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音点点头:“姐姐才是,看你的样子定是一夜未眠吧?我没事了,你快去睡。”

凌波笑笑:“好,你睡着了,我就走。”

凌音心知姐姐不过说说而已,眼珠一转,突然拉住凌波的袖子:“姐,你陪我睡,好不好?就像小时候那样。”

凌波一怔,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孩子……”

凌音撒娇地笑着“好不好嘛!”

凌波摇头叹气,只得答应下来,心里却想凌音中的毒虽然解了,还是再小心观察一段时间为好。可毕竟奔波劳累了一天,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睡去了,神思恍惚之际想着,今日凌音能脱大险,多亏了那位郭公子和上官公子仗义相助,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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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树梢檐角、田间地头,处处挂着绒绒的白雪,琼枝玉阁一般,在晨光中镶金镀银。上官彦韬推开房门,院中一株老梅树,枝上鹊鸟受了惊,扑棱棱一振翅膀斜飞出去,雪花如飞花玉蝶般纷纷坠落。

树下,凌波起身相迎,仍是一身似道非道的蓝衣,容颜端丽,神色疏淡,长长的秀发因着煎药方便全部挽成发髻,格外的秀雅温婉——这一印象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此后多年,上官彦韬总会不小心忘记她亦是一位英姿飒爽、道骨仙风的蜀山弟子。

凌波微微眯起双眼,伸手遮了遮夹着雪花的晨风,见他出来,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蜀山凌波,见过上官公子、郭公子。”

上官彦韬挑起眉峰:“见过凌波道长。”一边拱手还礼,一边细细打量,昨夜匆忙,今晨方才一睹真容,真有几分浩气清英的出尘之姿。肩头落着一层细雪,显是等了有些时候。腰间悬着一柄短刀,有着流水般流畅的弧线,形制十分特别,中原塞外皆不常见到,他的目光不禁多停留了几分。

凌波并未在意,自谦道:“凌波修为尚浅,不敢自称道长。”

上官彦韬的目光又回到她脸上,从善如流:“见过凌姑娘。敢问姑娘来访所为何事?”

凌波微微一怔,她这话说过许多遍,但当真乖乖改了称呼的,眼前这位公子还是头一个,反倒有些不习惯——她哪里知道塞北之人生性豪爽,说不是那便不是,哪有江南人这么多推来让去的礼数?

然而怪异之处还不止这一点,世人皆知一入道门前尘尽抛,俗世姓名自是不会再用,皆以道号自称。因此“凌波”也好“凌音”也罢,都是她们姐妹的道号,“凌”并非姓氏。不过凌波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上官公子久居塞外,不谙中原习俗也不足为奇。

思及此,凌波并不点破,只道:“二位公子直呼凌波即可。”说罢深深一礼,“昨日蒙二位仗义相救,感激不尽,他日定当图报……”

上官彦韬忙拱手推拒:“姑娘言重了,此乃武人本分,岂是为图一个谢字?姑娘医术高明,彦韬越俎代庖倒显多余,还要请姑娘不要怪罪。”见凌波又要行礼,先一步爽朗笑道,“如此这般客套下去,怕是争到午时也出不来结果。”

闻言,凌波收回到口的谢词:“既如此,凌波不再赘言。”两人相顾一笑

正文 章五 塞外公子(4)

见对方神色舒霁,上官彦韬言道:“姑娘的兵器好生别致,彦韬斗胆,可否借刀一观?”

凌波依言解下佩刀,双手递过。

甫一接过,上官彦韬便觉入手十分轻盈,告罪一声抽刀出鞘,刀身狭长略曲,刀背较薄,刀面古朴暗沉,刀刃却较为明亮,自然形成的纹路有如水波流转,显是精工锻铸而成,轻弹刃面,发出嗡嗡之声,绵绵不绝,韧性十足,不由脱口赞道:“好刀!”

凌波抬首看去,只见他冷静自持的神色中,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似乎燃着熊熊火光,不由想起师父尝言世人诸多伪装,唯有眼神与武技最为真实,就如罡斩师伯,行径最是放诞不羁,可眼神却最是清正,武功路数也磊落坦荡……那么眼前之人眼中的火光,又是所为何事呢?

正晃神间,上官彦韬已然还刀入鞘,双手递回,边道:“天下神兵十之**出自蜀中,今日一观,果然有独到之处。”

凌波浅浅一笑:“公子过誉。若论铸剑锻刀之术,欧阳世家才是当世稽首。”

上官彦韬摇摇头:“蜀中自诸葛丞相命名匠蒲元铸造宝刀、大兴冶铁锻钢之术,行至今日早已能工巧匠辈出,又岂止折剑山庄一家独秀?此次燕然三部大举南侵,欧阳世家能以一家之力、血肉之躯北拒铁骑,牢牢扼住巴蜀要地,除了地势险峻、武艺高超、士勇效死,仗了兵器之利也是其一。以此刀观之,蜀山兵器不亚于欧阳世家,何不将铸造之技传于天下。如此一来,群雄如虎添翼,北敌又何足惧哉?”

凌波一怔,垂下眼帘,半晌后不咸不淡地说道:“上官公子博闻广识、见解独到,凌波佩服。”

上官彦韬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恼,识趣地结束了话题:“不敢当。时候不早,我等正欲前往君山与会,姑娘可愿同行?”

凌波似是轻轻舒了口气,随即歉然一笑:“谢过公子盛情,只是凌波尚有要事,不便同往。”

上官彦韬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猜到所谓要事不过是借口罢了,既不勉强,也不装腔作势地说些“若有需要愿意效劳”之类的虚话,抱拳一礼:“既如此,改日再叙。”

凌波淡笑还礼,告辞离去。

上官彦韬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目送她离去,双臂交抱,右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扣着左臂——这是他陷入思考时的惯有姿势。

一直沉默着的郭成注视着他莫测高深的神情,两人多年相处,自然清楚这位公子心里定是有了什么盘算,不禁转头看看游廊那头渐渐远去的倩影,心里多出一种异样的怜悯。

“走吧。”上官彦韬迈开了步子,“我倒要看看,南朝的英雄豪杰们到底有何高见。”

刚出了院门,远远便见刘安向他们走来,转告说三位门主已在渡口相候,邀他们一同去往君山。

上官彦韬微微一笑,问到除了三位门主可还有他人,刘安答曰除了三家最有头脸的门人弟子,并无他人,只请了上官公子和凌波道长两位外客,可惜凌波道长却不在房中。

上官彦韬笑笑不答,心道蜀山在几位门主心目中的地位果然排在上官世家之前,这恐怕也是中原武林普遍的观感。而这位凌波道长避而不见,多半是想离他们这些“招摇人物”越远越好。蜀山到底是何心思,当真令人玩味。

正思考间,三人已走出客栈,就见一艘画舫停在湖边,朱栏玉砌,重檐飞阁,富丽端方,内里还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三位门主正于船尾开阔处临风而立,谈笑风生,好不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