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解契>第64章 凛夜(中)

  将将到了入夜时分,才终于抵达山脚下的禁军驻地。玄蜂有一支小队驻扎其中,昨日见楚长越匆忙上山,今日就把夜雪焕带下来了,都知必有急事,不敢怠慢,默默收拾,准备拔营。

  无巧不巧,路遥的人趁夜前来传信,送了两条消息;一是楚家五日前已动身回丹麓,走得似乎很是匆忙,楚悦之甚至还在病中,只留了大公子楚长凌在莒阳郡,处理剩余的未完事宜。二是刘妃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太子将其接入东宫之内贴身照料,刘霆也连续两日进宫探望,表现得很是关切。

  路遥并未得到逼宫的消息,竟也将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之事一并报了过来,只能说在情报一环上嗅觉灵敏,谍蜂蜂后倒也名副其实。童玄看上去很是欣慰,夜雪焕也颇觉满意,又给路遥回信,让玄蜂营中做好准备,同时也给莫染和夜雪薰那里提个醒,时刻留意宫中情况。

  至于刘妃的病,路遥也从太医苑的暗线那里得到了详细情况;风寒高烧倒的确是真的,太子贴身照料理所应当,刘霆进宫探望也合情合理,可一旦放在了“逼宫”的前提之下,一切就都有些变味,甚至这突如其来的风寒都十分蹊跷。

  刘霆在做着必要的铺垫和准备工作,而夜雪焕若想要夜雪渊彻底倒戈到他这一边,就必须弄清楚刘霆究竟踩到了他的哪一根软肋。要说他与刘妃之间的母子感情深到能让他为其受刘霆摆布,夜雪焕不太相信;但可以肯定的是,如今东宫定然已在刘家的掌控之下,楚家想要伺机动手,也没那么容易。

  另一方面,楚家紧急返回,说明楚长越偷溜之事暴露,楚家不能再作壁上观了。而把楚长凌留在莒阳郡则更是个危险的信号,楚长越觉得是因为与他合谋偷溜被发现,才会被禁足;夜雪焕却觉得是楚悦之想要孤注一掷,把楚长凌留在人脉最广的祖地,即便事发,也还能保下一条血脉。

  ——也就是说,在楚悦之眼里,楚长越这个吃里扒外的逆子已经可以弃了。

  这些想法,他自然不会告诉楚长越,却有意让他从此事中抽身;在驻地草草休息一夜之后,便让楚长越替他带领剩下的玄蜂从官道回城,自己带了蓝祈和童玄从小路绕道,暗度陈仓。

  松留峰距离丹麓城尚有小半日的路程,即便是一路快马,到达城门时也已接近日中,等待入城的商队和百姓排着蜿蜒的长队,嘈杂而有序。

  丹麓四方城门之中,南门最为雄伟,当年开国太祖亲手所书的巨匾也悬于南门之上,初次到来的游人必要从南门入城,北望银龙山,南眺凤洄江,方可领略这山水之间的壮丽豪情。而北门因为直通上城,通常只给权贵开路,最是冷清。东西两门则多是商贾通行,入城后没多久便可抵达东西两市,十分方便快捷。

  夜雪焕让楚长越带玄蜂走北门,自己则走了西门,特意绕了些远路,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两匹北方良驹从队伍旁边踏过,直接到了城关之前,引得众人侧目;守城的小卫兵自然不认得这位几乎没走过西门的三皇子,冷着脸正要训斥,童玄居高临下地丢了块令牌到他手上,冷声说道:“急事,让路。”

  令牌上刻着一只毒蜂,细腰尖尾长针,四片薄翅大张开来,凶戾中透着优雅。卫兵脸上顿时风云变幻,忙赔笑道:“这、这位莫不是玄蜂营的童统领?”

  童玄显得极为不耐,又强调了一遍:“让路。”

  卫兵心中犯怵,他不认识童玄,却至少知道玄蜂的主子是谁;此时再看旁边那个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压迫感的凤目青年,隐约就明白了些,却又不敢擅自做主,面露难色道:“童统领,您莫为难卑职,好歹要留个记录,好让卑职向上面报备……”

  “不为难你。”夜雪焕催马上前一步,低声笑道,“让姚潜来见我,我亲自与他报备。”

  丹麓城门守军属御林军管辖,共有虎骑、豹骑、骁骑、骠骑四营,各领三千步兵、两千骑兵,分守东南西北四方。虽然不是禁军性质,但因为要守备城门,职责重大,领军者几乎都有过戍边经历,软硬不吃、眼光毒辣,不会错漏任何试图混入城中的不法之徒,唯有镇守西门的虎骑营统领姚潜是个例外。

