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平辞>第34章

  严彭觉得方俞安这两天是突发恶疾了。

  他越来越放肆了。

  不对,放肆这样的词用在人家身上不太好,毕竟也是个皇子。可严彭实在是想不出,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现在这个奇葩的状态。

  他们在宛县驻留,对朝廷说是要分配士兵,各回各家,休整后再进京都。其实就是不想动了,顺道让严彭探个亲。

  忙是不忙的,里面全是方晏清的人的新野军已经被方俞安收拾回去了,每天除了嘱咐他们不要惹事之外,没什么可做的。

  于是,方俞安有馆驿不住,偏挤到严昕家里。还颇讲礼数,严彭不在的时候绝不进门……

  然后带着莫婷乱窜。

  而且其人仗着自己的身份还对严昕瞒着,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严彭偶尔都会晃神,到底谁俩才是亲兄妹?

  锦衣卫要查一阵子,这些天还在下大雪,于是两个人顺理成章地“耽搁”在了宛县。

  “对,就是如此写。”方俞安从一边的油纸包里取出一小块点心,“阿婷真聪明!”

  莫婷虽然不善言语,但心里的弯弯绕绕一点不少,这会得了便宜还得卖乖:“大哥哥,这个太少了不够吃,我饿了。”

  方俞安一笑:“那你多写几个字,我就再给你几块点心。”

  莫婷一嘟嘴:“可是阿婷饿了,拿不动笔,写不了字。”

  “再写一个,再写这一个,我就给你两块。”

  莫婷很是坚定地摇摇头:“大哥哥说着再给我两个,其实是要我接着写。看上去是条件更好了,其实是司马心之昭,人,人和小鹿皆知!”

  方俞安:“……甚乱七八糟的,谁教你的?”

  莫婷指了指门口,下一刻寒风卷着那个人的衣角进了屋,严彭端着一锅正冒热气的东西闯了进来。

  严昕在后面追了进来:“哥,小心烫!”

  即使北风烈烈,也挡不住诱人的香气。莫婷立刻撂下笔:“娘,这是甚好吃的?”

  “包了饺子,快尝尝。”严彭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喂给莫婷,“香不香?”

  莫婷不住地扇着风,囫囵个地咽了下去:“还要!”

  严昕按了按她的头:“只晓得吃!俞安,快来吃饭了,趁热吃。”

  自从严彭告诉她,俞安只是一个名而已后,严昕便叫得越来越亲热了,仿佛又多了个年长的弟弟似的。

  严彭只瞟了一眼油纸包,拣上了碗筷:“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不写字就不给你吃的?”

  莫婷中肯地点点头,还委屈巴巴地诉苦:“阿婷都没力气拿笔了!”

  “都谁教你的!”严彭不轻不重地在方俞安头上拍了一把,“还敢威胁小孩!”

  虽然方俞安是磕绊着长起来的,但好歹是皇家里的人,不像寻常百姓似的,没经历过这般教育,被拍得一愣。

  “看甚,”严彭轻笑,“怎么的,看着我们这一家眼馋了?终于想通了?”

  方俞安神色不变,只是压低了声音:“有心无力,陛下不喜欢公主。”

  严彭:“……”这都哪跟哪啊!

  方俞安一笑:“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是眼馋了。”

  这样好的桃花源,他宁可一辈子也不走出去。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煮上一锅饺子,一家人围着冒热气的盘子,其乐融融地畅谈。屋子不大,可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像是天地一隅一般。

  方俞安必须得承认,他不想走了。

  热腾腾的香气折碎了他的骨头,让他甘心烂在这。

  “眼馋也没用啊,”严彭把碗筷放好,“吃饭吧,待会该凉了——世事无常,你今天在这吃饺子,说不准明天又在哪做甚。”

  莫婷闻言抬起头:“舅舅,世事是何人?”

  严彭失笑:“这不是人,是这个世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俞安轻叹一声,“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还想着如何兼济天下么?”

