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陆小东忙着把积累下来的案子审了一遍。奇怪的是，审案的过程很顺利，即使是命案，都有人很快就出来招供。陆小东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关了几个“凶手”之后，把牢房里其他人都放了，理由是：“衙门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先放出犯人，等来年再收押。”
归妩欣怒气冲冲的冲进衙门，一把拦住陆小东，质问道：“小东，你为什么把那些犯人全部放了出去？你知不知道他们全都是欺压百姓的流氓？”
陆小东苦笑一声，并不作声。
归妩欣再次质问道：“你说，为什么？”
外面却有喧闹声响起，一个锦衣卫飞奔进来道：“大人，有密件！”
陆小东看了归妩欣一眼，归妩欣哼一声，退了出去。
锦衣卫这才呈上密件，退了出去。
密件是用一种特殊的布料包起来的，外面全部用火漆封死。陆小东小心的拆开，里面是一张小笺，仅有数字：“户部不助娄底，兄将另想他法，勿急。抗”
成抗那边居然这么快就来了消息，足见成抗行动得比他更早，但朱元璋不允许，他又可以有多大的神通呢？
陆小东揉碎纸笺，吞下去，这才长叹一声。打开门时，归妩欣仍站在门外，怒气似乎消解了一些。
陆小东心里苦楚，想跟归妩欣解释一番，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吱唔了半天，才道：“妩欣，我——”
归妩欣道：“我听见你叹气了。”
停了一停，又道：“其实我一直都相信你的，不过书院里有些人不理解，所以我才失去了理智。”
陆小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我一直以前想坚持自己的原则，可有时候，不得不耍点手段。这大概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归妩欣道：“所以，孔孟终究都只有一个。”
陆小东并不因归妩欣的安慰而宽怀，反而愈加沉痛起来：“我这一生，都不过是在自己的理想与现实边缘徘徊而已，有何德何能和孔孟相提并论。”
归妩欣道：“所以，你的痛苦才那么深。”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陆小东道：“今晚我还要赴约，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小心一点。”
归妩欣嗯了一声，走出数步又回头道：“经权之理，圣人自明。”
陆小东忍不住笑了。
他要赴的约，自然是天龙酒楼郭天赐的约。
来到天龙酒楼时，郭天赐率领一干人在门口迎接，一个劲的道：“哎呀，陆小东拨冗前来，真是天大的面子！”
其他人齐道：“恭迎陆大人！”
陆小东也笑道：“哪里哪里，郭老板和各位老板都太客气了，折杀小弟了！”
郭天赐拉过陆小东的手，笑呵呵的道：“大人，请让我替你介绍。这位是福兴米行的张老板，这位是段家布庄的段老板，这位是正德钱庄的王老板，这位是九和木材行的李老板，这位是醉月楼的吴老板，这位便是醉月楼的花魁伶伶，这是威虎刀铺的赖老板，这是唐记盐铺的唐老板。几位老板对大人都是仰慕已久，尤其是伶伶，更是不惜一切要和大人见上一面啦。哈哈！”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陆小东也开心的笑着，他注意到伶伶确实在含情脉脉的望着他。
第一节 受贿（2）
郭天赐悄悄在陆小东耳边道：“大人，要不要到我这里住一晚？我这里有幽静的客房，伶伶也可以在这里陪你。”
陆小东笑道：“郭老板，太打扰了吧？”
郭天赐道：“求之不得啊！”
陆小东笑了笑，不再作声，算是默认了郭天赐的提议。
郭天赐大喜道：“来来来，请陆大人上坐！”
众人陪着陆小东上楼，几番推让之后，陆小东坐上了上席，郭天赐陪在陆小东左首，伶伶陪在右首。
郭天赐首先举杯道：“来来来，我们来敬陆大人一杯，祝大人步步高升，财源广进！”
陆小东乐呵呵的泯了一口，道：“我素来就不能喝酒，请大家原谅！大家都发财！”
伶伶也只泯了一口，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小东一眼。
郭天赐道：“托大人洪福，这些人都赚满了！尤其是张老板，这次不知道要进账多少两银子！”
张老板愁眉苦脸的道：“别提了！这次我屯了五个仓库的米，以为可以大赚一笔，谁知道那些穷鬼就是不来买米，还哄抢了几次！眼看春潮就要到来，我的这些米啊，迟早会烂掉，我那点家当可全在里面了！”
吴老板笑道：“张老板，你就别哭穷了，这几仓库的米算得了什么，你财雄势大，还在乎这点米吗？”
陆小东心里一动，道：“张老板，我也想做笔生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那批米转给我？”
张老板连连摆手道：“大人，这可使不得，我可不敢骗你，这米啊，它就卖不出去！别害了你！”
陆小东哈哈大笑道：“张老板，你是商，我是官，你没有办法，我却有主意对付这帮刁民！我手上那批衙役做什么用的？谁敢不买米，大刑伺候！”
郭天赐眼珠一转，道：“大人果然好主意！有用的着外面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陆小东道：“好啊，有各位老板的支持，那我就放心了！以后大家多多照应，多多帮助啊！”
张老板也乐得眉开眼笑：“没问题，没问题！我就按最低价转给大人，大人什么时候来提货都可以！”
陆小东哈哈笑了，众人也一齐大笑起来。
伶伶盈盈笑着，站起来道：“小女子单独敬大人一杯。”
陆小东并不起身，只和她碰了一碰杯子。谁知道伶伶杯子一松，一杯酒就倒在了陆小东裤子上。周围几个老板的脸色立刻变了。
伶伶却当做没看见，柔声道：“杯子原来是硬的，现在怎么软了呢？”
陆小东哈哈笑着：“不是杯子软了，是你的手软了！”一面去抓伶伶的柔荑。
伶伶轻轻抽出手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陆小东哈哈笑着：“对，对，吃菜，吃菜！”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郭天赐瞪了伶伶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
第一节 受贿（3）
酒过三巡，郭天赐放下杯子，道：“前几日我老婆从雷州回来，带回来一颗东西，她说那个是从蚌壳里找出来的，叫什么南珠，戴起来还蛮好看的。我心想那东西戴在她头上就跟山鸡头上顶个凤冠一样，糟蹋了东西。倒不如送给陆大人，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话间，已有人拿了一个锦盒出来。打开来看时，众人先看到一簇耀眼的光芒，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等稍稍适应了些，才看清楚原来是一颗浑圆硕大的珍珠所发出。
陆小东不由赞叹了一番，接过来道：“郭老板的这份礼物，也太重了些。”
郭天赐哈哈笑道：“只要大人不嫌弃我这个兄弟就好！”
其他人也纷纷变戏法一样，先后拿出礼物来送给陆小东，理由都差不多。于是陆小东又多了一套黄金打造的四大美人、一套白银雕塑的神勇八骏、一幅颜真卿的真迹、一件轻如蝉翼的天蚕睡衣、一块碧玉、一颗宝蓝色钻石和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伶伶则取下头上发簪递给陆小东，道：“这跟发簪陪伴我已有十年，请大人不要嫌弃。”
陆小东一一接过，道：“我不胜酒力，郭老板，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郭天赐会意道：“我马上安排！各位，我先失陪一会，大人，请跟我来。伶伶，你帮我扶一下大人。”
三人来到西厢，果然是一处幽静之所，树影婆娑，月光皎洁。郭天赐悄悄退了出去，不一会又有人送来酒菜糕点。
伶伶带几分哀怨的道：“当年陆将军你率众死守应天时，多么壮烈；被朱元璋下狱时，多么凄凉；抄家时只有三十两银子，又是多么让人叹息。小女子虽然只见过将军一面，却倾心已久，只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救将军出来。没有想到，出狱后，到了娄底，陆将军已经不是当年的陆将军了。”她的话带有江南口音，软软的，直醉人心。
陆小东勉强笑了笑，道：“人本来就是会变的。这些年来，我确实变了不少。”他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
