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人的死期刚刚定下来。

  大家准备拍一拍皇上的马屁。

  工部尚书在右丞相眼色的示意下,跪了出来。

  这场景似曾相识?

  最先表现出来震惊的是李副官。

  这……这不是白玉辉那小子的套路吗?

  果不其然,工部尚书义正言辞道:“臣还有要事要报,请陛下明示。”

  李副官已经开始打量周围站着的朝臣,揣测是哪个倒霉鬼要被拖下水了。

  人群中,金陵月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了站的笔直的白玉辉身上。

  那人头都没回一下,不知道是个什么表情。

  工部尚书接收到皇上允许,慢慢道来。

  “此次日月堤一事,我工部无论如何,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老臣愿意受罚,以警示自己日后更加勤勉。”

  皇上安抚道:“大人严重了,罪魁祸首朕已知晓,并且已经处罚。何况大人你此次处理得当,及时带领下边的人修固日月堤,给朝廷挽回了不少的口碑,算是将功补过。只不过日后在日月堤的巡查上,要多加留意,细致,不能让老祖宗的东西传到我们手里就成了废石烂沙。”

  工部尚书一一应下,继续回道:“此次日月堤追查过程中,老臣还发现一蹊跷之事,还请皇上定夺。”

  李副官翻了个白眼,明摆着打小报告的,铺垫这么多,直接上刀子啊,这么多人看着呢。

  工部尚书道:“日月堤的护河官,乃朱大人的亲戚,而且是个大字不识的粗汉。臣愚钝,历来朝廷命官的任命,都需要吏部尚书过手,怎的能让这种无才无德的人混入官场,是不是以后只要老臣家的猫猫狗狗想要当官,也能沾一沾臣的老脸这点儿光,混进来谋个一官半职的?如果当初审核的时候严格一点,不至于让日月堤交到一个睁眼瞎手里。老臣说了,我工部的责任,老臣一概不推脱,老臣希望,这件事相关的其他责任,也要让人顶起来,才能对得起受灾的黎民百姓。那个大字不识的护河官就在宫外,皇上可需要招进来当堂询问?”

  金陵月的目光又往白玉辉的背影上看了几眼,白玉辉依然岿然不动。

  好像刚才被点名的吏部尚书不是他一样。

  金陵月是有些打心底佩服他的。

  李副官则没有金陵月这么淡定,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随着工部尚书的话语落在了白玉辉身上,恨不能穿透那个不回头的人身体告诉他,他在告你状,你听不出来吗?说话啊,狡辩啊。

  皇上眉头微皱,斜眼看向白玉辉,抬了抬手:“人就不必进来了。白大人,此事你有何辩解?”

  白玉辉淡定的作揖道:“工部尚书说的极对,此事我吏部也有失察之责,下官愿一力承担后果。”

  朝堂哗然。

  好久没有见到两大丞相底下的尚书这么明目张胆的对簿了,有些小激动啊。

  更有好事者已经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了。

  上一次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白大人举报前兵部尚书的时候,现在风水轮流转,白大人成了被压制的那一方。

  不知道白大人会不会同上一个兵部尚书大人一样的下场。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

  皇上可能想早点结束这个话题,亦或者是偏袒一下年轻的白大人,道:“既然白大人愿意承担责任,那很好,那就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工部尚书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然而朝堂之上,风起云涌的时候太多了,你稍微眨个眼,就可能翻天覆地。

  抢在工部尚书之前反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玉辉自己。

  “臣愿意领罚。但是求皇上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白玉辉说的极其诚恳,诚恳到旁边的工部尚书一时间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坑在哪里。

  别说工部尚书,连老谋深算的右丞相也是蹙眉沉思,这笑面狐狸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整个场上,只有左丞相一脸的淡然,像是看穿了一切,甚至于还对着右丞相露出了一个微笑?

  紧接着,白玉辉在众人不解中继续说道:“臣准备回去就将这两年来所有地方官员的任命,全部核查一遍,有问题的全部列出来,是去是留,届时皇上可一并定夺。”

  ……

  朝堂变得更加安静了。

  连最初告状的工部尚书大人,都已经被震惊的忘了把张大的嘴巴合上去。

  还是被皇上的咳嗽声给拉回点思绪。

  “两年所有的任命?白大人会不会太辛苦?不如就……”

  “因为臣的懈怠,才让护河官这种顶重要的官员在任命上出现了纰漏,臣深感惶恐。如今皇上又对下官如此宽宥,臣更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果两年不够,臣可以多查一年。”

  皇上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两年就两年吧,有劳白爱卿了。”

  白玉辉,你看不到朕的眼色吗?住嘴啊?你这是挑事啊?朕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啊爱卿。

  实在是听得头疼,皇上赶紧散了朝。

  工部尚书被金陵月搀扶起来,直到站在了右丞相身边,整个人还是嗡嗡的脑壳疼。

  明明自己是告状的那个人,为什么到最后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这是为什么?