  “无人去齐天下,那自然更多的人无法独善其身,”严彭吃相文雅,但饭量实在是无底洞,这会连说话也阻挡不了吃饭的嘴,“情况会越来越糟。万物刍狗……听上去耸人听闻,但瞧瞧燕云再看北原,谁的日子过得舒坦。”

  莫婷可能是吃饱了,她把筷子一放,扬起头继续问道:“若是去齐天下了,是不是就不能吃饺子了?”

  严彭不住地点头:“对,阿婷说得一点不错。不过若是得手,那整个大周的人都有饺子吃了。”

  莫婷还要说什么,严昕却一把拉住她:“阿婷,接着到内间写字罢,累了就早早睡觉去。”

  莫婷一离开,屋里立刻沉寂下来。

  “等行义这边的事解决好了,我便带着阿婷到湖州去。”严昕把筷子放下,“不用叫乌晟陪着,我自己可以的。”

  “不行,”严彭一口拒绝,“湖州多远啊,你带着阿婷也危险……左右乌晟在京里也住不惯,让他跟你回去。再说了,这不是有俞安嘛,我这边肯定没事的。”

  方俞安配合地弯了弯眼角,他莫名有种感觉,严彭好像在交待什么一样。

  严昕可能也感觉到了,所以脸色不是很好。

  “放心罢,”严彭终于吃饱了,像一只晒足了太阳的猫,“京里又非战场,有甚可怕的。”

  费了好大劲,严昕总算是稍微放心些,回屋照看莫婷去了。

  严彭方才挂在脸上的笑像是画上去似的,此时退潮一样退了个干净,一丝不剩。

  方俞安很没眼色地凑过来:“哎,还担心甚呢?”

  “好殿下,是不是没有小长安给你添乱,你就开始折磨别人了?”严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些日子可是清闲了!”

  “对啊,”方俞安毫无悔改之心,“这些日子我想了件事。”

  “何事?”

  “我会不会有事了拂衣去的一天。”

  “……俞安,你不该明知故问的。”

  “你让我试试又何妨?万一真的有呢?”

  严彭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你该晓得,从古至今说这话的不在少数,可是……”

  “玉声,”方俞安打断了他,“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找一个像宛县似的去处住下。动手搭一个窝棚,再试试种点甚,每日看书饮茶开荒……剩下的几年,就如此过去。”

  严彭有片刻的晃神,似乎真的看见了那个桃花源。

  然而方俞安话锋一转:“你想与我一起么?”

  严彭假装没听懂,避重就轻:“若是殿下种出了甚名堂,自然是要蹭饭的。”

  方俞安有些失落,他该知道的。严玉声聪慧,对敌从来不要脸,能把对面气死……有时候对自己人亦是如此。

  仔细想想也是,人家青年才俊,虽然身份相逼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可只要有一天他想开了,这世上除了他自己,谁晓得他是白家军的后人!照样还是过逍遥日子,谁也管不着。

  将来身居高位,安度晚年,不比这吃力不讨好地为死人讨公道来得痛快?

  干嘛非要和一个不得势的皇子混在一起,干嘛要和男人混在一起?

  平日里说笑也就罢了,大家互相做个知己挺好的,干嘛非要捅破一层窗户纸呢?

  当世人如何看,后世的笔杆子又如何写?

  方俞安无奈地笑笑:“好罢,到时我等着你端着碗来。”

  严彭莫名觉得他身上有甚快速地流走了。

  那一瞬间,严彭想叫住他,可话到嘴边,又被原封不动的按了下去。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正好么?

  他不能体面地走出京里,没准还得像父辈似的尸骨无存,难道还要再搭一个?

  最开始,严彭选定方俞安,是因为白家对他有过恩惠,做事方便。可现在,他隐隐地有些后悔这个决定。

  可后悔也没有用,他就算把肠子悔青了,也得继续走下去。

  他已经够打扰人家了,干嘛还要接着招惹。

  只是可惜了这几辈子才修来的一个人。

  寒风不是春风,他的脚步一点都不慢,几天就能从北寒关下到京里。

  方效承眉头紧皱地听完了李仁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好的,高瑞这是怎么了……”

  李仁回答:“老奴到首辅家中时,已看见其举哀了,怕是,要不好了。”

  “马上年末,竟然遇上这样的事。”方效承把书放下,“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你去备些物事,这两天多关照着些。”

  李仁应下,又安慰了几句:“首辅大人之高堂已八十有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万岁爷还是莫要太过伤神。”

  “高昌进壮年暴毙,甚是可惜,朕记得当年他还叮嘱高瑞,要奉养母亲。”方效承道,“这么多年,高瑞的长辈也相继去了,如今他老母也不好了……唉,人事无常啊!”

