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兰亭>第15章 野史

  南安城中最繁华也是人流最聚集的地方还要属位于南安皇宫东面的市集,市集分南北两部分,南部称为下市,为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北部则称为上市,为高门士族彰显风雅与华贵之处。

  这天一早开市,商贩店铺纷纷开门摆摊,下市之中却来了一位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此人正是当今的大梁皇帝,从小到大未出过南安皇宫的霁月。

  一个时辰前,他趁着整个皇宫内轮班换防的时间点儿,从自己寝宫后方的那扇窗户跳了出去,一路躲躲藏藏跑到位于皇宫东面一处墙角下,根据一些残存的记忆摸索到了墙角下某一处被杂草掩盖着的不显眼的狗洞。

  霁月看着那洞口再三思索,眼瞅着换防的时间差不多要结束,最后一咬牙一跺脚钻进了洞中。

  从小到大被一群人伺候着长大的霁月,平生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当他从洞中钻出来时,身上不仅沾上了杂草和灰尘,连面容也不复之前那样光洁。

  为了今日偷偷出宫方便,霁月还特意找出了自己放置许久未穿的旧衣便服。

  他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与杂草,又用袖口擦试了一下脸颊上的黑色痕迹,站在宫墙外面左右观察了一眼,确定了方位,背起手悠哉悠哉走入了行走的人流之中。

  幸好他刚才狼狈钻洞的样子没有人瞧见,不然天子钻狗洞这样的消息要是被人看见传出去,他可就真不用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霁月出宫之前还从他那乱七八糟的书架子上找出一份曾经看过的南安城简约版地图,按照那张地图的标注,他大概能寻着南安城最繁华的市集。

  果然,他虽头一次出宫,事事看着都新鲜,但方向感还算马马虎虎过得去,没费太多劲儿,他就寻到了市集附近。

  他踏入市集,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左右观察了半天,却看见市集中的人同样也在偷偷看他,甚至有些人的眼光还甚是异样,这让霁月一时间摸不着了头脑。

  难不成他找错地儿了?

  可他回想起刚才经过牌坊处时他特意瞅了一眼,看见了那上面确实写着“市集”两个大字。

  这证明这里确确实实就是他要来的地方。

  他又沿着市集一边的铺子走了一段,看见大多数摊位上卖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物件儿,猛然想起了曾经听夏全讲过的事情。

  夏全曾对他说过,皇宫东侧的市集是南安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同时这个市集又分为两部分,上市是达官显贵出入的地方,而下市则是一些寒门庶族,不入流不入流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霁月又观察了一下市集两边的铺子,大概明白了那些人之所以眼光中略带异样,大抵是觉得他这样穿着的人显然不应该出现在下市。

  霁月看了看身上这身衣服,微微有些委屈,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不起眼的一件衣服了,本以为穿着它跑出宫应该不会惹人注意,甚至还能也扮演一把三教九流体验一番民间百态。

  现在看来,从小在皇宫中长大的他,确实不太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民间百态。

  不过这也不打紧,霁月看了眼因被杂草挂上而勾了丝的袖子,觉得自己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两三分像一个平民百姓。

  他一路走走看看,甚至还大着胆子和一些摊主攀谈几句,遇见宫中没有的小东西,他还要停下脚步多看上几眼,若不是他钱袋里实在没有碎银子,怕掏出整银太过显眼,那必定还要再买上几样自己喜欢的。

  这南安城最大的市集果然名不虚传,走走停停如霁月,还没有走完整个下市,便也有些口渴和腿疼。

  他站在原地前后左右全都瞧了瞧,发现在前面不远处有一家规模相当大的酒肆。

  霁月当即往酒肆处走去,一进门,他就看见乱哄哄的大厅挤满了人,而小厮正穿梭在其中忙着上酒上菜。

  还好有个眼尖的小厮看见了这位与大厅其他人相比穿着很是不凡的人。

  “客官,您几位?里面请。”

  “一位。”霁月谨慎开口道。

  “好嘞,您里面请,来店里想吃点儿什么?本店有特色的桂花酿,还有卤猪蹄,卤大肠,卤鸡爪,这些卤货都是别的地方想买却买不到的。”

  大肠,猪蹄,鸡爪这种东西,在霁月的认知中是不能吃的,就算是宫里的下人,也没人吃这些个东西,怎么到了这酒肆净还成了招牌特色了?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平民百姓能吃得的东西他自然也能吃得。

  霁月不动声色跟着小厮在人群中穿梭,走到角落一张桌子旁,却瞧见那桌边坐着个人,那人约莫是个侠客,身旁还放着一把长剑,看起来很是潇洒。

  “客官。”小厮堆着笑,”咱们店里每日来用饭的实在太多,您这一人前来,还麻烦同这位侠士拼个桌,您瞧着如何?”

  霁月又看了坐在那儿的人一眼,只见那侠士突然抬起头,眼风一扫正巧与他对视着。

  这样一来,他即便不太情愿,却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不然显得坐在那儿的那位侠士多没面子似的。

  于是他果断落座,又对站在一边的小厮说道:“酒我就不喝了,来壶茶水,再把刚才你报的那三个特色菜都给我上一份来。”

  小厮听这口气,便知道今天来了个大客户,脸上的笑容不自觉真诚了几分:“好嘞客官,您稍等!”