  真要说起来,姚潜与夜雪焕还稍稍有那么一点渊源,其祖父姚烈也曾是西北边帅,林远曾是他麾下将领,按辈分算,夜雪焕该要喊他一声“师公”。姚老元帅膝下仅得一子,早早牺牲在了戈壁荒滩之中,只留了姚潜这么一个遗腹子。

  老元帅一世英杰,自己在战场上舍生忘死,可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就万万不可能再让姚潜这根独苗有什么闪失。象征性地让他在边军里磨砺了几年,连前线都没上过,就托关系把他调回了丹麓,想让他远离战场,安稳地过完一生。

  愿望倒是好的,可惜姚潜本人并不领情。他身为将门之后、烈士遗孤,从少年时期起就满脑子都是上阵杀敌、报效朝廷,根本不能理解他祖父的一片苦心。夜雪焕当年初到西北时,还亲眼目睹过已经卸任的老元帅抡着军棍满校场追打他那不孝孙子,姚潜边躲还在边嚷嚷着什么“男儿就该像父亲一样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差点没把老元帅气厥过去。

  如此场面在后来几年中屡见不鲜,但随着年纪渐长,姚潜看着逐渐衰弱苍老的祖父,明白自己身上扛着的是怎样的期盼,也就再没了顶撞逆反的心气,最终听从了家中安排,调任丹麓,娶妻生子。虽然多多少少有他祖父的荫庇,但他思进心极盛,如今都坐到了虎骑营统领的位置上,也算对得起他这个姓氏了。

  虽然同在西北军中待过,但姚潜与夜雪焕相交不深,尤其当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以皇子之身上前线作战,每每看着他凯旋归来,简直又羡又妒,慢慢再变成又敬又畏。

  夜雪焕一直都是这些年轻将领心目中的标杆人物,尤其是像姚潜这样恨不能一腔热血洒战场、却又只能含恨留守后方的世家子弟;乍听得回报说三皇子有要事找他,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却又十分疑惑,一头雾水地去了营房,就见夜雪焕坐在案前的软毯上,身上抱着一个面容清淡的少年,掌心里包着一双小手轻轻揉搓,正在给他暖手。

  左右周围早已被屏退,就连童玄都已经先一步赶去玄蜂营中,偌大的营房只得他两人,还要紧紧抱在一起,更加显得亲密无间。

  姚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夜雪焕轻声道:“宫中有变。”

  如此风流旖旎的画面,劈头盖脸迎上来的却是这样一句,强烈的反差把姚潜都弄懵了,连礼都忘了行,脱口道:“什么?”

  夜雪焕抬眼,定定地看着面前这剑眉星目、风华正茂的青年,一字一句道:“四营之中,我唯一能信的,只有你。”

  姚潜更懵了,他还没能理解“宫中有变”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又是当头一顶高帽子扣了下来,压得他头晕目眩、双膝发软,差点就要跪下去。而等他想清楚之后,更是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昂首抱拳,声音都颤抖起来:“末将愿随殿下勤王平乱,赴汤……”

  “还不至于让你赴汤蹈火。”夜雪焕失笑摇头,随即又正色道,“你先告诉我,我离城这几日里,宫中可有任何异常?”

  姚潜愣了愣,他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手里把玩着男宠、嘴上却说着家国存亡,两头不耽搁的,一时都不知是该敬佩还是鄙夷,目光迟疑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暂时没开口。夜雪焕明知他心中所想,却依旧不避讳,反而将蓝祈抱得更紧了些。

  他一路快马,寒风呼啸,着实把蓝祈冻坏了,下马时手脚都是僵的,几乎都没了知觉。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敢让蓝祈有半点差池,军营里更不可能有手炉这种奢侈东西,只能自己抱在怀里捂着,好不容易觉得他身上有了些暖意,也不能因为有个姚潜看着就半途而废。

  蓝祈并不抱怨,却也不拒绝,一脸坦然地倚在他胸前,倒好像天经地义一般,反而让姚潜有些底气不足。他听过一些蓝祈的传闻,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小节,思索一番之后,答道:“倒未听说宫中有何异常,只是刘妃病了,高烧不退,太医苑去了数人,却尚无一人从宫中出来,想是病情有些严重。昨夜刘相似乎也在宫中留宿,至于何时出宫的,我不是很清楚……”

  姚潜毕竟不是宫中的禁军,何况这些事看起来都并无异处,他未曾留意也很正常。

  “刘相怕是根本没有出宫。”蓝祈忽然道,“如今宫门很可能已经封闭了。”

