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平辞>第13章

  都说一年有四季,但对于这座京都来说却并非如此。被前朝文人墨客大写特写的春愁,到了如今全都是满天的飞沙与尘埃。

  刮着刮着,天就被刮热了。忽然有一天,门口的老柳树抽了芽,道旁的野草开了花,满城的花香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或许低头才能找到。

  这时候人们才感慨一句,原来是夏天到了。

  不过或许春困这一词来的不是全无道理,方俞安恹恹地睁开眼,不知不觉,他已经快在这桌案上睡半天了。

  今天如何这么安静?方俞安站起身,这太不合理了。按理说就算朝中没甚大事,常安也得借着闲暇来他这搅和一番,怎么可能沉寂如此之久。

  院子里也相当安静,偶尔有几声鸟鸣,还有微风过时的声音。方俞安有些不适应,有些僵硬地走了一圈,眉头骤然舒展开来。

  啊,这梦寐以求的生活。

  睁开眼便是青葱的春草与杨柳新绿,没有人声喧嚣,没有诸事挂心。小径红稀,万物峥嵘。

  此时早已过了衙门下值的时候,平日里是最闹腾的时辰,可今天却格外安静。方俞安嘴角挂着笑,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偶尔夏日酷暑难耐,晚间他就坐在这里纳凉。

  这场景太过美好,以至于吉祥都舍不得进来,在廊道那里站了许久。

  直到方俞安觉察后面有人,转头发现了他,才把他叫过来。

  “王爷,这是刚才常镇抚托人送回来的。”吉祥把一个纸包递过去。

  方俞安接过,里面是杨芳斋的点心。

  “他怎么跑那么远去了,”方俞安拍拍石阶一边的空地,“坐这,你也尝一块。”

  吉祥有些扭捏:“王爷,您,您坐着……”

  方俞安失笑:“听严玉声说,你以前是在高瑞家里服侍的?”

  吉祥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严彭的语法三章,立刻摇头。

  “哈哈……”方俞安把他拉到旁边坐下,“既然他都和我说了,你就别讲究甚约法三章了,那是对外人的,我也是外人吗?”

  吉祥摇摇头,又道:“我以前在高瑞家里,只是洒扫打更,有时候还帮他们出去采买。”

  “你多大了?”

  “十三。”

  “嗯……那咱们俩差不多,我十二岁的时候也被人赶到这来了。”

  吉祥十分惊讶:“你不是王爷吗?谁敢来赶你啊!”

  方俞安笑笑:“那时候不一样,等以后有机会,我慢慢给你讲……尝一块。”

  吉祥有些犹豫地接过雪白的点心,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是自己主子,像是自己兄长,像是阿颜姐姐对自己那样。

  嗯,严彭与他英雄所见略同。

  两个人聊得正欢,完全没注意到背后多了两个人。

  邹季峰是个干练人,向来是不太在意这些小事的,可此时不知怎么的,竟然耐着性子听着一个王爷和一个下人聊了许久,还听进去了!

  末了他轻声对严彭道:“这王府里,天天就干这事啊……别怪我说话难听,怪不得他如此势弱呢。”

  严彭笑呵呵地点点头:“比这好玩的你还没看见呢。”

  邹季峰:“……啧,玉声,你真需得注意些!如此散漫,如何办事?”

  “嗯,那师兄今天来做甚了?”

  “……和你一起来说正事,行了吧?”

  严彭眼角一弯:“对嘛,你瞧,正事不就来了。”

  邹季峰愈发觉得,严彭当初站错了队。

  本该负责通报的吉祥正坐在石阶上和主子相谈甚欢,所以严彭和邹季峰只能失礼地自己进来,前者还不忘吓方俞安一跳,结束了两个人的谈天说地。

  “殿下啊,你这王府是明天就要关门大吉各奔前程了?”严彭看着凌乱的书房,心中一阵疲惫,“我和师兄一路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方俞安看出他的嫌弃,于是很随意地收拾了一下,让这屋子看起来没那么混乱:“这下行了么严大人?府里两个管账的,一个吉祥,几个看家护院的还经常被小长安要走……你想看见谁?”

  邹季峰由于初来乍到,十分天真地发问:“府兵呢?”

  方俞安与严彭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哦,这位殿下目前还靠禁军接济呢,暂时供养不起府兵。

  “邹府尹亲自来了,想是有大事?”

  邹季峰连忙捡起了自己碎了一地的使命:“没错,近来京里出了不少胡人闹事的案子。虽说每一件都不复杂,可这一多起来,也叫人头疼不已。”

  严彭点头:“长安是不是今天一整天都没来了?殿下不适应了罢?”

  “如此严重么?”方俞安一皱眉,“胡人都销声匿迹多久了,如何在京里还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浪?”