伶伶却不依不饶：“你不像是个贪钱的人。”
陆小东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伶伶道：“你有理想，有坚定的理想和追求。但是你过得并不开心。”
陆小东奇怪的看着伶伶。这些女人，似乎都有一种奇怪的能力，可以看穿别人的心思——即使交往不多。
陆小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泯了一口，悠悠的道：“是的。”
伶伶苦笑道：“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又何必勉强？”
陆小东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以前我也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子，聪明从容。”
伶伶道：“那现在呢？”
陆小东老老实实的道：“我心里还有牵挂。”
伶伶道：“因为张寻？”对陆小东的事，她知道得不少。
陆小东摇摇头，道：“不知道。我心里很乱，也尽量不去想这些。”是因为张寻，还是归妩欣，或者其他人？
想了想，又道：“暂时没有想这些，还有其他事要去想。”
这是他的真心话。他还要去想粮食的事，要去想治理贪污，要去想改善治安，要去想教化百姓，没有一件是容易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是陆小东，一直坚持自己的陆小东。
伶伶没有作声。她静静的陪着陆小东，明月皎洁，虫儿悉索。她不一定知道陆小东心里在想什么，但她聪明的没有去问，而是和他在一起享受这种宁静。
许久，陆小东道：“谢谢你。”
伶伶调皮的问道：“为什么要谢我？”
陆小东没有回答，只是笑了一笑。伶伶也笑了。这一刻，两心交通，无比美好。
第一节 受贿（4）
世事太多错觉，陆小东忍不住想。昨晚从郭天赐那里回来是这样的感触，现在在衙门里对着归妩欣还是这样的想法。
归妩欣静静的替陆小东整理着文牍，陆小东则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一些零散的文字：大旱，缺粮，缺衣，盗贼频生，腐败，思想堕落。
归妩欣突然问：“听说你昨晚和伶伶在一起？”
陆小东道：“嗯。”他暗暗佩服流言的速度，才过了一个晚上而已，归妩欣居然就知道了！
归妩欣淡淡的道：“你也是该成个家了。不过伶伶她……”
陆小东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我就不多说了。”
外面却有清脆的笑声传来：“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我？”
声音未落，伶伶已走了进来，手上还挎着一个精致的竹篮。
陆小东忙道：“什么东西，这么香？”竹篮里确实飘出一股清香，那香既有竹子的鲜，又有温和人心的暖。
伶伶轻巧的揭开竹篮上的纱帘，里面是一层层堆着精致的小菜，她一碟一碟的端出来，柔声道：“这是我亲自做的，还请大人和归姑娘不要嫌弃。”
归妩欣尝了几口便道：“我还要和曾老商量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小东送归妩欣到门口，道：“我有些初步的想法，等我想完整些再请你们帮忙。”他说的，是整个娄底的形势。
归妩欣笑道：“缘分来了，也要把握住！”
陆小东笑笑，不置可否，等归妩欣走远，他才回屋，伶伶还在那里等着。
陆小东夹了一点木耳放在嘴里，那味道非常鲜美。他忍不住赞叹道：“有这么好厨艺的女子不多了！”
伶伶笑道：“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啊！”
陆小东哈哈大笑，半晌才道：“以后再说吧。对了，有个忙，我想请你帮我。”
伶伶道：“什么事？大人尽管开口。”
陆小东道：“我想请你帮我把昨晚那些礼物当了。那些东西虽然好，可总不如银子来得实在。”
伶伶奇怪的道：“为什么？”她自然不信陆小东说的理由。
陆小东强调道：“银子实在嘛！”
伶伶笑道：“你们男人啊，就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陆小东笑而不答。
伶伶做了个勉强的表情，道：“好吧，你既然不说，我也没办法。不过我迟早会知道的。”
陆小东大喜道：“那就有劳姑娘了！”他心中确实是欣喜万分，这件事他自己还真不方便出面。
伶伶道：“你想什么时候去当？”
陆小东道：“越快越好！最好今天下午就可以当掉，我派两个衙役帮你。”
伶伶冲陆小东笑了笑，似乎表示她知道得不少，又似乎表示她迟早会知道。陆小东也不解释，他还要去百姓家里和他们聊天，以体察民情。
第一节 受贿（5）
冬天的晚上来得特别早。铅色的云在天上慢慢的聚集起来，寒风已经悄悄跟随云团袭了过来。娄底，快进入寒冬了。
陆小东在书房踱来踱去，脸上的皱纹又多了许多。白天和百姓的交谈并不使他愉快。很多百姓家缺少粮食和衣服，对这个冬天忧心忡忡。再不行动，只怕这个冬天要死很多人。
有人敲门，声音不太响亮。
陆小东打开门，外面站着衣衫单薄的伶伶。
陆小东赶紧把伶伶拉进门，又取下衣服给她拥上。
伶伶兴高采烈的道：“我知道你急着用钱，所以连夜把银票给你送来了！你猜猜，一共是多少？”
陆小东道：“我猜不出。”
伶伶调皮的道：“告诉你吧，是两万五千两！你是不是要奖赏我才行啊？”
陆小东心里大喜过望，却故意板起脸来，道：“还奖赏你，要处罚你才行！这么冷的天还跑出来，不要自己的身体啦？”
伶伶半真半假的道：“我要是病了，那可全是你害的，你要负责照顾我！”
陆小东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接过银票，半晌才道：“我心里总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似乎是亏欠了谁什么东西一样。所以……”
伶伶道：“你觉得对归姑娘不住？”
陆小东摇摇头道：“不是。我跟她，终究有缘无分，我已经看开了。”
伶伶追问道：“那到底是亏欠谁呢？”
陆小东道：“我也不知道。”
伶伶有些伤感的道：“你不喜欢我风尘出身，又何必找这样的借口呢？”
陆小东还没有开口，伶伶便接着道：“当年我在应天时，听说陆大人你被人强行拉着去妓院，结果在妓院里被妓女吓到，跳窗落荒而逃。几乎所有的人都笑你傻，我却不那么认为。那个时候的我刚刚流落风尘，仰慕的正是大人你这样的英雄。只是我也知道，我们两个，再也不可能了。”
陆小东反而笑了，道：“你不知道，我这半生都很失败，半生蹉跎，功业无成，形单影只。我喜欢别人的时候，别人不喜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过得去的，以为就这么过完一生了，没想到渐渐不支持我，最后还发现她只是一个细作，奉命监视我而已。我心高气傲，谁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也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如今你告诉我，一直都在爱慕我，叫我怎么不欣喜若狂！我和人交往，并不看重他的身份，徐达、常遇春等人都是草莽，马鸣扬和朱文正是花花公子，刘基是文人，我和他们都是朋友兄弟。你也是我喜欢的类型。可上天真的喜欢捉弄别人，我心里那种亏欠的感觉，过得越久就越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并不是找借口。”他说的是真心话，自从他入狱之后，就总觉得亏欠了谁什么东西一样。等回到娄底，这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也让他越发的孤独。
伶伶也叹道：“上天确实喜欢捉弄人。我和大人明明在一个地方几年，却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等再见面时，好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可以做主的了！”
她深情的望了陆小东许久，脱下陆小东给她披上的衣服，黯然离去。
陆小东一个人唏嘘一阵，忽然后悔起来：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不答应她！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再次遇上呢？陆小东啊陆小东，你就是患得患失，你太窝囊了！
第一节 受贿（6）
种种心绪在陆小东心头涌起。他披上衣服，走到后院，想放松一下。
