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平辞>第62章

  外面雷声越来越大,不大会就下起雨来,大风也跟着凑热闹,疯狂地撕扯着窗棂。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原本在睡梦中的严彭却忽然睁开眼,而后便是一道炸雷。

  方俞安感受到他气息的变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怎么了,吓醒了?”

  “不……”严彭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只是觉得今夜有事要发生。”

  方俞安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揽进了怀里,抱紧了些:“没事的,我搂着你睡……”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严彭轻笑,到底没舍得推开,听着方俞安的心音,总算是慢慢静下来。

  今晚到底会发生甚呢……严彭一点点放平气息,好像自己已经睡着了,然而思绪却愈发飘远。

  干想也没个结果,严彭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困意,眼皮开始打架。然而就在快要失去意识时,他突然听方俞安低声问:“付任旌是不是要回京里了?”

  严彭心里一空,终于明白自己担心在何处——

  “糟了,方晏清肯定一直盯着,指不上能做出甚事来!”

  方俞安浑噩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猛地一下翻身而起:“如何把此事给忘了……我去找常安,估计待会出了事还得进宫去,你……”

  “他若是敢在京畿做手脚,便是晓得自己死到临头要破罐子破摔了。”严彭起得有些猛,太阳穴怦怦跳,“嘶——不行,我去一趟。”

  “叫人跟着你,太危险了!”

  “放心。”严彭只草草应了一句,然而方俞安没更多时间再磨蹭,只好拎了蓑衣冒着雨出门。

  风雨交加,成了血迹与尸身最好的掩护。

  付正越脸色惨白,然而手中的匕首却没有任何的颤抖,稳得像是有人托着。

  雨声太过嘈杂,他只能勉强听清杂乱的脚步声与兵戈相交的响声。

  高瑞可比他镇定多了,甚至还有闲心慢条斯理地整饬自己一身衣服。整理罢,他才看向不请自来的付正越:“付大人,您还是趁现在逃罢,到时刀剑可不长眼。”

  付正越充耳不闻,倚在门边举着匕首,看着还有模有样的。

  “何必呢?”高瑞觉得好笑,“老夫风烛残年,有人想要清理老夫也是情有可原。付大人年纪轻轻,何必给老夫陪葬?”

  付正越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白昀自刎时也不过十五岁,你彼时如何不发这般善心!”

  高瑞一愣,脸色微沉:“你也是白家的人?”

  付正越不说话,恨恨地盯了他一会便懒得再看他,又转过头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来的杀手没几个,又惊动了官兵,这会胜负难料,但好在暂时安全。高瑞轻叹一声,若早知这般磨蹭,都不如他自我了断。

  陛下无情至此,他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忽然砸在自己头上,还是一阵泛一阵的恶寒。

  好歹也是给大周做过这许多年事的,到头来说杀就杀,一点希望都不留下。

  要是……有下辈子,高瑞轻叹一声,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缓缓闭上了眼——不要再给方家做事了。

  “躲好,”付正越勉强压着气息,将高瑞囫囵个地塞进柜子,“千万别动,能拖一阵是一阵,万一就有人来救你了呢!”

  高瑞不想动,但也没反抗,任付正越摆弄。

  官驿下面的厮杀终于结束,付正越听见了官兵的吵嚷,稍稍松了口气,好在没出大乱子。

  然而下一刻,风雨飘摇之中,窗户猛然破开。

  利刃带着雨水刺了进来。

  付正越本能地举匕首去挡,连着后退了几步,胳膊被震得几乎没有知觉,匕首险些脱手。来者来势汹汹,压根不给他喘息时间,另一手已经出刀,付正越慌忙去挡,脚下不稳直接摔倒。

  不过片刻,胜负已定。

  付正越咬着牙妄图再补一下,结果对方似乎被激怒了一般,刀锋一闪而过,立刻在他手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付正越疼得眼前一黑,片刻失神,那人已经走到了高瑞的藏身之处,拎着他的衣领便走了出来。

  他似乎在确认此人是不是高瑞,然而付正越借着微光好像看见,高瑞在笑。

  他,他是甘心的么?

