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都察院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于是陆小东在五月初三正式走马上任，担任第一任都御史，同时不再担任锦衣卫指挥右使一职。上任的第一天，他就在都察院大门旁挂了一块大匾，上面写道：“此处地方不同，诸公若来送礼，以行贿论处，望诸君自重。”
他又召集所有人前来，道：“你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我对你们是充分的信任。但都察院不比别处，你们也都知道，现在外面的人请客送礼习以为常，我要告诉你，在我这里就不行！朱元璋没有说这句话，我陆小东说了！谁要了收了别人的钱，哪怕是一文钱，我都会追究到底！你们的俸禄是普通官员的五倍多，足以让你们全家衣食无忧，过上中等生活。如果你们收了钱，不仅会名誉不保，而且你们所有的家产都会被没收，你们的名字也会在都察院的黑色名册里留下记录，以后你们的儿子孙子想做官时，吏部就会从这个黑色名册中调查你们的资料，要是查到有你们的记录，那他们的仕途就难以保证了。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你们的子孙，或者是为了天下的黎民苍生，我奉劝诸君洁身自好，不要做那种丢人现眼的事。当然，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每年轮调一次，凡是要处理的官吏与你们有密切关系的，你们也必须回避。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有些官员说一套做一套，我陆小东不会！谁要是受了贿，哪怕你找朱元璋来给你讲情，我也会把你给踢出都察院去！在我这里，绝对不存在‘情面’这两个字！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有什么意见，也可以随时向我提！另外，我也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认真做事，升迁会很快的。我现在是都御史，以后会有一左一右两个都御史，还会有副都御史，这些位子就是给你们留着的。在都察院里做得好，还可以调到其他各部去，直到以后你们升为从一品、正一品、封侯拜相！都明白了没有？”
底下的人都大声道：“回大人，明白！”
陆小东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人大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热血蓬勃，充满干劲，胸膛的那股正义感还在时时召唤着良心，虽然在经验上会欠缺一点，但很快就会脱颖而出，成为反腐的中坚。
而都察院负有监察、弹劾和建议之责，不仅可以监察六部和锦衣卫，还可以直接对朱元璋提意见。陆小东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当这个都御史的，他当然很满意。朱元璋一心想要超过汉武帝与唐太宗等人，于是选中了陆小东这个刺头。
婚后三个月来，陆小东照着朱元璋的吩咐，一直在收集吴傲的资料。吴傲仗着和朱元璋的关系以及手里的万贯家财，和各地官员来往都很密切，而他的生意已经扩展到全国各地，不仅仅朱元璋的地盘有他的店铺，北方地区他也开了不少分号。这一切，自然是钱的功劳。
而吴傲的生意也几乎覆盖了每一个行业，钱庄、米庄、木材、漕运、丝绸、布匹、药材、茶叶、典当等等，无所不包。本应该由官府专营的矿石、食盐等行业，吴傲也都插了一脚，每一天都不知道有多少银子流进他的口袋。他每年会拿出两百万两左右结交官员，疏通黑白两道各路关节。一进一出之后，吴傲一年的纯收入，据陆小东保守估计，还是会有四百万两，而他给官府的税赋每年却不足三十万两。
第一节 上任（2）
朱元璋首先拿吴傲开刀，一是因为他插手的地方实在太多，结交的人物实在太多——这两个太多对朱元璋来说是很大的威胁。二是吴傲每年的收入实在太多，朱元璋军费开支巨大，给锦衣卫的钱太多，开国也需要大笔钱财，他需要吴傲的钱；另外，吴傲是行贿的最大源头，他笼络各地官员，放纵手下欺行霸市、为所欲为，正直的官员弹劾他的奏章都摆了好几箱在那里，加之要安抚民生，朱元璋不可能不动他。
自从应天保卫战之后，吴傲一直忌恨着陆小东，一有机会刁难就会极尽刁难之能事，一心要陆小东好看。只是陆小东在应天的时间不多，两人才没有激烈的冲突。但现在情势不同了，吴傲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择了个日子主动上门拜遏陆小东。
于公于私，陆小东都不喜欢这个吴傲。吴傲比陆小东要大十岁左右，一直保养得很好，说起话来也有点扭声扭气，倒有几分像个女人。
陆小东不做声，也不正眼看吴傲。张寻上了茶后，也退了出去。气氛有点尴尬。
吴傲咳嗽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干笑道：“陆大人上次大婚，我身在外地，没有亲自前来道贺，这次特地来补上。还请陆大人笑纳。”
陆小东淡淡的道：“在我们家乡，有个忌讳，就是绝对不可以在别人结婚后才补礼的。”
吴傲不自在了，勉强笑道：“是啊，你看我一时疏忽，居然忘记了这个大忌。这样吧，陆大人也结婚这么久了，这些就当作以后给陆公子的百日之礼。”
陆小东笑了笑，接过银票，发现那是一张一百万两的巨额银票！他心里大吃了一惊，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放下银票，道：“吴老板也太看得起我了。据说，现在要结交一般的黑白道大人物，有个一两万两银子就绰绰有余了，就算要攀上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是要十万两吧。吴老板，怎么对我这么照顾呢？我既不是吴王，也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一个小小的言官而已，哪里值怎么多钱？”
吴傲道：“陆大人言重了，这可不是收买，仅仅是我对小公子的一点心意而已。”吴傲当然知道，都御史不是言官那么简单，言官仅仅只有建议的作用，但都御史却是大权在握，处置一般的事和官员完全可以先斩后奏或者不奏，只有牵涉巨大的事才需要先上报。现在朱元璋又允许都察院督察锦衣卫，六部和锦衣卫都得小心翼翼，何况是他这个传闻要被彻查的商人？
只是，能不能够打动软硬不吃的陆小东，吴傲心里没有底。
陆小东道：“可惜啊，我这个人一向胸无大志，只求温饱，不求大富大贵。我也希望以后我的儿女和我一样。银票呢，吴老板还是拿回去吧。我呢，不会去特意找你的不是，也不会在问题面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傲等了一阵，看见陆小东始终不正眼看他和那张银票，才收回银票，道：“陆大人，我一直想交你这个朋友的，可是你好像没有这个诚意。我真的不想就这样失去一个好朋友。”他一下子变得柔中带刺了。
陆小东缓缓说道：“只怪陆某福薄。吴老板，要不要留下来吃个便饭？不过我家都是些粗粮蔬菜，估计吴老板吃不太习惯。”
吴傲也不生气，笑道：“还是不麻烦陆大人为好。陆大人，好好保重，吴某先行告退。”
陆小东也不起身，道：“吴老板慢走。”
吴傲冷冷笑着，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张寻端了茶水进来，道：“东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你准备动吴傲了。这个吴傲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小心才是。”
陆小东站起身，负起双手，道：“是啊，这个人城府很深，接触的人又那么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张寻担忧的道：“那你会不会有事？都察院刚成立，你就要查这么大一个案子，那些人也都是新人，肯定很不容易。你可不能还没有查完吴傲，自己就先垮了。”
