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定风波>第33章 

  二十四日夜,国哀的第七天,一手长脚长、遍体鳞伤的落魄少年闯入了宫里的灵堂偷食,偷的还是准备给魏王爷的祭品。被宫禁抓住,赵无坤大怒,当即下令把他押入天牢,只等国哀过去以后,秋后问斩。只是在审讯的过程中,却审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

  “任云廷。”

  “把你昨晚说的话再交代一遍!”刑部侍郎怒斥他。

  赵无坤不满的皱眉,他这才忍下一半的气焰。

  任云廷跪下磕头,畏畏缩缩道:“我半夜走失了方向,不知这里竟是皇宫。”

  李啸倾呵斥道:“大胆,这金陵皇城,岂是你这等贱民轻易来去自如的?”

  在场瞬间噤若寒蝉,连一向迟钝的赵无坤都感觉到一丝冷意,问道:“当夜,北城门由谁看守?”

  “张根”,刑部侍郎拱手道。

  “张根”,赵无坤咋摸道,“为什么皇城城门让一个不知名的民兵来驻守?”他将那些莫名其妙聚集起来的地痞流氓称为民兵,是因为朗才说:这些良民皆是自愿聚集宫城守护他们的陛下的,陛下皇恩浩荡。岂不知,自古以来,民兵都是用来造反的。

  “卢飞卢奇呢?”赵无坤问道,颇带了点怒吼的声音。皇帝自从魏王爷走了以后脾气古怪的很,阴晴不定,令大臣们摸不着头脑。唯有整日服侍左右的杜公公心里明白,他只不过,是在掩饰自己心里的恐慌罢了。陛下实在不是个能抗住事儿的主儿。杜公公恭敬低着头,眼珠飞转,感觉这大梁前景一片昏暗。

  卢飞卢奇被带上朝堂,话还没开口,先被皇帝陛下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两个人跪在朝堂上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硬着头皮顶着唾沫星子。卢贞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迈一步站出,硬气道:“陛下难道忘了,是您亲手盖了玉玺,把宫守职权交给朗才阁下了?”

  赵无坤怒斥:“荒唐!朕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卢贞不畏生死,怒气与血仇交织于胸,当廷搏了皇帝陛下的面子:“朝堂之上不让说真话,陛下难道只喜好听信谗言?”他意味深长扫了朗才一眼。朗才冷汗涔涔,一张板着的脸就要被内里的紧张撕开了——“如今金陵城人心惶惶,您所谓的那些佣兵悍将把这繁荣的金陵搜刮了个底朝天!宫门堵住的只有那些来申诉告哀的流民,却让地痞流氓自由出入皇宫,让一群酒囊饭袋吃着皇粮,拿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守卫皇城,不觉得可笑吗?难道真要让袁大将军、我父亲……还有魏王爷守住的天下毁于一旦吗?!”

  赵无坤震怒,当即把他一起押入了天牢,和任云廷做了邻居。

  朝堂上,赵无坤怒气交加,但他始终没有处理朗才,只将张根卸了职,拖出去梃仗五十。对于如今孤立无援的赵无坤来说,朗才是他的亲近人,他不会轻易处置他。

  当天半夜,赵无坤从惶恐中惊醒,大半夜突然整顿更换了宫城防守,卢飞卢奇重新恢复职权。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足以引起朗才的忌惮。一切的发展都在李啸倾的计划之中。

  李啸倾心里得意,皇帝陛下的智商长势喜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皇帝便会想明白,到时候,朗才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朗才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于是他主动出击,率先造反了。

  是夜,朗才与俊容儿商议,“如今陛下对我已有怀疑之心,若是追究出来,你我一个都逃不掉,还会拖累小皇子。”

  俊容儿是个阴狠人:“近水楼台先得月,皇帝在我们手中,未来的皇帝也在我们手中。大不了拼出一条血路,如今的处境,总归横竖都是一死。”

  朗才惊恐的问她,“你是什么意思?”向来拿画笔的手浸出一层薄汗。

  俊容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朗才双眼瞪圆,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俊容儿说:“皇上迟迟不立我儿为太子,我整日惶恐不安,防这个防那个,生怕出什么意外,这种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如今你我既然已经走投无路,唯有拼死一搏。难不成,你心甘情愿做那刀下亡魂吗?”

  “可……那是皇上”,朗才说。

  俊容儿怒斥他懦夫,“伤天害理的事你干的还少吗,偏要毫不反抗等那杀头的刀来切你,绝了你的祖宗十八代?”

  朗才经不住俊容儿的软硬并施,便针对这松散乱遭的皇城设定了一个“可行”的方案——弑君。

  朗才打算把自己手里唯一的靠山杀掉。李啸倾应该很惭愧,惭愧的都笑了。他惭愧于自己识人的眼光:没想到当初安排在皇帝身边的两颗钉子,竟是和陛下同样的愚人。但他也很幸运,幸运且洋洋得意,两个弃子都能在他手上发挥余热,再发挥利用一把。

  当天夜里,宫里传来了宫变消息。其时,叶子堔正在李啸倾家里喝茶。

  “真是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啊”,李啸倾笑的皱纹迭起。只等朗才把皇上干掉,自己借口铲恶锄奸,在百官的簇拥下勉为其难顺利登基。民心、皇权一举两得。

  “你说事情进展怎会如此顺利?”