天上地上都是一片黑暗，不知从哪里透出几丝微弱的灯光，越发显出了这冬夜的冷和黑。
冷，黑，和孤独往往是结伴而行的。
一个人要和周围这个世间种种未知开战，胜负未知时，最需要有个人在背后默默支持，需要有人听他倾诉、帮他减轻压力。
陆小东背后没有这样的人。
能不能把娄底治理好，他没有底。所以，他更加孤单。
伤感间，他似乎听到有骂声传来：“狗官！”
后院是衙役们居住的地方，这“狗官”却不知道是骂谁？
陆小东循声踱过去，刚好听见前面的屋子有人愤怒的说道：“陆小东这个狗官，在应天伪装的那么好，说什么抄家都只抄出三十两现银。我看啦，这个狗官一定是把贪污的那些银子转移走了！”
陆小东无奈的笑笑。另一人道：“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连饭都吃不上了，他们还天天花天酒地！要不是老子干不过他，早把这狗官一刀宰了！”
原先那人似乎狠力拍了拍桌子，只听“啪”的一声传来，跟着道：“兄弟，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过了很久，他那口气似乎平息了下来，又道：“又有什么用呢？贪官那么多，杀了一个又来一个，哪里杀得完！我们两个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注定了在哪里都吃不开，你奶奶得了病都没有钱去治，那些狗就到处收保护费，个个横着走路。我们两个这么做，是不是太蠢了点？”
陆小东推门而入，笑道：“你们不蠢。”
屋子里两人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道：“大人！”
陆小东看他们两人在围着一个小火炉子烧酒喝，房子里非常简陋，连他们两人盖的被子都是烂棉做的，又薄又差，乌黑的棉花从被子的破洞里伸出来，嘲弄着陆小东。
陆小东道：“你们两个怎么住在这样的地方？其他衙役也这样吗？”
两人都没有作声。陆小东道：“我听见你们骂我了。我心里也同样在骂自己。不错，我是收受了贿赂，如果我不受贿，就没有钱买米。没有米，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你们是这里的衙役，自然比我更清楚官仓里的情况。我得罪了朱元璋，刚刚坐完牢出来，想借钱借粮都没有地方借。呵，带几十万兵的陈友谅我不放在眼里，可在这里，我有劲使不上。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他连连叹息，连连苦笑。
两衙役面面相觑，半晌才道：“是我们没有理解大人你的苦心，请大人原谅！”
陆小东摇头道：“跟你们无关。我希望你们可以继续按照你们的原则来做人做事。明天我要去买米，你们和我一起去。”
两人大喜过望，突然一齐跪倒道：“我们代娄底的父老谢过陆大人！”
陆小东赶紧扶起两人，道：“罪过罪过！这本来就是为官的本分，哪敢要别人感谢呢！我最讨厌下跪，你们也不需要对我下跪。”
两人再一次愣住。陆小东说这番话时，神态自然，完全没有作假的样子。很多人标榜自己有骨气最清廉，还不是想出名获利！可陆小东呢？他似乎连一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他帮助了那么多人，自己却过得很艰苦；他明明有能力去获得他想要的一切，却什么都不要，反而一心考虑别人。这样的人，他们理解不了；对这样的人，他们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敬佩。
陆小东摸了摸身上，居然只摸出了五钱银子——成抗借给他的银子，在这几天去百姓家交流时，都被他分给了那些穷苦之人。
他抱歉的笑道：“我身上只有这么一点钱了，你先拿去给你奶奶看病。少了再跟我说。”
一个衙役接过，眼里已满是泪花。
陆小东转身要走，又停下来问道：“对了，你们叫？”
接过银子的道：“我叫任企，他叫吕强。”
陆小东嗯了一声，又道：“买了米我就发这个月的俸禄。”
任企情不自禁的道：“太好了，已经两年没有发过俸禄了！”这话一出，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陆小东大为奇怪，道：“有两年没有发俸禄了？那你们都是怎么过的？”
吕强瞪了一眼任企，道：“大人，他们自然不在乎这里俸禄，到哪里都有吃有喝有钱拿，我们两兄弟不做这些事，才这么凄凉，也被他们所不容。”
陆小东这下并没有表示什么，转身迈了出去。
第二节 派米（1）
隔日陆小东起来时，风越刮越大，云也越堆越厚，看来下雪就在这一两天了。
他还在洗漱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走出去看时，却是几个快班衙役和乞丐们发生了争执，双方都气势汹汹的，眼看就要打起来。
看到陆小东出来，乞丐们首先不闹了，几个捕快也不情愿的退到一旁。
张老大道：“大人，这么早就打扰你，实在对不起。我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讨到点东西，他们却跑过来捉弄我们。兄弟几个实在气不过才闹起来，我们知错了！”
几个捕快趾高气扬的看着众乞丐，也不辩解。
陆小东摆摆手道：“到此为止吧。”又对着那几个捕快道：“你们几个去通知各县县令马上前来衙门，有要事商议。”
看着张老大等人，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你们进来吃点东西，等下我们一起出去一趟。”
张老大大喜：“大人，要我们去做什么？”
陆小东道：“有很多事需要你们帮忙。就当我请你们帮衙门做事吧！”
众乞丐都面露喜色，张老大道：“大人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要请什么！不过请我们做事也好，起码不会有一餐没一餐了。”
陆小东不由也笑了。
吃过饭后，陆小东领着吕强、任企和众乞丐来到张老板店铺，说是要买米。张老板见陆小东真要买米，笑得合不拢嘴，不仅用低价把米转给了陆小东，还同意把米仓免费租给陆小东一个月。
陆小东带着众人检查了五个米仓。张老板一共有五个米仓，存米四万二千石。米质只是中等，不过对百姓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陆小东把五个米仓里的米全部买了下来，花了两万两银子，这些米大约够整个娄底的百姓吃上两个月，最多三个月后，陆小东又要另想办法——稻子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结出来。
张老板却没有陆小东这么多心事，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你看我什么时候方便过去拿定金？”
陆小东道：“你下午过来吧，我先付五千两。剩下的一万五千两等我把米搬走再付，你看怎么样？”
张老板连连点头道：“没有问题，完全没有问题。大人就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陆小东道：“谢谢张老板的好意，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有点其他事要做。”
张老板忙道：“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刚好段老板也要过来，大人就赏个脸嘛！”
陆小东停住脚步，问道：“是段家布庄的段老板吗？”
张老板道：“就是他。他是我小舅子，经常来我家喝酒。”
陆小东道：“也好。”他转向众人道，“你们先回去，我还要过一阵子再回去。”
第二节 派米（2）
曾老和归妩欣来到衙门想和陆小东再次商议米粮之事时，任企告诉他们：“陆大人还在福兴米行，要晚一点才回来。”
曾老问道：“他在那里做什么？”
任企回道：“大人早上带着我们去买了两万石米，现在还在那里商议其他事情。”
“什么？”曾老和归妩欣都不相信，追问道：“小东买了两万石米，他哪里来的银子？”
任企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支支吾吾的道：“这个，这个……”
归妩欣异常着急，一把站起拉住任企道：“你快说，到底是哪里来的银子？”
任企想说又不敢说，只在那里一个劲的嗯着。
吕强在旁边忍不住道：“大人收受了郭天赐等人的银子，拿了那些银子去买的米……”
归妩欣颓然坐下，和曾老两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这几天有传言说陆小东到娄底后大肆收受贿赂，他们还不相信。现在倒是证实了这不是流言，可——
