他书房见到过,就那次夏太国进宫了两颗赤金摇钱树给墨皇后,结果后来突然传出里面有些摇钱树品种不纯,就被墨皇后挑了出来贴上一串古怪的符号,说是特殊文字,称作‘杂品’。贴特殊符号是为了不让夏太国看出来……”

  齐与晟听的云里雾里,在他印象里腐血花不一直都是一个品种,从来没听说过纯品杂品之分?他更加疑惑了,但齐与江再也辨识不出来其余是符号,他也只能放弃。

  离开西域前,齐与江特地来送送齐与晟,齐与江给齐与晟塞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他的珍藏品。齐与晟看着那满满的糖果子还有牛肉干,哭笑不得,道他哥啊你真的是做了好良心的和尚!

  齐与江笑眯眯,说齐与晟瘦了太多,得大补!

  齐与晟谢过,上马车就准备起驾。临行前齐与江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敲敲齐与晟的车窗。

  “三哥还有何事?”齐与晟探出头来问。

  齐与江终于做出个正常人的揖手礼,眉眼弯弯笑道,“听闻二哥生了龙子,”

  “三弟在这里给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道过喜了。”

  齐与晟被腐血花搅的乱七八糟的心瞬间平静了不少,嘴角也轻轻一扬,“谢谢三哥,四弟定帮三哥将心意传达。

  齐与江顺势问要不要杀两只鸡给齐与裴和太子妃,齐与晟瞪眼哪儿来的鸡?齐与江指了指佛堂后院,说养了不少。

  齐与晟:“……”

  “谢谢三哥的心意,这个……真不用了。”

  齐与江又想要说什么,齐与晟连连抬手打住打住,鸡鸭鱼猪统统不需要。齐与江却按住齐与晟准备放下窗帘的手,神色微微正经一点儿。

  “哥,你还什么事!”齐与晟探头。

  齐与江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就是突然想说,他望着齐与晟,感慨般开口,“唉,这么些年了,与晟你也长大了,三哥听说稷大哥那案子也已经……二哥还生了孩子……”

  “想当初我离家的时候,大哥刚去世,与晟你状态很不好……”

  齐与晟心头瞬间就有些酸楚,是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齐与江摇摇头,说“不说了不说了离别本来就伤感不能再增添伤感”,他话音一转,突然说道,“感觉这里面二嫂变化最大啊!”

  齐与晟眉头一挑,“二嫂?太子妃殿下?”

  “是啊,”齐与江感慨,“前阵子我其实是回过一次陵安城,远远就看到二哥跟二嫂出去赏梅。早些年二嫂待闺阁时曾经有幸与她见过一面,上次再见,突然就觉得虽然脸被烧伤了,但真的与以前气质上是大变呢……”

  齐与晟告别了齐与江,揣着一肚子的心事离开西域,腐血花的线索中断,他不得不换个方向查,但大海捞针,那么多线索究竟该用哪一个?齐与晟心烦意乱,回陵安城的道路上他突然对武殿帅吩咐,改了道,“先别回陵安,”

  “去……郁金镇。”

  突然特别想见尹小匡,齐与晟觉得自己就是犯贱,明明逐渐意识到尹小匡身上有重重疑点,但,就是想见。

  哪怕远远地看一眼。

  腰上是伤口还没撤了药布,武殿帅头一次爆粗口,不顾主/奴关系地骂齐与晟脑子到底怎么想的?但还是骂骂咧咧地掉了头,马车往北境哒哒哒奔去。

  尹小匡趴在小阁楼的露台木栏杆上捂着嘴咳个不停,紫林霰在屋中闻声,怕他有什么事,抱着尹小匡的外衣悄无声息来到尹小匡的身后。

  这些时日,尹小匡经常一个人呆着,不让他靠近,咳嗽声还不断,紫林霰总觉得尹小匡哪儿不对劲儿,心里焦急,但是上前去关心却被尹小匡给推开,说是没事儿的。

  尹小匡用红边的袖子压在嘴角,剧烈咳嗽,好半天才停下,抬起头看了眼袖子上浸到大红丝线中的血,愣了好半天,大拇指伸出,刚想要把嘴角的血迹给抹掉,

  身后突然被人用力攥住肩膀。

  “这是——”紫林霰猛地将尹小匡反过来身,没等他将血迹抹去,抓着他还散发着血腥气的袖子,厉声呵斥道,“这些血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一起念——这文是HE,要相信作者大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