  霁月坐在位置上,东瞧瞧西望望,看见前面不远处最聚集的地方,有一个八字胡小老头正在讲故事。

  他曾在话本里无数次看到说书人,莫不是今日在这家酒肆正巧遇到了?

  霁月瞬间变得相当感兴趣,他微微伸长脖子,又侧了侧耳朵,努力听清那说书人在讲些什么。

  “今儿个咱们先不说书,老头子今儿给各位讲一段离奇的皇家野史。”

  周围的人纷纷起哄。

  “什么野史!这皇家还有甚新鲜事儿?”

  “不会又是那些前朝往事吧?孙老头,这故事你讲的不下百遍了,你没讲累,我们都听累喽。”

  被唤作孙老头的八字胡小老头笑着摆摆手:“非也非也,今天我要讲的,不是那几十年上百年的野史,而是发生在南渡以后,这南安皇城中的秘史。”

  一听是当下的新鲜事儿,还事关最尊贵神秘的皇室,周围的人群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孙老头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看!”有人等不及催促道。

  “大家静静,老夫这就开始。”

  大厅嘈杂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只见孙老头抚着自己那两小撮胡须,慢慢开口道:“前一阵子,老夫听闻了这南安皇城中的一件奇事,想必在座各位都知道,先帝有两位皇子,大皇子如今在西南整治当地农业水利,而二皇子则是当今的天子。民间巷里时有不解,说是当年先帝驾崩时二皇子还是个区区九岁的孩童,远不及大皇子,为何最后坐上那宝座的竟是不起眼的二皇子。”

  孙老头停顿下来,看着众人屏息等着听下文,他很是满意,便接着说道:“据老夫所知,此中原因并非像大家所想的那样高门士族党派斗争,而是恰恰相反,原因只在于血脉问题。”

  “血脉问题?”旁边的人面露不解问道,“按理说大皇子是贵妃所生,出身高贵,而当今陛下虽说后来被太后娘娘养在膝下,最初也不过就是个出身一般的妃嫔所生,若真是血脉问题,那大皇子岂不更要拔得头筹?”

  “这位小兄弟,这就是你想得忒简单喽。”孙老头笑着说道,“大皇子之所以没有继位,关键原因在于他非先帝亲生。”

  霁月听到这儿,原本拿着茶杯悠闲喝茶的他终于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都是从哪儿听的谣言?说他不是自己那老爹亲生的他还有些相信,若说他那大哥不是亲生的,这话怎么听都觉得假,最关键的是,他那大哥完美继承了自己老爹和贵妃的优点,长得简直就是两人的结合体,这要都不是亲生的,那他该怎样自处?

  他摇摇头,就差笑出声,却忽然感到一阵目光向他投射而来,他抬眼一瞧,发现正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位侠士。

  霁月以为是自己刚才喷的那口茶打扰到了人家,他赶忙拱拱手道:“这位兄台对不住,刚才一时没忍住,打搅到了兄台,还望海涵一二。”

  那侠士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会儿,有些粗声粗气开口道:“你也觉得那秘史听着忒像个笑话?”

  霁月点点头:“我只觉得皇家血脉必定会万分谨慎,想来是不会出错的。”

  “哦。”那侠士冷冷道,“我与你想的倒不同,我只在想这大梁皇室什么时候已经沦落到让人编排至此的地步了,简直可笑至极。”

  霁月不曾想这人会说出这番话,倒是说得他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不知兄台因何会如此想?”

  “丢了半边江山,多少黎民百姓生灵涂炭,而居于上位的那些世家大族,掌权的达官显贵们却充耳不闻,一天天不想着如何收复失地,却净想着拿皇室做文章,五年前架着一个九岁小儿做了傀儡皇帝,现如今眼瞧着西南之地的农业水利渐渐发展,又觉得庄王是个祸患,生怕哪天庄王自己做了皇帝,便又在坊间流传庄王并非先帝血脉混淆视听,还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霁月听见此人的一番谈论,不禁对他另眼相看几分。

  是了,现如今自己是个傀儡皇帝,被赶下龙椅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他还有个好大哥,本来派去西南如同变相流放,偏偏那聪慧过人的大哥还在西南地区搞出了些名堂,这就让那些觊觎皇位的人更加忌惮。

  把他这个傀儡皇帝赶下去容易,若是他大哥改明儿继了位,这改朝换代的事儿可就变得不这么容易了。

  霁月变得比刚才更加正色了些,他朝着那侠士又郑重的拱拱手问道:“这位兄台眼光独到,若不是听兄台说上这几句,我定是没有想到这一个坊间野史中还有这层关系,敢问兄台如何称呼,是哪里人士?愚弟很是想与兄台结交一番。”

  那侠士挑着浓眉看了霁月一眼,眼神之中略带一丝玩味道:“徐止弋,海西天奉人。”

  作者有话说:

  论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是种什么样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