陆小东笑道：“好娘子，你就放心吧。陈友谅攻到应天时，我就和吴傲冲突过一次，他看到陈友谅攻过来，只想着要逃跑。结果呢，陈友谅被我打得大败，最后也是死在我手里。他一个吴傲，会比陈友谅还难对付？”
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了，如果有人来送礼送钱，或者托你办事，你都不要答应，不要让我失望啊。我这段时间会很忙，也可能随时会离开应天，你要是在家里无聊，就去找马夫人或者杨蓉他们聊聊天，你也要好好保重。”
张寻道：“那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体。无论有多忙，无论走了多远，也要记得我在牵挂你。”
陆小东嘿嘿的笑了，道：“对了，现在还真有件事让我担心。”
张寻关切的道：“什么事？”
陆小东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件事就是，我的好娘子什么时候给我生个陆公子或者姑娘出来？”
张寻没有回答，也没有笑，她有很重的心事。即使被陆小东拉过去搂在怀里，她还是觉得冰冷。
第二节 专营
半个月之后，都察院正式宣布清查吴傲。清查工作由各行省的监察御史负责，主要清查的内容是账目和违纪情况。
对于清查的事，应天的官员有不同的意见。一些文武官员认为，现在正是打仗的要紧时期，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去清查吴傲，是不是太早了点？
陆小东则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说：“现在腐败的问题已经非常严重，若再不从严查处，我们能不能够夺得天下，夺得天下之后又能够守多久都很难说。吴傲和很多官员以及锦衣卫勾结，民愤极大，严重危害了我们内部的稳定。前人说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吴傲已经不是蚁穴那么简单了！”
马鸣扬质问道：“陆兄，你的意思是，查完了吴傲，就要拿锦衣卫开刀了？”
陆小东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他确实有这个意思，但现在还需要锦衣卫的协助，他又不想和马鸣扬闹僵。
朱元璋笑道：“马老弟不要激动，陆老弟没有这个意思。何况，要彻查锦衣卫，也得你我同意才行嘛。”
听朱元璋这么说，陆小东心里的担忧又多了几分。整饬风纪的事，朱元璋是一个什么样的度？他到底想不想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他陆小东，又能够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能不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又过了一个月，陆小东收到各地发来的情况。据各行省的监察御史报告，对于吴傲一案，各地官员都不配合，吴傲一伙也是拖延敷衍，甚至想要收买威胁都察院的人。南昌府的督察组就遭到了袭击，重伤一人，其他人也被迫呆在了官府里。
南昌府便是原来的隆兴路所在地，以前叫洪都。随着大军南征北伐的进行，朱元璋也开始了建国称帝的准备工作。他把所统辖地区的级别进行了缩减，把元廷的行省、路、府、县四级改为省、府、县****，撤销了路这一级别，而许多地方的地名也更改了，其中把鄂州改名为武昌，把潭州改名为长沙，把洪都改名为南昌。同时听取了宋濂、刘基和陆小东的建议，把军政分了开来，严禁将领插手地方上的政事，也严禁地方官吏插手军队事务。
陆小东向朱元璋禀明了情况，同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请朱元璋下旨将矿石、食盐、漕运、茶叶全部收归官府，由官府专营，当地官府可以从获得的收入提取中提取一半。他希望这样做可以让官府和吴傲之间产生裂缝。
朱元璋基本同意了这个建议，不过只允许地方官府提取三成收入，上缴朝廷后朝廷再下发一成到一成半给地方官府。矿石、食盐、漕运等历来是由官府专营，到了这个乱世才变得混乱起来。至于茶叶，是军事上的重要物资，所以也不能够再由私人经营。专营可以大大增加朝廷的收入，朱元璋非常乐意采纳。
专营命令一下，军民振奋，在武昌的吴傲则一下子失去了精神，病倒在床。这个命令等于砍断了他的一手一脚，而各地官员也意识到朱元璋是真的想要对付吴傲了，开始疏远吴傲，更何况官府可以从专营中获得那么多的收入呢？
吴傲叹道：“我低估了陆小东！我原来以为，他就是喜欢装点清高的一介武夫，哪里知道他这么狠毒！”
他的门客都不说话。对于陆小东，他们了解的要比吴傲深。朱元璋的重大决议和重要措施，几乎都有陆小东的参与，他不仅仅是一个常胜将军，更是一个治国良才。有他在，吴傲就注定了不会有安稳的日子过。
陆小东并不满足，他不能够让都察院的第一件案子停留在这个阶段。南昌既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就要从南昌下手。
南昌现在是汤和的部将赵凯在驻守，他和陆小东也是兄弟般的交情。陆小东飞马传书给赵凯，请他保护督察组，而他也将尽快赶过去。
第三节 蔡静宜
陆小东正要动身，马鸣扬亲自来找他了。陆小东很是意外：“马兄，你什么时候回应天的？”这段时间，马鸣扬秘密去了大都一趟，为朱元璋进攻大都做准备。
马鸣扬笑道：“回来好几天了，一直在忙，听说你也很忙，就没有来看你。”
陆小东道：“那是，我是好久没有这么忙过了。吴傲那边要处理的事实在太多。你要忙什么呢？”
马鸣扬神秘的道：“私事。”
陆小东忍不住笑了：“你这人居然还有私事要忙，真不容易。”
马鸣扬道：“你就不问问我是什么私事？”
陆小东随口道：“什么私事，总不是你要成婚了吧。”
马鸣扬大笑道：“哎，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要成婚了。我今天是特地来给你送请柬的！”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描金请柬来。
陆小东打趣道：“你好意思，居然还要藏着请柬，那个女的是谁啊？”一面打开了请柬，上面写着马鸣扬和蔡静宜两人将于七月二十六成婚的事。
“你总算想通了，想找个老婆了啊！蔡静宜是谁，快给我说说！”陆小东催促道。
马鸣扬还没有开口，陆小东又道：“七月二十六啊，我马上就要去南昌，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赶回来。”
马鸣扬道：“陆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啊，兄弟成婚你都不来？”
陆小东一脸遗憾：“吴傲一案你也知道，牵涉范围实在太大。这样吧，到时候我尽量赶回来，实在回来不了我也会派人前来。”
马鸣扬板起脸道：“陆兄，我可不管，你要是不来的话，那就太伤我的心了。”
陆小东笑道：“好，我尽力吧。这样吧，我今晚和寻儿去看看你们，明后天我就得去南昌了。”
马鸣扬道：“好，我等你过来吃晚饭！刚好静宜从中庆带了特产过来，一起尝尝。”
“中庆？云南的？真远。”陆小东道，“那晚上见。”
蔡静宜是白族人，比张寻还要小上一两岁，长得很秀气，也很美丽，大方中带了一点羞涩，文静中又不乏活泼。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很多男人心目中的妻子形象。
饭菜都是蔡静宜做的，带了云南的特色，和平时他们吃的东西口味并不一样，陆小东这个挑剔的食客吃得并不多。
陆小东道：“马兄，我要恭喜你啊。说说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马鸣扬道：“我在武昌时，在街上碰到了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经过我的一番追求，终于打动了她的芳心。就这么简单，哈哈。”