两人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曾老叹道：“可怜小东，一生的名节——”
归妩欣叹道：“难道就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吗？非要用这个下下之策？”
吕强和任企默默无语。张老大等人进来，看见众人都发呆，免不了问是什么事。等任企告诉他原委后，张老大立时跳了起来：“这陆小东就是条汉子，我张老大这辈子跟定他了！”
其他乞丐也都激动起来，一个个都佩服不已。他们没有曾老、陆小东那样的名节想法，也不怕朱元璋颁下的“贪污五十两即处斩”命令。他们有的只是一腔热血、一股义气，在他们看来，谁要是肯舍身为人，那就是好官好人，值得他们相交。陆小东是大官，又非常有本事，现在却拿了恶霸奸商的钱来买米给百姓，这就是个好官，顶好的官！
曾老和归妩欣却想到了名节——为了百姓，虽然破坏了名节，却也不好说什么；他们还想到了大明律：如果朝廷知道了陆小东受贿的事，陆小东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归妩欣的心，又揪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陆小东此时想的问题还多了一个，那就是：如果郭天赐等人知道陆小东拿那些银子买米无偿派发给百姓，他们会怎么办？
此时，他买下的不仅是两万石米，还从段老板那里买下五千件过冬用的棉衣，又花掉三千两，希望这些棉衣可以足够那些最需要的人用。现在他才知道银子为什么越多越好了！
等他回到衙门时，曾老和归妩欣还没有走，两人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归妩欣先忍不住说道：“小东，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先商量商量？”
陆小东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在这件事上，他已经心力交瘁，不想再多谈。
曾老知道陆小东的心思，不再谈这些，只是说道：“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请尽管开口。”
陆小东叹道：“也好，今晚请书社所有的人都过来，大家看看怎么派发这些衣服粮食最好，最快。雪就快下了，各家的存粮，也快吃尽了。”
曾老和归妩欣道：“好，我们马上召集众人前来。”
第二节 派米（3）
目送曾老和归妩欣离去后，陆小东紧张的心情多少有些安慰：有这么多人在无私的帮助他，即使困难再多，又算得了什么呢？
傍晚时分，派出去的衙役都飞马赶了回来，告诉陆小东各县县令会在明天上午赶到衙门。
陆小东心里盘算着派钱和米的事。即使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了两万五千两，可填补完亏空的三千两，再付下买米、买衣的钱之后，还是少一千两。而且，他还要做其他事，还有好几个月的粮食没有着落。怎么办？
陆小东也不知道。他不是摇钱树聚宝盆，变不出这么多银子出来。但他还是召集衙门里二十个衙役前来，道：“听说你们已经两年没有发过俸禄了，今天我就把这两年的俸禄发下来。每个人按月俸八钱计算，年底发两倍，每个人二十一两。”
二十个人，每人二十一两，一共就是四百二十两。接过银子，任企和吕强千谢万谢，其他人都有些不以为然。
众衙役散去后，陆小东又找来张老大，发给他二十两银子，道：“这些钱你先分给大家，算是我预付你们的工钱。接下来就要有劳你们了。”
张老大拍着胸脯道：“大人这么看得起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说出这两个成语之后，很是兴奋。
陆小东不由也笑了，道：“这样最好。”
做完这些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有人在敲书房的门，陆小东以为是归妩欣，道：“进来。”
外面的人推开门，一股清香迎着陆小东的面扑来。再看来人，却不是归妩欣，而是伶伶。
伶伶依旧挎着一个小竹篮，道：“请大人再尝尝我的手艺。”
陆小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确实饿了。
伶伶已经揭开竹篮的盖子，一样一样的饭菜端了出来，里面居然还有一壶小酒。伶伶一边端一边道：“天气太冷，饭菜已经凉了，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陆小东笑道：“怎么会，感谢姑娘都还来不及。”他也不客气，拿过筷子就是一阵猛吃，又喝了几口酒。
伶伶眼里满是笑意，道：“我听说大人并不喝酒，生怕大人会骂我带酒过来呢。”
陆小东道：“有时候也想喝点酒，不过喝得不多。”
饭菜越吃越好吃，陆小东一鼓作气，把剩下的饭菜全部吃了下去，摸摸肚皮，那里已经圆鼓鼓的了。正想夸伶伶几句，任企进来道：“大人，曾老和归姑娘他们来了。”
陆小东冲伶伶抱歉的笑笑，道：“谢谢姑娘，我还有事要商议，就不陪你了。”
伶伶道：“什么事，我也可以参加吗？”
陆小东道：“当然可以，非常欢迎。你跟我来。”
第二节 派米（4）
两人来到议事堂，曾老和归妩欣等十数人已经在那里议论纷纷了。众人一见陆小东前来，都着急的问：“大人，有什么要我们去做的，请尽管吩咐！”
陆小东道：“吩咐不敢。相信大家也知道了，我已经把米买了回来。我请大家来的目的，就是想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些米尽快派发到百姓手里才好。”
一人大声道：“我们自己动手，把米派到百姓手里去！”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娄底府有二十万人，而他们这一群人不过四五十人，自己动手，怎么动手？
伶伶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让百姓自己过来搬米？”
有人问：“这么多百姓同时过来搬米，我们也忙不过来啊！”
另一人道：“而且这样很容易引起混乱，还不排除有人冒领。如果有的人领多了，其他人就领不到了。”
曾老沉思了一阵，道：“我们目前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百姓自己前来领取。每个人都来，肯定是行不通的。每个县可以派出精壮劳力过来，让他们过来代领，然后再派发下去。”
归妩欣道：“可这样做的话，每个县还是有很重的负担。”
陆小东想了想道：“曾老的意见值得考虑，到了县里之后，可以让每个村再派出人员前去领取。到了村里就好办了。”
一人道：“可这个主意有两个问题。第一，我们怎么知道每个县、每个村有多少人多少户？第二，我们怎么保证这些米不被别有用心的贪污掉？”
陆小东皱起了眉头。第二个问题还好说一点，可第一个问题，户口人口数，怎么确定下来？衙门里虽然有人口、户口的统计表，但已经是五年前的数字。这五年里，肯定变化很大。再去统计又要花费非常长的时间和非常多的银两，根本就来不及！怎么办？
伶伶道：“其实这两个问题可以看作一个问题。我们把这些米分作两次发下去，第一次发一大半，但每个人只领取一半。这样每个县都可以有米余出来。我们再统计各县、各村的人口数，那剩下的一小半米和余出来的米，就可以平均分下去了。”
陆小东道：“你的意思是，通过我这个知府的力量，调拨各个县的米，使每个县都恰好分到适合的米？”
伶伶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曾老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问题，也不至于让百姓挨饿。”
众人中有几个还不是很明白的，伶伶又给他们详细的解释了一番。这下子众人都明白了过来，纷纷赞扬伶伶心思缜密。
但那个担心贪污的人仍然道：“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保证这些官员不弄虚作假呢？”
陆小东道：“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一起写出告示，告知百姓每个人可以领取的米数和每个县的总数，让百姓自己监督。另外，每个县我都派出几个人去县衙里巡视，一旦发现有弄虚作假的行为，立即处置！不过这样的话，就要辛苦大家出去跑动了。”
众人都被调动起来，笑道：“这容易！不过恐怕要累死几匹马了！”
陆小东道：“其实传得最快的还是口。我们要把确切的消息放出去，要发动更多的人来宣传这件事，这样那些官员就算想贪，也贪不到！”
