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月默默的走到桌边端起水,复回到床边,小声问道:“师兄,你醒醒,喝点水,不然死的快啊。”

  床上的人现在已经烧得快要升了天,哪里听得到金陵月蚊子一样的哼哼声。

  “师兄,你再不睁眼,我可就给你度水了啊。”这一声比方才的询问还要小,别说昏迷的白玉辉了,就是此时屋里再站一个大活人,估计也听不到。

  金陵月给自己鼓劲道:“为了师兄能降温,我是为了救他,他一定不会怪我的。”

  金陵月学着戏台上的做派,含了一口水在嘴巴里,伏在白玉辉身上,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白玉辉的睫毛很长,这么伏在身上,能清楚的看到那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特别的好看。

  金陵月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抚上白玉辉的眉眼。

  事不宜迟,金陵月低头覆上白玉辉的唇,咕嘟一下将水度了过去。

  白玉辉之前滴水不进,现在因为金陵月的唇覆在嘴上,就像是有了心灵感应一样,竟然自己咽了下去。

  金陵月开心的赶忙多度了几口。

  一小碗水,很快就被度的见了底。

  金陵月度完水,就安静的坐在床边等着师父回来。

  白玉辉喝了水,又休息了一会儿,慢慢的有了意识。

  他缓缓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金陵月正撅着嘴巴,趴在自己身上。

  他刹那间以为自己做梦,晃了晃脑袋。

  金陵月正准备再次度水,就看到白玉辉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自己。

  一时间两人尴尬无比。

  金陵月急忙将嘴里的水咽下去,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是看你脱水了,灌你水你也喝不进去,情急之下给你度点水。师傅说你再不喝水就会出生命危险。”

  白玉辉刚刚醒来,什么话也进不了脑子,只能看到那张离自己很近的嘴,正一张一合的对着自己说着什么。

  至于说的什么呢?

  管他什么呢?

  白玉辉突然的冲动起来,一把搂住金陵月的脖子,用沙哑的嗓音道:“度水?怎么度?这么度吗?”

  言罢重重的吻了上去。

  金陵月之前的碰触,很大一部分是劝慰自己那是救死扶伤,不敢乱想什么。

  现在白玉辉的唇,就在自己的唇上。

  和刚才不一样,软软的,滑滑的,让他忍不住想要贴的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好能吃进自己肚中才解渴。

  是了,金陵月感觉自己也口渴了,而白玉辉的唇,就是那碗可以解自己口渴的水,他想要一饮而尽。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金陵月没来得及想。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亲在一起,要不是师父领着慌慌张张的郎中进了院子,可能他俩能亲到对方破皮。

  师父进屋就看到两个人脸色通红,白玉辉躺在床上捂着眼睛呵呵的傻笑,金陵月不自在的站在床边整理衣角。

  师父关心白玉辉的病情,也没细问,直接拉了郎中去把脉。

  把脉结果是没什么要命的问题,好好休养,少吃点补药,多喝水就行。

  提到多喝水,师父发现两个徒儿的脸色变得更加红润。

  白玉辉朝着金陵月眨眨眼,笑道:“嗯,水是生命之源,要多喝点。”他故意将多喝点三个字的尾音拖得老长,每拖一个字就能看到金陵月的面色更加红一分。

  时光荏苒,那么清晰的记忆,突然就这么蹦了出来。

  金陵月瞅着床上一动未动的白玉辉,苦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等我给你度水?”

  白玉辉额头的温度在提醒着金陵月,他这次真不是装的。

  金陵月将药一点一点喂给白玉辉。

  白玉辉眉头都没皱一下,要不是呼吸着,会让人以为这就是个死人。

  金陵月摸着他的脉搏,仔细查探。

  越查探越觉得奇怪。

  白玉辉体内气血明明翻涌的厉害,偏偏面上毫无血色。

  就像是身体有个洞,所有的血液,都在顺着小洞往外冲一样。

  金陵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扒开白玉辉胸口的衣服。

  胸口处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紫黑色的纹路,妖艳的就像是棺材店里特有的给死人用的花纹。

  那些纹路纵横交错,深深浅浅的就像是嵌进了白玉辉的身体。

  其中胸口处,有一条特别扎眼的红线,在众多线条中沿着白玉辉的心脉,直通白玉辉的脖颈处。

  金陵月将手指搭在红色线条上,能感觉到那红色线条下突突的跳动,就像是……虫子?

