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定风波>第69章 

  继赵无垠下令清剿红蝉会之后,皇帝也突然下了一道命令:“江湖组织凡是涉及朝政,且人数超过千余人者,一律清剿处置。”他是在大朝会上公布的此事,“就按照魏王处理红蝉会的政策。璟心,朕可是按照你的意思,不能让这些人败坏了皇权朝政。”

  赵无垠察觉不妙,竟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来这一手。

  皇帝也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匆匆散了朝会,生怕被他驳了政令一样。

  回去后,他匆匆传信思勤,让他赶紧回来。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他不信皇帝能动得了他。但是思勤却音信全无。

  事实上,在赵无垠一番搅动风云之下,他已经抓到了葛永清的狐狸尾巴,找到了他的踪迹。官兵在大街小巷四处搜查,葛永清已经是避无可避,思勤抓住了他的衣领,几个跃步跳过了墙头,躲过了四处搜查的官兵。

  思勤锁住他的喉咙,将他抵在墙上,“你说如果现在你被捕了,还会有人来救你吗?”

  葛永清嗫喏几声,思勤张开一根指头让他透口气,只听他说:“大梁迟早死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废话少说,我问你,你带去见叶子堔的那个老头,现在在哪里?”

  “你要杀便杀,我什么都不知道。”葛永清颇有骨气。

  “好”,思勤点头,目光阴冷,“那我问你,你和葛淞是什么关系?”

  葛永清一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思勤手上一紧,恨恨道:“因为我是他的徒弟!”他察觉到自己心焦气躁,于是暗自舒了口气,稳下神态,“说,他在哪里?”

  葛永清:“我真的不知道。”

  思勤手上用力,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联系的?”

  葛永清咳嗽几声,“没有联系,他有时会来看我,那天正是赶巧了。葛先生说,他是从燕国逃出来的,因此自己的踪迹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思勤沉默的盯着他,葛永清感觉脖子上的那只手冰冷的吓人,随时都会取了他的性命。他沉默的闭上了眼睛,等着最后的时刻,但是思勤没有杀他。葛永清再醒过来时,已经被锁在了一处石洞里,就是之前关押赵立臻的石洞,现在属于陈峰的管辖地盘。

  陈峰走过来,“公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唯一的线索突然断了,思勤只觉得空虚乏力,手撑着额头,无力回他,微微摇摇头。

  陈峰转头同过来汇报的手下人交代了几句:“……人数不够用,那先调一千人给他,皇帝这又是要折腾什么?”

  思勤心生警戒,问道:“皇帝怎么了?”

  陈峰说:“皇帝下令要清剿涉及朝政的所有江湖组织,千人以上的组织全部按照魏王处理红蝉会的标准来,牢狱三年,死伤不算,其余的从轻处理,金陵城里到处在抓人,这边偏远,刚刚得到消息。”

  思勤心里一惊,掏出怀里的短笛,吹了一曲,冷不丁的天上突然落下来一个人,跪拜道:“公子。”

  “快速传令下去,把所有的花名册全都烧掉,一个都不能剩。”

  “这……”

  “还不快去!”

  志诚不在犹豫,转身疾步走了。

  “思勤”,陈峰突然道,“我不是信不过王爷,可是你……”

  方才天上突然落下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着实把他吓得不轻,这足以激起陈峰的十级警戒。

  “难道你不知道我同他的关系?”思勤说。

  陈峰突然哑然,他们几个人不是没有过猜测,私底下也互相探讨过,只是怎么敢公然嚼主子的八卦。此刻突然被主角之一挑破,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峰结结巴巴道:“那……那什么花名册……”

  “皇帝是想对付我”,思勤说,“可是如果没有了名册,为了保险,我们就只能和最熟悉的人联系,将来得到消息的速度会大大降低。唉。”

  陈峰想了想,“可这么大的事,你都想到了,王爷怎么没想到呢?他没给你传信?”

  思勤转头看向他,陈峰已经知道了答案。

  思勤:“有人在搞鬼。”

  陈峰:“红蝉会?”