有人着急的道：“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就去准备！”
陆小东笑道：“别忙，明天各县县令都要过来，到时候我们再一致行动。大家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曾老领着众人散去，伶伶也告辞了。归妩欣却留在最后，问道：“这些银子的来历，你打算怎么说？”
陆小东道：“就说是那些人捐的吧！”
归妩欣忍不住笑了，这个主意还真不错。但她马上又担心起来：“那就是和他们闹翻了？”
陆小东道：“我们终究是要闹翻的。”
归妩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是派米的关键时候，如果他们在那里再闹事，恐怕不好收拾。”
陆小东也沉思起来，半晌才道：“这确实是个问题。看来我得找他们谈谈。”看着归妩欣一脸的愁容，他很是不忍心，忙道：“没事的，我会处理好的。已经很晚了，我让张老大送你回去吧。”
归妩欣顺从的走了出去。但她的心，真的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吗？
第二节 派米（5）
第二天，四县县令都早早的来到了知府衙门的会客厅。新知府上任也有一段时间了，照理说这些县令早就应该上来拜见的。这会儿陆小东突然召集，众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陆小东一脸和气的道：“今天突然召集大家过来，一来是熟悉一下，二来也有事件要交代大家去做。”
他视线在四人脸上扫过，顿了顿才道：“俗话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们都是父母官，理应为百姓办实事，才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俸禄。”
陆小东说的这些，不过是些套话。县令们都松下一口气。
陆小东又慢悠悠的道：“寒冬马上就要到来，百姓缺衣少粮，苦不堪言。本府现已买下米粮，按照各县人口分配下去。你们回去之后，立刻召集人手过来搬运。我已经叫衙役写好了告示，告诉百姓每个人的领取额度，还会派人去协助你们。希望你们也村村贴出告示，让每一个百姓都知道。”
说到这里，陆小东突然猛的一掌拍碎面前的书桌，声色俱厉的道：“谁要是敢贪污，本府绝不放过他！本府连朱元璋都不放在眼里，你们是知道的！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不要让本府失望！做得好的，本府自有奖励；做不好的，就要让你们看看本府的手段！对于你们以前的作为，本府概不追究，但从今天起，谁还敢胡作非为的话，休怪本府无情！”
这些县令都是书生出身，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见陆小东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一个个都吓得站立起来，大气不敢喘，冷汗涔涔的从后背冒了出来。
响声惊动了外面众人，刘纯超率领众捕快闯进来，问道：“大人，什么事？”
陆小东摆手道：“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刘纯超收起刀具，道：“大人有事，叫我们就是。”一面退了出去。
陆小东道：“大家都坐下吧。各位都是文人出身，以修身为第一要务，我也相信大家都能做好，不让本府失望。我会派人去协助你们的，他们应该快来了，大家一起见个面吧。”
星城书社的人确实已经来了议事堂等待。陆小东又把众衙役和丐帮中人全部叫了过来，一一吩咐了下去。
等到下午，一张张醒目的布告就贴满了娄底城各处，布告上写道：“天寒地冻，缺衣少粮。热心绅商，捐衣与粮。都可领取，不分老幼。成人20斤，老幼15斤。无衣穿者，也有棉袄。各村派人，仓库领取。举报冒领，十倍奖赏。冒领多领，大牢有请。布告三日，即来领取。年月日，娄底知府陆小东印。”
布告后面还标示出了各处粮仓的位置和捐款的名单，郭天赐、张老板、段老板等行贿陆小东的人都赫然在列。
按照布告上的比例，这一次大概要派出一万一千石米（注：“石”这个单位并不明朗，本文作为容量单位，一石米约为330斤。不知道是否有误，请各位高明指正。）
消息很快传开了，百姓们兴高采烈，郭天赐则勃然大怒。他立即吩咐手下道：“你马上把其他张老板、段老板、赖老板他们全部叫出来，说有要事商议！”
手下很快就回来了，告诉郭天赐道：“这些人已经被陆小东请到知府衙门里去了。”
郭天赐勃然大怒：“陆小东，你做得绝！不过，我会比你更绝！来啊，叫兄弟们全部过来，我请大家吃饭！”
第二节 派米（6）
陆小东知道，要想对付郭天赐，就必须先孤立他。是以他请伶伶和丐帮众人帮忙，把几个大老板“请”到了衙门。
几个老板互相询问，不知道陆小东半软半硬的请了他们过来是做什么，但都没有答案，只猜测着是不是和派米有关。
陆小东笑眯眯的走进来，冲众人一一行礼道：“各位老板，得罪了！”
众人连连回礼道：“不敢，不敢。”
陆小东开门见山的道：“各位大概都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把你们请过来，我也不绕圈子。不错，陆某上任第一天就收受了各位的厚礼，又把这些礼物换成了大米。今天我可以告诉所有人，陆小东还是陆小东，嫉恶如仇、不取一文的陆小东。可惜，陆某一向身无长物，虽然想把礼物折算成现银还给大家，却又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行。但你们放心，这笔钱我一定还，这个情，我也记住了！我请大家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大家做生意本就是为求财，跟着郭天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陆小东以前干掉了陈友谅，后来又是锦衣卫指挥使、督察院都御使，郭天赐就算再有本事，我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我担保你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好。我不会收取你们保护费，不会入你们的干股。希望大家明白这个道理，也看清眼前这个形势，早早的做好打算。”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张老板率先道：“我们当然是支持大人的！”陆小东买下了他所有的米，还只付了一点订金，就冲这个，他都要站在陆小东这边。
张老板一开腔，段老板就立即响应：“我们都是本分商人，自然不会跟郭天赐那样的人有任何关联。大人请放心！”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支持陆小东。陆小东满意的道：“好，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能够履行诺言。这段时间可能会比较乱，请大家多多注意。”
郭天赐在地方上的势力这么大，谁知道他会做什么！这番话，倒不是吓唬众人的话语。不仅仅是老板们要担心，他这个知府，更要担心。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清早，衙门前的大鼓就被人砰砰砰砰的擂响了。陆小东赶紧换好官服出来，大堂里已经站了一群人在那里喧闹。
一见陆小东，众人纷纷涌上来道：“大人，请为小民做主！”一时七嘴八舌，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陆小东一拍惊堂木，喝道：“不要吵，一个一个的说！”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一个接一个的说起来。原来昨晚入夜之后，四处都进了盗贼，百十家百姓都被偷抢，有几家的闺女还被人糟蹋了。
陆小东心底升起熊熊怒火，喝道：“刘捕头，我限你带人马上去查访，十天之内务必抓到贼人！”
刘纯超慢悠悠的道：“大人，这么多案子，十天的时间怎么够啊？”
陆小东忍住怒火，道：“那你要多久？”
刘纯超道：“起码也要三五个月吧。”
百姓们顿时大哗。陆小东反而平静了下来，道：“好，这几天你就到街上巡视，有当街偷盗的，立即逮捕归案！”
刘纯超懒洋洋的领命而去。百姓们却不依不饶：“大人，你不能这样啊，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陆小东许诺道：“放心，十五天之内，我一定抓住这些强盗！”
百姓们又喧哗了一阵，才慢慢散去。