  姚潜根本还没想明白这结论是怎么来的,夜雪焕已然点了点头:“赶早不如赶巧,倒正好让我碰上了。”

  他扶着蓝祈站起身,冷笑道:“还以为他会有多高明的手段,原来还是拿刘妃做障眼法。自己的亲女儿,他也不心疼。”

  蓝祈撇嘴道:“又不是他自己十月怀胎生的,何况都是泼去别人家的水了,有何心疼。”

  姚潜再是不明就里,此时也隐约听出了些,背后立时就出了一身冷汗。他想问,却又不敢问,甚至就算夜雪焕要主动说给他听,他都不是很敢听。

  刘霆要逼宫,夜雪焕自然该理直气壮地闯宫勤王;但考虑到他那些所谓“狼子野心”的名声,逼宫一事的真假暂且不论,即便是真,他是不是真的纯粹只是勤王,也很有待商榷。

  哪怕姚潜心里仰慕他,在所谓的储位争夺之中也倾向于他,但夜雪焕这样突然找上来,郑重其事地给他来了一句“唯一能信的只有你”,也实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转念一想,就算夜雪焕真要借机夺储争位,那也完全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顺理成章;更何况,哪怕是仅从西北边军的立场上考虑,他也该义无反顾地跟随。

  思及此处,姚潜就不免有些兴奋起来,心中突突直跳,低声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夜雪焕道:“我不需要你做职责之外的事。你是丹麓守城卫营统领,一旦宫中乱起来,你要确保城中不乱。待我进宫之后,你即刻通知其他三营,闭锁城门,提前宵禁,绝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乱党!”

  姚潜心中一颤,四营统领之中,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加上又是家中关系送上来的,其他三营统领都对他阴阳怪气。说是他职责之内,可要让其他三营能够第一时间有所动作,于他而言却是个无比艰巨的任务。但他亦憋着一口气,如今就是他翻身自证、一鸣惊人的大好机会,哪怕此时并无对策,还是咬牙应道:“末将领命!”

  夜雪焕笑了笑,也不和他说什么豪言壮语,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如何能不清楚姚潜的处境,但事出紧急,其他三营的统领都是些老油子,没有刘霆谋逆的真凭实据,就定然只会和他打马虎眼,只有姚潜可堪大用。金吾卫规模不大,又是最直接能接触到皇帝的禁军,实际参与逼宫的人数不会多,玄蜂应该就能应对,他并不需要太多人手,只是毕竟要以防万一,所以才特意从西门绕行。

  他与姚潜并不相熟,赌的无非也就是西北军中的那点情分;好在那么多年过去,姚潜依旧是那个嚷嚷着要马革裹尸的姚潜。

  如今他尚且需要担心的,是羽林军的情况。

  早在右陵时,他就与魏俨提过刘家的图谋;前阵子因为颐国之事闹得局势紧张,他也暗中交代过魏俨要警惕,但坏就坏在他没料到刘霆有金吾卫在手。

  羽林军负责守备皇宫,人数上能是金吾卫的十倍,可一旦被人挟制了皇帝,投鼠忌器,基本上也就只能自缚手脚了。

  夜雪焕回了玄蜂营中,童玄已经调集了全营侍卫,兵马齐备,整装待发。他自己暂时还不便暴露行迹,便差了人去莫染那里报信,让莫染打着请魏俨喝酒的名义去宫里试探一下。

  莫染即刻派了人去,一时还未有消息,只先给夜雪焕带了话,说夜雪薰今日一早进宫去给皇后请安,按理过午也该回了,就是要留在宫里,也该要知会他一声,却到现在都音讯全无。他早就急了,还说若是夜雪焕要强行闯宫,一定要把他喊上。

  夜雪焕无语,他昨晚给这两人传信,是要他们警戒,没想到夜雪薰直接把自己送进宫里去了,这会儿只怕也被困住了。他怕莫染情急上头,让他稍安勿躁;北府的立场摆在那里,便是要闯宫,也得由他这个皇子先闯,才不至于落人口实。

  等候期间,楚长越也回来了。北门的守卫熟悉城中的权贵,所以他特意让楚长越坐着他的车驾回来,营造出是他自己从北门进城的假象。北门若有宫中的眼线,此时就应该把他已经回城的消息报上去了,但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他已经在城内做了布置。在这一点上,他还能稍稍占据一点主动。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莫染的人无奈返回,说是根本没能见着魏俨,也没能问到夜雪薰的情况,甚至连宫门都没让进,守卫很敷衍地答复说魏俨正在宫内巡察,不在营中,会给他转达,晚些直接去莫染府上回信,然后就被打发走了。

  这要摆在平时倒也无甚奇怪,但如今这个情形之下,夜雪焕就知蓝祈判断不错,只怕宫门已经封闭,不进不出了。究竟是刘霆在瓮中捉鳖,还是夜雪极在关门打狗,抑或是双方正在如火如荼地交锋,他也不敢断言。

  能做的准备也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夜雪焕换了一身军中的窄袖短袍,外面用斗篷罩住,让楚长越随时待命,自己则备车进宫。

  “今日必会见血。”他轻声问蓝祈,“跟不跟我?”

