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白玉辉毕恭毕敬的样子,拿起另一块绿豆糕,抵到白玉辉的下颌,道:“身为臣子,不能欺君是最基本的活命准则。白大人单枪匹马在朝堂能站住脚,肯定也深知其中的厉害。希望白大人你能再接再厉,继续为朝廷效力。”

  “臣明白。”

  “不,你不明白。”皇上缓缓起身,踱步到白玉辉的身后,盯着那笔直的后背道:“左丞相和右丞相的矛盾,朕心里一清二楚,不是不解决,是不到解决的时候。朕留着他们自有留着他们的用意。你的小把戏,朕也大概能看清楚。你想要交差不难,但是,朕提醒你,不要乱了朕的大局。”

  白玉辉伏地回道:“臣遵旨。”

  话说到这个地步,白玉辉再听不明白,白玉辉的吏部尚书就真的不用做了。

  “绿豆糕不错,尝尝。”皇上将手里的绿豆糕塞进白玉辉嘴边,笑道:“怎样?没骗你吧。”

  “谢皇上赏赐。”

  “嗯,白大人辛苦,慢走。”

  珠帘清脆的撞击在一起,白玉辉倒退出后厅,懂事的公公立马出来端茶倒水,“皇上您喝口水润润嗓子,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白大人能听进去多少,可别白白费了您的赏赐。”

  “一块吃食而已,浪费就浪费了。”

  公公立马谄媚道:“自然是皇上您说了算。”

  皇上盯着那早就消失人影的方向,思忖良久,将公公招呼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公公领命而去,只剩皇上一人盯着那盘子已经下去了一半的绿豆糕,自言自语道:“好吃是好吃,吃多了也腻。”

  被强迫吃了口绿豆糕的白玉辉匆匆行至无人的宫墙边,伏低了身子,抠着嗓子将还没下去的部分统统吐了出来,才稍稍压制住了内心的恶心。

  他非常讨厌绿豆糕。

  吐完之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沿着无人巷走了几步,墙头蹲着一只黄莹莹的小猫,不知道怎么一瘸一拐的,像是受了伤。

  白玉辉的眼睛,在看到那只猫时,就不由自主的跟随着那一瘸一拐的身影移动,自己的脚步也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那猫儿就像是有魔力一样,每当白玉辉想要停下来,那猫儿就回头,对着白玉辉舔舔爪子,细长的胡须一翘一翘的有趣极了,吸引他跟上去。

  白玉辉就会继续跟着猫儿走。

  这么断断续续的走了好大一会儿,白玉辉眼见着墙头从红色换成了黄色,才后知后觉,这是到了他不应该来的地方。

  前方的牌匾上,冷宫两个大字端正的挂在冰冷的正门上。

  白玉辉及时住了脚步,转身,迎面走来了一个手持利器的侍卫。

  那人二话不说,长剑直接架到了白玉辉的脖颈上,“什么人擅闯此地?”

  白玉辉立马换上标准的假笑脸:“误会,我只是随便走了走,误入此地,还请……”

  白玉辉抬头认清持剑人的面容,换了凉凉的口吻:“是你?小邓子,你当了几天官就忘了我是谁了?”

  持剑人这才细细打量这个身穿官服的男人,“白……白玉辉”

  “邓大人,辛苦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快把这劳什子的东西收起来吧,一个不留神我这脑袋就没了。”

  邓运大人,邓指挥史,锦衣卫总指挥史。

  “白大人,你怎么会来冷宫?”

  白玉辉无奈道“我说我是追着一只黄色的猫儿过来的你信吗?”

  “信。”邓运回答的很干脆。

  ???

  “那只猫儿很是可爱,你不是第一个追着它过来的人,还有几个闲着没事干的追着它进了门,然后挨了板子被丢了出去。”邓运解释道。

  原来这是个美猫计?

  图什么?

  “这宫里的是谁?”白玉辉疑惑道。

  “你不知道是谁?”邓运诧异。

  ???这是冷宫,又不是我的后宫,我不知道很奇怪吗?

  白玉辉,满脸写着我不知道几个大字,邓运方才小声告知:“这是你们左丞相的妹妹悦妃啊,你竟然不知道?”

  白玉辉恍然大悟。

  悦妃,左丞相的亲妹妹,曾经京城的一枝花,多少名门贵族翘首以盼的仙女级美女,更有几个豪门为了美人私下打过几架,想要美人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结果兜兜转转,美人进了宫。

  那时候左丞相已经坐稳了丞相位置,亲妹子入了后宫,自然更是锦上添花。

  头一年还可以,皇上盛宠,前朝后朝都有所耳闻。

  第二年就差了点,毕竟新人又来了一批,花无百日红,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第三年,悦妃竟然被打进了冷宫。

  到底是因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左丞相依然是左丞相,也没有受到牵连,依然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大家都快要渐渐忘却,左丞相有个名动京城的妹妹,进了皇宫,成了冷宫的弃妃。

  要不是邓运的提醒,白玉辉险些连弃妃的名号都要忘却了。

  果然花无百日红,现在的弃妃,连记住名字都需要格外的用心。

  “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装的,竟然真的是不知道这是悦妃的住所?”