陆小东皱起了眉头。这些事件，肯定和郭天赐有关。而刘纯超，就算不是郭天赐的人，也怕得罪郭天赐，他们之间多多少少有些瓜葛。现在捕快不做事，案子又这么多，歹人这么猖狂，一定要狠狠打击！
但，派谁去？
第二节 派米（7）
这一系列案子很快惊动了曾老和归妩欣，两人来赶到衙门和陆小东商量对策。
陆小东也不隐瞒，道：“捕快不作为，丐帮的人和书社的人下去办事了，我手上，已经无人可用。”
归妩欣看着陆小东闪烁的神情，担忧的道：“你，你，你不会是打算自己去吧？”
陆小东笑道：“有这个想法，但还不至于。”
归妩欣道：“那你是打算？”
陆小东道：“我准备招一批人，派他们巡视各县派米的情况。”
归妩欣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问道：“你不是打算派丐帮的人和书社的人去吗？”
曾老笑道：“这只是个幌子，其实就是招捕快。”
陆小东道：“正是这个意思。但我还是担心，招人的事会拖很久，这段时间里恐怕还会更乱。不能再乱了！”
归妩欣道：“等明后天他们回来，就有人可用了。”
陆小东道：“他们还要派米，还要下去检查。而且，目前盗贼太猖狂，他们未必应付得过来。”
曾老道：“是啊，最好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晚一天，百姓就要多受一天的苦。”
陆小东道：“我有个主意。每一村都选出一批壮丁出来，组成联防队，日夜巡视维持秩序，由官府出资扶持。本来这些不应该要百姓来做的，但现在只能如此。”
曾老赞道：“这也不失为一个主意。现在正是农闲之时，家家都行动起来的话，我们可以减少很大的负担。”
归妩欣道：“那我们现在就回去，请周围村子先组织起来！”
陆小东喜道：“好，那就辛苦你们了。我也马上叫衙役出去通知。”同时，他又把招聘巡查人员的告示贴了出去。
当天下午，又有数人前来衙门报案。傍晚时分，刘纯超带着捕快稀稀拉拉的回来复命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抓。
陆小东也不去斥责，只在心里计划着。
吃过晚饭，陆小东换上便服，一个人走出了衙门。
天很黑，寒风呼啸，有湿气打在脸上——已经开始下雪了！陆小东注意到身后并没有跟踪的人，一扭身窜上了屋顶。他对归妩欣说不会亲自去抓捕，但看到刘纯超等人的样子，心里恼火，加上很久没有过这种刺激的生活了，忍不住独自跑了出来。
狂风狠命的摇晃着树枝，到处是呜呜的响声。偶尔有几处没有糊紧的窗户里漏出光来，那是油明子在烧。把晒干的竹子破开成篾条就是油明子，百姓把它们用来照明——他们连灯都点不起呵！
陆小东在屋顶上缓缓而行，一股强烈的落寞心思又涌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他滴下了泪水。
远处轻声的响动惊动了他。陆小东悄悄循声潜过去，发现有两个黑衣人在屋顶殿后，另一黑衣人已经掀开了屋顶的瓦片准备跃下去。
三人还不知道后面已经来了人。陆小东极速闪过去，殿后两人刚好回头，看见扑过来的陆小东不由愣了一愣。陆小东左右开弓，放倒两人。
那准备跃下去的黑衣人见状大惊，随手就是几片瓦片打出。陆小东一一闪过，黑衣人恶狠狠的扑过来，对着陆小东左胸就是一拳。
陆小东扭身放过，右掌疾出，结结实实打在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哇的就是一口鲜血喷出，随即一掏前胸，右手已经袭出，低喝道：“看镖！”
陆小东凝神接镖，却哪里有镖的影子？黑衣人两个起落，已经到了远处。
陆小东听得声音很是熟悉，当下发足劲，追了上去。
黑衣人三闪两闪，怎么也逃不脱陆小东的追捕，心里暗暗发急，突然猛地跳下屋顶，喝道：“出来！”
话刚落音，四五个黑衣人从暗处纵出来，缠住陆小东就是一顿乱打。另有几个黑衣人抢了负伤的黑衣人就走。
陆小东拳脚并出，几招就打倒了袭击他的人。但就因为这一点耽误，负伤的黑衣人已在暗夜里失去了影踪。
这个黑衣人，就是郭天赐！陆小东猛然想起那声音正是郭天赐的声音！可惜让他跑了！现在就算带人去抓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有等下次了！
第二节 派米（8）
抓回来的几个黑衣人嘴都很硬，不招供主使是谁。陆小东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正要出去，外面任企急匆匆的跑过来，道：“大人，锦衣卫成大人来了！”
陆小东忙问：“哪个成大人？”
任企道：“成抗大人。”
陆小东欣喜若狂，忙道：“他们到了哪里？”
任企道：“刚进东城门。”
陆小东道：“太好了！我要亲自去迎接！你马上去通知归姑娘！”
任企又急匆匆的去了，陆小东跨上马，朝东门飞奔而去。天空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
成抗率二十个锦衣卫精神抖索的进了城，在他左侧的马上，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成抗正笑着对她道：“元师妹，你明明心里一直放不下陆小东，又何必要伤他的心。这次师兄我已经给你打听好了，你东哥一直未续娶，也没有中意的女子。你呀，就别再伤他的心了，见好就收！”
这个元师妹，自然就是元涵。
元涵淡淡的道：“成师兄，我答应和你过来，只是想出来散散心，并不是为了什么陆小东。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一路上来，不管成抗怎么说，她都面无表情，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成抗也不敢再提，一见前面，喜道：“好了，陆老弟亲自来接我们了！”
陆小东老远就喊了起来：“成兄，你总算来了，等你等得好辛苦！”
等他再走近一些，发现元涵也跟了过来，又惊又喜，忙道：“涵妹，你也来了！”
元涵冷冰冰的道：“请叫我元姑娘，或者元涵。”
陆小东吃了个钉子，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成抗朝他使了个颜色，陆小东这才回过神来。他前后左右看看，没有发现期待的物件，纳闷的道：“成兄，归兄的灵柩呢？”
成抗道：“还在路上，我怕你等得及，所以就带队先行一步。”他神秘的冲陆小东笑笑。
陆小东凑近成抗，道：“成兄，你来得正好，我要借你的人用一段时间，没有问题吧？”
成抗纳闷的道：“我带元涵过来，就是希望撮合你们啊！”
这下陆小东呆住了，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要借锦衣卫用。”
成抗也愣住了，道：“借锦衣卫没有问题，可是元师妹，你也不能不管吧？”
陆小东犹豫着道：“涵妹这个样子，她对我怎么还可能……”
成抗叹道：“陆兄，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连我这么粗笨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爱之深，恨之切’，谁让你以前总是伤她的心的？她要是不想来，我还能把她绑来？你不要我再多说了吧？”他咬牙切齿的说着，似乎想把陆小东脑袋敲出一个大洞，让他开窍。
陆小东哦了一声，道：“是的。”其实他心里并不完全是这么想，他只是觉得以前确实亏欠了元涵很多，这次无论如何要照顾她才是。
元涵一直都不去看陆小东，只当他是陌生人。
第二节 派米（9）
众人来到衙门时，归妩欣已经等在那里了。陆小东歉然走过去道：“归兄的灵柩还在路上，过两三天才能到。”
归妩欣拂去脸上的泪水，强笑道：“好，谢谢你们了。”
陆小东劝道：“看开点，不要太伤感了。”
归妩欣摇头道：“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陆小东转头看看冷冰冰的元涵，又看看归妩欣，道：“那位元姑娘想到娄底住一阵子，你看能不能住到你那里？”
归妩欣看了看元涵，道：“没有关系啊。”
成抗则对元涵道：“归姑娘心情不好，你要多开导开导她。”
元涵道：“我自有分寸。”
成抗又对陆小东道：“陆兄，你跟我来。”
两人来到书房，成抗掏出一叠银票交给陆小东道：“这些银票，你先收下，看够不够。”
陆小东接过，粗粗的翻了一遍，三千两、五千两、一万两的都有，加在一起大概有六万多两。他吃惊的道：“成兄，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成抗笑道：“我知道你等钱用，所以就到处去求救。这些钱，都是大家凑的。刘基、宋濂、徐达、常遇春、汤和、朱文正等人都捐了钱，马皇后和蔡静宜都捐了一万两。”
陆小东笑道：“朱元璋，马鸣扬，你们两个既然死要面子，又何必借夫人之手送我这么多钱。”