  高昌进生前并没有他儿子有出息,只是因为上书弹劾清缴白家有功,这才让高瑞一步登天。紧接着就暴毙,若不是高瑞这些年看上去仁厚,不像是弑父的人,高昌进的死还真有待考究。

  “人的境遇如此,”方效承起身,看上去好像要出去,“朕也逃不过啊。”

  李仁揣测着方效承的心思,试探着开口:“万岁爷要到太后那去?”

  “嗯,不用叫人备辇了,朕走着去。”

  太后在先帝那里不是甚宠妃,方效承登基前,除了风流也无有过人之处,可这大彩头,就是落在了他们母子身上。

  方效承也会感慨,若是没有白治珩,他现在应该还在自己的封地上喝西北风。甚皇位,权术……都与他毫无干系。

  太后的殿里十分暖和,几乎冲得方效承有些头晕,他屏退了下人,安静地坐在一旁。

  “皇上日理万机,今天如何想起到这来了?”

  当时由于方效承并非当红之人,所以进宫探望母亲的机会很少。那时候太后真是数着日子盼着他来,方效承每次来了,都得宫人催几次再走。

  可现在母子俩住在四九城里,走不过三刻就到,可见面的次数竟然比方效承登基前还少。

  “母亲这是怪罪我呢,”方效承随意地拨弄着炭火,“怪儿子不常来看您。”

  太后笑了笑:“皇上要以天下社稷为重,我哪里敢怪罪皇上。来,皇上,吃点?”

  方效承接过食盒,还没打开就闻到了香味:“母亲的手艺还是如此好。”

  “你来得少,平日又忙,这些可都便宜你那几个儿子了。”太后斟上了茶,“再不来,你可真吃不到了。”

  方效承拣出一块小糕点,自己也没意识到嘴角微微扬着。

  门外的风小了些,可天却阴了下来,看上去又是一场大雪。

  “今年的雪下得正好,来年想必是个丰年。”太后看着阴沉沉的天,“皇上的朝堂,蒸蒸日上啊。”

  方效承苦笑:“母亲,您这是以偏概全了。北原今年又起战事,燕云说不上是甚样子等着我收拾呢!”

  “齐家的那个孩子不是在么?”

  “我叫他过些日子押送胡人回京,”方效承道,“此次俘虏了胡人那边一个股肱之臣,不能白白浪费。”

  太后弯了弯眼角:“齐家的小子也长大了,阿兰总可放心了。”

  “贵妃家里家风淳厚,哪里有长不大的孩子。”

  两人沉默片刻,太后开口道:“这样的天,我倒想起了些皇上没登基时的旧事……昏聩了,记不清到底是何年的除夕。”

  方效承静默不语,听着她说。

  “你的那位老师,姓白的那位。”太后面不改色地提起这禁忌似的人,“就是一个大阴天,冒着天谴大不韪到宫里找我……求我。”

  方效承似乎清楚了是什么事,但这么多年太后从未和他透露过,于是更加认真。

  太后轻轻一笑:“说起来,他还是为了皇上来求我,去保一个人。”

  “是个典藏司的女官,唤作郑福如。我派人仔细探查了才晓得,她竟然敢带着个孩子。可怜那孩子竟投胎进了皇家,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后来我使了些手段,让她和小孩都平安出了宫门,就再无音讯了。”

  然后,王府只是买了一个婢女,无甚稀奇的。而白家只是多了个从老家来的孩子,给白阁老他孙子做个玩伴。

  “你晓得你那位老师,为何执意要留那孩子一条命么?”