  可惜付正越永远不能知道了。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虽然血溅三尺,高瑞却陡然跌坐在地上,毫发无伤。

  付正越胳膊上的血迹几乎染红了整个衣袖,他强撑着找到匕首,跌撞着点燃了烛火,看清了屋中的景象,脚下又是一软。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身首几乎分离,脖颈处骨断筋连,还在不住地流血,积攒了好大一摊血泊。而高瑞不住地往后缩,像是没从惊吓之中缓过来,脸上还有喷溅的血迹。

  “吓着高阁老了?那可真是在下鲁莽了。”

  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付正越的神魂回了笼,颤抖着举着烛火:“严玉声?”

  严彭看了他一眼,瞟见了他血红的衣袖:“受伤了?”

  “小事,嘶——”付正越呲牙咧嘴地把烛火放到桌上,“此人是谁派来的,你如何在这?”

  黑暗之中严彭像是笑了:“有些日子不见,你这气势也涨起来了。不错,有些风范……阁老大抵没受伤罢,还要在下扶您起来?”

  高瑞可能还没从惊变之中回过神来,愣愣地坐在地上,一时没动。

  “好险……”付正越走过来,照亮了尸体的脸仔细端详片刻,“面生啊,此人到底……”

  “此事就不必你追查了,”严彭打断他,“追下去无甚好处的。今夜没事就好,我在下面给你抓了几个活的,随你处置罢。”

  付正越站起身:“你如何晓得我们在此?”

  严彭轻笑,烛火之下他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看上去不太像个活人:“从松江入京畿,此是必经之路,算日子你们也该到了。若是今夜你们耽搁在了路上,我也无能为力。”

  付正越隐约有种感觉,好像他很想让他们耽搁在路上似的。

  严彭看着他,忽然笑出来:“你怕甚呢,先令堂于岭南帮有功,我如何能把你搭进去,那岂不是太过无情了。”

  “你,你这手怎么了?”付正越有些生硬地问。

  严彭举起自己的左手,手掌上横亘着一条狰狞深可见骨的伤,还在流血:“白家的刀都是双刃的,没法子,我若再不快些,这会人头落地的可就不一定是谁了。”

  高瑞依然愣愣地坐在地上,不晓得在想些甚。

  “好了,今夜很快便过去了。”严彭甩了甩手上的血,“雨停了便进京,别让阁老再受惊了,我怕他经受不起。”

  雨一直下到清晨,太阳出来时才放了晴,时辰还早,连京里都一片寂静,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

  莫哲在殿外等得着急,好在方效承今夜压根没睡,没一会就给他叫了进去。

  方效承像是一句话不想多说:“如何?”

  “回陛下,出了些意外,高瑞还是进京了。”

  方效承沉默片刻,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唉!怎么搞的……既然如此,朕也没法子了……他命不该绝,就该死在朝廷的铡刀之上。”

  “陛下,臣昨夜去时……他们那里,似乎已经激战过一番。”莫哲硬着头皮道,“问过付正越,他说有人刺杀,好在被官兵控制,还……留了活口……”

  方效承惊诧一抬头:“什么?!”

  “回陛下,待付正越复命时,陛下便可详细问讯。”

  方效承愣了好一会,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半晌才苦笑一声:“不必问了……莫哲,去……唉!去老四那,把他带来。”

  莫哲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若是照做了,朝堂就会变天了。

  可他还是照做了,不过遇上了些困难,方晏清也接到了消息,已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莫哲把方晏清带到殿上时,觉得他傻愣愣的,好像失了魂一般。

  接下来的话就不是莫哲能听的了,于是他乖觉地退了出去,看着才露出全貌的太阳,忽然发觉,这里已经好久没有过这般和煦的阳光了。

  也不知道两个人在殿里谈了些甚,总之不过半个时辰,方效承便叫李仁拟旨,叫方晏清收拾家当回封地去了。

  类比于官场,无异于流放戍边。

  方俞安进宫时正撞上出去拟旨的李仁,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张忧虑担心的面皮:“仁公公,里面情况如何?”