  金陵月不敢断定这是不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东西,沿着那条红线往上追寻踪迹。

  虽然上面的部分没有那么鲜艳,但是如果看的够仔细,还是能看出来是一直延伸到后脑勺的。

  金陵月试探性的按住了红线逐渐消失的位置。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白玉辉疼的皱起了眉头。

  那声轻微的“嘶”声,让金陵月匆匆住手。

  他没猜错的话,这是蛊?

  被疼痛疼的有了知觉的白玉辉努力动了动手指头,想要告诉外面的人自己没死。

  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鼓了半天力气,才圈起来一根手指头。

  金陵月的声音就在耳边,听起来飘忽不定,白玉辉很想喊一声:“你别怕,我没事。”

  但是不知怎的,到了最后的嘴边,却变成了:“师弟……抱。”

  金陵月一怔。

  随后敞开怀抱,将白玉辉抱在怀中。

  就像是曾经的少年时那样,边拍打白玉辉的背,边道:“师兄乖,不害怕。”

  白玉辉以为这是梦境。

  开心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自己好久没有被师弟这么抱过了,太怀念了。

  师弟的身上,总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很香,很甜。

  他之前流浪的时候,觉得只有那种有钱人带了香囊的身上才会有香味。

  被师傅领进门,衣食无忧后,才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香味。

  他的师傅喜欢熏香,身上总是有种熏香的味道。

  他的师弟身上,是一种让人闻了就觉得很幸福的味道。

  别人不知道,白玉辉是这么认为的。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不想任何人知道,他不想任何人去抱自己的师弟。

  这种毫无理由的独占的想法,他从入了师门第三年,就已经有了。

  可怜当时天真的金陵月还毫不知情,以为自己的师兄真的是怕这个怕那个,找自己抱抱。

  直到后来,金陵月私下里瞧见平日里喊着怕蛇的白玉辉在林子里,亲手逮了一条小花蛇给扒了皮,手法熟练,速度极快,和他蹦跳着喊害怕蛇的时候判若两人。

  那时候金陵月就知道,这个师兄,太会演了。

  不过金陵月并没有拆穿,内心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期盼。

  他那时候年纪小,自己理解为这是相依为命的三个人互相赖以生存的亲情所致。

  后来慢慢长大,金陵月发现,似乎不是那样的。

  他喜欢师兄。

  无关乎亲情,是喜欢。

  思绪有些游离,金陵月望着怀中神色越来越痛苦的白玉辉,心疼不已。

  他要怎么做才能帮他减轻疼痛?

  “师弟,抱。”

  金陵月闻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白玉辉半梦半醒间,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的难受。

  从头到脚,从皮到骨头,有一把把的小刀,正在横一刀竖一刀的在他身上任性的划着刀口。

  每一刀划下去之后,还会在伤口处转两圈,再不怀好意的撒上一把辣椒面,盐巴。

  白玉辉疼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抓着自己的喉结,使劲的捏着,想要捏爆它。

  不仅如此,连白玉辉的牙齿都没放过。

  牙齿的根部,正有无数的小虫子往外爬,它们成群结队的从牙缝里钻出来,扩散在嘴巴的各个角落,噬咬你的舌头,你的上颌,你的所有理智。

  白玉辉攥紧了拳头,想要自己把牙齿打落,把那些虫子都揪出来踩在脚底。

  结果拳头里就像是握了一棵仙人掌,稍微一动都是刺,伸不得,握不得。

  白玉辉被各种难以形容的疼痛包围着。

  脑海里两个声音在吵架。

  一个声音说:“坚持住,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你可以,你要相信自己,你还有未来,你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坚持住。”

  另一个声音则说:“算了吧,这种疼痛不是你能忍受的,放弃吧,就这么死了也挺好,反正世上也没什么牵挂了,死就死了,也落得一个清净。什么朝堂什么争斗,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赶紧死了早点解脱吧。”

  两个声音吵得不可开交,白玉辉脑瓜子嗡嗡的响。

  突然,这混沌声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明允,你看那棵树,好高啊,我们上去看看吧,说不定有鸟窝。”

  那声音来自一个看上去十五六的少年,他笑嘻嘻的站在一棵树下,对着自己热情的招手,白玉辉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样子。

  所以只能忍着疼痛,在梦境里往那人身边挪动脚步。

  每动一下,白玉辉都会吐一口血,但是他不死心,他还在继续动。

  那个少年的身形就在眼前,他想要看清楚是谁,这份执念促使他一边吐血一边往前继续走。

  少年就在眼前,白玉辉触手可及。

  少年忽的转过身来,笑嘻嘻的喊道:“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