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官渡风云>第40章 田家大小姐

  曹操与吕布拉锯战,双方军需耗费极大。时值麦熟,吕布派人偷割顿丘麦子。屯田令枣祗向曹操告急,曹操早防备着吕布,派荀彧向袁绍求援,袁绍派淳于琼为曹操护麦。陈留太守张邈本是寿张人,因为害怕曹操报复自己,就派人迁自己房族老小离开寿张,前往陈留。夏侯惇见张邈死心塌地叛变曹操,就不再顾忌曹操让他不杀张家老小的禁令,杀光了张邈家族上千人。张邈大骇,尽起陈留之兵,联合弟弟张超与夏侯惇大战。曹操念及与张邈昔日情谊,想去劝说夏侯惇放手。这时吕布出兵攻打鄄城,曹操回师与吕布大战。结果夏侯惇和典韦杀败张邈张超,夺了陈留,张邈在乱军中中箭身亡。自此兖州大族又纷纷投好曹操,这样,吕布在濮阳成了孤家寡人。

  话说濮阳有一大户田氏,历来与黑山贼张燕暗中相互勾结,后见袁绍夺了冀州,迫于形势,想与袁绍联姻。袁绍嫌其门第不高,不允婚。吕布据濮阳时,田氏又要与吕布联姻。吕布初来兖州,就得到田氏青睐,大喜,就娶了田家三小姐。

  田小姐名英,自小生在富贵之家,书没多读,但脾气却不小。自从嫁给吕布后,就更骄傲了。吕布有妻严氏,生了一女,严氏与吕布患难相处过,对严氏又敬又爱。田英在吕府虽然傲娇,却不敢违拗严氏,但时间一长,按捺不住坏脾气,总想找人发泄一下。这时,吕布已经纳杜瑟为妾,杜瑟能写能算,深得吕布喜欢,常带在身边,田英非常忌恨杜瑟,一有机会就逮着杜瑟找茬。

  这天,探马报说曹操要率大军与吕布大决战,想夺回濮阳。吕布想自己势单力薄,没有得力之人相帮,正在苦闷。陈宫说:“现在曹操势力强大,我军军粮又吃紧,我们必须要一战胜曹操,才能挽回兖州大族的人心。”吕布说:“似此该怎么办?”陈宫说:“濮阳城中最大富户是田太公,太公大女儿和二女儿分别嫁给山阳郡和任城国的望族。若得太公帮助,那么山阳郡和任成国就倾向我们,如此不愁打不赢曹操。太公先前有意巴结曹操,后来曹操去徐州为父报仇,双方未有接触。现在将军已与太公联姻,我们去说服太公,让他写信给曹操,说自己与曹操里应外合打我们。如果此计可行,等曹操进城时,我们可趁机擒住曹操。”吕布说:“此计甚妙!”不久,田太公就写了一封信给曹操,说吕布在濮阳城骄奢淫逸,劫掠百姓,任意妄为,自己不堪其扰,希望曹操能为自己打抱不平。

  曹操得田太公书,大喜。就与众谋士商量具体事宜。曹操说:“濮阳城被吕布守得铁桶似的,一时真难攻下。田太公真明智之人,弃暗投明,为我等引路。”荀彧说:“主公,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这兖州大户历来摇摆不定,谁强投好谁,兖州各郡都在观望主公与吕布大战,我们不能掉以轻心。田太公来信可疑。”曹操说:“濮阳城久攻不下,一时难找下手的地方。不管此信真假,能给我们进入濮阳城的机会,总要好好把握,我们做足十二分的准备。与吕布面对面决一胜负,胜于如此相互耗着。”于是曹操与田太公约定三天后的子时,田太公偷开北门,火起为号,引曹军偷袭吕布。

  濮阳城戒严,百姓不能自由出入城门,城外粮食运不进,生活紧迫。城中军粮也吃紧,吕布下令全部军属按需分粮,吕府以身作则。严氏管家,家中大小,除主妇外一律每天供应一餐。吕家一家人自无话可说,可是田英小姐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心里窝着火,于是偷偷地让丫环去自己娘家求助。田小姐得到娘家资助,刚开始只在闺房内偷食,也分些给自己的仆人吃,后来见严氏对自己偷食睁一眼闭一眼,胆子就大了起来。几天来吕布都忙于军务不曾回家,田小姐耐不住寂寞,就在房中打骂下人。严氏听到声响,过来教训几句就走了。如此一回二回的,田小姐见家中无人能控制她,更放肆起来。

