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剑冷尘香>第十六章 旧欢如梦音尘绝(二)

更新时间2006-3-2 8:31:00 字数:7504

 长夜将尽,四野萧瑟,寒意逼人。江逸云加快了脚步。水墨芳说过要在城门口等他,尽管现在已经四更天,他知道她一定还等着他。他身形如行云流水一般,转眼又离城门近了数十丈,前方一个朦胧的人影纵身扑进他怀中。他情知她担忧了一整天,歉然道:“真是对不起,又让你……”她掩住他的嘴,嫣然一笑,柔声道:“没关系,你平安回来就好。”

  江逸云握着她冰冷的手,疼惜地道:“这么冷的天,你不该在这里一直等着。”

  水墨芳轻轻道:“我说过要等你的,再说我回去也无法安心……”不无忧惧地抚mo着他的脸颊,“你没受伤吧?”见他摇头,她心中稍定,展颜道:“我们回去吧,你还能再睡几个时辰……”轻轻叹息一声,喃喃道,“真希望你没有接受于怜香的挑战……我真不愿意让你去……他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真怕他会使诈……”

  江逸云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水墨芳嫣然一笑道:“我也知道,以你的武功和应变能力,武林之中,又有谁能伤得了你?”她熠熠发光的眼睛里显出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采,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江逸云,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充满渴慕和崇敬地望着心目中的英雄,只是她唇边的微笑显得太过笃定,让人感到不安。

  江逸云无意中看见了她这种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微微皱眉。水墨芳偎在他臂弯,芬芳袭人。他突然感到一种无端的厌恶,轻轻推开她,道:“我累了。”

  水墨芳怔了一下,旋即温柔地微笑起来,道:“我明白。”她本以为这样的善解人意和温柔如水一定会让他感到歉疚和感动,但他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心里咯噔一下,眼里掠过一丝阴霾,脸色也沉了下来——就在这一瞬间,江逸云忽然扭头注视着她,目光炯炯,异常犀利。她吃了一惊,调动起全副精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笑了笑,道:“你生气了?”水墨芳不明白他的意思,柔声道:“你误会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知道你有心事……”

  江逸云淡淡一笑,道:“我是有心事,只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心事……”

  水墨芳越发不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江逸云道:“明天再说吧,我现在的确累了。”水墨芳满腹狐疑,却也只有乖巧地点点头。

  时已入秋,路面落满潮黄的枯叶。

  江逸云心烦意乱,思虑万千,不时感到莫名其妙的郁闷和愤怒,脸色严峻阴沉。水墨芳悄悄地盯视他,暗中揣测让他如此焦躁的缘故,这让她隐隐感到不安,但她并不害怕,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魔力俘获他,让他欲罢不能。她就像一只老谋深算的蜘蛛,早已编织好无懈可击的情网,就等着他一头扎进网里,然后再将他层层捆缚起来。尽管她觉得自己十拿九稳,她还是有些紧张,尤其看到江逸云那种不可捉摸的表情。她不禁想到,也许他并没有完全迷失,否则他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更不会用那样的嘲讽语气跟她说话。

  她暗暗咬了咬牙,心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除非是我自己厌倦了你……”下定这个决心,她已神魂飞越,想到江逸云有一天会对她苦苦哀求,嘴角泛起了恶意的微笑。她眼光一扫,看见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早已坐满了人,那些走卒贩夫当然是不入她的眼的,瞧见他们搂着大海碗吃得正香,她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哪知江逸云忽然道:“我要喝碗豆腐脑,你去么?”她怔了一下,立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江逸云一眼也没看她,径自走上前去。他其实一点也不饿,他也一向不太喜欢喝豆腐脑,只是他方才恰好看见水墨芳不屑一顾的神气,一种和她作对的快感在他内心蠢动着。他故意找了张只剩两个空位的桌子坐下,明知旁边把豆腐脑喝得哗哗作响、脸不洗脚不洗的几个挑夫会让水墨芳怒不可遏。