  思勤摇摇头,“他们还没有本事劫我的密信,可我一时也想不出究竟会是谁——他现在,大力清缴结党营私之风,不出一年,等科举过后,地区官员就能换一个遍,不出三年,这些人就能威慑朝廷。朝廷上那些人,也该对他下手了。”

  “那怎么办?王爷……”

  “我只担心他的身体”,思勤发愁道:“万一天下清明,他身体却扛不住了怎么办?”

  陈峰只知道,魏王自从归来后身体大不如前,但具体的来龙去脉他是不清楚的。思勤做事很谨慎,连冯铮都瞒着,更别说远隔万里的陈峰了。

  “看来公子来此的意图,就是为了这个”,陈峰说,“有什么我能做的?”

  思勤摇摇头,“你只需要留意,之前交代于你的那个人就行。”

  他曾把葛淞的画像扔给他,让他注意梁燕边关的情况。可若是葛淞来往两国走的不是陆路,关口形同于无。

  思勤交代一句:“把葛永清看好了,别让他出岔子,每天三顿饭喂着,别死就行”,便回到了金陵。

  刚到金陵城下,就看到了天上熟悉的信鸽,他两指一捏吹了个哨子,信鸽落在他手上,上书两字:速归。

  思勤驾马扬长而去。府门外,只见管家正着急的来回转圈,见他赶来,凑上前道:“公子,王爷困在宫里已经三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思勤将马缰扔给他,转身越上房顶,飞往皇城,见冯铮正御马等在城门外。落下去,问道:“怎么回事?”

  冯铮交代:“三日前,早朝后就被陛下留下了,至此杳无音信。”

  陛下没有直接表态度,他们也不方便直接动兵,何况人还在里面呢。思勤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城门,想起身跳进去。冯铮拦住了他。

  “公子,卢飞卢奇不是我们的人,禁军守卫森严,若你被发现,只会给了别人挑拨是非的把柄。你我如今别无他法,只能等着。”

  这得等到啥时候去?

  思勤眼神漠然:“赵无坤,我看他是不想活了。”说实话,思勤对赵无垠这个兄长一直没什么感觉,对他来说,他和空气无甚分别,最多也就是带点颜色,比较碍眼的空气。只是赵无垠与他还有些割舍不下的情分,他才勉强留他一命。

  思勤急的原地转了两个圈,一吹哨子,雄鹰落在他肩上,“你去里面探一探,把他给我拽出来,若是搞砸了我拔了你的毛炖汤喝。”

  雄鹰展翅高飞,落下几根羽毛。皇城守卫森严,雄鹰盘旋着叫唤,有手贱的士兵拿着弓箭轰它走,身上差点挨了几箭,凄惨的很。

  赵无垠随同几位大臣端坐在藏书阁里,已经三天两夜。陛下让这几位朝廷重臣翻查据说已经失踪的《三坟》,陛下坚持说年少时曾经见过,上面还有太祖皇帝阅读时留下的金言,说得像模像样。这是找了个法子来折腾他们。陛下亲自在这里守着,让这些明知道在荒废功夫的人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也不好直接反驳皇帝,只能苦大仇深的挨着。

  雄鹰叫得太过凄惨,宫里不少见它好玩,或者见它讨厌去追他的。

  赵无垠已经听到了它凄惨的叫唤,知道这鹰一定事先受过思勤的蹂躏。那人回来了见不到人,急着招呼他回去,自己进不来只能压榨这鹰。

  赵无垠被撩的心浮气躁,实在听不下去了,但他身上冷汗湿了一层又一层,此刻的力气,只能捏的动书页。

  叹一口气,故意在桌角磕破了手心,让疼痛来压制那些灼烧和眩晕之感。赵无垠在身上抹了抹血,感觉恢复了些力气,从容的撕下衣角包住了手心,腾出点力气吹了个呼哨,雄鹰耳尖,从窗户里飞进来,一路扑腾到了他怀里。

  叶子堔惊奇道:“王爷竟会训鹰。”

  赵无垠淡淡道:“在北疆呆多了,天天和他们打交道,有了点心得。”

  那雄鹰叫得烦得不行,真想给他安双嘴,让它把话说出来。

  “璟心,它是要做什么?”皇帝惊奇道。

  赵无垠苦笑,“陛下,臣还不懂鸟语,可能是被外面拿它打趣的护卫吓着了。”他放下书,翻检着雄鹰的皮毛,身上并无伤痕,但它叫得跟缺了双腿一样。

  “哎,吵死了”,赵无垠一弹它的喙。和以前一样吵。这玩意儿长得挺像那么回事,怎么一张嘴就不成样子了?

