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定风波>第39章 

  都说世界上最藏不住的就是感情和咳嗽,然而他虽然习惯了忍耐咳嗽,却没有学会怎样隐藏感情。不大的院子被浓烈的爱意燃烧着,一个眼神的对视便能横扫一片虚无。思勤心里却担忧,如果被阿木发现,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

  夜半,扶他安睡躺下,思勤再次飞上夜空,落到一片密林里、湖水边。一名老者不多时赶过来。

  “公子,好久不见。”

  “我要带他走”,思勤决断道。

  “若狼王追究,我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聂老头苦口婆心,但也只是无奈的苦口婆心。

  “燕国的军事水平,已经不足以惧怕蒙古,是你们欠我太多了,我终生未能遂愿,这次谁也拦不住。”

  当年,燕国诸侯崛起、商贾盖天,皇权彻底成为可有可无的傀儡,最终导致了元和宫兵变。兵变镇压下去以后,才开始求助外援。朝政、党争、后宫之争,各种复杂的阴谋诡计联合起来,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母亲被害死,部族被拉下水多人,而被选中的质子,则由其他的兄弟,变成了他。

  “是你们欠我太多了。”

  大梁没有接受这个烫手山芋,紧接着是梁都南迁,战争四起。蒙古更是吃人不眨眼的老虎,仰仗不得。于是燕国改变计划,瞒天过海,他成为了一枚钉子,被钉进了蒙古内部。这些年一直以两个身份活着,睡觉都要多留一份心。在或真或假的交往和情谊之中,有时候难免分不出真真假假,有时候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谁,有时候一份真心也只是为了算计和铺展更大的阴谋。

  “是你们欠我太多了,母亲的葬礼我都未能参与就被你们带走,年少可欺,后背无人。为了改变氏族地位,我已经将飞鹰交付出去,即便真的打起来,燕国也不惧蒙古的铁骑。这些年,我周旋在蒙、梁、燕三国之间,还是未能保住这薄弱的和平,我心里就明白,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

  聂老头沉声道:“你觉得魏王爷,会和你一样放下这红尘的一切隐居山林吗?大梁如今乱成了什么样子?他一旦出去,一定会回金陵。这天下所有的朝廷都一个样。”

  这也正是思勤所担忧的,但仍固执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意已决。燕国我不会再回去了,让那些人接着去斗吧,那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感知,赵无垠醒来时,便看到思勤伏在床边仔细端详着他。

  “你眼睛怎么红了?”他担忧的问道,急忙起身。

  思勤扑在他怀里,粗喘几口气,忍下胸口漫起的酸涩。

  “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归处了。”

  赵无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也知道,他问思勤也不会说,只能将他抱紧,安慰着他。

  “你心里憋了这么多东西,也不怕憋死。”

  思勤将眼泪抹在他身上,“你怪我吗?”

  赵无垠果决道:“怎么会。我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

  思勤心里有数,赵无垠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否则不会这么好性子,只是两个人没有摊牌而已。

  “若是能与你一直呆在这样一间小院里,就这么混沌的过一生倒也不无趣。”

  赵无垠说:“我还有心愿未竟,等我完成使命,自会跟你远走高飞。”

  思勤眼神黯然,但希望澎湃在心里,点头道:“嗯。”

  最近有风声,有梁人奴隶集结造反,武力镇压并没有用,思勤提醒赵无垠:“擒贼先擒王,他们可能会拿你下手。”

  没多久,这话便应验了。

  赵无垠被逮到采石场干苦力,是梁人奴隶最集中的地方。他被思勤娇养了太久,突然之间身体并不适应这种重活,差点从小山似的石堆上滚下来,但毕竟年轻,又有武艺傍身,第二日便适应了。赵无垠苦笑着安慰思勤:“多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思勤无法从中调解,凡是涉及朝政上的事,他一个没有职级的人是说不上话的。那些人给他脸面是看在他多才,又得狼王重用,说到底,他只是阿木古郎身边的一名谋士而已。而在草原上,大概只是一位深得民心的闲散人士。

  思勤只要一现身,便会有一堆人有求于他。他对赵无垠笑说:“我这一身才艺,都是让他们给逼出来的。我以前只会医人,现在还学会了医牲口。”

  薛鸿飞就是在他出去医牲口的时候,出现在赵无垠身后的。

  他说:“魏王爷,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薛鸿飞现在就看管这片采石场。

  “我和叛徒无话可说,离我远一点。”

  薛鸿飞却更凑上前一步,“你隐居园中、闭目塞听,恐怕不知道,金陵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大梁就要易主了。”

  赵无垠停下动作,冷眼看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薛鸿飞却偏偏住了嘴,吊他的胃口,似乎在品味欣赏他这幅神情。

  “瞧瞧你现在养的,虽然人是瘦了,但你看这脸嫩的,哪里是一副在北疆吃沙子的模样。”

  赵无垠躲过他不安分的手,一扯他腕上的绑带,捆住他的手指,往下用力,薛鸿飞脸顿时憋得通红。

  “没想到,哼,魏王爷竟然喜欢……男人,这真的是天……天方夜谭,不知道静太妃听到了会怎么想,不过她应该听不到了”,薛鸿飞眼睛瞪着他,目眦欲裂,恨声道:“她死了已经一年了。”

  赵无垠心口像被刺了一刀,恍惚回到当初被人用三叉戟刺穿胸口的痛苦,忍不住一口血喷出来,胸口火烧似的疼痛,“你说什么?”

  “我说,她已经死了!”

  薛鸿飞飞踢一脚,将他从石堆上踹了下去,在场的梁人奴隶尚未反应过来,思勤就已经赶到,于半空中将他接下。他刚接到人,便甩出手中的长鞭,勾着薛鸿飞的脖子,鞭子上的倒刺,将他的头生生拧了下来。

  梁人奴隶后知后觉奋起反抗,凭借着人数优势,将看守的蒙古军杀了一多半,直到后续部队过来镇压,暴动才稳了下去。

  赵无垠靠在他怀里,满脸是血虚弱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思勤不敢看他,将人打横抱着,一面快速往回赶:“还是因为那封信,他们污蔑袁址和你有不臣之心,静妃娘娘自刎以示清白。”

  赵无垠感觉血气上涌,像是把身体里什么东西冲塌了,本来积聚于胸口的痛苦煎熬瞬间成倍的发散在五脏六腑,烧的他几乎安分不住,在思勤的怀里来回的挣扎,甚至于耳朵里也开始流血。他这才知道,原来他之前体会到的毒发,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见他如此痛苦,思勤忍不住,扛在肩头把人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