陆小东笑道：“缘分是天注定的，不过武昌对我们真不薄啊。”他看着张寻，满脸都洋溢着幸福。又附到马鸣扬耳边悄悄对马鸣扬道：“马兄，这回你可要好好对她，不要再到处****了。”
马鸣扬道：“我自有分寸。”
陆小东喝了一口酒，笑了一笑。马鸣扬的性情他知道，他是不会因为家里有个老婆就放弃外面那么多娇娘的。但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他管不着，随他们去吧。
他只是对张寻道：“寻儿，我明天就要去南昌了，马兄这边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你就多过来帮点忙吧。”
马鸣扬意味深长的笑道：“这就不是第一次了啊。”
张寻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陆小东笑骂道：“你个死流氓。喝酒！”
吃完饭回来，已是夜深。明月皎皎，星辰斑驳。张寻突然握紧陆小东手，啜泣着道：“东哥，你千万不能够出事！”
陆小东柔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就是去督察几天，很快就回来了。”他以为张寻只是过分担心而已。
张寻确实想的东西很多，她害怕很多事，尤其是在她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陆小东之后。
第四节 抓人（1）
陆小东带着萧江罗才飞马赶到南昌，和当地的督察人员汇合上了。江淮行省监察御史曹广德也在南昌。陆小东、赵凯、曹广德等人先去看了那个受伤的人员，那人叫陈典，是江淮行省的一个书生，特地来投奔朱元璋的。出事的那天，他一直不相信地方上的暴徒敢打他们这些都察院的人，试图和他们讲理，结果就被当地的流氓打成重伤。陆小东苦笑着，他当年何尝不是有着这样的心思？
出来后，赵凯道：“我虽然在这里驻守，可也不方便插手这边的政务，所以这件事我不好出面。”
陆小东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他们在你这里受到保护，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他一直都是倡议军政分开的，理解赵凯的难处。
赵凯又道：“这次故地重游，有什么感慨？到这里多住些日子再走？”
陆小东苦笑道：“我真是没有料到才这么短的时间，这边就出了大案子，多少有点唏嘘吧。我也很想再到这里多住些时日，可事情紧逼你去做，闲不下来。吴傲的这个案子，牵涉这么广，可六部的人都没有出面，全是都察院在查，我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凯道：“你呀，总是把别人的事抢到自己身上！当然了，也是朱元璋信任你。”
陆小东不深入下去，只是问道：“我是不是太傻了点？算了，不说这个了，这次匆匆到来，打搅你了。”
赵凯道：“哎，别这么说。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陆小东笑道：“送礼物给我？”他记得上次成婚时，赵凯、匡政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可是也都派人来道贺了，这次还要送什么礼物呢？
但是他想错了，赵凯送给他的礼物不是什么物品，而是八个人，八个流氓。
赵凯道：“虽然不能够帮你什么，可是去抓几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我听说了他们被打之后，就立即派人去暗地里调查，抓来了他们几个。我这份礼物还像样吧？”
陆小东大喜过望：“赵兄，太感谢了！我来的时候还在想怎么去和知府去交涉呢。这下子什么都解决了。我要好好请你喝一杯！”
赵凯笑道：“免了，现在军中虽然不禁酒，可你喝酒实在不行，再说你也有事要忙，以后再说吧。”
陆小东道：“好，喝酒先不喝，吃饭总没有问题吧？”又对着罗才萧江道：“你们带一带都察院的人，由他们来审理这八个人，有了结果再告诉我。”
赵凯道：“那今晚就由我做东，到名玉居去为你接风洗尘，顺便祝你查案顺利！”
陆小东连忙阻止道：“哎，说好了由我来请的，怎么可以要你来请呢！”
赵凯却不由分说推了陆小东出去。
第四节 抓人（2）
当晚，陆小东、罗才、萧江、曹广德及几个监察人员来到名玉居。赵凯早早的到来了，已经点了个全鱼——陆小东爱吃鱼已经人尽皆知，和七八个叫得响的菜。
陆小东笑道：“赵兄是把我当牛来喂了。”
赵凯也笑了，道：“你难得来一次南昌，当然要好好招待你。”
陆小东也不多说什么了，给赵凯和自己都倒上酒，道：“确实，我这些年都是急急忙忙的，到哪里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还是赵兄你自在啊！”
赵凯笑道：“我倒宁愿去打仗，把我留在这里，我也浑身不自在。陆兄，你不去打仗也真是可惜了，真不知道朱元璋是怎么想的，要你做这个都御史。”陆小东的才情赵凯知道，但赵凯不知道都察院的重要作用。
陆小东道：“打仗有你们这么虎将在嘛。现在不比从前了，以前只要打仗就可以了，现在很多事情都来了，官员贪污的苗头也渐渐露了出来，如果不反腐的话，只怕我们辛苦打回来的江山转瞬间又会失去。”
赵凯点头道：“说的也是。据我所知，南昌知府张明丰和他手下那帮官员都在大肆敛财，强抢民女作为妻妾，霸占百姓的田地，还纵凶打人，民愤极大，可是也无法去告发。”
陆小东道：“是啊，官员权力太大了，足可以在地方上一手遮天。你说，要怎么样才可以限制他们这么为所欲为？”
赵凯道：“我一介武夫，想这些做什么。有你陆兄不就行了？你这次虽然是来查吴傲的，可这一查就能够查出一大串出来，到时候别的官员就不敢再贪了。”
陆小东笑道：“希望如此吧。来，赵兄，我敬你！”他心里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两杯酒下肚，一个兵士匆匆进来道：“将军，下面有个蒙面人非要上来找陆大人，说有要事！”
赵凯看了看陆小东，两人都在奇怪，陆小东才来南昌一天，来名玉居的事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外人是怎么知道的？陆小东道：“让他进来吧。”
赵凯补充道：“先搜他身，再带他进来！”
兵士下去了，很快又领着一个人上来。这个人一身夜行装，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形矫健，却似乎功夫不高。他一进门便道：“请问哪位是陆小东陆大人？”
陆小东起身道：“我就是。阁下有何指教？”
蒙面人道：“陆大人，今晚方永顺会去醉月楼。”
赵凯解释道：“方永顺是南昌府的左同知，醉月楼是南昌最好的一个妓院。”
陆小东哦了一声，蒙面人道：“大人，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告辞！”
赵凯喝道：“抓住他！”
兵士一拥而上，扭住往外走的蒙面人。
蒙面人并不惊慌，只是看着陆小东，大声道：“陆大人！”
陆小东道：“赵兄，想来他也是受人指使来的，就请赵兄给我一个面子，放了他吧。”
赵凯道：“陆兄，这事十分可疑，还是问清楚为好。”
陆小东道：“赵兄的好意，陆某心领了。我看这个人不是什么匪类，再说，他说的地方也不是龙潭虎穴，出不了大事。”
赵凯想想也是，挥一挥手，放走了蒙面人。
陆小东道：“赵兄，还有事要求你帮忙。”
赵凯笑道：“想去抓人吧？在我面前你不用客气，我的人就是你的人！”
陆小东道：“那就多谢赵兄了。赵兄，那我们现在就去看戏？”
赵凯道：“好，我们走！”
众人迅速来到醉月楼，包围了那里。兵士上去搜查房间时，一个人还在大喊：“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本大人无礼！”
等那人被押下来后，赵凯笑了：“陆兄，今晚你的收获不小啊，这个人就是张明丰。”
陆小东也笑了，揶揄张明丰道：“张大人，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的雅兴。既然下来了，就在这里先凉快凉快吧。”