成抗又道：“徐达他们还说，如果银子不够，他们还可以拨一部分军粮给娄底！”
陆小东感激的道：“实在太感谢他们了！成兄，也辛苦你了！”从成抗来回的时间上，就可以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心思在这里！
成抗却看出了什么，问道：“陆兄，你不会已经？”
陆小东并不隐瞒，道：“是的，我已经收受了地方上的贿赂，用这些贿赂买了米和棉衣。”
成抗惊道：“多少？”
陆小东道：“两万五千两。”
成抗大惊失色，道：“你明明知道贪污了五十两就要处死，你还这么做？你不要命了？”
陆小东叹道：“当时顾不上那么多了。岂止是不要命了，我连自己坚持的理想道德都放在一边了。你也知道，我把那些看得比命还重要的。”
成抗道：“还好，还能补救，你把银子退回去，我可以帮你善后！”
陆小东道：“你的心意我领了。银子我还要用来牵制那些商人，暂时不能退。我也不希望你帮我去打点上面，否则我真的要用死来谢罪了。”他的想法是，现在没有把银子退回去，那些商人就多少有点小九九，觉得陆小东和他们是绑在一起的，不会去对付陆小东。如果他把银子退回去，难保那些商人不会再次跟郭天赐勾结在一起；就算不勾结，他们要是再起点哄，还真的抽不出手去对付他们。
成抗奇怪的看着陆小东。眼前的找个人，他似乎永远也理解不了。这么做，值得吗？
第二节 派米（10）
陆小东却从来没有去想这些，一件事值不值得，似乎是永远都分不清楚的，何必想那么多？做了再说吧！
他收下银票，笑嘻嘻的对成抗道：“成兄，你不知道，这几天黑帮到处捣乱，那些捕快又没一个做事的，烦得我不行了，昨晚我还亲自上阵，抓了几个毛贼回来。这下你来了，我总算看到希望了！”
成抗也笑了，道：“陆兄，看不出来啊，你是老当益壮！有没有受伤？”
陆小东哈哈大笑：“我只有心受伤，身体怎么可能受伤！对了，你这么频繁的往来娄底，朱元璋没有说什么吧？”
成抗不笑了，有些落寞的道：“让他说去吧。陆兄，你是不知道，现在朝廷里那些文官天天骂来骂去，除了骂人，没见过他们做过些什么好事。武将呢，天天争功夺权。朱元璋也正好利用这些来操纵臣子，我是懒得再看了。”
陆小东叹道：“原来是动乱，人们没有脊梁；现在天下快要平定了，还是一个个的只知道追名逐利，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们也要失掉自己的灵魂呀！”
成抗忍不住笑道：“陆兄，你一向都是忧国忧民的，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要由你来完成了。”
陆小东知道成抗是在调侃，微笑道：“说真的，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不是十年二十年就能够完成的，一两百年也未必有显著的效果。但我还是愿意去做。”
成抗道：“你呀，老想着天下人，也要想想你周围的人和你自己吧！我元师妹，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敢辜负他，我可不当你是兄弟！”
一想到元涵那个冷冰冰的神情，陆小东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不禁有些发怵：“女人心，我一向都是摸不透的。不过我确实对不起她，希望在这里，她会慢慢的原谅我，我也可以照顾她到老。”
成抗催促道：“那你还等什么，她们还在外面，你去和她说说话，赔个罪！”
陆小东觉得也应该如此，同成抗出来时，元涵陪着归妩欣正要回去。陆小东赶紧走到她们前面，道：“涵妹——”
元涵没有理他，径直往前就走。
成抗见状不妙，赶紧拦住元涵道：“元师妹，陆老弟有话要和你说。”
归妩欣也道：“元姑娘，你就听一下小东要说什么吧。”
元涵这才站住，却不做声。陆小东自然有话要说，看着这么多人围在面前，又觉得说不出口，憋了半天，终于蹦了出来：“涵妹，是为兄对不起你，希望你可以原谅为兄，以后就由为兄来照顾你，好不好？”
元涵没有任何表示，拉了归妩欣就走。陆小东无可奈何的笑笑，成抗也冲他苦笑，那意思是：你慢慢来吧。
第二节 派米（11）
不知道是郭天赐被打伤还是锦衣卫来娄底的缘故，这两天盗贼少了很多，锦衣卫也陆续抓到了几个人，但没有盘问出什么。锦衣盘问犯人素来“有一套”，但陆小东不允许他们用那一套。
这两天雪停停下下，越积越厚。陆小东心里发急，好在领米的人员已经大批大批的过来了，陆小东派出衙门里所有能动用的人以及书社的人去派米，他自己也与成抗来到一处仓库，拿出棉衣发给众人。
虽然每个人领取的米并不多，但这是希望，是让他们知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希望，是以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欣喜之情。陆小东以前的事迹也在他们口中越传越神，他们也愈加相信，有陆小东在，他们就不会受苦！现在他们看到锦衣卫高官威风凛凛的站在陆小东旁边时，更坚信了这一点。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陆小东喃喃的念着这句诗，道，“那些身居高位的、整天想着钱、计较个人得失的，又怎么会明白百姓的苦痛！”
有几批人领完米，特意走到陆小东面前，不顾深雪跪下道：“谢谢陆大人，谢谢陆大人！”
陆小东一开始还耐心的劝说众人立即起来，后来不禁来了怒气，喝道：“都给我起来！我这个官员是你们委托的，我拿的俸禄是你们的赋税，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是你们应得的！你们不必感谢我，更不需要对我下跪！”
一个百姓道：“大人，话虽这么说，可又有几个官员可以做到像大人你这样呢？”
陆小东回道：“虽然和官员有关，可奴才太多，不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吗？”他这句话已经说得很不客气了。
但又有几个百姓明白呢？他们虽然怕陆小东发怒，不来下跪感谢，但心里还是默默念叨，甚至准备到家里供起一块陆小东神位。
远处吕强打马狂奔过来，一见陆小东，吕强从马上滚落，气喘吁吁的道：“大人，不好了，百姓在哄抢大米！”
话音未落，任企和张老大几乎同时赶到，慌慌张张的道：“大人，有人抢米！”
陆小东和成抗对望一眼，立即下令道：“所有仓库，今天停止派米，明天再派！你们用一切方法制止哄抢！”话刚说完，他和成抗已经分别朝一处仓库赶去。
等陆小东赶到时，眼前是让人气愤异常的情景：雪白的大米散乱在已经漆黑的雪上，粮车东倒西歪，一百多个百姓朝着那些大米猛扑过去，使劲的往自己身上的布袋里装，两三个衙役拼命想制止他们，却哪里制止得了？周围还有一群看热闹的衙役。
陆小东猛地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大吼贯足了全力，仿佛平地霹雳一般，震得所有人耳朵里嗡嗡作响。百姓们被吓得愣在那里，有几个人见状不妙，悄悄的往外面退了出去。
陆小东一眼就看见，他如鬼魅般从众人头上跃过，挡在那几个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是十几个耳光打了过去，打得那几个人嘴角鲜血直流。
陆小东怒道：“一群刁民！谁再走一步试试！”
自然没有人敢再动。陆小东问赶上来的吕强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强气喘吁吁的道：“我们正在派米，突然冲出来一群人，借口领米，却趁机捣乱，把我们放在外面的米全部推倒。他们人多，我们制止不了，百姓一看，马上冲过来哄抢，怎么都拦不住。”
“一群混账，你们和强盗有什么区别？饿死了活该！”陆小东对着众百姓愤愤的道。他来到散落的大米面前，蹲下捧起一把活着泥水的米，长叹不已。
他也不说什么，拿过几个袋子，把还算干净的米装到一个袋子里，把弄脏弄湿了的米放到另一个袋子里。吕强也过来照做，衙役渐渐的也都过来帮忙，有几个百姓也试着过来帮忙，慢慢的众人都跟着做。
把米都收拾好，陆小东对着众百姓道：“你们都回去吧，今天不派米了，明天再派。你，你，你，你，你，跟我回衙门。”他用手一个一个点过去，点出五个百姓，这五个人在一片混乱中努力想要制止众人哄抢，又是最先出来帮忙把米装回去的。
他又看着众衙役，包括吕强在内，一共有四个衙役脸上身上有伤，其他人都没有事。陆小东一一问受伤的衙役：“谢谢。有没有大碍？”四人都道：“只是皮外伤，没事。”
陆小东道：“很好，不管以前你们怎么样，我只看今天的表现。我们先回衙门。”
第二节 派米（12）
陆陆续续的，各处仓库派米的人都回来了，曾老、归妩欣和元涵也来了，锦衣卫更是抓了一批百姓回来。
