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晏>第79章

  十一月十三日,西汉迎来了他的第一百三十一位帝王,改年号为元庆,大赦天下。

  新皇的登基大典,人山人海的挤满了京都城,东汉,南楚,北楚以及一些邻国小部落的使臣纷纷跟来朝贺,雪依旧下的很大,烟火礼炮从昨夜子时开始响满了六个时辰,等到所有一切都静止了的时候,天色也都逐渐暗了下来。

  宫宴开始前,王域上下除了将注意力放在元庆帝身上,还有少部分在揣测至今为止都未曾出现的八王爷,要知道,当初八王爷在哀帝新逝刚回宫的时候,那可是在朝廷上下惊起过一场不小的风浪,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兄弟二人会为了皇权一争上下,却没想到,那个被一些人给予了厚望的八王爷就这么静悄悄的没了声息。

  人们猜测着,疑虑着,对于今日没有看到八王爷的身影各自说法不一,可惜今日的元庆帝才是主角,谁都不敢在新帝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去讨论那个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小小王爷。

  礼炮的声音在紫荆大道上炸开,应得一方黑夜无比明亮。

  长生殿内,除了新帝新后之外,已经落座了不少人,右侧偏后的位置上,长笙正襟危坐看着前方地面上那精贵无比的地毯出神,唇边的琉璃酒杯内,浅浅半盏,已经饮了一刻钟了,还没下去半毫。

  阿成站在一旁守着长笙,李肃去了外面还没回来,来往而过的官员已有不少朝他投来奇怪的目光——很多人都知道红缨将军的府上住着一位入幕之宾,但听闻是一回事,真的见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前人们只以为,那所谓的入幕之宾不过是普通的谋士亦或是知己好友,如今瞧着这年轻公子的模样,分明一张雌雄难辨的脸,加之他今天那一番分明与红缨将军不甚客气的样子,很难让人不联想此二人是不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门口的小太监一声一声的通传着,东汉皇帝派了陈王前来祝贺,刚进长生大殿看到门口不远处那张熟悉的脸之时,年老的王爷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正准备走过去一探究竟,却见长笙忽然抬起眼皮看他,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陈王向来精明,立马明白了长笙的意思,虽然满肚子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却还是假装干咳了两声,脚步一转,走去一旁与别的使臣开始招呼。

  不一会儿,偌大的宫殿之内已经坐满了人,一片热闹嘈杂,谁都不曾想到,这方喜庆的欢腾之外,云翼正带着京畿殿五十多名士兵前去京都大牢提了上百名奴隶出来,按道理,新帝大赦天下,举国遍处都不可见血,然而王域之内一方不大的幽园之内,血腥之气冲天而起,那些已经被砍掉脑袋的贱奴们双手被绑在身后,蜷缩着栽倒在地。

  看了一眼满地脏污的尸体,云翼面带嫌弃的朝一旁的卫兵说道:“把这些脑袋全部拿去祭台,剩下的这些,看着丢去山上喂狼罢。”

  卫兵问道:“云小将,红缨将军刚才路过的时候问这里面发生了什么,门口守着的奴才没说实话,一会儿若是处理尸体的时候被红缨将军见着了,想必他会为难咱们的人。”

  云翼挑眉道:“这是陛下给咱们下的命令,他一个京畿殿副三品红缨职位,还敢违抗陛下的命令不成!”

  卫兵点了点头,说道:“是,那属下这就去办。”

  李肃往长生殿走去的时候,正巧碰见李淮从里面出来,一把将李肃拦住,指了指里面坐在一旁不吭声的长笙,李淮问他:“你说的就是那个?”

  李肃皱眉道:“怎么?”

  李淮叹气道:“你可别告诉我关于你外面那些传言是真的?”

  李肃莫名其妙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淮:“就我上次问你的事情,你说他不是女人,就是那个男人么?”

  李肃挑眉,嘴角牵起一丝笑意,问他:“你今天这么清闲?”

  李淮一脸哭丧道:“哪里,最近几日整个京都城的巡防都让父亲管着,我硬是被他从少府阁拉出来打理这些事情,你说说,让我一个文官来做这些武将的事,哪里那么好做?!”