张明丰斥道：“你又是什么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旁边的兵士道：“他就是都御史陆小东陆大人！张大人，请吧！”
张明丰还不服气，道：“陆大人现在还在应天，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假冒朝廷命官？”
陆小东笑着对赵凯道：“看来我以后要随时穿上官服才行。”
又有几个人被带了下来，赵凯指着其中两个道：“这个就是左同知方永顺方大人，这个是右同知公孙远公孙大人。”
陆小东冷笑道：“有意思，今晚南昌府官员集体嫖妓啊。各位大人都是熟读律例之人，应该知道官员去妓院是什么样的后果吧？”
张明丰哼了一声，不作声。
陆小东喝道：“全部带走，关起来！赵兄，我要借几个人，封了他们的账库房，免得他们做手脚。”
赵凯道：“陆兄请随便调派。”
第五节 南昌腐案（1）
陆小东等人押着张明丰一干人赶往知府衙门。衙门大门紧闭，萧江上前嘭嘭嘭嘭的击起鼓来。不久大门打开，十来个衙役涌了出来。
陆小东亮出自己的腰牌道：“我是都御史陆小东，现在要封了衙门的一切账薄和货物！”
一个衙役慌慌张张的领了众人进去。陆小东命令众衙役道：“你们今晚都不许脱衣服睡觉，把兵器都放在身边，随时戒备！”
众衙役都照着吩咐去做了，他们的查封很有收获，把真假两本账和其他重要证据都查了出来。陆小东和曹广德又到衙门里巡视了一遍。他们担心有人会这个机会来衙门里闹事，是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曹广德道：“从我们的调查来看，南昌府官员和吴傲勾结得很深，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案子作为突破，彻底清查吴傲在江淮的势力。”
陆小东道：“这样最好。案子还是由你们来审，我只督察你们。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你最好还是去找赵凯，不要找锦衣卫。”
曹广德道：“属下明白！”
罗才问道：“大人，要不要连夜审他们三个？”
陆小东望着曹广德，笑道：“我再作一次主吧。先关他们一夜，让他们三个也尝尝牢狱之苦。你们今晚要看好他们和账簿库房，千万不能够出事！”
罗才萧江点头去了。曹广德又调派了一番，也睡去了。陆小东则趴在公堂的桌上打了个盹。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衙役打开衙门时，吃了一惊。只见外面整整齐齐的跪了一两百人，齐声道：“请陆大人为我们做主！”
陆小东换好官服出来，道：“各位，我就是陆小东，请大家先起来，有什么事都好说！”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递上一张状纸，道：“陆大人，这里是我们南昌全体百姓的心声，请陆大人为我们做主！”
陆小东接过状纸，并不看，却道：“昨晚是你来报信的吧？”他听出了这个声音，身材也很相似。
这个人道：“大人明察秋毫，确实是我。大人，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张明丰这个狗官，敲骨吸髓、贪得无厌，好在朝廷派大人您下来查案，真是苍天有眼！大人，过去我们一同坚守南昌，如今我们盼大人换我们一个公道！”
陆小东点头道：“好，你也算个人物，有勇有谋。叫他们都起来吧，都察院会秉公办理的。”他心里感慨万分，当初在南昌，他其实也只是尽了一个守将的本分，没有想到这些百姓这么信任拥戴他。
其实，他哪里知道，他的那些“本分”根本就没有几个官员可以做到，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不计私利的在为百姓做事？百姓心中自有一杆秤，你做了什么，他们量的清清楚楚。当初他在南昌极力为百姓着想，做了大量实事好事，后来又以四万人拖住了陈友谅的四十万大军，为朱元璋的反攻争取了时间，并分散了陈友谅的兵力，最后大败陈友谅——这些百姓都看得明明白白。因此，陆小东在南昌百姓心里已经是个神一样的人物。他一进南昌城，自然就立即被百姓认了出来。而这些百姓，也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陆小东打开状纸，上面列出了张明丰等人的十大罪状：
其一，侵吞用以修筑赣江堤岸的银子和其他多项公款；
其二，强占百姓田地修陵墓；
其三，巧立名目，征收修路费、车船费、草料费、衙役费等各种税赋；
其四，霸占多名民女；
其五，强拆民房，并且纵凶打人；
其六，长期出入妓院；
其七，勾结商户，纵容商户哄抬物价，以假乱真，以次充好；
其八，打击报复告状之人；
其九，任人唯亲，卖官鬻爵；
其十，以干股入资，强迫商户分成。
一项一项都证据确凿，状纸后面按满了红色的手印。
陆小东怒道：“这是我们的耻辱！”他把状纸交给曹广德。
曹广德看完后脸色铁青，大声道：“升堂！”
第五节 南昌腐案（2）
张明丰一案审理得很顺利，在证据面前，三个人再也狡辩不起来。这件案子牵扯到的官员和富商很多，而公孙明等几个官员为了减罪，更是交代了和吴傲相互勾结的情况。
案子审理了将近一个半月还只审理完一个大概。眼看已经是七月二十一了，刚好朱元璋也下令陆小东回应天。陆小东留下萧江罗才继续督办，自己则跨上了往应天赶的马。
到应天府刚好是七月二十五的下午，他直接去了吴王府，把南昌情况跟朱元璋说了一遍。
朱元璋道：“这种人必须杀，一定得严惩！你先留在应天吧，想想怎么样才能够更好的澄清吏治。”
陆小东道：“这次在南昌，确实也发现了不少问题，也学到了很多经验，我会认真总结的。”
朱元璋笑道：“陆老弟，我没有看错你！快回去吧，张寻可是天天在盼着你回来呢！”
陆小东也笑了，他何尝不是归心似箭？当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回家时，天色已黄昏。张寻正在厨房里做菜——陆小东只请了两个丫鬟陪张寻，其他什么人都没有请，平时有什么事都是两人自己动手在做。当然，陆小东只是象征性的做做，大部分事情都是张寻做的。
陆小东蹑手蹑脚走过去，一把抱住张寻的腰。
张寻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锅铲一把没有抓稳，掉了下去。陆小东一手抓住锅铲，笑嘻嘻的看着张寻。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张寻怔了怔，马上回过神来，一把偎在陆小东怀里，道：“回来了也不告诉我，害我吓一大跳！”
陆小东扶起她，看她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笑道：“这才一个多月不见嘛，哭什么哭哦。”
张寻轻轻的道：“我想你，很想很想。”
陆小东调皮的道：“我也想你。不过，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怪味。”
张寻惊道：“哎呀，菜都焦了！”
陆小东三下两下弄熄了火，道：“别管了，我们出去吃去！”
天已经黑了下来，居民却还没有睡觉，灯火点点，非常好看。晚风很温和，张寻挽着陆小东的手，温顺的跟着陆小东走，却不作声。
陆小东道：“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一个多月都做了什么？”
张寻道：“我很想问啊，可是又想多享受一下一起走路的感觉。不知道你这次回来可以住多久。”
陆小东道：“大概会有一段时间吧，听朱元璋的口气，他是希望我留在应天的。”
张寻喜道：“真的？”
陆小东笑道：“不一定啊。”
看着张寻还是有点失望，陆小东道：“我们以后的时间还长呢，等朱元璋当上皇帝，我就再向他请辞，到时候我就可以天天吃你做的饭菜了。”
张寻这才笑了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笑有点勉强。
第二天就是马鸣扬的婚礼，陆小东和张寻早早的就到了。马鸣扬的婚礼场面也很壮观，不过比不上陆小东的那次，毕竟这一次没有朱元璋做媒人。但朱元璋也亲自前来了。
