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海晏>第78章

  十二日夜。

  无极殿。

  八宝琉璃案上放置着镇国玉玺和八卷依次排列开来的密宗,案头上雕着黑麒麟镶玉的图腾,麒麟足下,一头体型足有麒麟三倍的老虎被踩断了脖颈,眼神内不甘的神色仿佛昭示着一位王者的落败,叫人唏嘘。

  人体炼成的尸油供着殿内日夜不灭的长灯,来往进出的小太监将明日登基大典要用的东西悉数在殿内摆开,原本背对着大门而立的新帝正低头抚摸着案头上的东西,一阵带风的脚步声急促闯了进来,险些跟抬东西的太监撞个正着。

  没等众人朝他行礼,丞相一双早已被霜雪浸湿了的靴子疾步停在石阶之下,他一脸苍白满身风雪的,甚至都来不及朝上首行礼,便向周围忙活的宫人们摆手示意退下。

  赵玉锵转过身来看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与愤怒,一时间将丞相吓了一跳,然而根本来不及细究,待宫门刚一阖上,利道元直接开口道:“殿下,赤水那边的主谋查出来了!是殷平,殿下,是夜北殷氏的那个余孽!”

  他说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想必是十分匆忙赶了过来,赵玉锵不为所动的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他长衫外面有些泥渍,挑眉问道:“这是......摔了一跤?”

  丞相被他的话问的一愣,说:“是,谢殿下关心,臣刚才接到这消息太过着急,一时间想着赶紧将这事禀报给殿下......殿下,殷氏终于出现了,这些年咱们......”

  “你,刚才叫我什么?”

  赵玉锵眯着眼睛将他的话打断,掌心内还捧着那碧绿色的玉玺,他一身黑金长袍,胸口金龙含珠飞腾,整个人都像是被那龙灌了三分凌厉之气,将下首的利道元瞬间吓了一跳。

  “殿......陛下......”

  他赶忙将刚才那个还没来得及行过的礼补上,垂首瞬间,一双眉头不由紧紧蹙起,说道:“臣,参见陛下。”

  赵玉锵像是十分受用的牵起一丝笑意,而后不紧不慢的将手中的玉玺轻轻放回案上,居高临下道:“丞相有何事,细细说来,这般着急,就不怕殿前失仪了么!”

  利道元眉心突突的跳,按理来说,明日才是新帝登基的日子,即便是改口,也该是明日开始,赵玉锵今夜已经急不可耐了起来,这虽然能让人理解,但他如今这般态度,已完全没了往日在一帮宗亲面前的顺从与听话,才是让丞相一时间觉着有些震惊。

  掩去了心中的想法,丞相立刻说道:“是,方才臣逾矩了,还望陛下恕臣之罪,实在是事出紧急......陛下,半个时辰之前,臣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赤水一战的主谋乃是当年消失在夜北战场的殷氏二子殷平,前些时候,那殷氏余孽带着人来了西汉,先帝金棺入陵的当日,前来截杀军队的也是他所为,所以臣怀疑,当日先帝的死,也跟此人脱不了干系,再加之明日乃是登基大典,臣惶恐,担心他又要出来生乱,所以才急忙赶来求见陛下,我们须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赵玉锵似是不大在意,不紧不慢道:“殷氏?是那个被护国公当年从战场上放走的狼崽子么?”

  丞相:“是,据消息,那殷平如今就在京都城内,所以臣请求陛下连夜派遣中央军搜城,尽快将殷平抓起来。”

  赵玉锵冷笑:“近日赤水一方,北部那帮奴隶被我们打的连连后退不说,越州那边的民乱也是被压的死死的,我王域中央军何等手段,他们即便如今真在这京都城内,两万禁军,还能让这帮野崽子翻出什么浪来?!之前那些个事能让他们得手,不过是王域之内的一时疏忽,明日什么日子?丞相别忘了,外面已经里外三层的裹着了,饶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起来!”

  丞相急道:“那北陆的余孽早已不是当年,连王域之内都有他们伸进来的手,更何况是其他,陛下,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他......”

  “行了。”赵玉锵随意道:“太尉已经将京都的巡防全部做好,这事不必丞相再操心了,明日大喜的日子,别整的这么人心惶惶,殷氏的事,待登基之后再提,没别的事,丞相就退下吧。”

  “这......”一口话被硬生生的卡在嘴边,利道元看着上首那个以往分外听话的棋子这时候突然脱了手,不免气的胸口一阵沉闷,但也只能悻悻的垂首躬身,甩袖退了下去。

  “呵!”赵玉锵发出一起轻笑,喃喃道:“还真当自己是摄政王了,不自量力!”