  李肃不想跟他废话,长笙还在里面等他,他得赶紧进去,不耐烦道:“管着吧,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烟花一阵接一阵的在夜空中炸开,绚烂无比,大殿内高朋满座,没一会儿,太监便通传帝后已到,所有人纷纷起身跪拜,长笙随着人流跪在软绵的地毯之上,垂着的脑袋之下,一张脸忍不住划过一丝冷笑。

  待所有人重新落座,宣读圣旨的太监一道尖细的嗓门穿透大殿,无非是一些不痛不痒的客气话,随后元庆帝跟着后面再补充了些,都是面子上必要的言语,烘托今日这大喜的气氛。

  新后是秦王的长女,元庆帝的表妹,这些年元庆帝能早早执政,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有秦王一帮宗亲和丞相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惜丞相只有个儿子没有女儿,加之元庆帝上位之后突然转变的态度,一时间竟让丞相有些不免觉着危机四伏了起来。

  李肃将身前一叠糕点递给长笙,说道:“怎么老是喝酒,吃些东西,一会儿我们提前走。”

  长笙蹙眉道:“殷平还没来。”

  李肃忽然将他手背捏在掌心,淡淡道:“今夜没什么事,他可能会晚一些。”

  长笙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想问什么,却被李肃打断,轻声道:“我都知道。”

  长笙勉强一笑,问道:“被关进京都大牢的奴隶呢?”

  李肃一愣,说:“还在里面,你不用担心,如今新帝大赦天下,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被放出去回到原先的主家,虽说会苦些,但却还是要忍一忍的。”

  长笙点了点头,食指挠了挠他的掌心,惹得李肃低笑出声。

  两人的一番举动被周围坐着的官员都看在眼里,暗地里忍不住摇了摇头——好好的一个少年将军,竟是有这种癖好,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唏嘘。

  李宗尧正转过头来回酒,恰好看见李肃朝着身旁那个男人笑,当即忍不住皱了眉头,却并未表现的太过显眼,就在这时,门口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唱道:“河图部使者到——”

  所有人纷纷转首来看,但见那为首之人一身异族服饰,头戴羽冠,身材高大挺拔,大裘上满是白雪,带着三分冰冷的萧索之气,瞬间铺的整座大殿都凉了下来。

  还在喧闹的众人忍不住停止了声音,连坐在王座上的元庆帝都忍不住朝来人望去,那人身后还跟了个婀娜的身影,如此冰天雪地,女子只穿了一层薄纱,曲线毕露之下,身子丰腴饱满,一张脸朦胧间隐约可见绝色无双,进来的瞬间,清香之气扑鼻袭来,让人闻之忍不住心头缓缓一颤。

  “下臣蒙放,仅代表我部长老额尔纳氏,参拜元庆大帝!”

  元庆帝一双眼睛将他细细打量一番,手中已经见底的酒杯被身旁的常侍接去,顺势问道:“额尔纳氏往年都会派他那几个儿子前来王域,这位使臣,从前朕倒是没见过你。”

  殷平垂眸笑道:“老族长年事已高,今年冬日腿疾的毛病有些严重,三位少爷一片孝心,都留在身旁轮流侍疾,再加之年中的时候陛下宽待我族族人,将我部四邻三座城池悉数归于额尔纳氏名下,为感大帝一片苦心,三位少爷不敢不精心打理,一时间实在抽不开身来,便派了下臣前来朝贺,以恭我王登基之喜。”

  元庆帝点头问道:“族长的腿疾前些年不是都好些了?”

  殷平客气道:“回陛下,许是今年冬日的雪下的太久,一时间不适应,前几日三少爷还传信过来,说是已经能下得了床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多谢我王关心。”

  元庆帝叹道:“那就好,前些年浮山围猎之时,我看河图长老还老当益壮,竟能徒手弑虎,比我们京畿殿的一些少年将军还要勇猛,却不想岁月无常,转眼才四年,就已经这般......”

  殷平笑道:“人有生老病死,都为常态,下臣替长老谢过我王。今日本是我王大喜之日,长老特命下臣带了我族最珍贵的礼物献给陛下,还望能博陛下一笑。”

  在场之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他身后那个一言不发的女认,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时间,坐在元庆帝身边的王后脸色有些不大好,却还是十分有修养的维持着脸上勉强的笑意。

  元庆帝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殷平往一旁微微跨了半步,身后的女子脚步轻挪走了上来,动作间,又是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元庆帝忍不住问道:“蒙卿此次前来,竟还带着什么香料不成?”