马鸣扬看到陆小东时，喜出望外，道：“陆兄，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陆小东道：“马兄你有言在先，我不敢不从啊，哈哈！”
马鸣扬道：“过了今天，找个时间我们再好好聊聊！”
陆小东点了点头，心里着实替马鸣扬高兴。他自己当然也高兴，有张寻在身边，这一生就足够了。
喝喜酒时，陆小东和朱元璋同坐在上席。朱元璋对陆小东道：“陆老弟，这段时间你就看看前朝都是怎么反腐的，自己再想一想，想好后拟个条陈给我。这事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
陆小东道：“好。其实我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
朱元璋很满意，又道：“锦衣卫那边，还是先由马鸣扬负责吧，都察院要做的事也有很多，锦衣卫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陆小东心里叹一口气，道：“也好，一切听从吴王安排。”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锦衣卫既然是朱元璋的工具，朱元璋就不会再让别人来插手其中。以前同意让都察院督察锦衣卫，不过是安抚陆小东的手段罢了。
换了平时，陆小东肯定会凭着自己的意气和朱元璋力争的。但现在不同了，南昌的事情太让人震惊，而很多地方的贪污腐败案也渐渐浮出了水面。他要是这么拂袖而去，苦的就是那些百姓，他不忍心。
第六节 特权不除，腐败不灭（1）
九月初，南昌的事务终于处理完毕，朱元璋下旨道：“南昌官员，凡涉及在案的，一律斩立决！”
来应天请示的人便是曹广德，他很为难，毕竟不是个个都犯了死罪，只好过来问陆小东意见。陆小东道：“依照律例来。该杀的就杀，罪不及死的，你们看着办。”
这段时间里，各地又都把各种情况发回了都察院。陆小东看了一遍，各地或多或少都有腐败的官员，而吴傲案还是进展不够快。同时，关于锦衣卫和吴傲勾结的证据也逐渐显示出来，要督察的事千头万绪，一时无法照顾过来。
陆小东知道，事情要一件一件去做。他一面下令各地全力清查吴傲，暂时不要去管锦衣卫和没有直接关系的官员；一面则考虑制定反腐的制度。经过仔细参考与思考，又修改了一番，他给朱元璋上了一个奏章：
“现在贪污的情况已经开始严重起来，各地基本上都发现了腐败的迹象。官员贪污腐败不仅加重会百姓负担，激化百姓与朝廷的矛盾，败坏朝廷形象，还影响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危及我新朝的稳固。
“经过我的观察和思虑，发现官员腐败的原因在于两方面：其一，官员权力过大，在地方上一手遮天，无人可以约束，于是造成了他们这样为所欲为的情形；其二，官员本身素质不高。这些官员都是生在元末，没有受过什么良好的教育，他们起兵造反也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造反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享受一点好处。再加上他们眼里见到、眼里听到、亲身所经历的都是元廷吏治腐败的事，而钱色又确实使人着迷，所以他们都以为天下将要稳定了，也该轮到由他们来享受了。
“因此，我根据前人的经验和现在的实际，拟定出如下对策：
“其一，加大都察院督察力度，扩大都察院权力，允许都御史、副都御史、佥督御史、监察御史等皆可参与地方官府活动，查封、检查官府账簿、档案、库房及相关人员物品，并深入民间听取百姓意见。
其二，设立举报箱，鼓励百姓和官员举报，并保护举报人。
其三，从严甄选官员，以德为先。各地主要官员四年轮换一次，严禁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回本地任职。
其四，按照律例，从严从速治理腐败，并且把这些案例编成册，发给每一个官吏，以作警醒。
其五，定期召集官员回应天进行教育。并在科举考试中加大对四书五经内容的考核。
其六，以百姓评价作为官吏政绩考核的重要依据。允许百姓讥谤时政。
其七，以儒教为国教，重建天下道德伦理秩序
其八，明妓暗娼充于街道，严重败坏社会风气，对官员也是一个不小的诱惑。取消妓院，或者至少取消暗娼，妓院、妓女都得在官府备案，否则一律严惩。”
奏章上去之后，朱元璋单独召来陆小东，笑道：“陆老弟，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些对策总体来说非常好，不过有些还是不行的。第二条，设立举报箱，这个会鼓励那些刁民，去掉这个。第七条，以儒教为国教这个甚合我意，不过现在新朝还没有开国，暂时还不便实施。其他的，我马上下旨，照你的意思去办！”
陆小东道：“第二条那个，我不认为鼓励刁民有什么不对，官员怕刁民，只因为他们自己为官不正，怕人揭发——”
朱元璋笑道：“哎，陆老弟，现在我们根基为稳，需要的是顺民，不是刁民。你就不要管了，回去把吴傲一案的最新进展整理一下，给我过目。”
陆小东道：“好的。”他心里只苦笑了一下。要顺民，不要刁民，这大概是所有帝王和官员的心思吧。他心里稍感到安慰的是，重建人间伦理道德使之回复正道的努力有希望了，总算了了自宋末以来众文人和有识之士的心愿，可以还世间一个清明。
第六节 特权不除，腐败不灭（2）
都察院里，陆小东试着整理吴傲一案的进展，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案卷摆了好几大箱子在那里，他一点都不想去翻看。他本来雄心勃勃，此刻只剩下满身疲倦。为什么？就因为朱元璋并没有那么从谏如流，并不想体恤百姓、以仁政治国？
实在烦闷，他干脆放下手里的事，走到外面，沿着江边缓缓而行。
初秋之时，天高云淡，风朗气清，草木缤纷。陆小东从下午一直漫步到黄昏，心情总算舒缓了一些。他看到一片茅草在风中摇曳，心里一动，摘下一段叶子，蹿上屋顶，呜呜的吹起草叶笛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才起身回到家中。张寻倚在门前等他。
看到陆小东回来，张寻赶紧迎上来，紧张的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陆小东一直拿得起放得下，脸无愁色。这次他满脸愁容的，张寻早就感受了出来。
陆小东勉强笑道：“没事，只是心情不好。”
张寻道：“东哥，其实你不要把所有的事都扛到自己身上。天底下的事，自有天底下的人去做嘛。”
陆小东惊奇的看着张寻，半晌突然笑了。张寻局促的说道：“东哥，我……”
陆小东止住张寻，道：“我还有点事要做，你先去睡吧。”撇下张寻自顾往书房而去。
张寻心中委屈，偏偏无法说出来，一个人啜泣起来。
陆小东摊开纸，提笔就是几个大字：特权不除，腐败不灭。
写完又拿过一沓纸，奋笔疾书起来：
“权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万物相生相克，可是这个规律在权力身上，却似乎出了例外。到现在为止，权力还很难被制约住。
“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利益，权力是获得利益的最直接、最可靠、效果最明显的手段。权力越大，获得的利益就越多，而权力拥有者那些或光明或阴暗的心思都能够达到。所以，很多人拼命追求权力，何况运用权力本身就可以获得无穷无尽的满足感呢？
“一个人，要想获得权力，可以通过很多方式，比如感情，比如武力。从形式上来看，武功和武力是最大的强权。在江湖上，一个人如果武功高强的话，便可以威胁或者类似的方式来驱使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同样的，对于官员，或者帝王而言，如果拥有足够强大的军队，就可以震慑天下臣民，使天下人心甘情愿为其所用。这个震慑力越大，也就是权力越大。有了权力，权力所有者就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归根结底来说，权力还是通过人心起作用的。除了威慑别人之外，权力还可以通过感情纽带、盲目崇拜、追名逐利的心思等让别人为权利所有者服务。比如说帝王，就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教化来愚弄臣民，让臣民盲目崇拜自己；通过军队、锦衣卫、衙役和律例来惩罚违反者、奖励顺从者；用自己的亲戚和心腹这些感情亲密、观点一致的人巩固自己；给官员以官爵厚禄来让明白人服从自己。通过这些方式的共同作用，足以使权力越来越深入人心。一个帮派中的帮主和掌门也是采用类似的手段。