  那天午后,杜瑟奉命随吕布计点军需回来,田氏早候在门首对杜瑟冷言冷语。侍奉杜瑟的丫环看不过,瞪了田英一眼,就想跟着杜瑟回房。田英大骂说:“什么东西,狗仗人势,见了主母也不行礼问安。”于是一把抓住丫环的头发,丫环侧身避过,田英抓了一个空,向前窜了一步,差点摔倒。杜瑟回首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就进了自己的房门。田英觉得受了侮辱,破口大骂起来,说:“你个骚货,凭什么缠着丈夫,天天跟东跟西,不把当家主母放眼里------”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了口。后院的动静惊动了严氏。严氏过来训斥说:“说话要注意自己的身份,这府中上有老下有小的,没点分寸怎么教育后辈。”田英听了严氏的话悻悻地回房了。

  午时过后,吕府后院各房都静悄悄的,田英在房中吃了一些食物,觉得味淡,就让丫环打开一瓶秘藏的酒吃喝起来,又分些给丫环和仆人喝喝,这样院子里又热闹起来。杜瑟在房中抄写文告,听到动静,叫丫环去院中看看。丫环到门首看隔壁的情况,田英看见了,叫自己的丫环端起一盆面汤朝杜瑟的丫环泼去。被泼了面汤的丫环惊叫起来。杜瑟起身一看,实在忍无可忍,就对田英说:“你闹够了没有,能不能歇停会。”田英气极了,带着丫环冲进杜瑟房中,看见案几上的书简,布帛等就乱扯起来,还端起砚台泼了杜瑟一身的墨水。杜瑟推开挡在门口的田英,想往外走,田英不小心撞上一柜子,头皮上出了血,就倒在地上大闹起来。严氏过来一看,见了满屋的情形和流了血的田英,心中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劝起田英,让她回房。田英不肯,说:“如不把那骚货打死,我就叫父亲带人拆了吕家的房子,看你这破货还能不能整天跟着丈夫身后转。”严氏见田英蛮狠,一时也讲不通道理,又想丈夫正处危急时刻,不能恶了田家,就叫人家法伺候,把杜瑟杖责了二十,并关在柴房。为了表示公平,禁足田英在院子里。

  傍晚时分吕布回家,严氏就简单地说了田英胡闹一事。吕布听后,说:“夫人如此处置甚妥。”为了稳住田英,吕布来到田英房中。田英见了吕布,哭哭啼啼状告杜瑟该死,定要吕布严惩杜瑟为自己报仇。吕布无奈,说:“你放宽心,今晚濮阳城中会有一场大战,我杀了她祭旗,你满意了吧。”田英听了,才稍觉安慰。吕布吩咐了妻小,今晚要如此这般之后,就匆匆离开后院。

  且说杜瑟带着满身的伤痛屈身在低矮的柴房,夜晚,周围一切静了下来。柴房又潮又冷,墙角蛐蛐儿低低地吟叫,还有老鼠窸窣作响。杜瑟想自己跟了姐姐从五原郡出来,四五年的光阴好像过了一辈子,本来要嫁给吕布,以为终身有靠,却被吕布送给董卓。董卓虽然无情,但对自己挺好,可好景不长,自己被排挤出董府。在长安时躲躲藏藏地过了两年多,董卓死了,本以为自己有了出头的日子,跟着吕布又辗转流离,朝不保夕。杜瑟想自己虽没有显赫的家世,可也饱读诗书,能写能算,为何女儿命运不能自己掌控?