  水墨芳勉强抑制内心的厌恶之情,满脸堆笑地坐了下来。她以为这样委曲求全可以讨他欢心,哪知却适得其反,看到她可以这样伪装自己,江逸云越发觉得可憎。倘若她怒气冲冲地臭骂他一顿,断然拒绝,他或许还会觉得她还有些可爱,但她的装腔作势表明她已完全丧失了真性情。何况当她坐下以后,她已经用她的脸色和眼神让那些人噤若寒蝉,自惭形秽地退到一边去了。

  他沉着脸不吭声,内心却像起了风暴。晨风吹动,他忽然闻到一阵似曾相识的幽香,飘飘渺渺,神秘而清新。这香气勾起了他某种似乎遥不可及的回忆,他心头一动,猝然扭头,看见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坐着,就隔着两张桌子。那女子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熟悉,熟悉得仿佛烙在他心头、映在他眼底一样,让他全身震动起来,心里涌起一种无法解释的激情和兴奋。他呆呆望了半天,不知不觉朝她走去。她垂着头,长发遮住了脸颊。江逸云停了一下,犹豫着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他感觉到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栗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她慢慢抬起头,让他看清了她的面容。

  他怔住了,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他以为他将会看到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庞——虽然他并不确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但他知道那决不是水墨芳的脸,也不是他现在所看到的这张陌生的脸,他猛然感到一种无法挣脱的宿命般的恐惧和失落。绝望像阴雾一样迅速地笼罩了他的全身,以至于他没有机会去考虑为什么这个陌生女子一点也不惊讶,而是用这种忧郁而深沉的眼神凝视他。他想说句什么,喉咙却堵得死死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那女子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表情凄怆而又哀怨,一双乌黑的眸子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把他的心抓得疼痛。

  水墨芳赶紧走过来,凝视着他柔声询问。江逸云疲倦地闭了闭眼睛,沉默而坚决地推开她,扭头就走。水墨芳满怀敌意地看了看这个陌生女子,转身追了上去。

  这女子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江逸云远去的背影,脸色变得苍白哀痛,眼里也慢慢涌出一泓泪花。他感觉到她的存在,他敏感地向她走来,但他还是没能认出她来,错过了她。

  她看到水墨芳讨好地偎依着他,他却厌烦地将她推开。她可以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但他们的痛苦却是不相通的。她付了帐,起身朝城外走去。

  从他凝视她的眼神里,她感觉得到他的心,他并没有忘记她,但也没能认出她,换成以前,他不会不认得她,哪怕她已面目全非。她看不透他的内心,只是隐约觉得他并不快乐。他的眼神是那样迷惘,仿佛总是生活在暗夜与迷梦中一般,失魂落魄,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所为何事。

  一阵清脆的鸟鸣惊醒了她,她这才发现自己走近一条山间小溪,水石相击,溅珠跳玉,溪上架着一座玲珑有致的小小竹桥。她蹲下身来了洗了洗脸,这时候江逸云再来,就能认出她来了。只可惜他不会再来,那可能就是他们的永别了。她茫然若失,呆呆望着水中辗转的落叶,心下怆然。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她猛一抬头,看见竹桥上站着一个男人,以一种异常沉静的姿态,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那人背着霞光,面容看不真切,但她隐约觉得对方脸上掠过一丝笑。她微微一怔,定睛一看,认出那人正是穆犹欢,背上顿时掠过一溜儿寒气,接连打了两个冷战。但她随即为自己的恐惧感到羞愧,时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可怕的?难道她还会害怕死亡么?她恢复了平静,顾若无人地捞起一片枯叶。

  穆犹欢走下竹桥,用一种异常稳定的步伐慢慢走来。冷雪雯继续捞着落叶,一片,两片,三片……穆犹欢灰蓝色的眸子渐渐透出杀机,现在他已经站在她面前,距离不到四尺。他就像一根冰锥,冷酷而又尖锐,冷雪雯几乎可以感到他身上吹来的寒意。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蹲在水边的冷雪雯,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她毫无惧意,冷静而又自如。

  也不知过了多久,穆犹欢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淡淡道:“你捞这些落叶做什么?”冷雪雯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轻轻道:“你想杀我?”穆犹欢道:“你一直都很聪明。”冷雪雯道:“为什么你要杀我?”