  殷平说道:“回陛下,下臣并未带什么香料,这香是自我族这位最珍贵的礼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

  “哦?”元庆帝瞬间来了兴趣,整个人由一开始的慵懒坐直了身子,打趣道:“却不知这位珍贵的礼物叫什么名字?”

  殷平朝旁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朝前微微拜下,柔声道:“阿奴叶柯氏参拜我王。”

  自古帝王爱美人,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元庆帝年轻气盛,更是如此,再加之此女动作间如杨柳新月,声音更是柔成一汪湖水,尤其是一张脸在薄纱之下半隐半现,哪能不撩拨心弦。

  “走上前来。”元庆帝声音微变,眼底满是喜色,等叶柯氏走至玉阶之下,元庆帝又吩咐道:“抬起头来。”

  几丝微讶不经意间响起,上首的帝王在看到那张薄纱之下的脸时,整个人瞳孔似是都扩大了几分,手不由紧紧握起,好半晌,才说道:“果然是个珍宝。”

  殷平说道:“回陛下,叶柯氏不但容貌清丽,天生带香,其他才艺更是无所不能,今日作为我河图部之礼进献西汉陛下,愿我王千秋长古,山河长存。”

  “好!”元庆帝大笑出声,拍手道:“河图长老的这个礼物实在珍贵,朕定当日日亲自看守,必不叫他失望。”

  话落,一旁的常侍立马捧着一堆东西送至殷平面前,元庆帝将叶柯氏招了过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与他同坐龙椅之上,一时间,下面的众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多谢陛下赏赐,回去之后下臣定将陛下的恩赐悉数奉于长老,愿河图在西汉陛下的守护下,永存天年。”

  丝竹之声缓缓响起,殷平坐落在与长笙隔了一桌的位置之后,期间两人毫无任何眼神交流,好似陌生人一般谁都不认识谁。

  不一会儿,周围又热闹了起来,元庆帝搂着叶柯氏喝酒,完全不顾还坐在一旁一脸苍白的王后,一帮宗室在下面气的面皮发紫,却谁都不敢出言争辩。

  长笙吃了杯酒,朝李肃道:“这样的绝色,想必男人都会喜欢。”

  李肃淡淡道:“哦?看样子你也喜欢?”

  长笙挑眉道:“当然喜欢,如此美人,又天生带着异香,见所未见,怎能不生出些想法来。”

  “是么?”李肃转头眯着眼打量他,说道:“但我到觉着,还是你更美一些。”

  长笙笑道:“质子真会说笑,我一个男人,怎么能跟一个女人拿来比较。”

  李肃哼道:“在我这里,你跟女人没什么区别。”

  长笙:“看来质子眼神不太好,建议去看看太医,年纪轻轻的,可别瞎了。”

  李肃听他语气不善,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道:“好端端的,你又开始跟我较什么劲?”

  长笙不咸不淡道:“有吗?我看你刚才不是看人家美人的时候,眼睛都快直了。”

  李肃轻笑道:“这样啊,那你这是......吃醋了?”

  长笙冷哼:“谁稀罕。”

  李肃没再说话,嘴角的弧度却是忍不住越牵越高。

  云翼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之气,长笙对着味道十分敏感,原本垂着的脑袋霍的一下抬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盯着云翼落座,李肃问他:“怎么了?”