  就在杜瑟胡思乱想之时,柴房外响起了脚步声,原来是田英带着几个手下过来了。田英拿灯一照,见杜瑟瑟缩在墙角,不觉冷笑了起来,说:“你个贱货,以为丈夫爱你,做梦去吧。你一辈子被男人利用,还以为自己有本事。看你还能活过今晚否!”说完让丫头拿土块砸杜瑟。杜瑟吃痛,站起来向更远处躲避。田英说:“躲什么躲,迟早是个死。今晚丈夫就要拿你祭旗,看你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杜瑟闻言,大吃一惊,问:“你说什么?”田英得意地说:“今晚濮阳城要与曹操大战,丈夫说了要拿你祭刀。今后的濮阳城就是我田家的天下。哼!”杜瑟一听,大叫说:“你胡说,你仗着娘家人在吕府为所欲为,夫人绝不会饶你。”杜瑟嘴里虽这么说,心却沉入黑黑的深渊中,难道这是真的吗?我在这吕府无依无靠,夫人虽然没有屈待我,可也不看重我,丈夫虽然爱自己,可他爱的人很多。如果真如田英所说,我该怎么办?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严氏发现田英不见了,过来搜查。严氏见了田英,叫几个力大的奴仆拉田英回房,并斥责说:“这非常时刻,你竟不能忍住性子,想坏了夫君大事吗?你是大户出身,竟毫无大家风范,田家个个都像你啊?”

  田英被推推搡搡地拉回房,心里很委屈,把刚才对杜瑟的怒气转向严氏,说:“我田家给你们提供吃喝,你们竟这样对我。要不是我父亲支持,你们吕家能有安稳日子过?在我面前耍威风,有本事把丈夫叫过来评评理。”田氏胡搅蛮缠,严氏气不过,提起巴掌甩了她两下,这下坏了大事了,田英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严氏不理她,只叫人锁了院门,关她在院子里胡闹。

  濮阳城看似寂静,其实正要经历一场大战。

  城里的吕布集结部队埋伏在紧要处,城外的曹操也早在各城门处部署好部队,只等田太公火起为号。子时一过,吕布派人在北门城楼上放了一把火,火光照亮了黑夜。曹操见火起,带着人马悄悄地靠近北门,这时城门缓缓开启。曹洪拍马靠近曹操说:“主公,我乔妆成你进城,你在城外响应吧。”曹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亲自入城,与吕布这厮大战几百回合,再看看这濮阳城到底怎样坚固!”曹洪说:“万一主公有个闪失,吾等何去何从!还是你守在城外,我领队进去。”曹操说:“我领队,你在外面,继续烧北门。我治理这濮阳城好几年,哪条路不熟悉!看谁能挡我路!”

  曹操拍马,带着人马快速向北门行进,曹洪在门外用火箭射北门。曹操一冲进濮阳城,呐声喊,内城门处火把通明起来。迎战曹操的左边是魏续,右边是侯成。曹操知道既然进入城里就不能退回去。典韦和夏侯渊拍马迎战魏续侯成,其他战将护着曹操往里冲。吕布带着人马从各条巷弄里冲杀过来,两军开始在街道,空旷处混战起来。

  吕布的人马都集中在城里,而曹操的人马有些还在各处城门口冲杀,曹军渐显颓势,但曹操对濮阳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他仗着自己的将士能奋不顾身地冲杀,自己誓要与吕布决出胜负的决心,毫不畏怯地迎战吕布。

  大街小巷战斗激烈,百姓家人人闭户,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恨地洞不够深。可是吕布家中田英却大吵大闹,叫下人推到院门,带着几个随身的丫环举着火把,气冲冲地出了吕府。严氏得到报告,急忙前去阻拦,拦不住,守门士兵见状,劝田英回府,田英上前就扇了他们几个耳光。

  田小姐带着几个人往田家赶。城里的呐喊声,厮杀声一点也挡不住田英回娘家的脚步。在田府的院墙外,田英看见兄长带着一支军往外走,她忙上前拦住,说:“兄长,哪里去?”田大公子说:“你怎么深夜在此,还不回去!”田英说:“吕家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自由,兄长替我报仇。”田大公子说:“胡闹,快回去------”话还没有说完,田太公拍马来了,见女儿额头缠着白布,似受伤的样子。田英一见父亲,忙哭啼起来,说:“父亲,为女儿伸冤,女儿被吕家打伤,禁足院中,父亲为我做主!”这田太公最爱这个小女儿,因为她是自己年轻貌美的续弦老婆所生,平时在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哪受过伤害,见女儿今天情形,忙下马问:“这是怎么啦?”田英说:“父亲把我嫁给吕布,可吕家并不待我好,还说要杀了我祭旗。”这田英一番胡言,田太公虽不十分信,可女儿受伤是事实,又想吕布平时确实傲慢,常向自己索要军需。田太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让女儿先回田家,自己与儿子如此这般言语一番,就带着人马埋伏起来。