  邹季峰摇头:“这就是殿下错了,胡人从未销声匿迹或是偃旗息鼓,相反,北寒关外一点也不太平。胡人只是大周对那边臣属的一个称谓罢了,他们内部分裂严重,是到最近才有些一统的架势。”

  “这我晓得,”方俞安道,“齐家在北寒关还没换防。不过也没听说他们在京里有甚动作。”

  “有时候,不需要太多人,他们就能把水搅混。”严彭道,“殿下,可还记得景平元年一场案子么?”

  方俞安一挑眉:“你说……白家?”

  “景平元年,高瑞与其父上疏十大罪状,冠以谋反,告发内阁首辅白治珩与胡人私相授受暗中勾结,”严彭的声音很轻,“以此让刚刚登基的陛下下旨夷三族。同时,锦衣卫指挥使赵天明与禁军统领莫哲奔赴北原,清缴白家军。”

  “十三年前的旧事了,和如今有甚关系?”方俞安实在不想明天听到御史弹劾他在府中妄议叛臣,赶紧打断了他。

  严彭抬眼正对上他的目光,竟把他看出了一身的冷汗:“殿下没听清么,当年白阁老,可是与胡人串通的。”

  “这些胡人一直在京里,鉴于和白家撇清了关系,我们也不好做甚。”邹季峰补充道,“几任京兆府尹一直盯着他们的动向,生怕出什么事,结果这彩头愣是交到我手上了!”

  十三年了,就是胡人藏的羊肉干也得长毛了,他们如今这么折腾,是要做甚呢?

  “啧,我有个想法……”方俞安道,“会不会是,他们又找到了什么新的主子?”

  邹季峰点点头:“我和玉声都是这么想的,否则无风起浪过于反常了。”

  “几起案子都没甚特别的,只是有一点,”严彭道,“打架斗殴的起因。往往是胡人露出了自己非常好辨认的胡人的特征,两厢争执才起了冲突。”

  这话乍一听倒还好,可仔细品就不对了。

  “胡人在此地向来逆来顺受,这是哪位勇士,竟然还能当街争辩?”方俞安看向严彭,“这是甚征兆?他们觉得自己休养生息好了,又要南下了?”

  中原,对于胡人来说,像是他们神话中的卓尔木神境一样,诱惑力太大。

  景平五年商原一战,虽然看上去胡人马上要成功霸占中原了,但正所谓登高易跌重,失败后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才过去七年而已,他们真的那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么?

  “此事固然值得注意,不过目下来看也无甚要紧的,殿下可宽心。”邹季峰安慰道,“京兆府职责所在,不会捅娄子的。”

  出了王府,邹季峰才轻叹一声,可没说什么。严彭知道他这师兄心里有事,也没打扰,就这么一路要走回邹季峰家了,他也没说什么。

  “师兄,你这唉声叹气一路了,”严彭问道,“什么事能让你如此挂心?”

  “这话只好同你说……”邹季峰的声音压得很低,“当年的白家……何止是惋惜二字啊!你聪慧,不必我多说甚,心里有数便好。”

  严彭失笑:“师兄,人家白阁老给当今陛下当了二十多年侍讲。你再看我,哪里和那位相像了?”

  邹季峰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不是你兄弟也不是你长辈,你的事我不可能多管。但你得晓得,岭南帮什么地方,白家的地方!你不怕一朝反噬,把你身边这些人全拖下水?”

  “师兄认为白家真的是逆臣?”

  “我认不认为有甚用!”邹季峰咬牙切齿,“说句大逆不道的,除非是一朝改朝换代,否则白家就永远是禁忌!”

  严彭默不作声,邹季峰则叹了口气:“这话我不是第一次与你说了,岭南帮确实好用,但你依着乌晟又能在其中掌控多少?利剑伤人,也可伤己啊!”

  “多谢师兄的好心,我晓得了,心里有数。”

  邹季峰有些无奈:“好罢,你也该加冠立身了,你晓得就好。”

  邹季峰这么说,严彭才想起来,自己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按照古人的说法,二十弱冠,就该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了,独自在天地间闯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严彭有瞬间的恍惚。

  可能是离家太早,也可能是性格使然,严彭无论到哪都不是让人太惦念,至少了解他的人都会如此想。就连常安在湖州时,也隐隐把他当成一棵大树了。

  能这么磨叨他的人,除了师父,也就是这个碎嘴子师兄了。

  不过邹季峰有一句话严彭听进去了,一朝反噬,他身边的人没准也得跟着遭殃。

  看来还是要做些事,免得给人可乘之机。严彭一边想着,一边趁着天还没黑,向北客来那边走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刘轻水和十二竟然都不在,他又去找乌晟,竟然也不知所踪。