“所以，一个人如果不怕死，也没有多少其他****渴求，且有足够多的理智的话，权力对他起得作用就并不大。而如果天底下的人都可以做到那样的要求，那么，权力应该就能够得到制约。
“是的，腐败之所以这么猖獗，就在于产生腐败的本身——权力，没有得到监督和制约。权力，在一定程度上是必须的，可是，一旦超出了一个度，就成为特权。适度的特权我们可以容忍，可是，特权太过分的话，就会产生非常严重的、我们无法容忍的腐败。
“特权，乃是指官员本身所掌握的权力超过其本身应有权力的那一部分。特权至少有两个作用：其一，给官员本身以好处，这种好处是作为奖励官员维护朝廷统治而设置。其二，特权，尤其是大规模特权的存在，使得朝廷和官府维持天下变得容易。不管这些是不是事实，至少当权者是这么想的。而天下越容易统治，帝王与官吏也更容易利用这些特权获利。所以，特权的去除是非常困难的，它不仅仅有利益在撑腰，还有更坚硬的东西在起作用，这些就是军队、锦衣卫、衙役、律例、鱼鳞制、教化，以及官府的宣传、臣民默认的舆论和那些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所有的这一切，构成了一整套维护、鼓励特权的体制。权力本身有无限扩大的趋势，它利用这个体制来强制划出特出，并强化特权，从而让自己获得尽可能多的利益。
“权力的最大特性就在于扩张。只要不制约，就无可避免的要发展到特权，最后导致腐败。权力扩张的表现，不仅在于权力所有者不断扩大自己的权力，还在于权力所有者从自己的亲属或亲信中寻求最合适的接班人，以使权力千秋万代。一切的历史，不过是少数人努力追求自己最大权力的过程罢了。而要想根除腐败，就是要限制权力。限制权力最直接的办法是用权力来限制权力，即分权，把限制最上层暴力的权力赋予广大的百姓；而最终的方法，应该是靠仁义。”
写完这一切，陆小东自言自语的道：“朱元璋不让我插手锦衣卫的事，很明显是想用锦衣卫来除掉他认为的威胁。即使他严刑峻法、肆意用刑，对贪官污吏有一定的威慑作用，可不从制度上改进，不肯消除特权滋生的土壤，还纵使锦衣卫胡作非为，哪里能够根除腐败？自古帝王都是畏惧民众百姓的，其实他们肯站在百姓一边，天下就会太平得多，千秋万代都不是不可能。可惜啊，有几个有这样的远见？因为他们舍不得眼前的最大利益，所以宁可不要长远的利益。我上的对策还缓和了那么多，根本没有说那些激进的办法——比如官员的行为公开、百姓参与决策、百姓有权检查官府的收支情况、百姓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弹劾官吏等等，他都接受不了。”
朱元璋说是要彻底的反腐肃贪，可他自己偏偏越权枉法，把天下财富的大部分以合法或者非法、合理或者不合理的手段集中在朝廷，以致国富民贫、盗贼频生，另一方面又允许并鼓励各级官吏使用特权，一切都往钱看，一切都用钱作为标准来衡量，这样去治理腐败，哪里会成功！
第七节 和解（1）
从书房里出来，张寻和衣坐在床上，还在等着他。陆小东心里愧疚，吻了吻她，柔声道：“早点睡吧。”算是对张寻的道歉。
半夜里，他听见张寻在梦里低声说道：“东哥，你千万不能够有事。”同时她眼里还有眼泪流出。
陆小东小心替她擦干眼泪，笑道：“真是个傻丫头。”
第二天，他早早的起来，亲自做好了早饭，和张寻一起吃饭才来到都察院整理案卷。正忙的时候，有人通报道：“刘基先生求见。”
刘基来了？陆小东愣了愣，不明白刘基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这里，但还是道：“请！”
刘基笑盈盈的进来，道：“陆大人，不打扰你吧？”
陆小东挤出笑来，道：“哪里，先生请坐。给先生上茶。”
刘基道：“陆大人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实在是众官之表率，是我朝廷之福啊。”
陆小东冷冷的道：“先生有什么话还请直说，陆某还有事情要做。”从韩林儿那事开始，陆小东就疏远了刘基。
刘基道：“昨天吴王拿了一个奏章给老夫看，并说是你拟的。老夫细细的看了一遍。”
“哦，不知道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陆小东不冷不热的说道。
刘基笑道：“陆大人似乎对老夫有意见？”
陆小东也笑了，道：“岂敢。先生身居高位，又得到朱元璋信任，陆某何德何能，怎么会对先生有意见？先生说笑了。”
这话说出来，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刘基好像不明白，继续说道：“陆大人，如果不是同朝为官，我想我们会是忘年之交。”
陆小东只是哦了一声，他不明白刘基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出来。
刘基道：“十多年前在岳阳楼，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当时你作了一首诗，而老夫就被你的声音吸引过去了。我那时仔细看了看你的面相，发现你相貌清奇，又气度不凡，注定了有一番作为。”
陆小东转而恭敬的道：“那时正是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总觉得前面没有什么路可以走。是先生勉励了我。”他虽然不喜欢刘基，但那个时候的情义却一直记在心里。
刘基摇头道：“老夫来这里，并不是要你感激老夫。有些话，老夫觉得是时候对你说了。”
陆小东道：“请先生指教，陆某洗耳恭听。”
刘基忙摆手道：“不敢不敢，陆大人太客气了。老夫当时也看出来，你虽然有惊世之才，但你性格太倔强，太直爽，必为人所不容，轻者仕途受影响，重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陆小东道：“多谢先生提醒。其实陆某也知道，和朱元璋在一起并不容易。目前，我和他之间的矛盾已经渐渐突出，我想总有一天会激化的。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就是我的死期。”
第七节 和解（2）
刘基叹道：“你是个聪明人，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自己呢？要知道，改变不了外面，就只有改变自己。”
陆小东笑道：“先生也曾在元廷为官，为什么那个时候先生不随波逐流呢？”
刘基笑了，道：“那个时候，毕竟朝廷太过于腐败，一个人无力改变什么。但现在却不同，试着改变一下，还是可以做成很多事的。”
陆小东忍不住想道：“所以先生就改变了自己？”终于忍住没有说，只是道：“不错，有个时候，为了达成目的，我确实也没有按正规的途径来，耍了诡计。不过大部分时间我还是在老老实实的做事，按照律例和良心来，没有冤枉谁，更加没有把无辜的人杀掉。要我改变自己去附和朱元璋，我做不到。再说，朱元璋也不是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就行，我想等开国后，他一定会来对付我们。他不会相信我们这些外人的。我也早就想退隐，却又于心不忍，想着在任一天，多少可以为百姓谋点福祉。”
刘基道：“陆大人是少有的正直之士，有气节，又甘愿委屈自己，是真正的文人！老夫今天来，就是想代表天下苍生来感谢你。”
陆小东不解的道：“感谢我？”
刘基点头道：“是的。老夫说了，细细的看了一遍你的奏章，你的意见很好啊。从宋朝末年开始，或者说，从唐朝末年开始，到五代十国、两宋、元朝，社会风气就一直败坏了下来，娼妓也越来越多，笑贫不笑娼的情形非常严重。这些，都让人痛心不已！很多文人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一直无力去改变。直到今天，你提了出来，要复兴儒教，恢复礼义，实在是万民之福！”