  城中的战火越烧越旺。曹操的士兵死伤很重,曹操自己也被一火柱烧伤了左手,惊得从马上掉了下来。曹军中司马见状,忙扶起曹操,把曹操拉上马背,又有几员战将护住曹操,一起向城南而去。吕布带着人马在后面追赶。这时城南门大火起,一支军突火而入。曹操大惊,以为这回危矣。吕布也大吃一惊。忽听得一声喊:“主公勿惊,曹洪来也!”原来曹洪带着火箭队从北门打到南门,并攻下南门。

  这南门本住着田家,田太公曾答应吕布死守南门。吕布见此情形,大叫:“田太公何在?”那田太公在暗处,也看到了曹军危急,他只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现在见曹操有了外援,形势有所转变,紧要关头,看自己帮谁。情急之中,太公大叫:“吕将军为何薄待我女儿,看田家不起。”还不等吕布回应,火把一举,指使儿子朝吕布冲杀过去。吕布大惊,急回马迎战。曹操见形势有利自己,忙挥军冲杀,这一场混战,直杀到日上中天为止。最后,吕布带着残军逃出濮阳城,曹操重新占有濮阳。

  濮阳城西的吕府里狼藉一片,吕家老小已匆匆逃离,夏侯惇正带人清理吕家后院。有一士兵报告说:“将军,只有后院柴房里关着一个女子。”夏侯惇忙让士兵带上来。杜瑟头发散乱,满身粘着草屑,带着创伤惊吓和饥饿,被士兵拖到夏侯惇面前。

  曹操来到后院,看看有没有特殊情况,见没有特别的就想走出院子。杜瑟已经看见曹操,想叫又不想叫,想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有一部分拜曹操所托,又或者命运如此,心里五味杂陈,看曹操前脚就要跨出去,发自本能地叫了一声:“曹将军!”声起极其微弱,但很清晰。曹操一听,忙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注视着杜瑟,问:“你认识我?”杜瑟说:“将军为何弃我在吕家,而自己一走好几年?”曹操吃了一惊,问:“你是谁?”仔细看那女子,虽头发散乱,神情颓靡,但容颜姣好,似曾见过。心中的记忆电光火石般一闪,惊问:“你是董卓逃妾,杜夫人?”杜瑟说:“我因貂蝉之事逃出董府,投奔将军,将军送我至吕府,实为自己脱身之计,我在吕府心惊胆战,心中常为将军祈祷,等将军回来接我。不想这一别五年之久。”

  曹操听后,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当初在洛阳城南寓所里,与昭姬、杨蝉设计离间董吕,又用杜瑟脱身,及这五年来自己南征北战,起起伏伏之事,及至现在终于可以重掌兖州,这中间的人生沉浮,世事变迁,与这女子的命运虽无多大关系,却也脱不了干系。自己确实曾答应带她离开洛阳,她一直记住,而自己早忘得一干二净,不觉惭愧起来。

  曹操扶起杜瑟,为杜瑟拂去额前的乱发。这兰草般的女子,抬起深幽的眼眸,瞳仁处射出一道似剑非剑的光芒,注视着曹操的脸,幽幽地说:“将军变了,五年时间虽不长久,却足以改变人的一生。将军志在天下,而我一念全系将军。我身份低微,无力系住将军的心。”杜瑟看似对曹操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曹操说:“得夫人挂念,曹操之幸也。曹操从此养着夫人,再不让你受颠沛流离之苦。”杜瑟说:“能听将军如此说,我愿足矣。然,我太累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一滴清冷的泪自眼眶中滑落,杜瑟轻推曹操,退后几步,一把拔出身边士兵腰间的剑,伸颈一拭,周围的人全慌了,等曹操意识过来,杜瑟已倒在地上,鲜血染透了衣领。曹操窜前抱起杜瑟,大叫:“夫人何苦啊!”杜瑟无力地睁着双眼,看着曹操俯下来的脸,双手一松,歪在了曹操的怀里。一缕幽魂在濮阳城的上空飘荡着,望着满城的烟火,消失在茫茫的太空中。