  长笙蹙了蹙眉,低声道:“没什么。”

  李肃见他一直盯着云翼,大概猜出了一些,方才他经过幽院的时候,里面正在屠杀那些奴隶,这事是元庆帝秘密吩咐下去的,用以人头祭天,更为诚心诚意,以求保佑他江山稳固,权利依旧,可他却没将这事告诉长笙,甚至还撒谎骗了长笙,因为对他来说,这些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他也不想因为这事让长笙觉着难过,能不说便不说。

  殷平忽然从座位上起身走至云翼桌旁,笑意盈盈的朝他敬酒,竟让云翼一时间有些吃惊,一来这人他不认识,二来以他这样的六品奉都职位,被使者敬酒,实在是有些尴尬,可耐不住殷平的热情,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喝掉,转身的一瞬间,长笙一双眼睛正和殷平碰个正着,他看的清楚,对方眼底那满含愤怒的杀意,似是来自地狱可怖的幽魂,能将人撕个粉碎,长笙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己恍惚间看错了,再去看的时候,殷平已经重新坐回了位置。

  “红缨将军最近好气色,倒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这么一位佳人,也给咱们介绍介绍,好让大家都开开眼界。”

  一道不正不经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三位穿着软甲的年轻人捧着酒杯走了过来,说话的那位似是喝的有些微醉,一双眼睛不住的在长笙脸上扫荡,李肃动也不动的坐在位置上,冷冷道:“想要开开眼界?”

  那人在同伴的搀扶下说道:“前些日子听闻将军府上来了位红颜知己,还因为这事,使得将军对一位百夫长动了手,下官一直觉得十分新奇,想要见识一番,却不想今日一见,却并非什么红颜,竟是蓝颜知己......将军真是好眼光,不管是男是女,这品味到底是比咱们更高一筹,这位小公子,倒是俊俏的很呢!”

  ‘啪’的一声轻响顿时传来,只见眼前白影一闪,酒杯和几颗牙齿同时落地。

  那原先兴致勃勃说话的年轻人瞬间闷哼一声,而后忍不住捂住嘴弯下腰来,不多时,便见一丝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下,李肃寒声道:“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既然如此,打掉你几颗牙,下次漏风的时候,记得把嘴闭上!”

  那人顿时清醒过来,一张脸通红一片,却不敢作声,周围的人忍不住朝这边看来,就见那人不住的点头哈腰,捂着流血的嘴说道:“将军恕罪,将军恕罪,是,是下官失言了。”

  与他一起的同伴没人敢作声,李肃淡淡道:“知道失言还不快滚,等着再掉几颗牙么!”

  三人搀扶着泱泱的跑了回去。

  长笙心下闪过一丝得意,嘴巴却不依不饶的说道:“看不出来,质子还真是个护短的人。”

  李肃挑眉道:“护短倒是不至于,我更擅长护妻。”

  长笙红了脸:“......”

  “护国公到——”

  尖锐的声音宛若惊雷劈上心头,长笙和殷平两人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同时抬起首来,将军满头银发,将腰间的长剑交给守卫之后,一拍满身风雪,大步跨进殿内。

  “臣梁国英,拜见陛下!”

  周围满是丝竹之声,将他原本浑厚有力的音色遮住大半,元庆帝正忙着低头去喝叶柯氏递上来的酒,当下朝梁国英摆了摆手,随意说道:“护国公辛苦了,去坐着吧,不必拘礼。”

  梁国英愣了一下,却没动作,元庆帝不由转头看他,问道:“梁卿还有何事?”

  梁国英朝前一步说道:“回陛下,留守聊城圈地的将士们今日来报,那些百姓不满陛下此举,纷纷以死相逼,城主不敢擅作决定,特此呈报陛下裁决。”

  元庆帝不满道:“这等小事都做不了决断朕要他何用?梁卿,从前那些因为圈地反抗过的贱民们是怎么处置的,还用朕再去教你一遍么!今日什么日子,你是要用这等晦气的事来故意气朕么!”

  梁国英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如今......”

  “陛下所言甚是,护国公,从前是怎么对付这帮不听话的百姓,才过了几日你就忘了?还不快快闭嘴,坐下去吃酒!”

  没说完的话被李宗尧上前一把打断,后者不住的朝他使着眼色,眼看着元庆帝一张脸色渐渐缓和,梁国英叹气道:“太尉大人,可现如今......”