  幽深静谧的长廊之上,殷平有些不可置信般的看着眼前那略带三分熟悉的男人,长夜的风将两人身上的大氅卷的向后翻飞,灯火朦胧晃得人影绰绰,岁月的韶光从两人对视的眼眸中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殷平才开口道:“十年不见了,质子。”

  李肃朝前走了两步,脚底板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化开的雪水,他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似是仔细想要将眼前的殷平看个清楚。

  额角上那道清晰的刀疤显得有些乍目,李肃点了点头,淡淡道:“我也十年未见二王子了,别来无恙了。”

  殷平呵笑了一声,不甚在意道:“这些年,殷康承蒙你一家关照了。”

  李肃不屑道:“谈不上关照,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殷平继续笑道:“所以质子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殷康的踪迹?”

  李肃:“不急,这么多年了,再次与王子相见,难道连喝一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殷平大笑出声,叹道:“倒是我心急了,质子若是不嫌弃这屋舍简陋,那就请进来吧。”

  两人相对而坐,李肃问道:“明日登基大典,王子准备以何身份前去朝贺?”

  殷平挑眉道:“质子倒是连我明日要进宫的事都猜到了。”

  李肃不为所动,继续问道:“王域之内有王子多少人手?”

  殷平已经不再惊讶,平静道:“一万?五万?哈哈!质子不妨猜猜我的本事,能安插多少人进去?”

  李肃:“我没什么兴趣,不过随口一问,王子若是不愿意说,便罢。”

  殷平:“既然没什么兴趣,咱们就来说些别的?当年,质子一家救下我兄长,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

  李肃:“没什么原因,看不惯一些事情罢了。”

  殷平:“哦?是看不惯长生殿的那位?质子知道你一家这样的举动算什么吗?”

  李肃挑眉:“奸臣?亦或是逆贼?”

  殷平再次大笑出声,一向不动如山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看来质子倒还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那我便放心了。”

  李肃面无表情道:“看来这些年,王子过的很好。”

  殷平缓缓道:“好?倒是不知道质子所指为何?”

  李肃没答话,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

  “若说是吃饱穿暖,那自然是不必多说,南楚风水甚好,又有美人在侧,这样的神仙日子,谁都喜欢,可若说除了这些以外的......”殷平似是不经意间抬手拂了一下额角的伤疤,问李肃:“质子知道我这伤是如何来的?”

  李肃一副‘你爱说不说我没太大兴趣’的表情看着他,道:“如何?”

  殷平随意道:“自然是练武之时被剑气所伤。这样的伤口,我全身上下共一百四十二处,恩,总的来说,就是,我这身子,没一处好肉。”

  李肃问:“这样的私事,不知王子告诉我是为何意?”

  殷平叹道:“不过是在你面前装个可怜,也好让你尽快将殷康的消息告诉我。”

  李肃难得蹙起眉头,心里却闪过一丝警惕。

  与殷平方才那几句看似简单的交谈,实则话里话外的两人都在暗暗博弈,相互探底。

  殷平语气中看似放浪形骸,实则一番城府颇深,他在试探李肃的动机和诚意,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而李肃则是不断的四两拨千斤,将他一次次暗含杀意的话语轻轻挡了回去。

  周围一方静谧,表面上看着平静无波,可李肃清楚,这四周,最起码埋伏了两三百名绝顶杀手,但凡他今夜有一句话出了错,那么,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座院落。

  想来倒是有些可笑,他自己平日里也是与他这般无二,可若真面对起这样的人,到觉着这心里头,有丝趣味掺杂其中。

  “听说质子这十年一直都在找我?若是你们其他哪个汉人这样,我倒不奇怪,毕竟当年我殷氏还存留我这一脉,皇帝想要斩草除根,也是常理,可你既然救了殷康,说明你并不想他死,既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质子找我,并不与其他汉人的目的一样是要杀了我?可我却是不明白,若不是为了杀我,难不成是为了找到我之后将殷康的消息告诉我?我看未必,但我还是想不通,你找我,是为何?”

  李肃坦然道:“我自然不会杀你,找你,也并非为了要将殷康之事告诉你。”

  殷平眼底闪过一丝玩味,问道:“所以?”