  李仁轻叹一声,总算是流露些真情实感:“四殿下糊涂了,好在万岁爷仁慈……只是叫四殿下回封地去,没夺了性命。”

  只回封地?方俞安的脚步一时有些犹疑,这是还留有余情,他现在来看着像落井下石似的。

  行吧,毕竟人家才是一家子,自己永远来得不是时候。方俞安揉了揉自己僵硬的五官,一脸漠不关心地进了殿。

  进殿那一刻,方俞安必须坦坦荡荡地讲,他怕了一瞬。

  方晏清那眼神,真真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人似的,要活吃了他一般盯着他看,几乎要把他看个窟窿。

  方俞安硬着头皮,递了折子,便没再讲话。

  折子里写了筹措军饷一事,是他们几个唾沫横飞之中商讨出来的,最后常安拍的板。

  方效承很努力地想看进去,然而那一个个字到了眼里就变了样,成了向他飞来的刀剑。最后一片混沌之中,那些漆黑的字,成了一支羽箭,眼看着就要生生地扎到自己身上。

  死的话,很疼么?

  方效承用力摇了摇头,眼前模糊的幻象总算消散,他叹了口气:“折子先……罢了,朕在这给你准了,去找内阁商量,此事你来办。”

  方俞安一礼,接过折子,停了片刻,才斟酌似的开口:“陛下,四皇兄纵然有错,改过便是。陛下保重龙体,莫要动气……”

  方效承忽然听了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不禁苦笑:“你如何想起来关心朕了。”

  方俞安躬身:“为人臣之本分罢了,理当为陛下分忧,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气坏了身子。江山社稷,还牵系着陛下。”

  突如其来的大帽子给方效承砸得清醒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总算打起了些精神。然而又瞧见下面的方晏清,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没再讲话。

  方俞安轻飘飘地撂下两句话便离开了,心里盘算着如果今天不起作用,接下来该如何下些猛药。

  方晏清这些年矜傲惯了,出了事就能想起来那天子是他爹,总想着有人能撑腰。这样的法子平日里用一用也就罢了,既然他已经做到暗派人去灭口高瑞这一步,那肯定适得其反。

  找死都没见有如此着急的。

  方俞安心情不错,先去了一趟内阁,吕炳德和潘卓一个都不在,他乍一看还真以为朝堂成他自己的了。

  那四位大人性格迥异,凑在一起自然吵得鸟语花香,讲起话来也是各有特色。方俞安到时他们似乎在商讨着甚,倒没出现唾沫横飞的惊险状。

  “明年举荐郑必先入阁,你们猜能否获准?”说话的是尉广白,这位工部尚书虽然上了年纪,但童心未泯,方俞安小时候就被他逗着玩,长大了以后依然如此。

  杨甫森火爆脾气,平日里不苟言笑,自然懒得接他的话,其实心里有自己的思量。

  兵部胡尚书更是话少,像个站在枝头的神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唯独那位刑部新提拔上来的萧尚书,比郑必先大不了几岁,平日里就属他话多。然而他也是惯会打太极的,那推杯换盏游刃有余的手段和悠哉劲,和严彭有那么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像。

  “尉尚书,此处已经有我这样年纪轻轻的了,再来一个……怕是要有争议罢?”萧靖难得地正经。

  然而尉广白摆摆手:“现在文准可是改制的中流砥柱,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也都长了眼睛,谁还看不分明了。”

  杨甫森在一旁冷笑:“这是甚去处,你叫得可真亲热!”

  “这不是……一屋子国之栋梁么,我有甚可怕的。”尉广白轻笑,“我说杨大人,您一个月往五殿下那跑几回啊,也不怕他不认识了你!”

  杨甫森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就是为人清正,爱惜羽毛!怕被人诟病朋党!”