  末了,他在已经打烊的摘星楼前沉思片刻,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知道的,岭南帮在京里只有这么几个据点,别的大多数是中转,就算被人查出来,也只是普通百姓而已。如今几个重要的地方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一定是出事了。

  严彭心事重重地回了家,破天荒的失眠了。

  于是他第二天盯着浓重的黑眼圈来到京兆府时,立刻把邹季峰吓了一跳:“玉声,你……你别多想,我就是……”

  严彭摆摆手:“没有的事,我要是因为你的话就睡不着觉,现在早去熬夜枭了。”

  邹季峰:“……”

  严彭回到自己的值房,桌案上依然堆叠着很多卷宗,他只是稍整饬了一下,便开始一卷一卷地读。

  如果没有什么案子,严彭会在这里坐上一整天,直到打更的把他叫起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偶尔饿肚子的时候会到方俞安那蹭饭,也算有了个归处。

  “大人——大人——”付正越的两条腿像是专为跑而生,严彭也只见过他快步走,这年轻人好像总急着去做甚,“大人,有人报案!”

  严彭应了一声,眼睛却还黏在卷宗上。

  付正越没管他漠然的态度,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叨叨:“是在京郊有一起抛尸的案子,尸体死状凄惨……您……”

  严彭猛地抬起头:“什么死状?”

  付正越面露难色:“那个……大人,您要不自己去看看罢……”

  京郊吴县,是严彭的老家,不过他七岁就搬离去宛县了,对这里并不熟悉。

  抛尸的宅院就那么大喇喇地摆着,也没人来管管。不过好像也不用如何管,现下地里开始忙乎了,县里白日也没几个人。

  报案的是县里一个老酒鬼,他妻儿在他年轻时就弃他而去了,现在只有他孤身一人在县里游荡。按付正越的说法,他哪天死了,连草席都不必卷,过几天就会多一堆酒糟。

  付正越是个内敛人,虽然办事风风火火,但一般不会如此评价一个陌生人。

  不过正事要紧,严彭叫人看守着宅子,便带着付正越走了进去。

  虽然已经有了准备,然而那尸体……或许还可以叫尸体,忽地一下闯进几个人的视线时,严彭还是听见了几声干呕。

  杀人者像是与死者有深仇大恨一般,尸体的面目已经看不出个数了,一片血肉模糊,连头骨都凹陷进去,就是一团肉泥。

  而尸体的四肢孤零零地与主人分别,像是某种祭祀仪式一样在四周摆着。尸体被开膛破肚,里面的内脏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地干涸的血迹。

  尸体上仅剩的肋骨像是残破的旌旗,上面还挂着血肉,七支八翘地立在那。

  付正越觉得腿肚子有些转筋,又看了看严彭大步上前,只好深吸一口血腥未散的气,跟了上去。

  “这,这不会是猛兽咬的罢……”付正越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什么。

  严彭失笑,这种场合他也笑得出来:“什么猛兽能吃得如此干净?是人为,你瞧,这剩下的残骸上连个牙印都没有,反倒是像刀划开的。而且这四肢可是好肉,野兽为何不吃,只在这摆着?”

  付正越庆幸自己还没吃饭,否则现在早该吐得一片狼藉了。

  “才过去三年,就又做起老营生了……”严彭从残骸里找出了些衣物的碎片,“这群人未免太猖狂了。”

  “什……什么?”

  严彭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脸色更苍白些:“前些年的旧案了,你不晓得也正常。自延元四十年起,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一起这样的案子。”

  付正越一时连害怕恶心都忘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严彭。

  “案子手法凶残,而死者大多面目不清,至今一个也没能认尸。”严彭起身,环顾了一下这摇摇欲坠的院子,“不过景平五年一直到今天,算上这个,只出过两起。”

  这里实在是没甚好看的,这院子虽然宽敞,看着好像能容下好多人,可实际破败不堪,估计人住进来,隔天就得塌。

  付正越指挥着京兆府的人收尸清理现场,又把最开始报案的老酒鬼带进来:“你是如何发现的?”

  老酒鬼据说姓郑,县里的人都晓得他的德行,平时老郑老郑的叫,其实心里巴不得他明天就收拾铺盖走人。

  老郑怯生生地看了一眼两人:“我……我没处睡了,晓得这里没人住,谁知道……”

  “这事我若管了,算是越俎代庖,不过我还是多问一句,”严彭道,“老人家,你妻子儿女弃你而去了?这么多年一点消息没有?”