陆小东笑道：“只是机缘凑巧罢了，要谢也要谢朱元璋，是他才有这个魄力。五代十国太乱，宋朝太弱，元朝太黑，也难怪社会会这么堕落。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忧国忧民的文人！”
刘基道：“儒家思想虽然有它的缺点，不过很多还是很好。像克己复礼，仁者爱人，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那些，正是我们目前所需要的。至于其他的，就要靠陆大人和后来人去完善了。”
陆小东道：“是啊，我也是思索比较了好久，也是到最后才发现还是儒教最为合适。诸子百家当时生活的时代也是堕落的时代，和我们现在差不多。不过我们比他们幸运，我们有现成的思想可以用，他们却需要自己去创造。虽然儒教的观点有些很极端，有些又太过于软弱，却依旧掩饰不了它的光芒。我想，如果我们把儒家思想进行改良，是可以使这个社会变好的。”
刘基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这一笑，前嫌尽释。
两人又谈了些其他事。临时时，陆小东送刘基到门口，刘基却顿住脚步，道：“还有一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自古以来，很多思想和措施都是好的，但是到了君王那里，却会变样。”
陆小东道：“先生的意思是？”
刘基低声道：“你的对策很好，但是朱元璋肯定会拿过来为他巩固统治所用，到最后就会背离你提出这些对策的初衷了。”
陆小东苦笑着道：“这就是我们文人的悲哀。文人的善良，敌不过野心家的****。文人居然要被自己提出的措施气死，实在可笑可怜可叹！”
刘基叹道：“我也不多说了，陆大人保重！”
陆小东目送刘基走远，才苦笑了一下，继续伏案做事。正如他所说的，很多事，他改变不了，只有尽力去做。
第八节 丢官（1）
三天过去，陆小东不眠不休，总算把案卷都整理好。当他把案卷送给朱元璋过目时，朱元璋并不看，只问道：“吴傲一案进展的怎么样了？”
陆小东回道：“牵连的人数实在太多，要查的账目过于巨大，一时还难以完成，还要些时日。”他还是往乐观的方向说的。
朱元璋道：“这件事都察院就先不要管了，把那些移交给锦衣卫，让他们去做。”对于都察院的效率，朱元璋非常不满意。他需要的立竿见影，而不管手段。陆小东却太在乎通过正当途径去查案。同时，朱元璋还要达到其他目的，陆小东帮不上忙。
陆小东吃了一惊：“交给锦衣卫去做？锦衣卫只负责保卫、侦缉，把这些交给他们，他们还不愈加放肆？只怕会越搞越乱的！”
朱元璋笑道：“放心好了，有马老弟在呢。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吴傲一案就不要管了。”
陆小东叹了一口气，郁郁的回到了家。天知道锦衣卫会搞成什么样子！
张寻劝道：“东哥，朱元璋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你就先放一放吧。”
陆小东没有作声，半晌突然回过神来：“寻儿，你以前可都是支持我的，今天怎么突然也开始反对我了？”
张寻避开了陆小东的眼睛，道：“我是怕你太辛苦了。”
陆小东冷笑道：“如果这么一点事也算辛苦的话，我这个都御史还不如辞了算了？在下面查案子的人才更加辛苦呢！现在他们辛辛苦苦查出来的成果却要移交给锦衣卫，我咽不下这口气！如果锦衣卫是做事的倒也罢了，问题是他们是一群虎狼！不行，我一定得关注！”
张寻背对着陆小东，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陆小东便去找马鸣扬，省去客套话，他直接说道：“马兄，有件事我得和你说说。”
马鸣扬道：“陆兄请讲。”
陆小东道：“这次你们去查吴傲的案子，我希望你们锦衣卫按照正规的程序来，不能胡乱抓人，更不可以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马鸣扬笑道：“陆兄，朱元璋让你不要再关注这个案子，我看你还是不要管了。”
陆小东惊道：“马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马鸣扬道：“陆兄，官场上的事，你还欠缺点糊涂。”
陆小东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还另有玄机？”
马鸣扬笑道：“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啊。我有要务在身，就不奉陪了。”他说走就走，把陆小东晾在了那里。
陆小东无可奈何的看着马鸣扬打马而去。马鸣扬说他欠缺点糊涂，他就真的稀里糊涂了，搞不明白马鸣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月后，各地的督察御史都陆陆续续派了人回应天向陆小东汇报情况。谈到锦衣卫的所作所为时，这些人都是一脸的愤慨与失望。
各地汇报的都是同样的情形：锦衣卫不顾证据，胡乱抓人，滥用刑罚，屈打成招，抓捕杀害了不少官员和百姓，很多锦衣卫更是和地方上的官员勾结在一起，想尽一切办法牟取私利！同时也有人发牢骚提起商家奸诈、不顾良心法规肆意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和百姓无知，为了蝇头小利就丢掉礼义廉耻之事。陆小东听完，也是满肚子的火气。
“岂有此理，我去找马鸣扬！”陆小东气冲冲的去往马府，蔡静宜告诉他马鸣扬出去了。
陆小东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地方撒，在街上乱转，最后找了个酒楼钻了进去。迎面却看见了归志武。
“归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马鸣扬在不在？”陆小东问道。
归志武叹了一口气，指了指楼上。陆小东闯了进去，只见马鸣扬正搂着一个女人很亲密的喝酒。
陆小东一下子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失望，过了半晌才道：“马兄，你可真行啊！纵容锦衣卫胡作非为，家里有了老婆还到外面拈花惹草！”
马鸣扬斥退众人，道：“陆兄，先坐下再说。”
陆小东怒道：“不必了。你马上给我下令，约束锦衣卫的行径！”
马鸣扬叹道：“陆兄，你是个聪明人，怎么现在却糊涂了？锦衣卫是谁的？没有朱元璋的命令，我敢这么做吗？”
陆小东道：“朱元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鸣扬笑了笑，看了陆小东好久，才道：“陆兄，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不常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吗，怎么真的遇到了反而不明白了？”
陆小东这下子真的吃惊了：“现在新朝还没有建立，元朝还没有覆灭，朱元璋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他万万没有料到朱元璋这么早就动手！
马鸣扬道：“那些官员有些是朱元璋的老部下，有些则是郭天叙的旧部，有些是陈友谅的旧部，他们现在都已经在蠢蠢欲动了。朱元璋还不动手，等着他们反啊？”
陆小东问道：“这么说你们有证据了？”
马鸣扬笑道：“陆兄，你这话说的，谋反这事还讲证据的？还等着他们反了你才抓人？我跟你说，先抓人，再用刑，什么罪他们都招了，还讲什么证据？”
陆小东道：“那那些百姓又怎么说？”
马鸣扬道：“那些全是刁民暴徒，死不足惜！”
陆小东叹道：“马兄，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好，好，算你狠！”
他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却又掉头回来，道：“我劝你不要再到处找女人了，要找也先休了蔡静宜，免得她伤心！”