  穆犹欢淡淡道:“也许是因为你这样的女人太不适合活着,不单是我,想杀你的人还有很多。”冷雪雯微微一笑,道:“这我知道。”她虽然憔悴,笑起来还是那么灿烂可爱。

  穆犹欢心神一荡,由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如果他真要杀她,就不该让她起身,但他并没有阻拦,静静地看着她在岸边一块石头上坐下。这时他望着她的眼光已完全没有敌意,甚至还有些怜惜之意。

  冷雪雯把捞起的枯叶散落在石块附近的荒草中,穆犹欢望着她道:“你很镇静。”冷雪雯淡淡一笑道:“难道你希望看到我惊慌失措下跪求饶?你以为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我害怕?”

  穆犹欢道:“你何必自暴自弃?”

  冷雪雯淡淡道:“我并不是自暴自弃,而是觉得自己真的活不久了。”穆犹欢略显惊讶道:“为什么?”冷雪雯道:“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想置我于死地,我还能活得下去么?”

  穆犹欢看到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不禁叹了口气,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心开玩笑。他慢慢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如果我真想杀你,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冷雪雯道:“我的确知道,所以我一直很纳闷,你今天是不是想向我解释?”穆犹欢道:“你想知道原因?”冷雪雯道:“有一点想。”穆犹欢道:“只是有一点么?”冷雪雯道:“现在没有什么事能让我动容。”穆犹欢道:“有关江逸云的事也不能么?”

  冷雪雯心口一阵绞痛,唇边掠过一丝苦笑,黯然垂下眼皮。穆犹欢看着她道:“他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冷雪雯道:“你问这些做什么?”穆犹欢道:“我只是好奇,你没想过江逸云为什么会突然离你而去?”冷雪雯默然半晌,慢慢道:“也许是我对他不再重要了。”

  穆犹欢道:“你恨他么?”冷雪雯看了他一眼,道:“我恨不恨他与你有什么相干?”穆犹欢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今天将要发生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冷雪雯茫然道:“什么事?”穆犹欢道:“江逸云接受了于怜香的挑战,他们将在青峰岭决一死战。”冷雪雯惊讶欲绝,失声道:“什么?这是为什么?”穆犹欢缓缓道:“当然是为了你。”冷雪雯耸然失色,疾步飞奔,突然又停了下来,回头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穆犹欢道:“因为我觉得你肯定不希望江逸云死在于怜香手里,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昨天晚上,江逸云刚刚同死神练孤舟交过手,耗去了不少功力,这一战对他来说凶多吉少。”

  冷雪雯犹豫了一下,道:“你……你不要杀我么?”穆犹欢缓缓道:“我不杀你,不单是现在不杀你,将来我也永远不会杀你。”冷雪雯怔了怔,待要问个究竟,又担心去得晚了,江逸云会有生命危险,无暇细想,向青峰岭狂奔而去。

  穆犹欢望着她的背影,灰蓝色的眸子似乎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柔情,但他似乎立即意识到什么,皱了皱眉,一个冷酷的表情顿时掩盖了他的温存。

  江逸云与于怜香这一战无疑是江湖中五十年来最动人心魄之事。于怜香提出挑战之时满怀悲愤和惨痛之意,而江逸云的应战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显示了君子之风。然而无论他们的初衷究竟如何严肃凝重,他们的决斗还是被游戏化了。尽管他们都不愿被亵du,众多武林豪客还是对他们的胜败疯狂下注。

  在他们决斗之日,青峰岭观者云集,人头攒动,沸沸扬扬。嗜血好战、穷极无聊的观者兴奋发狂的神情,让早早到来的江逸云多少感到一丝愠怒和无奈。他以为这又是于怜香之所为,心里万分懊恼。