  白玉辉点头笑道:“我又不是什么神人,哪能什么都知道。”

  邓运收了长剑,一把搂过白玉辉肩膀:“我也不和你计较了,走,赶紧离开这里,幸亏这里没什么外人,今儿我是例行过来查看,让别人看到了,一定要把你和冷宫里的人扯上什么有的没的,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白玉辉跟着邓运亦步亦趋的走着,回头望一眼门口来回踱步的猫儿,心想真是可惜,这么可爱的猫儿,抓回去多好。

  心里惦记着别人家的猫儿,白玉辉回到吏部一时半会儿也没静下心来。

  直到新来的掌事将厚重的卷宗摆到了自己眼前,不轻不重的敲了敲,道:“大人?白大人?”

  白玉辉回过神,对上一双明亮的桃花眼。

  这就是新来的掌事,林清白。

  挺好听的名字,可惜啊……

  活不长了。

  林清白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不然白大人怎么盯着自己半天直摇头呢?

  胡乱擦了一把,林清白笑道:“大人?可需要小的帮大人一起查阅?”

  白玉辉道:“前几日我不在,多亏林兄操劳。如今我回来了,这些小事就不劳烦林兄了。”

  “大人可是信不过小的?”

  白玉辉呵呵一笑,道:“你说呢?”

  ……

  吏部的其他几个同僚,扫地的倒水的,写字的看书的,此时都忘了手里的活儿,死死的盯着一触即发的两个人。

  靠,这么直接的吗?

  白大人不是婉约派的吗?

  转性子了?

  “大人,你这么直接,下官很是惶恐啊。”林清白笑的时候,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抛开成见,还是很好看的。

  白玉辉倒也不遮掩,直接回道:“惶恐就对了。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哈哈,林兄不要介意,我一向喜欢捉弄人。”

  看热闹的人立马附和的笑起来,“对,我们大人一向风趣幽默。”

  林清白也不恼,将卷宗放好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再也没有抬头看过白玉辉一眼。

  他来吏部的目的,就是为了顶掉白玉辉。

  保举他的人告诉他只要时机一到,吏部尚书的位置就是他的。

  他以为白玉辉挨了板子,就是自己上位的最好机会。

  所以他是信心满满的来的吏部,没成想白玉辉脱身的如此之快,吏部尚书的位子就在眼前却不能坐上去,林清白很着急。

  他相信自己只要熬下去,终于有出头之日。

  白玉辉查阅卷宗的间隙,偶尔抬头,就能看到认真誊写文书的林清白,如果不是对方的人,有这么个勤快人在身边也是挺不错的。

  这么想着,笔尖下的墨渍就污了一小块儿,“哎呀,果然不能有同情心。”

  “明允,你这招真毒。”李副官下了班,无头苍蝇一样的扎进了吏部,进门就开始嚷嚷。

  白玉辉头也没抬,道:“怎么说?”

  李副官见屋子里没有旁人,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道:“我一直没明白朝堂上你为什么给自己揽了个这么麻烦的活儿。幸亏我们大人给我解释了一番。你是想借机把右丞相那边提拔上来的人也调查个底儿掉,借机给他们也撸下去几个对吧?明面上我们吃了亏,实则是他们损了兵。你这招真的够毒,对得起你狐狸的名号。”

  “我谢谢你夸奖。只不过这种话,你能不能等出了宫门再说?”

  李副官不屑道:“这有没有外人。”

  书架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人,尴尬道:“李副官……你好。”

  ……

  靠,怎么还有个人?

  李副官被突然多出来的林清白,吓得直接从桌子上跌了下去。

  “李副官你还好吧?”林清白匆忙去扶起地上的李副官。

  “别别别,不用扶我。你怎么也不出个声,别人聊天的时候突然蹦出来,吓死我了。你叫什么?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白玉辉停了手中的笔,收拾好桌面,道:“这位就是我们吏部新来的掌事,林清白。”

  轰!

  李副官感觉自己脑袋上突然炸了一个雷。

  林清白,他家大人和他说过一嘴,八成是右丞相塞过来的眼线。

  他刚刚做了什么?当着右丞相的眼线的面儿,损了右丞相一顿?

  白玉辉立马笑道:“林兄才不是背后打小报告的人,你放心。”

  李副官长吁一口气。

  白玉辉又补了一句:“我们想要告你的状,随时都可以,因为你随时都给我们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