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定风波>第40章 

  两年前,金陵。

  按照王道的计划,左丘背负长刀趁乱杀入了朝堂——是卢飞卢奇故意开城门放的人,顺势掩护他到了皇帝面前。

  “臣左丘,参见陛下。”

  赵无坤大惊,“进入朝堂为何携带兵器,是谁叫你来的。”

  “是臣杀进来的,使命未完成之前,还不能死,不能放下手中的利刃,求陛下明鉴。”

  赵无坤勉强安稳心神,“你有何冤情,非如此不可?”

  “臣临危受命,控告李啸倾李宰相谋害前户部尚书陈可辛大人一事。”

  朝堂具惊,未等左丘开口,先后有人站出为李啸倾说话。

  赵无坤心里没谱,李啸倾是宰相,是他平时惯于倚仗的人,而今既然成了被告,自然不能再问他了,于是只能转头问杜公公。杜公公说:“陛下何不如先听他说完。”

  于是赵无坤清肃朝堂,让左丘说下去。

  左丘陈诉陈可辛的功绩,将在天牢里见识的冤情一五一十抖了出来。

  “陈大人一生清白,未曾屈打成招,是在天牢里活活被虐待致死的,那份证词画押,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陈大人临终托付于我,让我给王爷带去口信,说户部一旦易主,第一个压制的就是军队,北伐之争如此急速皆因如此。陛下恐怕还不知道,军队辎重逐月减少,至今已经断了三月有余。”

  赵无坤由不得不郑重起来,毕竟魏王刚死,背后竟然挖出了这种猫腻。

  “任威许,你有何话可说。”

  户部侍郎任威许上前,“请陛下明鉴,不是臣不想拨款,实在是这国库里没有银两可拨。黄河水灾,淹死了数万人,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臣只能把钱花在刀刃上,这些年,那些钱都用来修建堤坝了。”

  “任大人好才智”,叶子堔突然说,“陛下,之前我大梁治理黄河水患一直采取开渠灌田,以引为主,任大人刚上任就改变了策略,以堵为主,黄河河堤修了决,决了修,大人真是好耐性,这都多少年了,竟然还不胜其烦。河沿的河工们应该感谢你,常年累月给他们一口饭吃。”

  任威许眼见得慌张,一时分不清叶子堔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只能拿余光去瞟李啸倾。李啸倾面不改色,唯有眼神凝重,沉的像坠了千斤的石头。

  赵无坤下令将任威许拿下去立即处死,任威许慌张道:“臣这一切都是受李啸倾指使,陛下开恩。”

  赵无坤倒吸一口凉气,命左右放开他,坦白清楚。

  任威许慌张趴在地上,官帽掉落下去,灰白的发髻散落一半,“陛下开恩,陛下开恩。是李啸倾为了打压魏王,才指使臣这么做的。”

  未等赵无坤眼神扫过去,李啸倾就上前辩解:“陛下开恩,臣与魏王素无交集,何来打压一说?”

  “因为你想夺权!”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心里俱是一紧,包括左丘,因为形势已经脱离了王道计算的轨道。谁也没想到赵无坤会在国丧期间下令立即处死任威许,连天牢都不过一下,更没想到任威许会当即反水李啸倾。最怕接下来的形势,朝堂上会一锅端,到时反倒把李啸倾保了个平安——毕竟所谓的集体承担责任,也就是没有人承担责任。

  朝廷上已经炸开了锅。

  “大胆,谋逆之事怎么随口脱口而出,你可有证据?”

  “将死之人不打诳语”,任威许说,“陛下,你眼前看到的这些人,全都是李啸倾的党羽!”

  情况果然失控了,左丘握紧拳头,他怀里揣着足够的证据,来证明任威许说的是真的,但不应该是现在抖出来。

  “求陛下明鉴”。百官跪了一地,叽叽喳喳一大片。

  赵无坤心里怒气交加,感觉全世界都在反叛他,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粗喘着气。

  “陛下,交给大理寺卿吧”,杜公公在他耳边悄声说。可大理寺卿,怕也是李啸倾的人,然而眼下唯有此路可走,他不可能把眼前所有的大臣都砍了。只能让大理寺找几个人背锅,先让眼前的事有个结果。

  “王语铮,立案,必将严加查办,肃清朝廷。”

  李啸倾果然躲过了。

  左丘被押入了天牢等待上面的审查,对面的牢房,正是卢贞的。卢贞一口一口啜着酒,日子过得很悠闲。

  “陈大人当初叫我带着王道还有任远之过来找你,我却一直想不明白为何。”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左丘摇头,卢贞斜睨着他冷哼一声,他说:“因为我是个疯子,这世上别人不敢干的事我敢干,别人不肯出的头我肯出,心浮气躁,是最容易利用,戳破纸老虎的人。”