陆小东看了看众衙役，大部分都没有带伤，而丐帮中人、星城书社的人脸上、手上都有伤。他缓缓的道：“自认为今天制止了哄抢的衙役，请站到我左手边。其他衙役，原地不动。”
出来的衙役，有吕强、任企等六人，其他人都没有动。
陆小东道：“很好。你们六人留下。其他人，去账房领一个月俸禄，走人。衙门不需要你们。”
刘纯超扔下佩刀，冷笑道：“陆小东，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走！”
陆小东装作没看见，转头对张老大道：“你们愿意做衙役吗？”
丐帮中人一脸高兴，催促张老大道：“大哥，我们愿意！”
张老大吞下口水，十二分欣喜的道：“愿意！”
陆小东道：“好，不过做衙役，就要遵守规矩，也不能装腔作势、欺压百姓。谁要是做不到，我陆小东不会手软！”
张老大拍着胸脯道：“大人请放心，哪个敢欺负别人，我张老大亲自砍了他双手！”
陆小东又朝抓回来的百姓道：“你们的行为，非常可耻。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今天，我不处罚你们，但是请你们自己想想，你们抢了这些米，可以多吃几天？但其他人就要挨饿！他们是你们的亲友、你们的邻居、你们的族人！都回去吧。”
陆小东又对在场的人道：“非常感谢各位。今天的事，确实有点让我始料不及。下面，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明天怎么派米才好。”
一个人道：“大人，我愿意召集一批人到现场维持秩序！”
这个人是陆小东点回来的五个百姓之一。陆小东看他三十上下，虽然个子不太高，眉宇间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正气，立时有了敬佩之心，上前行礼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此人不卑不亢的道：“在下姓杨，单名一个海字。”
在场很多人都惊讶的道：“你就是杨海？”连成抗都特意多看了他几眼。
陆小东看着成抗，成抗笑道：“你被关进牢房之后，大兴文字狱，锦衣卫到处抓人。在娄底抓人时，杨海兄率领同族人抵制，打伤了几个锦衣卫，把事情闹大了。后来经过多番波折才押下去，杨海兄也受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
杨海道：“我跟锦衣卫本来是势不两立的，今天却站在一起，也让我想不到！”
陆小东哈哈大笑，道：“那就有劳杨兄了！如果杨兄可以再配合组织联防队，维持一方治安的话，陆某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激之情了！”
杨海道：“大人放心，我杨海一定全力协助！”
其余四人也道：“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回去广泛发动！”
有百姓帮忙，有锦衣卫辅助，撤了不作为的衙役，还需要担心什么呢？多招聘衙役的计划，也可以放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杨海果然不负众望，组织了五支队伍在现场维持秩序。
五天后，归志武的灵柩运回了娄底。归妩欣再次痛哭流涕，险些晕倒。陆小东和成抗也不胜唏嘘，厚葬了归志武。
又过了几天，第一阶段派米顺利完成，陆小东又派出人员下去检查，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同时，他加紧了打击黑帮的力度，矛头直指郭天赐。而当初收下的厚礼，也一一私下退还了回去。各村联防队都组建完成。就在形势转好的时候，督察院湖广道监察御史关克率队来到了娄底府。
第三节 有罪
关克来到娄底府，是为了调查陆小东受贿之事。这个消息立刻在娄底上下传开，引起了轩然大波。处在事件中心的陆小东反而很平静，他对来人道：“我完全配合你们。”
关克道：“陆大人，谢谢你的配合。我是你的门生，都察院成立第一天，我就听过你的训示；后来又跟着大人处理各种事物。只是没有想道今天会由我来调查大人。大人请放心，我会秉公办理的。”
陆小东道：“很好，这才是朝廷设立督察院的本意。”
关克道：“我们需要封存所有账簿、库房备查。大人你在这段时间里请尽量少接触外人，要见什么人须经我们同意，一切公私事务须我们在场。”
张老大愤愤的道：“这样岂不是要把大人软禁起来？”
陆小东止住张老大，道：“这是例行程序，任何人都要服从。”
关克到来的第二天，各处来的百姓围住知府衙门，纷纷向关克求情。他们绝不相信陆小东会受贿。退一万步讲，即使陆小东受了什么礼，也是迫于形势，值得原谅。
曾老、伶伶等人都紧急行动起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元涵也有点着急了。之前陆小东每次来看她时，她都不予理睬，现在她终于忍不住问归妩欣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着急？难道陆小东会有事？”
归妩欣道：“你不知道，娄底今年受了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可衙门一无钱二无粮，小东无奈之下接受了黑帮和其他人的贿赂用来买米，数额达两万五千两！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可假如被查出来，你也知道是什么后果吧？”
元涵的脸立刻变得苍白！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后果！朝廷规定，贪污五十两即处斩，贪得越多处罚就越残忍，剥皮、凌迟等无所不用。
“那小东？”元涵已经浑身战栗，说不出话。
归妩欣道：“不管他会不会有事，现在都是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你还是去陪陪他吧。”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归妩欣已经冲了出去。
这段时间抓了不少人，郭天赐知道自己快到穷途末路，四处躲藏，不敢露面。陆小东拜托成抗加紧追捕郭天赐，又发布告示悬赏五千两缉拿；自己因为不方便走动，一般是在书房里读书，诸子百家无一不读。
元涵来到衙门，也不通报，不顾众人阻拦，直接就往里面闯。
关克喝退众人，道：“这位姑娘，请问你要找哪一位？”
元涵道：“我要见陆小东！”
关克道：“陆大人现在不方便见客，姑娘请回吧！”
元涵怒道：“你放屁，谁说他不方便的！我想见就见！”
成抗匆匆走出来，拉过关克道：“她是怕陆兄有事，要去陪他。你放心吧，她见了陆兄后就不会闹事了。”
关克道：“她和陆大人是什么关系？”
成抗道：“马上就要成婚了。”
关克道：“好，我让她去见陆小东，但她也不能随意走动。”
成抗喜道：“那是自然。”
关克示意众人退下，成抗对着元涵道：“在书房。”
元涵哼了一声，把手里的剑丢给关克，表示不会再闹事。
听见有人推开门，陆小东抬头看了一眼，惊喜交加，立刻迎到门口牵住元涵双手，关切的道：“涵妹，你来了！”
元涵依偎在陆小东怀里，任陆小东紧紧抱住，道：“陆大哥，你会不会有事？”
陆小东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能来看我，我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元涵道：“从现在起，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陪着你，只要陆大哥你不嫌弃。”
陆小东喜道：“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怎么会嫌弃呢，高兴都来不及。”他喃喃的说着，只觉得幸福无比。就算真的要被处斩，有了此刻，也已经足够。
半个月之后，关克当众宣布：“有关陆小东受贿一事，因证据不足，就此作罢，陆小东无罪！”听到这句话，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元涵，如释重负。之前她一直对陆小东不理不睬，视若不见，如果陆小东被定罪，她怎么对得起他！
陆小东自己却在心里道：虽然无罪，可我心里的罪恶之感，挥之不去！
第二批米粮很快下发了下去，陆小东再次购入三万石大米。
除夕，郭天赐出逃时被联防队认出，最后被锦衣卫擒获，陆小东在衙门里公审郭天赐，百姓倾家而出观看。后郭天赐被判斩立决，经刑部审核同意之后立即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