  李肃将眼前摆放的障碍物全部推至一旁,殷平看着他慢悠悠的动作也不做声,火盆在屋内噼啪轻响,很快就将潮湿的靴子烘干,再过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冬日的夜很漫长,尤其是今夜,像是跌入了无尽的深海,仿佛见不得白光。

  李肃一双眼睛从殷平嘴角的笑意上扫过,双唇轻起,缓缓道:“这些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一个人?”

  殷平没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反问道:“有什么话质子不妨明说?”

  李肃开门见山道:“是不是在王子心里,你那唯一的弟弟,早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轰的一声巨响在天边的乌云之下炸开,狂风呼啸了起来,暴雪随着闷雷顺势而下,银色的电蟒撕裂长空,将殷平一张脸返照的瞬间煞白。

  他原本勾起的笑意缓缓落下,面色转而阴沉,寒声道:“你什么意思?!”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握着杯子的手指紧到骨节泛白,咯咯作响,单薄的长衫贴合着的一身彪悍肌肉显得顿时紧绷了起来。

  李肃知道,他是在紧张。

  似是并不在意他的反常,李肃将手边的窗户推出一道细细的缝隙,飓风卷着雪花一下子就涌了进来,屋内的热浪被扑的四散而飞,唯余下白毛子风声在耳边环绕,像是高歌吟唱,扬天狂浪。

  “原本我想着在告诉王子殷康的踪迹之前先说说另外一事,倒是没想到,王子这般心急。”李肃淡淡开口,在看到殷康一双眼睛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之时,他才缓缓放下心来。

  他赢了。

  周遭围堵的杀意渐渐退下,殷平冷冷道:“看来我倒是高估自己的耐心了。”

  李肃轻声道:“王子不过是低估了我的耐心罢了。”

  “所以呢?”殷平反唇相讥:“你我二人浪费这么多唇舌是为了什么?”

  李肃笑道:“自然是为了带你去见你想见的人。”

  城内的宵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谨,然而明日是举过的大日子,所有武将都要值夜巡防,杂乱的马蹄声被偌大的风声遮住,来往的禁军一看马上之人,赶忙垂首恭敬道:“红缨将军!”

  李肃坐在马上,一身白色大裘分外显眼,看了眼宫门口,问下面的士兵道:“今夜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士兵:“一切正常,请将军放心。”

  李肃点了点头,他身后还跟了一位穿着黑色大氅的随从,那人一张脸被风吹得好像有些睁不开眼,李肃斜着眼睛朝他一撇,淡淡道:“你先去南街等我,我去前面看看。”

  ‘随从’点了点头,马头一转,很快消失不见。

  李肃装模作样的从前面绕了一圈,等停在梧桐苑外的时候,那‘随从’才跟了上来,门口看守的奴才一见李肃回来,赶忙牵马引路,连带着‘随从’一同进了院子。

  房间内并没有放夜明珠,只燃了一盏细微的烛火,火苗跳动间,将里面的身影勾勒的欣长单薄,一跳一跳的倒映在门窗之上。

  李肃身后原本紧跟的‘随从’在抬头的瞬间猛然顿住脚步,摆手示意其他家奴下去,李肃沉声道:“怎么?停在这做什么!”

  黑暗之下看不太清‘随从’的脸,等他重新抬起脚步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飘忽。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长笙正掩面坐在案前怔怔出神,抬头的瞬间,眼底的恍惚还未来得及散去,就见一道高大的黑影紧随而至——

  那人一张脸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暴露在灯火之下,宛若暗夜之下那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瞬间劈在长笙头上,炸的他头晕眼花。

  殷平绕过李肃站在离长笙不到五步的距离静静与他对视,不同的是,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相同的是,两人都几不可察的发出一丝隐隐的颤抖。

  长笙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看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金盏花在春天的时候是最为娇艳的,当风贴着地面拂过之时,花蕊被吹的相击而撞,若是仔细去听,都能听见微微的像是金玲一样的声音,小马踱着步子在草地上踩,那孩子就在嘴巴里叼着根草,整个人躺在柔软的草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看着天边的云静静出神。

  “阿羽,你急急忙忙让你那伴当喊我过来做什么?我正忙着帮顾将军练兵,说吧,是不是又捅了什么篓子等我给你收拾?”少年穿着沙皮软甲腰间大刀横跨,一头散开的长发也遮不住眼底的明亮,虽是穿着草原人的服饰,却生的一张十分儒雅的面容,与地上那吊儿郎当的孩子往一块一凑,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幼年长笙轻轻瞥了他一眼,眸底掩不住的荡出一股流里流气,卡在牙缝里的那根草随着说话之时一上一下的抖动着,分外滑稽:“我能捅什么篓子?说的好像你真的会帮我去摆平似的!”他十分不屑的‘切’了一声,一股脑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继续道:“刚才去费城把钱花光了,殷平,你有钱吗,借我一些好不好?”