  屋里几个人哈哈大笑,尤其萧靖,方俞安看着都担心他笑过去。

  杨甫森是一时气话,但也算是真心的,他不是不想去,毕竟郑必先和戚逢日日往那处钻,他看着改制如何不心痒痒。然而拉不下来这个脸和架子,还有一丝读书人的清高。

  可他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也隐约觉察到了这未来的变化,只是不晓得好坏。

  于是他也不跟着参与那两个人的讨论,忧心忡忡地盯着窗外,正看见了门口还没进来的方俞安。

  不过对方似乎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听墙角被发现了,依然津津有味地听着,手里拿着本折子来回扇风。

  仲夏的阳光烤人,然而方俞安并未在意,眼中亮晶晶的。

  杨甫森轻叹一声,自己到底是老了,看见一个少年人就移不开眼睛。

  “殿下,你在外站着做甚?”杨甫森叫了他一声,“进来说话。”

  就这么忙了一天。

  日头西斜时,早就过了下值的时间,然而几个人才各自收拾物事往回走。方俞安看着已经不再灼人的太阳,忽然有些感慨,原来治理一邦一国,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诶,殿下这是做甚?”萧靖连忙弯腰伸手扶了一把方俞安,“没灾没病的,殿下这揖不是折煞我等么!”

  方俞安笑了笑,真就是个少年模样:“心有所感,情之所至……对各位佩服得无以复加,只好如此了。”

  “大周江山皆在诸位手中,改制大事也由诸位领衔……我,我实在是,难以自抑。小了讲是民生安危,大了讲是青史留名,我何德何能,在此见识了今后与王侯将相齐名的诸位!”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晓得突然讲这一番话是要做甚。

  那个时候方俞安还没炼到喜怒不上脸,高深莫测的境界,后来几个人凑在一起回忆此事时,连当事人都笑自己的幼稚。

  然而后世百又二年,还有不少人讲这位中兴之君的真性情云云。当然,这些都是遥远的后话了。

  然而方俞安心情颇好地溜达回了府上,进门时脸就拉下来了。

  “吉祥,我如何闻着血腥味了?”

  吉祥的脸都要笑僵了:“呃……嘿嘿,是,是王爷闻错了……”

  方俞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步走了进去。

  果然,越往里走,还掺杂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诶,诶!王爷!刚才还有好几位大人,要给您看些物事,都放我那了您放心吗!王爷,您就别往里……走了……”

  等吉祥倒腾着小短腿追上方俞安时,已经来不及了。

  严彭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已经认栽。

  “……怎么弄得,你……你一天不作死就待不住吗?”方俞安深吸一口气,血腥味还没散,“你……唉,罢了。”

  严彭自知理亏,想着赶紧把伤处理好,等方俞安回来也不至于太吓着他,结果还是迟了。他已经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结果并没有如他所料。

  他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毕竟是双刃刀,切一个人脑袋的力度,都快能把严彭的手剁掉了。这会血还没止住,每次那郎中把药一股脑地敷在他手上时,他都疼得一颤。

  本来他是一声没有的,但方俞安往旁边一坐,幽幽地散发着怨气,他就有点发怵。于是瞧着药已经敷满了,这才装模作样地倒吸一口冷气:“嘶——好疼……”

  郎中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家先生,不晓得为甚这时候才开始疼。

  然而方俞安一动未动,神色也极其淡漠,老和尚入定了似的。

  完了,严彭心里有些没底,真生气了。

  可当时情况紧急,他不能让高瑞就这么便宜死了,他现下活着比死了有用。早知道他多带几个人一起去,兴许就不用他自己上手,可……带去的那几个人,保不齐哪位手痒,就给刺客与高瑞一起剁了。

  等郎中满头大汗地包扎好后,本来还有一堆话要嘱咐,结果却被严彭直接打发走了。

  “俞安?殿下?”严彭试探着叫了他两声,然而依然没反应。于是他走到方俞安面前,在他眼前晃悠了一圈,还是连个眼神也不分给他。

  “俞安,你看都这个时辰了,你饿不饿?”

  “怎么了,进一趟宫就不言声了……遇上甚事了?不过问题不大,过些天我便到户部去,那些个挡路的都清理掉。”严彭抿了抿嘴,“你别不说话啊,你这……静得我都不习惯……”

  方俞安像是烦了,猛地起身要走,结果双腿生了根似的,又不晓得该往何处去。

  “如何,殿下心里不爽快?”