  水墨芳只带了三四名随从,服饰素雅,人淡如菊。尽管不事张扬、恬静内敛如此,她依旧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她那幽深的眸子,谜样的微笑,令人心魂震荡,只觉这妙目倩笑,深远如海,味之不尽,惊叹造化神奇真是无所不可。

  她静静地陪在江逸云身边,两人神采交辉,耀眼生花,再挑剔刻薄之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对无与伦比的璧人。但江逸云静远空灵,总让人感觉与水墨芳有一丝格格不入。水墨芳温情脉脉地凝视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表情都饱含了浓情蜜意。这样的美、这样的柔情缱绻,具有巨大惨酷的影响和力量,许多人情不自禁地对她产生一种无法解释、无法抗拒的倾慕之意,只要能让她对自己看上一眼,他们甚至甘愿粉身碎骨。

  在一个谁也不会留意的角落,伫立着一个裹着紫色斗篷的少女。一个披黑斗篷的男人形影不离地陪着她。她远远地注视着江逸云,神色忧惧,心里忐忑不安。

  她旁边的男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墨芳,情欲像潮水一样在体内泛起,喃喃道:“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美丽这么迷人的女人……难怪江逸云会为了她抛弃厮守多年的冷雪雯……”

  她忽然扭过头来,讶然道:“你说什么?”他笑了笑,道:“你知道么,江逸云身边那个女人曾找过我,要我去杀你。”紫衣少女吃了一惊,道:“为什么?”黑衣人道:“不知道——于怜香来了。”

  一辆错彩镂金、雕绘满眼的马车,驶入众人视野之中,雕工细密,光彩耀目,直射眼帘。驾车人一身红袍,沉稳阴鸷,就像一块风吹雨淋的岩石。

  车帘一动,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瞧见于怜香傲然自得地走下车来,举止历落,睥睨一切,践踏世俗礼教于其脚下。他负手而立,目光如炬,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逸云。

  江逸云徐徐起身,水墨芳拉住他,笑盈盈道:“别忘了,你还要陪我去珠玑岛呢。”他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缓缓走向于怜香。

  所有人都盯着他们,一个任性不羁,特立独行,一个卓绝恢廓,萧散超脱,不相上下,各有千秋。

  于怜香看着江逸云从容不迫地走过来,笑道:“劳江兄久候,还请见谅。”

  江逸云淡淡道:“你迟来也就罢了,何苦招揽这许多看客?”

  于怜香环顾四周,微微皱眉,道:“江兄误会了,这些人与我无干。我素来最痛恨看热闹,何况你也知道,江湖中一向有那么一些包打听,万事通……不过成为别人打赌的对象,实在不舒服。据说已经有人在你身上下了十几万两的赌注……”

  江逸云淡淡笑道:“随他去吧。”

  于怜香淡淡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如今你唯一在乎的恐怕就只有水墨芳了……难道你一点也没想过她现在会在什么地方?一点也不担心她是否安然无恙?”

  江逸云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望着烟云变灭的天际。最近一段时间,他常常处于一种极度兴奋狂热的梦幻般的状态。他经常忧郁地徘徊着,他所看到的熙来攘往的杂乱人群的种种活动,既不能引起他的痛苦,也不能使他感到欢乐,他仿佛不再属于这个世界。他隐隐约约觉得,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他想要实现一种超越尘世间一切浮华享受的愿望,而他的精神却受到严厉管束,他追求着那未知之物,它也紧紧跟着他,不管他在哪儿,不管他坐立行止,它像一个雾霭般的梦,晃动着透明转瞬即逝的身影游离于他的左右,他在这热切的追求之中对周围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忽然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个女子,他觉得她很熟悉,很像一个他非常爱的让人,但他想不起她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想不起她是谁。

  于怜香锐利的目光始终盯着江逸云茫然若失的眼睛,他隐约觉得江逸云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一种温柔陷阱,只是尚不自知。他目光闪烁,悠悠道:“你的心上人正盯着你看呢,你不想跟她诀别么?”