  半途闻讯来凑热闹的卢贞突然凑近了他,抚摸着雄鹰的皮毛,“可能是受伤了,陛下,你看它叫得凄惨,怪可怜的,让魏王爷带它去检查一下吧。”

  皇帝说:“你去吧,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净知道添乱。”

  赵无垠心里揣摩,陛下这又是要打什么算盘?

  卢贞说:“这死鸟又不听我的。”

  雄鹰似乎是听懂了骂它的话,啄了一下他的手,卢贞“哎呦”了一声退回一步。

  “我看,它挺听你的”,皇帝笑说,“要不传御医过来给它看看。”

  “御医那是治人的,会治鸟吗?”

  正在卢贞琢磨着要怎么把赵无垠弄出去的时候,赵无垠却随手一扬,将那鸟放飞了门外。

  雄鹰飞出城外,落在马车上。

  思勤怒道:“你给我过来!”

  雄鹰往他面前移了一步,见他没动静,又移了一步。思勤无奈了,三两步走上前,在它身上搜刮片刻,看到一根锦线与它黑乎乎的毛绑在一起,系了一个极小的死扣。

  思勤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两天,皇帝才放人,因为已经有上了年纪的人受不住,发病晕过去了,连着抽搐了好几天,差点搭上一条命,赵无坤才迫不得已放人。总不能把每个人都熬死。

  赵无垠走路极其从容缓慢,其实是他的双腿已经毫无知觉了,甚至连痛感都没有,整个人瘦了一圈。只觉得身体四处都在着火,烧的他头晕目眩,尤其是心口处,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途经肺部,甚至血流的速度。心脏和肺部在愤怒的叫嚣。然而在这里决不能让人看出来。如何能在忍受痛苦的时候展现出从容的姿态,他已经练了千百遍。

  终于出得城门,冯铮赶上前扶起他的手腕,将他扶上马车,未等帘子合上,甚至未看清里面的情景,他就已经跪了下去,砸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赵无垠抬眼看他,眼睛半睁,“你还知道回来。”

  马车已经行驶在路上,赵无垠爬不起来,思勤便和他一起坐在下面。

  “你是不是给我传信了?抱歉,我没有收到。”

  “传了很多信,每一次都杳无音讯,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

  “怎么可能”,思勤既愧疚,又心疼,给他塞了两粒药丸进去,突然间,就说了一声“对不起”。

  赵无垠脑子昏沉,但并不糊涂,“你回来就好,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璟心,对不起。”

  “……你说过,有你在,我活十几二十年都没有问题,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就算没有机会了,这些年岁也足够我与你相伴的。”

  “不,我不允许……”

  思勤逐渐冷静下来,恢复神志,“到底为什么会被困在皇宫里?”

  赵无垠简短解释了前因后果,“不知道陛下突然发什么疯。”

  思勤沉思片刻,“该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的病情,是不是泄露了?”

  赵无垠心里一冷,他不是没有怀疑的,只是不想去信。“我一直藏得很好,但是有一次毒发,被卢贞看到了。”

  思勤突然冷哼一声,“我要是杀了他,你会不会怪我?”

  “可他今日来藏书阁说的那番话,我却搞不清他的立场。他爱瞎胡闹,什么都随着性子来,让人猜不透。”

  思勤摸着他的头,“不会有下一次。”如果有下一次,就真的要动手了。

  赵无垠打趣埋怨道:“你这人以前是多么的心慈手软,现在就知道打打杀杀。再这么下去,我要成罪人了。”

  “是个罪人”,思勤说,“万一有一天真的无计可施,我就把他们全送去给你陪葬。”

  “别,我已经受够跟他们打交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