  方效承垂下眼,可能是因为对面这人是自己的母亲,再次提起这些不光彩的事,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恼怒,而是真的静下来仔细思考了片刻。

  实话实说,如果方效承是白治珩,那么他一定在证实这孩子存在的那一刻,就派人弄死。毕竟这种事越干净越好,免得留下甚要命的把柄。

  可白治珩作为臣子,他想的是,那是方效承的孩子,仅此而已。

  所以他利用自己的势力奔走,求到了太后这里,冒险收留了那可怜的孩子。

  他将这些与太后说了,她没点头也没摇头,继续道:“其实,他并非没有私心。”

  当时白家虽然还有架子撑着,但已然危机四伏,白治珩不可能看不见。方效承心下了然,他这是在给自己的后代们铺路。

  可惜了,方效承没给他这个机会。景平元年正月初一,那一晚的大火几乎要把整个京城的雪都烧化,白治珩那一家子都成灰了。

  想不到,阴差阳错地,竟然是成全了方俞安的进阶之路。想必是白家的精英都葬身火海,剩下的只晓得旧主一句话,却不知其中深意。

  也算是白治珩最后一次替他办事了……

  也不知白治珩见到了会作何感想。

  殿外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紧接着李衡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悲戚:“万岁爷,太后,李仁公公来了,有要事相禀。”

  “叫他进来。”

  李仁可能走了不少路,鼻尖冻得通红:“万岁爷,高家传讣告了,首辅大人老母……去了。”

  方效承一惊:“什么?怎么,怎么会如此突然!”

  “老奴按万岁爷的话,去高家送些物事,可还没走到门口,就见门口举哀。这是他们家里人叫老奴给宫里的讣告,请万岁爷过目。”

  半个时辰前还好好的,想不到转瞬人就没了。方效承接过讣告,应该是仓促间写的,只是给宫里个信,没来得及润色。

  “唉……”方效承摇摇头,“李仁,去备些赗赙给高家送去,再看看还有甚可帮上忙的。”

  “眼看着到年末,结果高瑞他老母走了,这个年首辅大人可过不好了。”常安歪在椅子上,桌上是一纸薄薄的讣告。

  钟雨眠坐在他对面,总觉得方俞安再不回来,这府邸真得姓常了。

  “我记得老人家身体不错啊,这是怎么了?”她拄着头,白纸黑字写着,一点假没有,“是冬天太冷了?”

  常安一耸肩:“谁晓得,这人世间的事就是如此。今天健壮如牛的,明天说不准就因为半夜摔进阴沟一命呜呼。”

  “怎么办,咱们去奔丧么?”

  常安刚想点头,忽然觉得这话有些怪:“等等,什么叫咱们?郡主,你还没嫁进来呢。”

  钟雨眠有些失落,这刻意划清界限的行为实在太过生疏。

  常安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过,又谨慎地找补了一句:“若是,若是你们家里也收讣告了,等奔丧时一起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雨眠接话:“高瑞他们家里命不好。”

  “啊?郡主,你还会算命呢?”

  “猜的。”钟雨眠起身,“高瑞他老爹就是壮年暴毙,据我所知,有些个他的长辈也是这么突然就走了的。想不到,他老母也过不了这个坎。”

  “都甚乱七八糟的!”常安失笑,“上了年纪自然也就要历经老病死,何况老人家都八十三了,好像还无痛无病的,算是喜丧。”

  钟雨眠转过头:“可是宋清弋在京里,他们还找了不少老人……就是那种晓得当年事的老人。还有,赵天明最近特别不老实……你,你看我做甚?”

  “你每天监视他们做甚?”

  钟雨眠一愣,随后出离地愤怒了:“你,你问我做甚?小长安!你有没有脑子!我不是怕他们对你,你……你们不利吗!还我做甚,你以为我是闲的啊!”

  常安失笑,站起身,把她按回椅子中坐好:“郡主别生气,我的意思呢,这种事我来做就好了。商原侯在西北动不得,你不要牵扯进来,好不好?”

  钟雨眠依然没消气:“我告诉你,我是打仗的,我们家全是沙场上的人,不怕你们这些朝廷里的弯弯绕绕!谁有多大的本事,他也得敢动到我才行!”

  常安连忙附和:“对对对,你多大的本事呢,谁敢动你……”

  “长安!”钟雨眠一下挣开他,“老子十一二就跟着我爹杀敌,不怕事!你他娘别总像护着瓷器似的看着老子!”