  “三公爷怎么年纪越大越啰嗦了,来来来,我这厢酒水甚多,不如与三公爷多喝几杯。”

  他说着,一把扯住梁国英的袖子就将他拉了下去,殷平不由看着那道背影微微出神,长笙转首朝他看去,缓缓摇了摇头,殷平垂下眼睑,几不可察的点了点下颌。

  梁国英气道:“如今越州的动乱才稍稍平息,陛下竟还不知悔改的继续走从前的老路,京都城内这几年有那么多被圈了地的百姓如今都去了哪里!我这一路走来,眼看着他们衣衫褴褛的趴在雪地上苟延残喘,不但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帮着咱们的圣上去聊城强霸百姓唯一的活路!越州那边的奴隶为什么要反?真的是因为那帮北陆的贱奴吗!别人不知道,难道太尉大人还不清楚?正是因为他的这些暴行,才使得现在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越州的战场之上!”

  李宗尧平静道:“三公爷慎言,今日这是什么地方?可别忘了!”

  梁国英道:“今日新帝登基之喜,可还有那么多被他曾经剥削过的百姓正冻死饿死在古道之上,大人当初就该极力支持八王爷上去,如今轮到他头上,我......”

  “你疯了!”李宗尧难得来了脾气,一张脸露出极大的怒意,却死命的压制着自己的声音说道:“这话你都说得出口,不要命了!”

  梁国英冷笑道:“我的命,早在十年前就死在夜北了!”

  “你!”李宗尧气道:“匹夫之气!这样的疯话我今日只当不知道,往后休得再提起,至于八王爷,是他自己不争气,怨不得旁人!”

  梁国英道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有人正捧了酒杯前来向李宗尧敬酒,当下叹了口气,终是闭上了嘴。

  舞姬们纤细的腰肢随着越来越紧凑的音符扭动的更为卖力,大殿一片热闹,李肃被一帮官员灌的有些微醉,正要让长笙搀着他出去透风,却不想一名捧着酒壶正往外走的太监不注意,一下子就跟长笙撞了个满怀。

  酒水瞬间将他胸口处洒的一片濡湿,太监吓坏了,垂着脑袋不住的行礼,长笙见周围人都在看他,有些尴尬的摆手道:“无事,你下去吧。”

  话音一落,那太监忽然猛的抬起头来,长笙瞧着他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震惊,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太监像是见鬼了似的盯了长笙半晌,李肃察觉到不对,走上前去仔细一看那太监的脸,瞬间心头大惊——那太监不是别人,正是伺候了哀帝三十年的葛晶晶!

  一把将长笙扯到身后,李肃寒生道:“还不快滚!”

  就在这时,葛晶晶忽然朝后猛退了几步,颤抖着手指向李肃身后的长笙,一双眼睛泫然泣血,老泪纵横的吼道:“是你!是你......”

  “你放肆!”李肃压低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有些紧张,然而他握着长笙的手出卖了他的心思,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这样的场合,稍有异动便会惹来所有人的观望,殷平双拳紧紧握起,颌骨关节的肌肉一片紧绷,已经滑到手中的飞刀蓄势待发,只待那老太监稍微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便能一把将他封喉。

  元庆帝似是察觉到这边的不对,醉眼朦胧的问道:“那边什么情况?”

  叶柯氏看了眼殷平的神色,伸出藕臂一把将元庆帝脖子勾住,媚眼如丝的温声道:“好像是有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翻了酒水,陛下,不必管他们,我们继续喝。”

  元庆帝呵呵一笑,伸手在美人的屁股上掐了一把,一旁的王后终于无法忍耐,正要站起身来说什么,被下首秦王一记凌厉的眼神瞬间扫了回去,只得将满腹的怒气压在腔子,缓缓闭上眼睛。

  这边葛晶晶认出了长笙,浑身上下的肥肉都跟着抖动了起来,正要转过身子拔腿往玉阶下面跑去禀报,却见抬脚的瞬间,嗖的一声轻响瞬间划过,飞刀乍然出击,直直扎进葛晶晶的后心,老太监甚至连一丝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不可置信般睁着一双圆圆的眸子,全身上下猛晃了两下,随后‘啪’的一声,重重栽倒在地。

  “啊——!”

  身边不知哪个姑娘大喊一声,整个大殿都乱作了一团.

  鲜血从葛晶晶肥胖的尸体下淌了出来,周围的惊呼紧随而至,元庆帝已经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即有人大喝道:“有刺客!中央军,护驾!”

  禁军瞬间破门而入,寒风混着大雪一下子就随着月色涌了进来,李肃拉着长笙一把往座位处退去,随后一双眼睛瞥向殷平,皱了皱眉,朝长笙道:“别怕!”