  叶子堔答:“自然是鸿运当头,气数已尽。”

  鸿运当头指李啸倾,气数已尽指赵氏皇族。

  “赵氏皇族唯一像点样子的根都已经拔掉了,老天爷都不帮他”,他惋惜似的说。脑海里却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收复军心、对付袁址了。对付袁址,必然要启动任远之。眼下只等自己手握皇权,有了罪名,对付袁址,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魏王爷确实可惜了,当年若是先皇指定他继承皇位,哪会有后来的腌臜事?”李啸倾说。好像刚才庆幸大梁国完蛋的人不是他一样。

  叶子堔但笑不语,看着李啸倾抿着茶,闭着眼睛如痴如迷一般。那氲在空气里的茶香气,都变得索然无味。

  宫变那天夜里,朗才在俊容儿的安排下偷摸进了皇帝的寝宫,俊容儿故作惶恐不安,唯恐叫不醒沉睡的皇帝陛下,在惊叫与挣扎中踹了皇帝好几脚才把他叫醒,皇上一个惊恐的“护”字尚未说出口,便被朗才堵住了嘴。

  朗才是这么说的,他拿着刀架在皇帝陛下娇贵的脖子上:“你写封奏折,昭告天下,交出皇位,我便不杀你。”

  赵无坤好歹是经历过一番事情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懦弱好忽悠的赵无坤了。他看了看朗才手里的刀,先假降,转头又对俊容儿使眼色,让她快跑出去找人,自己会先拖住他。却不知俊容儿亦不是自己的人。

  俊容儿自然做出一番被惊吓的手足无措的样子。赵无坤只得颤颤悠悠向书桌走去,一身黄衣浸透了汗水。刚提起笔,“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几个字尚未写完,敲门声却适时响起了。

  三个人俱是紧张成一团。赵无坤额上的汗水流到了脖子上的伤痕,沙的疼。他连口水都不敢咽。

  俊容儿冷声开口问道:“谁?”完全不似刚才手足无措的慌张。演技太差。赵无坤皇帝当了太多年,毕竟是不笨的,只是他喜好个安稳平顺,讲究和气生财,因此总是显出一副很蠢的模样,加上容易相信人,更蠢了。

  此时觑着俊容儿的脸色,他的脑袋“轰”的炸了,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原来这屋子里只有自己一只兔子,其他人都是狼。

  门外搭话的是一个小宫女,语气稚嫩,听起来温柔可人。

  “陛下、娘娘,门外没有守夜,奴婢见里面灯点着,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朗才刀架在赵无坤脖子上,逼迫他好生回复。

  “朕……朕没事,就是口有点渴,这就睡下了”,他犹豫不决,朗才的刀在他脖子上划上一条血痕,这才极为艰难的回道:“你走吧,走快点。”

  朗才的刀往前进一寸,让他闭嘴。忍不住低声骂道:“蠢货!”

  小宫女领命退下了。只是她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跑到了西城门,去见了卢飞。

  卢飞因为左丘的缘故,知晓他们的计划。此时见小宫女急忙跑来,心里已经猜到了八分。

  “宫中有变,将军,快去救陛下。”

  卢飞当即点了一千精兵赶去了皇帝寝宫。他在外设下埋伏——卢将军真是过滤了,朗才根本不值得他特意设个埋伏,因为他施行“弑君计划”并没有部署后援军,包括那些所谓的“民兵”——卢飞跃步飞上房顶,取下一片瓦,看清了内里的情景:皇上正被朗才拿刀威胁着写奏折,卢飞等到他拿起玉玺,瞬间,冲破房顶坠下,一脚将朗才踹飞出去。

  赵无坤粗喘几口气,“来人,有刺客!来人!来人!……”喊得嗓子都撕裂了。

  “陛下别喊了,人都被容贵妃调走了。门外只有属下的一千禁卫军。”

  “抓住她”,赵无坤歇口气说道,“还有他!杀了他。”

  “陛下不需要再审一审?”



  “无须再审,朕心里都明白。朕现在命令你,杀了他”,他一手怒指着已经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朗才。卢飞只得拔刀出鞘,给他补了几刀,看他死透了才作罢。然后奉命将容贵妃押入了天牢。

  卢飞很想提醒陛下,私事还是私人了结的比较好。皇上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这件事,万一闹大了影响不好。但他终归不敢说,否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反倒成了冤大头。

  赵无坤欲将尚未盖玉玺的奏折撕得粉碎,但他一个文人终归没有指力,撕了半天发泄了气焰,制作精良的圣旨连形都没有变,遂引了烛火烧成了灰烬。

  第二日,昨夜宫变之事震惊了朝堂,也震惊了李啸倾:陛下没死、皇位没空出来,朗才死了、垫脚石没了,打破他完美计划的人是卢飞。

  这些一个个的胡刀骑兵,总是跟他命里犯冲,自他入朝以来就是如此。李啸倾气的发狠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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