  蓝祈毫不犹豫地点头。

  夜雪焕了然一笑,示意他上车。楚长越也已经换了军装,站在玄蜂营前,抿紧了嘴唇。

  今日之事,成了是勤王护驾,不成就是闯宫谋逆,夜雪焕的压力可想而知;可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依然在顾虑着旁人,不想莫染和楚长越牵涉过深,又要想着不让魏俨遭到牵连。

  生死关头,他却还要给其他人留一条可以退的后路。

  这种隐晦的温柔才正是魅力所在,才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追随。

  也是在这一刻,楚长越几乎是恶狠狠地做下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

  他在夜雪焕上车之前拽住了他的胳膊,“……我也去!”

  夜雪焕看着他一脸的悲壮,险些笑出声来:“你去作甚。”

  他本意是要楚长越带玄蜂压后,可惜这愣头青显然钻了牛角尖,没能理解到这层含义,急得恨不得要跳脚,死死扯着他的斗篷,怎么也不松手。

  夜雪焕哭笑不得,把童玄的令牌要了来,丢到楚长越手里,“你等我信号。”

  然后趁着他片刻愣神,拉着蓝祈上了车。童玄对他点了点头,驾车往宫门而去。

  楚长越这才明白过来,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但好在夜雪焕很体贴地先一步走了,也没人看到。

  他手里捏着玄蜂的令牌,目送着车辇远去,眼中一片决然。

  夜雪焕没去皇宫正门,而是走了守备相对薄弱的西门。一路倒无甚异常,他也未曾掩盖身份,到了宫门前,施施然下了车,正见一个老太监在对宫门守卫低声吩咐什么。见了夜雪焕,似乎也并不意外,上前行了一礼,尖声细气地道:“三殿下今年倒回来得早。”

  夜雪焕笑道:“今年山上雪重,怕再等两天便要封山,这才提前回来了,特来给父皇请个安。倒是陈公公,这个时间出宫么?”

  这老太监其貌不扬,身形瘦小,却是宫内的御前太监总管,夜雪极自小贴身伺候的心腹陈悭。他在这个时候离开皇帝身边,出现在宫门口,夜雪焕一时也摸不清他的意图。蓝祈并未下车,在车厢之内暗暗听着动静。

  “老奴并非要出宫,只是来传陛下旨意的。”陈悭不动声色地答道,“三殿下今日来得不巧,宫门这就要落锁了。”

  夜雪焕故作讶异道:“才不过申时就落锁,这是出了何事?”

  陈悭轻叹了口气,凑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老奴也不敢瞒殿下,刘妃娘娘染疾,太医判断是伤寒时疫,故此才要封闭宫门,以避免大范围传染。”

  夜雪焕心中冷笑,暗想果真如此,脸上却表现得十分意外,蹙眉道:“无缘无故怎会有时疫?”

  陈悭看上去也很是忧虑,摇头道:“太医如今正在排查,只是年关将近,陛下不愿声张,故命老奴前来传令,封锁宫门。殿下还是请回吧,待得宫中时疫平息,陛下自会召见。”

  夜雪焕心中有了底,若这老太监倒戈向了刘家,见他只身前来,必会迎他进去,一道拿下;但既然只是几番暗示他离去,那就说明夜雪极的确有所准备,不想他进宫捣乱。

  他猜不透夜雪极的打算,但也不指望那位父皇能有多顾及他,更不可能乖乖配合,于是突然就沉下了脸,冷声道:“荒唐。就算是发了时疫,封闭后宫也就是了,如何能将整个皇城都落锁?这时疫一日不退,难道朝会都不开了不成?何况这伤寒时疫之症有何可瞒,要如此偷偷摸摸?”