  常安被她这一嗓子吼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咂摸出来,钟雨眠气愤的地方可能和他想得不一样。

  然而钟雨眠一见他这一脸茫然的神色就来气,一下没收住:“我不比你们谁差,不是累赘也不是花瓶!方俞安想当皇上,当就是了。你想帮他,我帮你还不行吗!”

  “吁吁……”常安连忙打住她,“这话不好乱说,你要不要命了。”

  钟雨眠自知失言,气焰一下就消了:“……哼,老子瞎了眼,帮你这么个混账!”

  常安脸皮厚如城墙:“对对我混账,不过郡主,你这些天有没有甚发现,能跟我这混账说说?”

  钟雨眠依然瞪着他,然而常安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嬉皮笑脸:“还气呐?你这样谁敢娶你?反正俞安是肯定不会了。”

  钟雨眠撇撇嘴:“哼,我还瞧不上他呢!就,就你还差不多……”

  常安没接话,只是不甚明显地笑了笑,即使自己现在不敢回答,也不想让这来之不易的真心被当成笑话过去。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也是被大郡主看上过的人了。

  等歌月楼的灯都熄了时,这场雪才堪堪落在京里。

  静谧的京里,唯独高瑞家门口两盏惨白的灯笼最是显眼。这个时候,除了守灵的,其他人都睡去了。

  院子里还留着白天兵荒马乱的痕迹,灵堂还有些没布置好,只是现在无人敢动,只好昏昏欲睡地熬着等天亮。

  忽然,守灵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可他孤身一人,也不敢妄动,只好硬着头皮跪在原处。

  本来高瑞作为老人的儿子是该守在这的,可人家是首辅大人,在外人前装个样子就得了,怎么可能在这真的跪一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守灵人觉得风更冷了些。

  然而并没有甚事发生,他的眼皮也开始打架。只是这倦意来得奇怪,竟是山呼海啸一般,没过一会,他就再也撑不住,晕倒似的睡在了一边。

  而灵堂之后,走出了两个人。

  “时间不多,大人得小心,速战速决。”朱颜把迷香收起来,“要快。”

  付正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壮着胆子到了棺材边。

  他作为京兆府的推官,死人见得是最多的,但还没有在人家灵堂公然检查的经历。

  说实话,他至今也想不通自己为何要来。

  这自称朱颜的小姑娘肯定是偷跑出来的,而且费了不少周折,半夜三更地闯进自己家里。还好自己没成家,否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说高瑞老母的死有蹊跷,她不会看尸体,又没有甚可信的人,只好来找他。

  于是付正越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她出来了,好像一点也不怀疑似的。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查科举一事时,严彭曾把他领到北客来,像是认人似的走了一遭。

  于是怀着对前上司的信任,他又体验了一些摸进别人家的宅子。

  果然和严彭的风格一模一样!

  老人的神色并不安详,脸上敷了很厚一层白粉,昏黄的烛火一照显得更加可怖。

  付正越不敢耽搁,他轻手轻脚地摸索了一遍,又学着仵作的样子,打算回去验毒,

  整理好老人的遗容后,还诚惶诚恐地冲着灵位点头哈腰的,这才敢离开。

  “付大人,此事需办得隐蔽些,切不可走漏了消息。”朱颜低声嘱咐着,“现在京里没有人手,我只好出此下策来找您了。”

  付正越摆摆手:“若是真有蹊跷,那便是我的本职,你……你自己得好好保重,若是出事了,我不晓得该如何向严大人交代……”

  朱颜一笑:“不必有甚交代,劳烦大人了。”

  付正越并没有着急去验,而是等了两天,京里的人扎堆去吊唁时,才偷偷找了个老仵作。只说是帮忙,让他给好好看看。

  老仵作神色十分凝重:“你小子是不是遇上甚麻烦旧案了?”

  还真有问题。付正越轻叹一声,果然,尸体的死状实在太奇怪不得不让他怀疑:“您说罢,到底是甚毒,吓不死我。”

  老仵作眯了眯眼睛:“我可告诉你,这不是甚好差事,赶紧找机会交给别人罢!此毒,乃是销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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