  长笙顺口问道:“他是什么人?”

  李肃:“是当年伺候哀帝的人。”

  长笙心头巨震,突然响起那夜他临走之前一刀扎死的太监,整个人登时脸上一白。

  所有人都呈包围之势从中央退至两旁,首领上前将葛晶晶的尸体查看了一番,正准备上前禀报,又一声尖叫徒然响起,几丝倒抽冷气之声,云翼一双手死命的捶打胸口,脸上一片青紫,嘴角溢出的鲜血红到发黑,睁圆的瞳孔瞬间散开,只瞬间,整个人便朝后扬去,瞬间没了声息。

  奉常云家的家主腿脚发软的还没跑过来便瘫倒在地,周围有人大喊了几声‘太医’,很快,几个花白胡子的大臣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没一会儿,长叹一声缓缓摇头。

  “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庆帝站在上首爆喝一声,长生殿内,登基大典宫宴之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场之内一个都跑不掉。

  禁卫已将整座大殿里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却没人注意那河图部的使臣此时去了哪里。

  李宗尧上前赶忙安慰汉皇,说道:“陛下,长生殿内此刻十分危险,还请陛下和王后暂回后殿避避风头,待臣等查出今夜之事,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元庆帝一脸寒霜道:“太尉,今夜全城的守卫朕可都是交给你去负责,如今敢在长生殿内生出这样的变故,你以为你逃得了责罚么!”

  李宗尧说道:“是!臣难辞其咎,但还请陛下移驾后殿,待微臣查明缘由,再去向陛下请罪!”

  元庆帝气的甩袖就走,原本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叶柯氏正欲跟上前去,却被王后斥道:“贱婢,还不退下!”

  元庆帝这会儿哪有时间顾得上叶柯氏,压根没去管她,倒是让王后心中有些得意,然而这样的得意并没有维持太久,就见那方才还温柔似水的女子缓缓抬头,扯出一丝极为难看的笑意,冷声开口:“我若是不呢!”

  话音才落,不知从哪抽出的匕首登时出鞘,寒光乍现,直直逼向元庆帝后心!

  “陛下小心!”

  所有看到的人一时间齐齐发声,王后整个人便已经扑了上去,匕首没入前胸,叶柯氏愤怒的一脚将王后踹了出去,而后继续朝着元庆帝袭来。

  ‘咣’的一声大响,一道利剑直直逼来,一把将叶柯氏手中的匕首打掉,然而女人几乎不去管那冲上来的白发将军,继续不要命的整个人就往前方不远处的皇帝扑去。

  元庆帝武艺一般,却也不是完全不会之人,几个闪身躲过叶柯氏的袭击,低喝一声‘贱人!’,梁国英已经奔了上来,两三下便将手无寸铁的叶柯氏踩在脚下,女人挣扎了半晌,嘴角划过一丝鲜血,恨声道:“狗皇帝!当年你赵氏屠尽我北都满城,今日我不能杀你为我北陆之民报仇雪恨,来日我化作厉鬼,也要将你日日折磨的......唔!”

  没说完的话被元庆帝持剑一把扎进了胸口,年轻的皇帝身上沾着一丝狼狈,满脸厉色的冷声道:“北部贱民,活着翻不出什么浪来,你以为死了之后朕还会怕你?!河图部呢!这么多人竟然看不住一个北陆的贱民,都反了!反了!”

  他额角之上青筋暴起,双目微红,显然是怒极了,长笙微微偏头朝后看去,殷平已经不在,就听皇帝继续喝道:“中央军!给朕查!到底这城内宫中还有多少北部的贱民,若是今夜之前查不出来,明日提着你们的脑袋回来见朕!”

  张宗移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案几怔怔出神,场面一度乱作一团,就在这时,巨大喊杀声如同浪潮一般从外面轰然响起,这期间伴随着几声巨大的爆破之音,震得大殿梁上的灰尘瞬间落了下来。

  天朗肃杀,紫薇宫移,满身是血的禁军突然从石阶下面冲了进来,疾声禀报——

  “启奏陛下,一刻钟前,河图部的人带着三千禁军,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