马鸣扬笑道：“谢谢陆兄关心。这些事她都知道。”
“啊？”陆小东只啊了这一声，再也作声不得。蔡静宜居然知道这些事，居然放着马鸣扬在外面胡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算了，这些反正是他们的家事，轮不到我操心。陆小东几乎被马鸣扬气死。
第八节 丢官（2）
他在街上乱窜，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吴王府门前，陆小东想想去问问朱元璋也好。
朱元璋道：“陆老弟，什么事惹得你这么不高兴？”
陆小东道：“锦衣卫在各地大肆抓捕，不管他们有罪没罪，这是你指使的？”他本来想好好和朱元璋说话的，可话一出了口就成了厉声质问。
朱元璋皱眉道：“陆老弟，你刚刚在哪里喝的酒，怎么醉成这个样子？来人，送陆大人回去休息！”
陆小东推开兵士，道：“你既然要消灭功臣，要天下乖乖臣服，有锦衣卫就足够了，还要都察院做什么，还要我这个都御史做什么？新朝都还没有建立，你就对他们下手，你可真毒啊！”
朱元璋大怒道：“陆老弟，你注意你的用词！你们还愣什么，送他回去！”他后面这半句话是对左右的侍卫喊的。
陆小东一把甩下官帽，道：“这个都御史，你派别人去做吧！”他气哼哼的冲了出去。
朱元璋也变了脸色，道：“陆小东，你不要这么放肆，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回到家里，陆小东的气都还没有消。张寻看他衣冠不整的样子，忙道：“出了什么事了？”
陆小东道：“老子不做官了！你去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离开应天，归隐江湖！”
张寻劝道：“东哥，先消消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小东道：“朱元璋大肆对付功臣，诛杀官员百姓，我已经辞了那个狗屁都御史！”
张寻道：“自古哪个帝王不是这样的呢？”
陆小东质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做错了？”
张寻居然没有否认，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少管为好。”
陆小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看了一遍张寻，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寻儿吗？怎么这么陌生了？”
张寻不作声，陆小东冷笑道：“想不到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出卖我的。”
张寻委屈的道：“东哥——”
陆小东摆手打断了她，叹道：“我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你不要来打扰我。”
张寻点点头，独自一个人回了房间。她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大哭了起来。
陆小东坐了一阵，愈加烦闷起来。他心里的那股怒火怎么也熄灭不了，一直在熊熊的燃烧着。外面归志武走了进来。
陆小东并没有起身，只是勉强笑了一下，道：“归兄，请坐。”
归志武关切的道：“陆兄，你没有事吧？”
陆小东摇摇头，又叹息了一声，只有叹气才能够让他稍微舒服一点。
归志武道：“我听说你和朱元璋吵了一架，还辞官不做了。”
陆小东点了点头。
归志武道：“那些事情我也知道，可是我们现在是在给朱元璋做事，一起都还得听他的，你就去道个歉，认个错，我们再帮你说点好话，朱元璋也会让你继续做下去的。”
陆小东道：“归兄，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因为这件事向他认错，我陆小东就不是陆小东！再说了，他现在杀害功臣，你怎么知道以后不会来对付我们？还不如现在就退出！”
归志武不作声了，陆小东说的都是事实。
陆小东道：“归兄，多谢你的好意。可我还是要劝你早点退出吧，官场这块是非之地，不适合你我。”
归志武叹道：“陆兄，我比不上你洒脱啊。更何况，我还有家小有牵挂，哪有那么容易？”
第八节 丢官（3）
正说话间，萧江罗才也进来了。一进门两人就朝陆小东跪下，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陆小东疑惑的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
罗才黯然道：“大人，他们要把我们调过去，我们再也服侍不了你了！”
陆小东苦笑了一声，道：“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啊，跟着我有什么前途，早晚会连累你们。”他心里则想，好快的手脚！
萧江道：“大人对我们的恩情，我们牢记于心；大人对我们的教诲，我们永世不忘！”
陆小东哈哈笑道：“别这么说，你们以后要好自为之，不要丢了我的脸。”
两人都脸色沉重，点了点头。归志武在旁边看着，心里也在叹息。他知道陆小东虽然表面在大笑，其实只是在掩饰他内心的痛苦罢了。
门外又进来一人，是马鸣扬。三人看见，知道陆小东和马鸣扬有话要说，他们在这里不方便，都告辞而去。
马鸣扬自己找了条凳子坐下，陆小东道：“马兄，我们两个终于到这一天了。”
马鸣扬道：“你说什么呢？”
陆小东道：“没什么。你也是劝我去向朱元璋认错的？”
马鸣扬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这件事怎么说都是你错了，你居然还在朱元璋那里指责他！你摸着良心说说，朱元璋对你怎么样？”
陆小东哼道：“那又怎么样？只是还不对对付我的时候罢了！”
马鸣扬冷笑道：“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哦，天底下就你陆小东一个人是人才了，没有你，我们都不要活了？没有你做都御史，这天底下就非大乱不可？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点吧！”
陆小东不由怒道：“我是这么想的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是非黑白不分，只知道为虎作伥？”
马鸣扬哼道：“那至少我过得比你好！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社会上的事就是这样！你啊，就是书生意气太重，你以为你想什么，这个世界就按照你的心思来变了啊？朱元璋也不缺你一个都御史！你们文人，总觉得什么都懂，总以为少了你们就不行，其实你们懂个屁！”
陆小东哼道：“就凭你这样市侩的人也配来评论文人？我跟你说说什么是文人吧！文人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为的是百姓的福利！文人不会趋炎附势，他们懂得什么应该去做，什么不该去做！文人才是这个世界的脊梁，没有了他们，你们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知道什么叫气节吗？”
马鸣扬不屑一顾，冷冷的哼了一声：“幼稚！”
陆小东反而平静了下来，道：“有句话叫做‘宁在直中取，莫向屈中求。’你也不用再劝我。道不同，不相与谋！”
马鸣扬再不理睬他，大步走了出去。陆小东则望着茶杯发呆。
此后几天，又有一些人来劝陆小东，连马夫人都来劝他，陆小东依旧不为所动，始终没有去向朱元璋道歉。朱元璋倒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让陆小东闲赋在家。
张寻每次看到陆小东，都欲言又止，想劝也不敢劝。陆小东也不理睬张寻，他宁愿一个人跑到秦淮河上去划船，或者躲在书房里看书，百事不管，闲居度日。
这一年，吴王朱元璋决定改元，把明年（龙凤十二年）定为吴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