  “你明知如此,为何不明哲保身?”左丘不解道。

  “明哲保身?贪生的人才会明哲保身,我不贪生”,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像说一番醉话,摇摇手中的酒杯,嘬一口沾了酒渍的指尖。

  “只有上战场的人,才会培养死志。”

  卢贞笑他榆木脑袋,在哪儿都不忘自己的职业操守。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卢贞突然开口,眼神却不看左丘,“听你的意思,你们的计划里还有我一出戏。”

  “没有”,左丘解释,“计划失控了,王道昏迷不醒,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个老东西竟然还没有死”,卢贞说,“命这么硬?”

  “是陈可辛叫你来找我的?”

  左丘点头。

  “也是,我曾经去他那里借过一卷书,他说我是个好人,哼……啧,也罢,大不了就帮他这一回。”

  “你要怎么帮?”左丘问他。

  “这个不是你管的,好好的将军不上战场打仗,来朝堂上凑什么热闹?……璟心一死,我还没有责问你呢。”

  左丘有点搞不懂了,卢贞明明反叛,却说要帮他,明明是李啸倾的堂客,却要责问他魏王爷之事——他到底是哪一边的?

  七日后,大理寺意料中的没有审判出什么结果,只找了几个末流小官背锅,草草判了。赵无坤心里松了口气,为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结果,因为他知道即使是君王,也无法和群臣作对。正要断案时,卢贞从天牢里悠悠然走来了,在将要熄灭的火焰上,浇了一捧油。

  “陛下,实不相瞒,我就是李啸倾的结党”。

  “卢贞,你又来做什么?”赵无坤头疼。

  “臣是来请罪的,你瞧,荆棘都背上了”,他扒拉了一下背后的柳枝让赵无坤看清楚。

  “哎……”,赵无坤悠悠叹一口气,“你有何罪?”

  “谋杀王道。”

  李啸倾发狠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手上的烙铁烫了自己一个泡。

  “卢贞……”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陛下。当年王大人和李大人斗的水深火热,我想陛下不会不清楚。王大人走了没几年,朝廷就大换水,陛下,这个,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毕竟那几年换的实在太过频繁。哦……如果你没有注意到的话,那应该是朗才牵制住你了,我忘了告诉你,朗才也是李啸倾的人,包括容贵妃……”

  “卢贞,大胆!”

  “我是忠言逆耳,陛下别不爱听。你不好奇,为什么朝廷重臣大换水吗?”

  朝廷重臣们纷纷开始谏言,赵无坤这几天听的实在太多,索性抬手打断。

  “可他们都有罪证”,他说。

  “都是贪污受贿之罪,放眼这大梁朝廷,有哪个不贪污受贿的。”

  “卢贞……”

  “我说了,我是忠言逆耳,陛下你别不爱听。朗才、容贵妃,你之前的亲近人都是李啸倾手下的,你不好奇吗?”

  赵无坤沉默了,心力憔悴,“你想说什么,索性都说出来吧。”

  “当年我给王大人下毒,毒药是李大人给我的,名叫雪里红,这毒不会立即使人致死,只是让中毒者呈现出一股病态,后来王道日渐憔悴,被你罢免归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毒害了王道,所以李啸倾才让我加入他的麾下。陛下,单就谋害一国宰相这一个罪证,我和李大人都逃不过牢狱之灾。”

  “陛下”,李啸倾开口,“郡王爷明明是有阴谋在身,否则为何要以性命为担谋害臣,请陛下明察。”

  “卢贞,你是为了什么?”赵无坤同样不解,“你为何要与李啸倾玉石俱焚?”

  卢贞眼神迷离,让人看不清神色,赵无坤却明白,他的眼里有一种这朝廷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洒脱。

  卢贞说:“这辈子坏事做的太多了,怕阎王爷怪罪,耽误了下辈子,临死之前总要做点好事。”

  要不然怎么去见璟心。

  赵无坤默然,下令道:“将李啸倾软禁,由卢飞看管,十日后三堂会审,严查此事。”

  百官们发现,陛下一日一日被逼迫的越来越有决断力了。

  树倒猢狲散,为了保全自身,三堂会审的三堂,自然要把自己撇清。李啸倾一夜间成了众矢之的,因为凡是打压他的人,皇帝都提拔封赏了,不出几日,便成为了一种潮流。

  陛下原是不笨的,左丘心道,只是之前心思没有用在朝廷上,不喜欢麻烦之事,如今倒是被逼的一点一点站起来了。

  李啸倾自然不会等到十日之后判死刑,于是他再次启用了任云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