  右丞相看着左丞相对着白玉辉赞许的点头,冷笑出声道:“白大人这下可有的忙了,两年的卷宗,堆起来得有大人高了,要是大人看不过来,我倒是可以抽调几个人手过去帮帮忙。”

  左丞相闻言笑道:“右丞相放心,这点小事,白大人自己应付的过来,如果需要人手,我们也会从各部门抽调人手过去帮忙。”

  “不知道白大人准备从哪个部门开始核查?”右丞相大人往前走了一步,正准备居高临下去压制白玉辉。

  没想到左丞相不动声色将白玉辉隔格开,正对上右丞相走过来的方向。

  “从哪个部门开始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一个部门都跑不掉。”

  两位丞相大人身高一般,体态一般,此时就像两个斗气的小孩子在等着对方先服软,定定的站在朝堂中央。

  看戏的官员一边小步子的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这不多见的一幕。

  要是胆子够大的,索性站在门口仔细的打量,全然不顾什么礼仪。

  正当两方处的有些焦灼的时候,公公传令,传两位丞相大人和白玉辉大人后厅一见。

  三人一前一后去后厅见了皇上,喝了茶。

  皇上半靠在软塌上,懒懒的道:“三位都是朝中的大臣,都是朕离不开的心腹,朕相信,每一位帝王,都希望自己的朝臣是团结一心,一心为国的。希望你们三位也是。平常因为职位不同,各司其职,有些摩擦是在所难免的,希望你们也能彼此包容,不要意气用事。眼下四方并不安稳,如果我们不能团结一致,那势必会给外人留下可趁之机,三位说是与不是?”

  皇上也看出来这是两位丞相的手腕,为了皇位安稳,不得不出来当个和事老和稀泥。

  四方小国近几年隐隐有不安动向。

  皇上嘴上不说,日日都在提防。

  攘外必先安内,内部稳定,皇上才有可能集中力量镇压四方。

  所以他今天在朝堂上并不想治白玉辉什么大罪,有些事情,只要不触及根本,他是懒得计较的。

  你说别人贪财好色,皇上还有几分相信。

  你要是说白玉辉贪财好色,皇上是断然不信的。

  当时他要是有一丝私心,原来的兵部尚书就不会死于刀下。

  听闻当时为了救老尚书一条命,同僚给白玉辉开出的价格高的离谱,能一口回绝的,绝对不是贪财之人。

  至于好色,呵呵,成平郡主那么漂亮,有家世背景的都不喜欢,他好色个屁。

  没想到白玉辉将计就计,趁机要查两年的底儿。

  皇上一刹那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头疼的厉害。

  三个人领了圣命,恭敬的说了些臣誓死效忠等场面上的话,退出后厅。

  白玉辉才倒出去一步,皇上又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不知皇上有何事吩咐?”

  皇上自顾自咬了口绿豆糕,问道:“还没问你,身上的伤好的怎么样了?”

  “谢皇上关心,已经大好。”

  “那个周小公子的事情,朕听说了。朕好奇,你是怎么知道他是老尚书私生子的?”

  原来是打听八卦的。

  “回皇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皇上又咬一口,道:“得得得,省了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说。”

  “查出来的。”

  “周小公子说,知道他身世的人,都已经死了,你是怎么查出来的?你还能找死人问话?”

  白玉辉笑道:“皇上有所不知,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有痕迹。老尚书虽然死了,但是臣之前见过老尚书入朝为官的画像,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是很英俊的。见到周小公子样貌的时候,臣也只是怀疑。见到老尚书家的标致在小刀上的时候,也是怀疑。臣听到了周小公子说了一句秦威国语,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了老尚书曾经去过秦威国公干过很长时间。狗血剧本都这么写的,我就顺便诈了一诈,没想到诈对了。下官走运。”

  皇上眯了眼睛,“真的是这样?”

  “回皇上,臣不敢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