  方俞安白了他一眼:“我哪敢呢!”

  严彭稍稍松了口气,闹一闹都无所谓,破口大骂也见过了,可他唯独怕方俞安不理人。

  他家这小殿下其实很是内敛,虽然在外面能装得人模人样的,但那点小孩子似的心思却是真的,也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的。

  像撒泼似的闹起来,反倒是消气了……一旦开始不理人,那可真是甚法子都没有。

  “哟,生气了?”严彭凑近了些,“来,给我好好瞧瞧,我还没见过你这般金枝玉叶生气的模样呢,这可是全京里独一份!”

  方俞安失笑:“你……你不疼了是不是!”

  严彭两手一摊:“早就好了。”

  方俞安一把扼住他的手腕,不过没敢真用劲,问罪一般举着:“严玉声,你能不能把我放的屁往心里去一去!”

  严彭一下没憋住,噗嗤一笑:“噗,哈哈哈……得了,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么。抓了高瑞如此一条大鱼,这点小伤也值了。”

  方俞安也懒得再讲听他了,不徒劳费这力气,索性阴阳怪气地哼哼两句:“我若哪日离了京里出去办事,等我再回来时,你指不上给我弄出甚花样来。”

  “你想看甚,想看甚我都能办到。”

  方俞安一脸不屑,然而嘴角却是扬起来的:“你老实待着便好了,哪用的着那些花花绿绿的……”

  “行啊,”严彭看起来更来劲了,“听殿下这意思,是要备着花红彩礼,给在下个名分了?”

  虽是说笑,两个人心里也都明白,但方俞安就是忍不住去顺着这荒诞又盼望的念头想下去。

  夏天的风里永远不寂寞,没人讲话,就有花香挤进来。

  “若是……咱们两个都是百姓家的孩子就好了……”

  严彭愣了愣,方俞安说完这一句,便陷进甚幻象之中,没再讲下去。

  可他好像只从这一句话里,看见了另一场,一点也不一样的一辈子。

  若是真的都是平头百姓家的孩子,街头巷尾住着,按着两个人蔫坏的性子,一定是众多捣蛋缺德事的始作俑者。

  每天像两个小流氓似的混迹孩子群之中,一呼百应,站得高点就敢自立旗帜,分帮拉派。幼稚得让大人们想拎笤帚打一顿,路过的士人连驻足都嫌丢脸。

  估计邻里街坊都会给俩人安上一个,“绣花枕头”的头衔。每次看见这俩孩子,都避之不及,归为猫嫌狗不待见一类。

  严彭是有读书天分的,只是总会跳脱,从不受甚框缚,考个功名虽是容易,估计也消停不了。而方俞安倒没他那么如此出众,但也是能被众多老学究看好的后起之秀。

  或许入仕的话,还会被传为当时的一段双璧佳话。

  不过……严彭眨了眨眼,如果真的可以选择,他不想再来这官场了。

  他想去看看大周的河山。

  到时候走到哪,都有一个拖油瓶在后面跟着,偏偏还这也不会那也不会,总拿着一部老旧的舆图傻乎乎跟着眼前的地形对照,再一本正经地纠正那古早的书。

  两个人一走就是几十年,甚都见过了,慢慢地才能从颠沛的人生里,咂摸出一丝相依为命的味道。

  慢慢的,年纪上来了,总算是折腾不动了。两个人最多找个可容身的去处,悠闲又平静得过完剩下的那一点点日子。

  然而妄念滋长,脚下的土壤却时刻会崩塌,掉进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严彭轻叹一声:“若真能如此……罢了,想这些不可能的做甚,留着下辈子考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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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这章的时候多多少少带点个人情感了,我已经要被疫情憋疯了,总是幻象这主角们能带着我的眼睛出去旅旅游,溜溜弯。

  返乡大病毒已经隔离三四天了,出狱之后一定要炫顿好的。

  今天也希望得到大家的收藏关注海星评论一条龙呢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