  老郑摇摇头:“那婆娘生得漂亮,说不准找哪个男人又嫁了。虽然带着我的儿女,但是也不影响甚罢……”

  “大人,刚刚有人来,说吴县的县令因病谢客了,估计这事……就得您管。”付正越从外面走进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严彭一点头,继续问:“老人家,别怪我未提醒过你。虽然我大周民风开放,但还未到放肆的地步。好了,这案子与之前的卷宗合并罢,十多年了也没查出凶手,我们不必着急。”

  吴县里京都不远不近,等严彭他们善后毕,再启程回去,估计也赶不上城门关之前了。于是严彭带着付正越,在县里像遛弯一样走着,看起来是在找一处落脚之地。

  这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可从地里回来的农户却是寥寥,他们都想趁着天还亮着再多耕片刻。

  由于老郑是晌午前报的案,所以大多数人看起来并不晓得此事,依然该干嘛干嘛。付正越很少有这样散步的时候,所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有些局促。

  “任旌,带钱了没有?”严彭站在一家茶馆门口问付正越。

  付正越迷茫地点点头。

  “那就好,走罢,今日你结账。”

  茶馆里聚着些刚刚从地里或者京里店铺回来的人,严彭找了个角落,要了两壶茶,好像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大人……咱们在这,做甚啊?”付正越壮着胆子问。

  严彭给两个人分别斟上了茶:“你不是不了解这些案子么,如今带你见识一下。延元四十年,就是在这里出了第一起案子。”

  他们旁桌是一个一身泥泞的农户,闻言转过头,拱了拱手:“二位……是京里来的罢?说的是甚案子?”

  “诶!我可听说了!”门口一个担货郎模样的人耳朵尖,“白日时候,老郑报了案,说是赈济堂有抛尸,和延元四十年的一模一样!”

  这一下可引起了不少骚动,整个茶馆里的人都开始讨论起此事。付正越一时好奇,凑上去问道:“老哥,延元四十年到底出了甚案子?”

  那农户打量了他几眼:“看你年纪不大,那时候估摸着刚启蒙罢,不晓得就不晓得了……怪瘆人的。”

  “老哥,你与我讲讲罢。”付正越有些急,“我……我得搜罗些怪事,不然写不出话本养家啊!”

  严彭微微一笑,好好的孩子,也学会撒谎了。

  农户哭笑不得:“好罢好罢!延元四十年时候,就是那个赈济堂,出了件奇案。不过是九月份的事了,那天早上我正往地里走,就听见后面有人喊死人了。我赶紧往回走,赈济堂围了好几层,好容易才挤进去的。”

  “我进去一看,了不得了!那院子里横着有十好几具尸体!全都血肉模糊,连脸面都没了,根本看不出个数!”

  “不止!”担货郎插嘴道,“那些个心肝脾胃全都被刨走了,一个都不剩!那个血流得哟,几乎把整个院子都染红了……那个味儿好几天都没散,你们说是不是!”

  他的话得到了不少附和,总之都是在讲述那时的惨状。

  “赈济堂……”付正越皱起眉,“那是何人开办的?”

  茶馆里瞬时鸦雀无声。

  如果他在偏远一些的地方问起这件事,或许还能有人回答他。然而这是京郊,天子脚下,谁敢妄言?

  严彭冲他招招手,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出,所以他也压低了声音:“白治珩。”

  因为付正越进入官场有些晚,而且对于外界的消息有些闭塞,所以还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个禁忌似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那后来呢,这案子如何办了?”付正越换了个话题。

  农户摇摇头,喝了口浊酒:“谁晓得呢,那些官爷查了那么久,最后也没个定论。”

  “有点定论的,”茶馆老板为这几桌添了些酒菜,“据京里的人说,那些残肢摆得如同甚邪术,还是胡人的邪术。不过都是些臆测,谁晓得呢?”

  时间过去太久了,这惊天动地一样的案子早就成了人们酒桌上的谈资。就算它今天又来了一次,也不耽误人们继续自己碌碌的生活。

  “如此残忍,还有那么多冤魂……”付正越十分不服气似的,“难道就要如此算了?”

  严彭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们既然能杀十六个人不留痕迹,说明不是第一次办了。要想抓住真凶,恐怕不是一时之功。”

  天色渐暗,严彭与付正越找了间小客栈暂住了下来。

  “大人,我还有一个问题。”付正越道,“咱们白天去的院子,叫赈济堂?是赈济甚的?饥荒还是疫病?”

  严彭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不,他像是整个人进入了甚仙境一样,一下一动不动了。从付正越这看过去,他像是站在小桌旁边,借着窗外的月光直接上了月宫似的,只是躯壳还留在人间。

  “是,是一场疫病。”良久严彭才开口,“这场疫病并未在京里肆行,只是波及到了京郊的一些县。因为延元三十八年河东洪水,不少灾民北上不得,只好南下。”

  付正越刚想问为何北上不得,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延元四十年,正好是北原战事最吃紧的时候,燕云府一带几乎十里无人家,临近的河东府也不可能幸免。

  “那……赈济堂最后起作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