  江逸云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会死在你手上么?”于怜香道:“很有可能。”江逸云道:“你就这么自信?”于怜香道:“我一向就很自信。”江逸云点点头,不动声色道:“那好,你不妨试试。”于怜香笑道:“很好,那就试试。”

  话音方落,众人就已感觉周围的空气在逐渐凝缩,变成冰冷的固体。每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有些紧张,但又很兴奋。水墨芳暗中咬紧了牙根,她不敢想象江逸云落败后的情景。一旦落败,势必声名扫地,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容忍受挫失败的江逸云。她不喜欢懦夫,也不喜欢失败者,要做她的男人,就得出类拔萃。

  江逸云脸上一片祥和之气,眼神明澈。

  于怜香笑容可掬,不慌不忙道:“你可曾想过,如果你输了会怎么样?”江逸云道:“我没想那么多。”于怜香目光流转,悠悠道:“但你那位心上人恐怕已经想了无数次了。如果你输了,你觉得她还会爱你么?”

  江逸云依旧神定气闲,竟似没听见一样,不露声色。

  紫衣少女心头狂跳,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蓝色血管清晰可见。身边那人淡淡道:“你就这么担心他?”紫衣少女喃喃道:“他救过我的命,我当然担心!”

  黑衣人笑了笑,道:“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场这么多人,也许只有你和水墨芳两个人希望江逸云赢,其他人恐怕都巴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紫衣少女转头看着他,茫然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希望他死?”

  黑衣人淡淡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好戏已经开始了……”

  紫衣少女扭过头去,看见江逸云已经和于怜香交上了手,心不由得一沉。她定睛看了半晌,只觉江逸云风神潇洒,不滞于物,总能以最随意的方式达到他的攻击目的,纯系一片神机,无法而有法,全在出手时挥洒自如,一点一拂皆有玄机,一气呵成,如天马行空,游行自在。这种超凡入圣的武功,只有空明虚灵的胸襟,才能心手相应,登峰造极。而于怜香情驰神纵,超逸优游,临事制宜,一招一式,使人骤见惊绝,徐而视之,其意态无穷,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

  黑衣人凝神观战,默不一语,眉头紧皱。

  紫衣少女心下稍定,忍不住道:“于怜香不是他的对手,对么?”

  黑衣人淡淡道:“我不知道。就目前看来,江逸云的武功修为远在于怜香之上。空灵乃武学最高境界,空则灵气往来,如空潭泻春,古镜照神。江逸云确实已达到了这个境界,物我两忘,心无挂碍,以一点玄心静观万象,万象如在镜中,光明莹洁,各得其所。而于怜香相比之下就要稍逊一筹,仅仅做到了由实入虚,由虚入实,超入玄境。由此看来,江逸云的确聪明绝顶,实在是个百年罕见的武学奇才——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一定能赢。”

  紫衣少女不解道:“为什么?”

  黑衣人闭口不言,他当然不能告诉她昨天晚上江逸云和死神那一战耗尽了他一半功力,一旦她知道他落井下石,她一定会恨死他的。

  江逸云于怜香这一战足以惊天地泣鬼神,众人看得神惊意丧,心动魂悖,忽忽如失。简直无法想象这两人到底是如何练就这样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和他们一比,众人才发觉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所谓绝学不过是个笑话。于怜香出手犹如天风浪浪,海山苍苍,妙造自然,着手成春,江逸云则行神如空,行气如虹,沉郁变化,与造化争神奇。

  黑衣人瞩目良久,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紫衣少女诧道:“你笑什么?”

  黑衣人慢慢道:“江逸云的内力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浑厚。一旦于怜香发现这一点,就会全力以赴,不惜抵掌相拼,到时候江逸云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于怜香一样讨不到什么好处,只有两败俱伤——现在于怜香已经发觉,正准备硬拼了……”

  紫衣少女咬了咬唇,定睛看去,果然看见两人各出一掌,缓缓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