  陈悭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豫之色,却还是心平气和地答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夜雪焕顺势接道:“既如此,我亲自去问问父皇。”

  陈悭的神情颇带深意,语气也稍硬了些:“殿下,时疫之症非同小可,您还是回吧,莫伤了身体。”

  夜雪焕正色道:“正因时疫非同小可,我才更该去给父皇问个安,同他商讨对策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悭哪还看不出来他动机不纯,也不再找借口相劝,沉声问道:“殿下非要进宫不可?”

  话音刚落,谁也不曾注意到,车厢另一边的窗隙里悄然飘出一块鲜红的丝帕,要掉不掉地挂在了车轱上。

  夜雪焕冷笑道:“这宫门锁得不明不白,敢情我还不能问问了?莫不是陈公公假传了父皇口谕,才不敢让我去见父皇?”

  这一通栽赃简直劈头盖脸、莫名其妙,语气却太过义正辞严,饶是陈悭这样的老甲鱼也不禁愣了愣,又看了眼宫门口那一队神色狐疑的守卫,脸色陡然一变:“殿下,您莫要污蔑老奴!”

  既已撕破脸皮,夜雪焕便不再给他半点辩驳的机会,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宫门守卫提着佩剑面面相觑,一边是手握重权的皇子,一边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双方各执一词,似乎各有道理,却谁也拿不出真凭实据来,也不知该听谁的。

  然而夜雪焕指望的,本也不是这些宫门守卫。

  齐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黑压压的玄蜂侍卫一瞬间蜂拥而至,领头的楚长越气势汹汹,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亲自把陈悭按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宫门守卫全都看懵了;陈悭趴在地上拼命挣扎,却也抵不过楚长越手上的力量,一下被拎了起来,缚住了手脚。他艰难地回过头,本就尖细的声音更是变得刺耳无比,难以置信地吼道:“你疯了吗!”

  楚长越沉默不语,面无表情。

  陈悭又回头对夜雪焕吼道:“殿下!您不该插手此事!”

  夜雪焕也不和他装傻了,嗤笑道:“我最不喜任人宰割,就算是父皇也不行。”

  陈悭气急败坏,转头瞪着呆愣原地的宫门侍卫,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声音都在发抖,“都愣着干什么!三皇子意欲闯宫,赶紧拿下!”

  然而还不等守卫反应,三百玄蜂侍卫全部拔剑出鞘,场间霎时杀气四溢。

  宫门守卫都是羽林军,本该是精挑细选的精兵良将,只可惜魏俨这个全军总领刚上任就跟着去南巡,九月方归,整整空窗了大半年,回来之后连磨合期都没过,羽林军里如今还略显松散,被这群如狼似虎的玄蜂侍卫压得气都喘不过来,更遑论是有所动作,一个个面有难色,犹豫着向后退却。

  蓝祈从车厢里出来,手里捧着长枪长弓,从容地站到夜雪焕身旁。夜雪焕解了斗篷,露出里头的一身戎装,从蓝祈手中接过装备,慢条斯理地对陈悭说道:“陈公公不用担心。待此事解决,我自会去向父皇请罪,绝不教你为难。所以……”

  他手提沧星银枪,背挂镇狱长弓,腰悬血羽箭袋,虽未披甲,却已是一身铁血之气,那双浅淡的琉璃色凤目中都隐隐透出了血色,慑人的气势铺天盖地,骇得这心思深沉的老太监都说不出话来,喉间滚动了两下,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枪尖指到了自己颈间,冰冷的寒芒仿佛已经刺入了皮肤。

  “还请陈公公……把关闭宫门的真实理由说出来吧。”

  在如此浓烈的杀意之前,陈悭也不得不服软,不甘地垂下头,恨恨道:“刘霆逼宫,金吾卫叛变。”

  宫门守卫尽皆变色,一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夜雪焕故作恍然道:“如此说来,陈公公是来替刘霆关闭宫门的了。”

  陈悭平白被泼了一身脏水,但真相是他说出来的,宫门也是他来关的,又不能把夜雪极供出去,简直百口莫辩,脸上血色尽褪,嘶声道:“我……”

  刚一张口,童玄就一记手刀敲在他后颈,直接把他敲晕了过去,半点辩驳的机会也不给他。

  “可都听见了?”夜雪焕长枪倒持点地,凤目斜斜看向了不知所措的那一队宫门守卫,“刘霆谋逆逼宫,罪无可恕。”

  宫门守卫们一阵面面相觑,夜雪焕表现得如此强势,谁也不敢与他撄锋,一个个都单膝跪了下去。

  夜雪焕暂时不愿接管羽林军,只大步往宫中走去,沉声道:“玄蜂营,随我勤王!”

  在他身后,玄蜂侍卫轰然高喊,一呼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