  少年殷平似乎已经习惯了他这般没大没小的样子,将腰上的刀往后挪了挪,双手环胸道:“是不是又去费城赌钱了?”

  幼年长笙翻了个白眼,厉害道:“哪有!我那钱都是花在正道上的好不好?!再说了,我可不会赌钱,你少在这诬赖我!”

  少年殷平笑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所谓的正道是什么,说出来我若是觉得你编的还算让我满意的话,我再给你钱。”

  幼年长笙一听这话自然是十分不满,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仰着头瞪着那比他高了一半的少年,尖声道:“什么叫我编的让你满意!你什么意思!借不借我,不借我去找殷康,谁稀罕!”

  他说着就要抛开,却被少年殷平提着后领一把提了起来,问道:“还来了脾气了?三句话说不对你撒丫子就溜,这本事是跟城里哪个小混混学成的,恩?”

  幼年长笙又小又瘦,整个人像是小鸡一样被少年殷平提在半空,当下不满的手脚乱蹬,骂骂咧咧道:“你放我下来,不然我喊人了 !”

  少年殷平笑道:“你喊啊,这周围可都是我的兵,你喊破喉咙也没人理你,殷康这会儿在金帐跟父亲说话,可听不着你的声音。”

  幼年长笙气道:“你惯会欺负我是不是?!”

  少年殷平继续笑说:“我哪里是欺负你,你问我要钱,我总得问清楚缘由,你不说明缘由也就罢了,还跟我顶嘴,又想溜。”他说罢,提着幼年长笙往一旁走去,一边假装厉害说道:“看来今天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

  他说着,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抬起就呼成巴掌往幼年长笙的屁股上打去,还没等挨着,半空中那孩子就开始吱哇乱叫,嘴巴里还好死不死的大喊道:“殷平打人了!快去把世子叫来,快点,一会儿我就被他打死了!啊——”

  他最后一声几乎是带着眼泪一块喊出来的,吓得一旁巡逻的武士赶紧往金帐方向跑去给他搬救兵。

  一看手里的长笙哭的呼天抢地,少年殷平站在风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说道:“我都没挨着你,你哭给谁看呢?”

  “我,我不管,你就是动手打我了......你给我等着,一会儿殷康来了,见着我哭成这样,你,你就等着挨骂吧你!”

  少年殷平只是笑着看着他哭,他笑起来像是这春日的风一样温暖。

  可惜那时候的长笙最喜欢殷康,因为殷平总跟他对着干,他一直以为殷平没那么喜欢他,可是这些事情后来等长笙长大了才明白,所谓亲情,根本不存在喜不喜欢,在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们之间,无论身心,都永远的连在一起,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血脉不可割舍,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他一直觉得,后来他知道这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以为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曾经的亲人,哪怕他知道他还活着,万千众生,能够相知已然是万幸,更何况是相遇这般渺茫之事,这些年,他都不敢生出一丝奢望......

  厚重的屋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李肃不知何时已经阖上门走了出去,殷平呆呆的看着眼前那道身影,眼底已是一片腥红。

  长笙整个人抖的险些不能站立,他强硬的撑着双手伏在椅子上才勉强使自己的双膝没有打弯,喉咙里像是被一坨棉花塞的死死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汗水先眼泪一步从脸上滑了下来,他艰难的从案桌后面迈出脚步,一点一点的,几乎是脚底板擦着地慢慢挪到那人跟前,四目相对,可他眼前却渐渐模糊了起来。

  “长笙啊......”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艰难的哽咽在耳边缓缓响起,那声音像是鼓足了万般力气才从腔子内挤了出来,长笙终于忍不住身子一歪,却被殷平一把扶住,他两手紧握着殷平结实的手臂,良久,艰难的开口道:“殷平,是我啊......”

  时光荏苒,生死恍惚,外面的天色终于泛起一丝微微的白,暴雪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枯枝脆折,鹰隼长飞,远在千里之外的九嶷山下,青年男人抬头仰望山腰,腰间的穗子被风吹得来回荡漾,他将身上的大氅一把扯下丢在了地上,沿着那条蜿蜒的小道疾步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