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垂的眸光,再落向祁然安详的睡颜,又不舍的想要转开,这一咬下去,他总会疼的,想象着祁然每次拧起眉的样子,不觉又将眸子落回祁然闭合的眉眼……

  清澄的黑色瞳仁,含着一抹让子楚心惊的了然,冷冷的与扫回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如果一直看不到安义勋多好,我可以……一直相信下去,只是……为什么是你……”

  淡淡的声音,悠悠的传递过来,子楚一惊,不由自主的放开还含在口中的食指……

  门外有轻微的声响,祁然的视线立刻转到门边,一霎那的闪神,足够子楚灵醒过来,擎出随身不离的匕首,闪电般冲祁然裸在被子外的手臂划下!

  一定要带他走,即使祁然醒来,会恨自己,也要带他离开这重重杀机的死地……

  抽回露在被子外的手臂,祁然连被子裹紧自己,急速退后,直贴到墙壁,然而床上的空隙就那么大,子楚一击不中,再无退路,晃身逼近过来。

  “哎……”幽幽的叹息声起,与低沉黯然的声音不协调的,是祁然强扭腰身,被子里探出一截黑色的物事,带起一溜乌黑的流光,直抵上子楚步步紧逼的匕首刃尖——

  “叮……”一声脆响。祁然吃亏在臂力不及,虽然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也只是险险避开匕首的风头,将它错开落点而已。

  这两下床上交锋,动作极快,一个是占了兵器的便宜,一个却是未出全力,祁然心知肚明……

  子楚当然也看得出来。

  怎么办?

  曾经深情相对的眸子,牢牢锁住彼此的视线,子楚眼底有挣扎,但更多的是计量,而这,让祁然心寒的战栗……

  这人,拥有自己赋予的权利……杀死自己或者算计自己……

  而今,要收回这个权利吗?

  昏昏沉沉两天,其中断断续续清醒了两次,却都是夹杂在噩梦之中骇醒的,精神与肉体在极致紧张又放松之后,好多事情都变得恍恍惚惚的,祁然就是这样,况且真正清醒后见到的是心里一直惦念不休的子楚,早更是将那些似真似幻的可疑梦境抛到脑后,既没有追究,更不会去认真回想,满满的心思都下意识的全部集中到子楚在身边的认知上去了。

  在暗处无意中听到子楚与安义勋的对话,祁然竟然不觉得太意外,也或者是因为太过意外而忘了该如何反应,只是心中却知道,清醒之后一直强迫自己去接受去遗忘去忽略的东西,还得靠自己再背起来而已。

  和子楚依偎在一起,汲取着温暖的同时,祁然的心已经痛的不成样子,曾经以为可以拥有的不可得的平淡幸福,曾经以为完全属于自己的爱情与爱人,一瞬间,面目狰狞的骇人……

  儒雅诚挚的俊容依旧,平淡清澄的眸子依旧,居高位却没有那种形于外的野心勃勃,就是这种干净得不可思议的修养气度,让他在安义勋船上的一票莽夫中,一

  眼便将与众不同的子楚挑选出来,到后来不由自主的捉弄,不由自主的放松,依赖,甚至不假思索的将鲜血祭出,给了他……那样的权利……

  看着子楚瞬息万变的眼神,祁然只能将唇紧紧的抿起来,将一贯红润诱人的唇瓣咬的惨白一片。

  “你说过,待在哪里都没关系,安王年壮,可以保你三十年平静生活,和我一起回去,过只有你和我的日子,只有你和我!”子楚再看不下去祁然虐待自己的红唇,那身体,每一寸每一分他都心疼至极……

  要在那上面,亲手留下一道伤口……这样的自己,何尝不懊恼的让他发疯!

  这些挣扎,从子楚的眼底一直在流露,然而祁然又怎么能体会,他所有的心,都为了子楚的计划难过着,难以置信着……看着这个自己一直视为亲密的男人,这一刻竟然如此陌生,心底忽然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带我回去?完成你最初的使命?”

  子楚脸上涨得通红一片,“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再这样,一直被追着,一直要逃,天下这么大,要躲得人那么多,不如……”

  “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子楚的解释,祁然笑的腰都直不起来,弓起身子,眼角都流出泪来,“离开岳兰,我真的不介意下一个囚主是谁……”

  “生活,未来,希望,全部都与我无关,玄密与断阳同种一身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是你……重新将一起燃起,我用心,我逃,连齐晏他……他……那样对我,我也想找个地方,将自己洗干净……一切是非,过去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着熬过去,想着希望,想着……想着……”掉的越来越凶的泪,祁然反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却止不住声音里的哽咽,“想着有人在等我,有人,许我一个未来……”

  “寄人篱下……软禁等待……那些……我要的生活,是我自己的自由,随心的掌控,而不是被监视,软禁!”

  “不去想什么玄密与断阳,不想管什么安王,只是待在他的国土上,我的国家里,这和你的自由,有哪里不同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拗!”子楚皱紧一贯平和的眉宇,难以置信的看着祁然。

  摇着头,忽然再不想说下去,这人,与自己,真的不同……

  他的自由,永远将自己摆在王族之下……

  他的自由,却是只存在于天地之间……

  争狩劫 (上部 情劫)卷二 丘洋宫变 058 问情谁瞩(下)

  

  再看一眼子楚,祁然咬紧牙,面上忽然露出从未有过的认真,连眼底也一片肃然,执箫的手,缓缓移到箫管中间……

  看惯他漫不经心与撒娇搞怪的子楚,心底蓦地一紧。两眼牢牢与祁然对视,却没注意到他手上的小动作……

  乌黑的流光速度奇快,穿越空间一样鬼魅而至,一直严神戒备的子楚,当然了解这箫里的玄虚,在银芒未出之前,已经急速退出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